第199章 番外一 摘下月亮送给你
第199章番外一摘下月亮送给你
捧月打小就是众星捧月,一根红色长鞭,傲气得下巴从未低下来过。父皇在她小时候将她抱在膝盖上的问她:“月儿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啊?”
小小的她高昂着下巴道:“做我夫君的人,定然要顶天立地,力能扛鼎,还要能打得过我这手里的红色长鞭!”
一直觉得只有打得赢她的人,才能征服她,成为她的夫君。
玉珍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度,生活繁荣而安稳,然而旁边的强国大宋虎视眈眈,终于还是有一天,父皇将她叫去,十分抱歉地道:“你可能得嫁去大宋。”
“我不要!”捧月高高嘟起了嘴。大宋男人三妻四妾,哪里有玉珍国一心一意的好?而且离家这样远,她才不想去。
然而父皇道:“你是玉珍唯一的公主,只有你了。”
生下来锦衣玉食,自然就该为国家做出牺牲。捧月哭了许久,终于是妥协了,带着自己的长鞭,远赴大宋。
一路上她想过自己会遇见些什么样的男人,应该是要嫁皇子吧,玉树临风的,成熟内敛的?听闻大宋会武的男儿不少,皇子倒都是斯文只会拳脚功夫。捧月有些不太高兴,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
大宋的皇宫倒是繁华,里头女人也多,笑起来都假得很。聂贵妃给了她两个夫人作陪,要带她四处看看。
这两位夫人大概就是她以后的样子了吧?捧月悄悄打量她们。那个叫尔容的活泼些,不过不知为何眉宇间有些忧愁,大概是在操心自己的夫君被哪个小妾抢走了?旁边叫桑榆的颇为端庄大方,她偷偷跟着学了学,却学不来那模样。
大宋就三位适婚的皇子,两个都有正室了,她总不能去当小妾。还有一个没看见人,也没听人提起过。
“二皇子呢?”她忍不住问身边的随从。
随从摇头:“打探过消息了,宫里没人知道二皇子的消息,看样子也没打算来与公主见上一面。”
好不容易有个未婚的,竟然不来见她?捧月有些好奇,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结果下午去校场的时候就看见了,说是不想来见她,却是穿着皇子的暗纹锦绣,坐在轮椅上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捧月看见了他,一瞬间觉得心里有些奇怪。那人竟然是个残疾,可是却出现在了校场。眉目间有些忧郁,只一眼,便转身走了。
欲擒故纵?捧月冷哼一声,她才不会上当。这些个皇子个个都想与她成亲,好得玉珍国之助力。这人分明也想要,却没诚意,不会好好上来打个招呼么?
他不主动,她才不要主动。
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捧月气哼哼地甩着鞭子走了。
那人怎么会适合做她夫婿,手无缚鸡之力,别说会武,连站起来都不可能。
“二皇子从小就是不受重视的,说是皇子,还不如外头的寻常百姓呢。”有知道了点消息的丫鬟来跟她讲:“公主千万莫要选了二皇子,晦气。随便谁,也至少手脚完好啊。”
捧月微微皱眉:“就因为腿不好,他才被冷落的吗?”
“自然。”小丫鬟低声道:“听说是打小就被人害了,皇上也不管。”
捧月点点头:“好吧,那就不用考虑他了。”
聂桑榆继续带着她去准备见其他青年才俊,可是走到半路,就被人请上了一家空荡荡的茶楼。
“捧月公主。”坐在轮椅上的人微笑着看着她:“在下冒昧,想与公主谈一桩交易。”
柔柔弱弱的书生模样,捧月皱眉,该拒绝的,有什么好谈的?但是看着他温润的双眼,拒绝的话竟然说不出口,想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她和他的纠葛,就是从这桩交易开始的。
他许她六宫无妃,并承诺登基之后给玉珍国边关之便利,货物来往,都减免赋税。玉珍之人可横行大宋无碍。
捧月有些心动,却也觉得不可置信。这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男人,当真能够登上皇位?
赵离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妖术,竟然让她看得走了神。反应过来之后,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也许她一直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应该是早就在那一眼里看中了,不然后头的事情,也不会这样顺利轻巧。
一眼就错了一辈子。
她的鞭子,是特意带来想挑选夫婿的,而现在,却是站在根本打不过她的赵离身侧,心甘情愿地道:“自此之后,他便是我捧月的夫君,欺负他便是欺负我!”
