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午夜凶铃
第十章午夜凶铃
“这些应该是监控系统……”陈超在仪表盘上按了几个按钮,屏幕都亮了起来,出现了小块分割的画面。
“看,那是小萧他们。”大力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说。
我定睛一看,果然看见楼下的前台,萧洁坐在长桌后面,李瑾不断地给她抚摸后背;小凯西乖巧地坐在一边,手里玩着什么东西;大力和杨宇凡站在走廊口子上,手里端着枪,不时转头看着走廊两端。大概是因为摄像头积满了灰尘,画面看起来模糊不清,像是放映了很多次的电影胶片,色彩黯淡,布满划痕。
“张依玲又跑哪儿去了,”我皱着眉头,“这家伙,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这个是用来喊话的吗?”我指着监控屏幕前一个用红布包裹的话筒问。
陈超低头看了看操控台,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扳动了一个开关,不知藏在哪里的音箱突然“啪”的一声轻响,我看到画面里的李瑾等人似乎也吓了一跳,同时抬头四处张望。
我在话筒上拍了拍,音箱里传出拍击声,楼下众人更是惊奇,大力和杨宇凡马上跑向前台,架起枪,在李瑾等人前面筑起一道防线。我们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哈哈大笑。
我拿起话筒,用村长召开大会的语气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说道:“那个张依玲呢?跑哪里去了?”
大力等人听出了我的声音,明显放松下来,又四处张望着寻找摄像头。
“这个能双向通话吗?”我问道。
“话筒只能单向,”陈超拿起一部白色的电话,“这个应该可以……”
电话机上一目了然,数字键盘上面有一排快捷拨号键,上面写着前台、指挥室、值班室……我拿起电话,按下“前台”按钮,听筒里传出“嘟嘟”的拨号声。
楼下众人又是一惊,就像是原始人穿越到现在第一次听见电话声一样,四处搜寻了一番,最后在前台底下找到了电话机。
“喂?”大力接起电话。
“是我……”
“差点被你吓死。”大力还在到处找摄像头。
“依玲呢?我再三交代一定要一起行动,这丫头怎么又一个人跑开了?”我问。
“没事,她就在走廊里看看,我和小凡都看着呢,那些房门都锁着,感染者打不开,你看她不是来了吗?”
大力指着走廊的方向,我看到张依玲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两人对话了几句,然后大力按下了电话的免提按钮。
“喂!”张依玲四处挥手,朝她想象中的摄像头打招呼,大声嚷道,“你们快下来,我找到有趣的东西了!”
“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我不禁有点恼火,大声训斥了一句。
“哼!”张依玲终于找到了摄像头,朝我示威似的挥了挥拳头。
“上面视野怎么样?”大力转移话题问道,“能看到小岛别的地方的情况吗?”
“现在天黑了,看不大清楚,”我回答,“但视野很不错,我们应该在这里布一个岗哨,如果海上有船接近我们也能提早发现。有电话,有事情交流也方便。”
大力自然同意,我又叮嘱他别让张依玲到处乱跑,才挂断了电话。
“晚上设双岗,一个在这里监视海面,大厅安排两个人,有情况电话联系,”我对三毛说,“你安排一下,三小时一班,除了李医生、小萧和凯西,其他人都用上。”
“行。”三毛点头,“正好九个人三班倒,第一班让……”
“我来吧,我站第一班岗,在这儿。”周灿突然举手抢着说。
我们都奇怪地看向他,这家伙平日里对这种事避之不及,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见我们都瞪着他,周灿不好意思地笑了,挠了挠头说:“我也是想出点力,再说这上面这么高,肯定没什么危险。”
三毛拍了拍周灿的肩膀,“那第一班岗就你了,楼下让大力和小凡看着。第二班最难熬,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睡不了一个整觉,就我和阿源,加上……狼爷你吧?”
