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镇生活
五月的清晨温暖、湿润,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任何空气污染。
赵东沿着镇子边的小道跑步。这具身体太差了,跑几百米就气喘吁吁,浑身发软,最后一段路是走回去的。
这具身体原主人只给他留下了模模糊糊的记忆,赵东一边走着一边整理思绪。路边的小树已经是绿意盎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仰起头,用力嗅着空气,那是一种自然的芳香,间或夹杂着小镇居民们早饭的味道。
小镇在川江南面不远处,往北不到十里路就是现今江津县署的驻地,也就是后世的江津几江区,不过现在叫中区。镇子周边的田地里已经有勤劳的农民开始下地干活,不过没有后世那种忙碌的喧嚣声,没有拖拉机,没有抽水机,镇子内外一片宁静。
假如不了解历史的话,这样的景色就是一派田园风光。但是赵东了解历史,他知道现在是民国十一年,也就是一九二二年,四川军阀混战时期。在四川以外,把视野放到全国,同样是军阀混战,那是比四川的小军阀更大的军阀,战争的烈度和广度都远超川省。
把视野放得更大呢?
还是一片混乱!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不到四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还得等十几年;这是两次大战之间的间歇期,血雨腥风正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只不过此刻人们不知道而已。
在这样一个乱世,做一个夹缝中生存的小老板是一个悲剧,最好的职业是成为一个军阀。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有理想,或者说有野心的男人共同的志向。
关键是如何着手呢?他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默默地思索着。
现在他光杆一个,无拳无勇,身弱体虚,说句不好听的话,去给军阀当小兵人家都未必要!可是,好不容易再活一次,总要能给这个乱世带来点什么吧?要不然,为什么外星人别人都不选,偏偏选择他来穿越?
“首先得把身体锻炼好……“进门的时候赵东下定了决心。
“少爷,吃饭了……病还没好透,千万不敢累坏了身子骨啊!”老赵在院子里唠叨着。
赵东吃饭的时候很专注,现在他开始规划以后的生活了。
抬头的时候看见老赵疑惑的眼神,那是一种淡淡的迷惑,温和的审视,似乎在思索现在的少爷和以往的不同……赵东很清楚,他现在的表现和以前肯定不一样,反正他现在是赵大少爷,这个已经变不了。
“以后彼此之间慢慢适应吧!”赵东淡淡地叹了口气。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赵东找了个机会问道:“大爸,家里还有多少钱!……以后,我准备做点小生意,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他首先要做的是把身体调理好,不管将来干什么,有个好身体都是最起码的。他准备自己调理饮食和锻炼。
在另一个时空,他军人出身,是健身房的常客,也是资深驴友,身体素质是没得说的;昨天晚上他就订了一个身体恢复的计划。要维持大运动量的锻炼,合理的饮食是必不可少的。别看他现在家败得差不多了,在本地他居然还算是小康之家;不能说顿顿有肉吧,隔三差五的总能弄点荤的;大部分的本地人连这都做不到!