武功不必拿来挑选夫君了,现在只能用来保护夫君。
赵离的处境当真是万分艰难的,娶了她才能搬出皇子府,自己另立府邸。捧月不知为何就甘心收起了自己的蛮横,依着大宋的规矩,替他打点。
“二皇子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娶了公主,那也是个瘸子。”宫里的丫鬟小声嗤笑着,却被旁边突然飞来的红色长鞭抽烂了嘴。
捧月安静地收回鞭子,推着赵离去给皇后请安。
宫女吓得尖叫,一路捂着嘴满手是血跑了出去。赵离低笑道:“你何苦同她们计较?”
“我不喜欢别人欺负你。”捧月皱眉:“管他是谁都一样!”
赵离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失笑。
捧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替代了他身边的亲信,每天推着他的轮椅,无论是进宫还是去皇子府办事,都是她安静地推着他的轮椅在他身后。
赵离娶她,不过是因着玉珍国。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有些运气,竟然遇见了这样没心眼的好姑娘,一股子侠义劲儿,保护得他再也没听见过什么污言秽语。
她替他求来了好的王爷之位,随着他一起远去封地。又帮着他借了玉珍国的兵力,助他打回京城,夺下皇位。
知道他要造反的时候,捧月其实是很震惊的,她大概觉得王爷就够了,两人在封地上愉快地过一辈子就够了,结果他想要的东西更多。
怎么能不想要呢?聂贵妃害他出生就是个瘸子,还送他的母妃下了黄泉。大皇兄与三皇弟欺辱他多年,这些仇怨,怎么能轻易就放下了呢?
打回京城,他也正好许她母仪天下。
“你曾允我六宫无妃,现在还算数吗?”捧月皱着眉头问他。
“算数。”他温柔地拉过她的手来:“我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坐上龙位,亲手给她戴上后冠。大仇得报,大权在握,捧月又怀孕了,赵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了。
他身边现在多的是阿谀奉承之人,不会再有人敢骂他是瘸子。这些人争着给他推轮椅,恭恭敬敬地跪着给他说话。赵离觉得扬眉吐气了,他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也便将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气全部发泄。
为政暴虐又如何?这是他的天下。
捧月却不如以前那样护着他了,她变了,经常会皱眉看着他道:“阿离,你不该这样做的。”
“以前你总是站在我这边的。”赵离觉得不理解:“现在为什么要帮着那群老臣来说我?”
“我是为了你好。”捧月蹙眉。
怀孕的女人都喜欢啰嗦?赵离冷哼一声离开,现在他不用她推轮椅,自然有宫人抬着他四处走。
“皇上,长郡之路通不得。”范天行跪地谏言:“一旦通达,长郡王来往京城必然便利,不是好事。”
“以国库紧张为由拒绝,那望月楼也该停下。国之初稳,不宜大兴土木。”陌玉侯正色道。
赵离正觉得烦心,现在的捧月让他感觉不到被保护,反而是有些束缚。他现在是帝王,不想被束缚。
可是,望月楼是她想要的。她曾经说:“要是有一栋很高的楼,可以看见玉珍国就好了。”
虽然是有些胡言乱语,可是他听进去了,让人修建望月楼。他现在是皇帝,想要什么不可以?
“望月楼不可停。”他道:“长郡之路,让他们修了便是。”
“皇上!”范天行大悲:“红颜亡国啊皇上!”
红颜也不该是那么烦人的红颜啊,人家的红颜都是温柔如水的!赵离拂袖而去,望月楼依旧是在修建之中。
他生捧月的气,于是好久好久没去看她。康元郡主心属他许久,即便是嫁给了宁明杰,也依旧是常常进宫来陪他。
看,女儿家多柔情,就像康元这样捧着他夸着他不好吗?为什么偏生要与他做对?赵离哼哼着,午夜翻身,终究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身边,空空的。
他不去找她,她也就没有来争过宠。也就是想着后宫反正只有她一个人是吗?
赵离怒,六宫无妃这话他就不该说,叫她这样有恃无恐!