狼爷示意自己没意见,他指着操作台上的屏幕说:“最好把这些监控都关了,以免天黑以后亮光传出去,那就真把自己当灯塔了。”
“没错!”我心里暗骂一声,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陈超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能发光的东西全关了。
“下去吧,”我说,“还得把一楼和地下室都搜查一遍,没有感染者的话,把咱们的给养运进来。”
“你们可算下来了!”电梯门刚刚打开,张依玲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一惊一乍的像什么话,有多少感染者都能被你引来。”我皱着眉头责怪。
“放心吧,这层没有感染者,每一个房间我都仔细看过了,”张依玲毫不在乎地挥着手,“不过有很好玩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跟我来就是了。”张依玲忙不迭地往走廊一路小跑,一直走到走廊的最尽头,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楼梯。张依玲毫不犹豫地跑下楼梯,我们只能快步跟上。
下到地下一层后也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条件非常完备的宿舍,都是两室一厅一卫的套间,每个房间都有两张高低铺,外面的小客厅放着沙发和电视机。更让人欣喜的是每个套间都配备了微波炉和电磁炉,卫生间里有洗衣机和淋浴房。我拧开水龙头,一股黄水流了出来,但片刻之后水就变得清澈,我打开热水的一边,不一会儿,手上便感觉温热起来。
在宿舍区的最中间,有一块宽敞的活动空间,一侧是设备齐全的厨房和一个能供几十人同时就餐的餐厅,旁边是健身房,除了各种健身器械外,还有一张台球桌和一张乒乓球桌。健身房隔壁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堆放了好几排大书柜。甚至还有一个多媒体室,里面有全套的家庭影院系统,还有几台PS、XBOX游戏机……
“感谢全能的主!”陈超双手合十不住地仰天作揖。
“这这……”三土激动得嘴唇颤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顺溜的话,“这就是我说的末日堡垒……”
“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张依玲雀跃高呼,“快把小萧接下来,让她好好休息。”
“先别忙,”我笑着阻止他们,指着走廊对面,“另一边还没看呢。”
走廊的对面不像这一侧有那么多的房间,整面墙壁只有一扇孤零零的钢制双扇门,门上却没有上锁。
“注意,别大意了。”我慢慢拉开双扇门的锁扣,示意大家准备好武器。
门一打开,露出里面整排的货架,就像一个大型超市一样。货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日用品和食品,都是量贩大包装。最里面则是一整排不锈钢制的冷库,里面是冻得硬邦邦的牛排,整扇的羊排,各种精细分割的猪肉,还有火腿、芝士……
“发了……”大力瞪直了眼喃喃地说。
“这是薯片、巧克力、咖啡、麦片、午餐肉……还有火锅调料呢!”陈超盯着货架上的东西慢慢地往前挪动。
“依玲你快捏我一把,”三毛用力晃着脑袋,“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狼爷用他的独手抓起一包牛肉干,用嘴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连一向面如止水的MaggieQ,此时也把嘴角微微翘起,视线在货架上不停地扫来扫去。
“是梦,这一定是梦,”杨宇凡轻轻拍打自己的脸,“但别让我醒来。”
当晚,我们运回码头上的物资之后,在地下室用现成的火锅底料和冷冻肉类做了一顿麻辣火锅。
“咱们这算是掉进米仓的老鼠了吧?”三土一边夹起一大块羊肉片,一边说,“这里的粮食够咱们吃好几年的了,简直就是世外乐土。”
“是啊,”杨宇凡说,“我们在这里快快乐乐地过上几年,那时候大陆上的感染者大概也消停了。”
“你倒是快活了,老婆孩子都在。”三毛揶揄道,众人一阵哄笑。
“说真的……”三土正色说道,“我觉得这个岛确实是个栖身之所,天高皇帝远,生活条件又这么好,我看咱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阿源,你觉得怎么样?”