考虑问题的视野大一点,四川还是粮食输出大省;其他省的老百姓过得啥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要钱总是需要个借口嘛。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让老赵很为难。他皱着脸皮,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赵东才知道家里快没有隔夜粮了。
“这都是命啊!……我死了没脸见老爷啊。”老赵愁眉苦脸的叹着气。赵东父亲走后,老赵操碎了心;现在眼看着少爷想重新振作起来,他又是欣慰,又是为难。几年折腾下来,家底子已经空了。
赵东一脸的尴尬,嘴上还得劝他大爸。
吃完饭后,赵东把家里的现钱全部笼在一起,桌子上花花绿绿,叮叮当当地摆了一大摊子。
银元一共十一块,大部分都是川洋,鹰洋和中山老洋各一块,袁大头一块都没有;纸币看起来不少,点了点,币值坚挺的川半元十三块,其它的川康券,粮契税券,美丰券,地方券,中国券,四川券等等加起来三十多……桌子上还有一些铜币,甚至还有完全没有信用可言的军票……这差不多就是赵家的全部现金了。
赵东把资金做了一个规划,交代老赵,每天割点肉,把伙食弄好一点。他大病初愈确实需要补补,老赵能够理解。不过赵东要求保证每天二两肉,考虑的是营养平衡,因为足够的营养才能够保证每天大运动量的锻炼。
白天,赵大少爷往日里呼朋唤友,惹是生非。现在是再也没这个心思了,他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成熟男人,命运安排他来到这个时空,应该不是让他做个二世祖,然后混吃等死吧?于是他一整天都在看书。
他的灵魂毕竟来自未来的信息时代,这个时候的半文言书看起来既痛苦又没有实际意义。身体原来的主人看起来没有给自己脑袋充充电的意图,家里的书都是些三侠五义,**这样的杂书;而且印刷质量差得离谱。他干脆把这些书全扔进炉灶烧了。
傍晚,他再次出门。按照制定好的锻炼计划,晚饭前先在小镇西边空地上跑三千米,然后打一套军体拳。锻炼要科学规划,循序渐进,首先要做的是恢复基本的体能。这个身体已经被酒色掏空了。
天黑前,他大汗淋漓地回家。门口正遇到王家婶子。
王家婶子在镇子上住了十几年了,差不多是看着赵东长大的;几年前,王家的当家男人遭遇兵灾,死于黔军的流弹,留下了王婶带着一个半大丫头守寡;赵大少爷的老爹是个厚道人,时不时的接济下王婶,日子就这么熬过来了。
赵东算算时间,那是一九一六年春天。
假如他还是那个赵家少爷,那么他只能感慨一下兵过如匪,人命的卑微;现在的赵东知道的更多一点,一九一六年春,从綦*江过来的黔军,结合这两个信息可以推断,很可能是黔军戴戡部。
戴戡已经死了——死于几年前的川滇黔大混战。农人,将军,到头来都不过是一捧黄土……
赵东和王家婶子做了多年邻居,知道她是很热心的女人。他这次遭了飞来横祸,平日里那些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一个都没有上门,病榻上躺了几天,王婶送了十几个鸡蛋送到他家。病好了才想起来,王婶过得可不宽裕啊……
“王婶,我来吧。”看见王婶背个一个大包,把腰都压弯了;他心中不忍,顺手拿了过来。
“不碍事的……少爷你病还没好……”
“哪有什么病啊?”赵东无声地叹气,坚持把王婶送回家。他现在帮不了她什么,这样做只是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些。
刚把包袱放下,发现王婶脸色有异,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婶子。”他有点奇怪。
“我刚看见你家来客人啦……城里洋学堂的女先生!”王婶语言又止,脸色的神色有点复杂。
赵东能够理解,还不是那个少爷干的操*蛋事。他别过王婶,扭头就往家里走。这事早晚都要面对,逃避不是办法。
一进门就看见赵大爸站在那里,搓着手,一脸尴尬;看见他进来,嗫嚅道:“少爷,有客人呀……”说着把眼睛往旁边瞅。
院子中间,俏生生地站立着一位妙龄女郎;她看起来大概二十岁,蓝色的阴丹士林齐膝裙子,白色长筒线袜,脚上着一双黑色皮鞋,齐耳短发,身材苗条,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她冷着脸站在那里,俏脸含怒,冷若冰霜,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这几天大致把事情搞明白了。前一段时候,“他”疯狂“追求”的“对象”是城里江津县立中学的女教师,名字好像是傅玉秋,外县的富户之女,有个亲戚在镇子里留下一间房子给她,于是每逢周末她就来镇里住。
江津县立中学是目前县里唯一的一所中学,也是最高学府,女教师的地位在这里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大学里的教授;这样有知识、有气质的时髦新女性谁不喜欢?赵家少爷“爱上”那位新鲜水嫩的傅小姐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人家傅小姐不爱他就是了。
那天夜里他摸上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傅小姐的同事会和她住在一起,另外还准备了一根棍子……
赵东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时髦女孩,被她犀利的目光盯得有点尴尬。
“哦,请坐……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怎么,不记得我了?”女孩一点也不领情,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说话毫不留情,“那一棍子是我打的……我叫李丹,记住了吗?”
赵东苦笑着点点头。
好吧,现在终于知道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