过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派人去打听消息,问皇后在做什么。赵离想,他不是认输了,就是问问而已。
结果问回来的消息却是:“皇后娘娘流产了。”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有了。赵离白了脸,匆匆往捧月宫里而去,只可惜他不能走,被人抬着去的时候,也终究有些晚了。
流产都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了,他现在才赶来,捧月已经一脸苍白地坐在床上,开始给逝去的孩子抄心经祈福了。
周围为何没有一个人禀告他此事?赵离很生气,问了内侍和太监,结果个个都是沉默。
捧月身边的丫鬟哭着跪在地上道:“奴婢半月以来天天往紫辰殿去,都被人拦在了外头,说是皇上不肯见皇后宫中之人。”
他怎么会不肯见她宫中之人?这么多天以来不是一直在等着盼着吗,也没见人来啊。到底是谁在撒谎?
“都过去了。”捧月惨淡一笑:“反正这孩子也没人稀罕。没了,就没了吧。”
赵离怒:“没人稀罕?朕稀罕!你不是很厉害么?不是有你的长鞭么?怎么就没保住孩子?”
捧月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皇上堂堂君王,不也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皇宫之中如今敢这般顶撞他的,也就她一人了。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赵离下不来台,想关心她两句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冷着脸吩咐宫人照顾,然后带着帝王的尊严离开。
康元将陌玉侯画的一幅画拿了来,上头画着一家的天伦之乐。那女人分明是聂桑榆,孩子,却正是陌玉侯府的世子。
宁钰轩过得比他还幸福。赵离看着,竟然是有些羡慕的。然而为了稳住陌玉侯这一颗大棋,他将世子抓进了宫来。
那孩子真是个伶俐的,看见他不吵也不闹,一双眼睛满是茫然。
“我想见爹爹。”他说。
赵离看了他许久,让人带去捧月那里。
“以后你跟着皇后吧,多陪陪她。”
孩子眼里满是不甘愿,甚至一出大殿就还是忍不住哭了。赵离觉得自己大概是心理有些扭曲了,听见孩子的哭声,竟然也觉得心里畅快。
赵辙进京,依旧是对皇位虎视眈眈。康元在他身边帮着他,他却始终忍不住往后看。
望月楼修好之后,捧月就再也没出来过了。她不再推着他的轮椅,不再站在他身后护着他。现在他不需要人保护,是天下最大的帝王,却觉得寂寞好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让他比小时候还更孤独。
下大雨了,他呵退了宫人,一个人艰难地推着轮椅去望月楼。
康元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他费力地往前推着轮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很想见她。帝王的架子什么的都想摆在一边,要是他再度孤立无援,她还会不会拿着鞭子护在他身边?
“这么大的雨,过来做什么?”她出来接驾了,眉目间满是焦急,拿袖子帮他挡着雨,推着他的轮椅往望月楼里走。
赵离孩子气地笑了,看这人,总是不来看他,却还不是,这样关心他?
他享受着她温暖的怀抱,就坐着让她给他擦头发,换衣裳。看她皱着眉忙进忙出的样子,心里空洞的地方好像就被慢慢填满了。
“捧月,你还怪朕吗?”他问。
她顿了顿,直起身来淡淡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怪您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主动进了一步,两人便就这样冰释前嫌了。赵离觉得,他果然还是喜欢这样温柔的她。
结果,康元与他在紫辰殿缠绵,被她撞见了。
捧月跟了他这么久,早就变得温顺了,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耍鞭子,直接将康元打出了宫去。
赵离很惊讶,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着捧月那叉腰怒目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笑吗?”她却没笑,站在他面前,身子都微微发抖:“看我这样,为跟人抢一个男人狼狈成这样,很好笑吗?”
赵离一愣,继而皱眉:“捧月,你是皇后。”
没有人会抢得过她。
“是啊,皇后。”捧月丢开鞭子,冷笑道:“皇后之下,还有贵妃娘娘吧?”
他愕然,心里有过这样的想法,却不知怎么被她看穿了。
捧月转身走了,身边的近侍道:“皇后娘娘实在太过骄纵,皇上不应该太惯着了。”
说得对,他的确是太惯着她了。赵离叹息一声,六宫无妃是个传说罢了,真正的帝王,后宫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妃嫔。不为调剂生活,也要稳定朝纲。
他是念着捧月的恩德的,所以还是常常去看她,陪着她。只是永安侯要让康元入宫,他也就默许了。皇帝立妃,皇后应该理解才是。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只是这一次错,没人来原谅他,也没人给他再一次的机会。
康元也是帮着他的,也会为他做事,但是赵离始终会想起以前的捧月,那般张扬放肆的公主,将他护在身后的模样。
到底是共患难,富贵怎能相忘?