众人都停下筷子,转头盯着我。
“呃……”我想起离开潜艇前萧恩的嘱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铃铃铃……”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哈哈哈,一定是周灿,一个人在上面寂寞了。”我连忙岔开话题,逃跑似的站起身一路小跑到电话机旁边拿起听筒。
“怎么了?是不是寂寞难耐了?”我冲着话筒说道。
“源……源哥……”周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因为害怕而颤抖一般。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以为海上来了访客,连忙问:“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这……这里有个……电话机,”周灿结结巴巴地说,“一直响个不停。”
这时我才注意到,听筒里面有个铃声一直催命似的响着。
我们飞也似的跑上电梯,电梯门刚打开,便看到周灿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刺耳的电话铃声从他身后传来。
周灿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的身后,那边有五六部电话机,其中一部正在铃铃作响,周灿指着其中一部说:“红色那个。”
“你干了什么?”我直抽冷气。
“我什么也没干啊……”周灿不断地吞着口水,低着头躲闪我的眼神,最后还是用力抓了抓头发说,“我就是按了一下电话机旁边的开关……”
“妈的!”我们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但是电话铃声还是一声紧过一声地响起。
我们在电话机前围成一个半圆,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周灿缩在我们身后,就像这些电话机是一堆燃烧的炸药一般躲得远远的。
“怎么办?”三土也像周灿一样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别接,”陈超说,“接了对方就知道这儿有人了。”
“对对对,别接,”周灿连声附和,“没人接可能就挂了。”
但电话铃声永不停歇,连中途自动挂断的时间也没有,一直不停尖叫。
“该不会是电话坏了吧?”三毛狐疑地说。
“对方一定是笃定这里有人,”我咬着牙关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不如接起来,盘盘道探探底也好。”
“阿源说得没错,”三土点头赞同,“要是不接电话,可能对方就会让人过来查看,到时候更麻烦。”
我环首看了一圈,慢慢走上前,按下红色电话机的免提按钮。
“喂喂喂!!”扬声器里传出一个比我们更紧张焦虑的男声。
“有人吗?!”这个男人简直像是嘶吼一般大叫。
“你是谁?”我问。
“人!是人!”男声疯狂地大喊起来,“对不起,我已经有半年没跟人说过话了……”
我看了身后的同伴一眼,每个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在什么地方?”我又问道。
“我在上面……”那人回答。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抓起枪向天花板上瞄去。三毛更是反应迅速,马上冲向应急楼梯间,跑上楼顶,但片刻之后便走了回来。
“只有一个电梯维修间。”三毛摇摇头说。
“喂喂,”电话里的声音又紧张起来,“你还在吗?”
我皱了皱眉头,又追问道:“你指的上面,是哪里?”
“天上!”那人回答,“太空……对不起,我太久没说话了。对,空间站,我在空间站!”
“什么?”我们发出一声惊呼,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喂,喂喂……”那人急迫道,“是真的,我真的在太空站,不信你们可以跟我视频通话。”
“视频?”
“对,视频,你们应该是军方的人吧?找一个通讯兵来,马上就能调试好设备。”
“我们没有通讯兵,只有一个飞行员。”我把位置让给陈超。
“飞行员也行,”电话里的声音说,“首先确定你们面前的设备型号,编号是不是RX-62?”
“是。”陈超回答道。
“那就好,打开数字传输信号端口8800……”
片刻之后,陈超面前的一个显示器发出一片幽光,一个须发肆意生长的人影出现在画面之中。
“让我调整好角度。”这人说着,把摄像头向前推了一段距离,把他自己的全身露了出来,我看到他像个幽灵一样飘浮在空中。
“你看,”他张开手臂在空中做划船状,“这下相信了吧?”
“真的是在太空,”我还是不敢相信,“两年多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止两年了,病毒爆发之前我已经在上面待了大半年了。”这人摇头,然后又扑到摄像头前,急匆匆地说:“你们那边太黑了,能不能打开灯,让我看看,老天,我已经太久没见过活人了!”
陈超回头看了看我,我轻轻摇头。
“不好意思,灯火管制,”陈超说,“明天白天再看吧。”
“哦,也好……”这人一阵失望,但马上又兴奋起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范惠尧,第六代太空人,现任我国空间站站长!请问您是……?”
“跟你对话的是陈超,普通老百姓。”
“哦,那么说你们在的接收站已经沦陷了?”范惠尧轻声问,“你们在什么地方?”
陈超迟疑着没说话。
“我明白,”范惠尧点头道,“其实没关系,我这里只要点两下鼠标,就能根据你的接收机定位。”
“行了,不说这个了!”范惠尧在胡须上抓了两把,突然狂吼了一声,两腿向后做了个空翻,“见到你们简直太开心了!”
“空间站里就你一个人吗?”我把脑袋凑过去问道。
范惠尧顿时安静下来,眼皮向上翻,皱着眉头盯着摄像头呆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放松,答非所问道:“你们想看好东西吗?”
说着也不等我们回答,伸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按了几下,我听到几声键盘敲击声,我们面前的显示器画面突然变了。
“这是地球?”三土喃喃地问。
这是一张地球各个大陆的夜晚合成图片,我以前在网上也见过,大家凭借图上的灯光密度来判断当地的经济发达程度,我记得以前看的图片上,光芒主要集中在海岸线附近,越是靠近海边,灯光密度越高,反之越是深入内陆,灯火便越稀疏。
但我们面前这张图上,几乎是一片漆黑,往日沿着海岸线闪耀的城市之光大多数消失殆尽,以前越是璀璨的地方,现在越是黯淡。整个北美大陆几乎一片漆黑,只有加拿大北部出现几颗零星的亮光。
“这是什么地方?”张依玲伸出手指着图片,那里有一团明显的暗红色光芒。
“那是中东,”陈超回答完,又自言自语地跟了一句,“怎么那么亮?”
“他们点燃了油井,”电话机里传出范惠尧的声音,“那边的火已经烧了足足一年多了,是当地的教宗下的命令,他们认为感染者是开采石油后从地底地狱出来的恶魔。”
“我天天在上面看着,”范惠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感染者刚爆发的时候,几乎是遍地火光,到处都是战争,所有的大城市几乎都在燃烧,森林也被点燃,从天上看,地球就像个燃烧的煤球……慢慢地这些火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营火,人们离开城市,在原本地广人稀的地方建立幸存者基地。再后来,这些营火也渐渐熄灭了……”
范惠尧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我在天上看着呢,每一点火光的消失,就代表一个人类营地的毁灭,我现在已经不敢看卫星图片了……”
我把头凑近屏幕,仔细分辨上面的亮光,但令人失望的是,原来的发达地区,整个东南沿海,也是一团漆黑,只有西部才出现几个极其微弱的光点。令人意外的是,在北部地区,按照我的估计,是西伯利亚,光斑竟然密集和明亮起来。
“我说过,”三土颤抖着说,“要去西部和北部,北边气温低,感染者会失去活性,存活的概率就高得多了……”
“没错,在北方确实感染者要少得多了,也好对付得多,基本没有爆发集体性的疫情,但是……”范惠尧突然顿住,良久才说,“太多的人去北方了,一开始,大家都非常乐观,以为只要在北边躲上一段时间,感染者就会慢慢平息,但到了第二年,粮食不够吃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停顿,范惠尧才用一种迷茫的语气说:“总之,你们要是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一定不会想去的。”
我们沉默了良久,直到范惠尧把画面切回空间站。
“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转过话题问,“没人来救你吗?”