但是长郡王要谋反,她为何就不肯帮他借兵?本是听闻她生病了,要去看望她。说起这件事,他却又生气了。
“我不会向玉珍借兵的。”她这样说。
曾经一直护着他的捧月,现在竟然不帮他了?为什么?就为他納了康元?她也知道他的难处,为什么就不能理解?
“皇上最爱的其实是您自己。”捧月笑得凄凉,看着他道:“我费尽力气想从您这里得到爱,但是到头来发现自己错了,您爱的只有您自己。”
赵离大怒,他爱她啊!她不知道吗?怎么能说他只爱自己?与他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她都还不能理解他?
“简直是荒唐!”他最后一次离开了捧月楼,并且发誓再也不要主动去看她了。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她的话像是魔咒,将他捆在一个地方不得动弹。叛军都已经破城而入了,他都舍不得走。
“朕要去望月楼。”他道。
捧月奄奄一息,床边只有一个一直陪着她的丫鬟。外头兵荒马乱,宫人来往奔逃,她却是十分平静。
因为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我这辈子错了一件事,毁了一辈子。”捧月看着哭泣的丫鬟,又像是看着别处:“我选错了人来爱,早知道就嫁一个有正室的人也好,不用我护着,换他来护我。他要力能扛鼎,要打得过我…”
红色的鞭子安静地挂在不远处,颜色好像也黯淡了不少。
“我后悔了。”
捧月笑了笑:“我后悔了。”
要什么六宫无妃,要什么护他一生。她只是一个想得到爱情的女人,得到一份普普通通的爱情也就好了,总好过这半生的等待,好过这无边的孤寂。
是她太过贪心,所以什么都得不到了。
浑身的骨头都痛,痛得钻心。捧月咬着牙,最后吐了一句话:“来世,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但愿,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少这几多折磨,少这岁月蹉跎。
她曾经不懂什么是爱,在遇见他的时候她学会了。然而他,始终没能守住他的承诺。
丫鬟泣不成声,眼睁睁看着她去了,在楼下的声音响起之前。
“来人!来扶朕上去!”
小丫鬟收拾了包袱,朝床铺行了礼,慢慢下楼去。
宫人四散,自然没有人来扶他。赵离红着眼,头一次这么厌恶自己是个瘸子,连上去将捧月带下来都不能。
楼上下来一个宫女,他眼睛亮了亮:“扶朕上去见皇后!”
宫女悲悯地看了他一眼:“皇后娘娘遗旨不愿见君,皇上若非要上去,那便自己爬上去吧。”
遗旨?
赵离笑了笑,这宫女也是傻了,人还活着呢,叫什么遗旨:“你休要胡说…”
宫女已经转身跑走了,赵离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回头。
楼上安安静静的,赵离摸索着下了轮椅,拖着沉重的腿往上爬,边爬边骂:“宫里的宫女什么也不懂就会乱说,什么叫遗旨,那叫懿旨还差不多。真是笨死了。”
没有知觉的腿被楼梯刮蹭着,他觉得很费力,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用手撑着上去。
“望月楼真是够高的,也不知道在屋顶的话,是不是真的能看见玉珍国。”
爬不动了就靠在扶手栏杆上歇一会儿,赵离看着上头,闷声喊:“月儿——”
那人一贯心疼他,怎么就舍得让他这么累呢?
唉,爬吧,她大概是生气了,非要看他亲自爬上去才行。赵离失笑,女人发起火来,也真是让人觉得可怕啊。
楼阁里安安静静的,终于爬到她房间门口的时候,赵离开心地笑了,却又板着脸道:“你还不来扶朕?朕的腿已经断了,不想手再断了!”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他,赵离就靠在门边笑:“大皇兄的人要进宫了,你再不跟我走,就晚了。”
床上有人,却是不回答他。赵离叹息一声,板着脸继续往里面爬,一边爬一边怒斥她。捧月的性子很急的,被他这样骂,等会就会跳出来反驳他了!
可是这次他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她都再也不肯反驳他一句了呢?
赵离睁着眼睛笑:“女人发起脾气来,真的好别扭啊。”
他这次愿意哄她,真的,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只要,只要她再醒来看看他,只要她再…帮他擦一擦脸上的血。
朕还没来,你为什么要先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