“我是被命令留在太空的,因为他们需要眼睛。”范惠尧伸出两指朝自己眼睛比画了一下,“可是刚开始的那一年,几乎没有人让我们侦察感染者的动向,全是搜索敌对势力的命令,而这些命令都是相互矛盾撕裂的……你要知道,大概在我上天的时候,很多国家就在做末日准备了,像你们现在身处的这种指挥所全国大概有十几个。战争一爆发,这些指挥系统便被不同的势力占据了,所以今天张将军让我侦察高司令,明天高司令又让我侦察红巾军……总之,没有人真正关心感染者,他们认为那只是癣疥之疾,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地盘、权势……”
“直到感染者完全失控,”范惠尧继续说,“其实,如果一开始就能团结一致,指挥得当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把感染者控制在东南一带,然后逐步围剿,毕竟,那只是些没有智力的活死人罢了。”
“其他国家呢?”我问。
“都崩溃了。”范惠尧摇了摇头说:“后来我们联系上了马斯克空间站,那上面有八名宇航员,来自全世界各地,他们的情况也跟我们差不多。我们商量以后决定,所有的太空人将不再为地球上的某一专门势力服务,所有的太空资源对任何组织和个人开放,但不得用于人类之间的军事行动,我们共享了所有卫星、太空望远镜的频段、秘钥。现在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调用太空中任何一颗卫星,我甚至能看清你手里拿着的报纸!”
“不说这些了,”范惠尧摆摆手,“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空间站吧?”
说完,也不等我们回话,就飘过来一个摄像头,换了个角度。
“这是我的生活舱。”范惠尧把摄像头转了一圈,画面中现出一个椭圆的房间,墙壁全用灰白色的篷布包裹住,空中飘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抱歉,乱了点。”范惠尧拨开挡住摄像头的一只袜子,带着摄像头穿过一道圆形的舱门,来到一个满眼全是绿色植物的房间。
“这里原来是实验舱,”范惠尧讲解道,“现在成了我的太空农场。看,这是土豆,还有番茄、胡萝卜、豌豆。还有这个……”范惠尧从一只足有台球桌那么大的玻璃箱里捧出一团深绿色的藻类植物。
“这是螺旋藻。”范惠尧得意洋洋地说,“营养非常好,高蛋白,而且生长迅速,幸亏有了它我才能活到现在。”
听完范惠尧一连串的介绍,我们在目瞪口呆中面面相觑。
我们在第二天一早离开灯塔,向昨天看到的机场进发。我们计划在一天之内对那边的建筑做一个彻底的搜索,清理掉潜藏的感染者和其他可能存在的威胁。
美人岛是标准的环形珊瑚礁,像戒指似的围着潟湖转了一圈,只在南面留有一个缺口,是绝佳的天然避风港。因为环岛内外水深不一,岛内的潟湖呈现像翡翠似的碧绿色,岛外深海则是幽暗的深蓝色,仿佛两种宝石镶嵌在一起的漂亮首饰。
昨晚上我们跟太空中的范惠尧聊到深夜,从他的讲述中,我们得知整个人类正在加速滑入深渊,只在一些环境非常严酷的高原地区、极地圈内还有大规模的人类聚集地,但也已经是苟延残喘,人类的文明之光已经黯如烛火。
“咱们可以在这边也设个据点,”陈超举起手指着不到一公里远处的机场塔台,“分一半人在这边,有外敌入侵的时候,可以互相照应,不至于孤立无援,到时候在那边灯塔和这边的塔台上各设一个哨位就行了。阿源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这些建议都是做了在岛上长期驻守的准备。可我心里还惦记着对萧恩许下的诺言,但我又怎么忍心让大家放弃这片乐土,重新进入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求援似的看了一眼MaggieQ,但她只是朝潟湖方向眺望,仿佛这些谈话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等萧恩他们来了再说吧。”我含糊地回答道,“现在咱们人手不够,分兵反而削弱了力量。”
“萧恩……”陈超摇摇头,“他们大概很难幸存了吧,潜艇对上水面舰艇,暴露位置等于死路一条,更别说那艘潜艇伤得这么重。”
我叹了一口气,愣了半晌才说:“起码等上七天吧……”
我们一路无话,直到走近机场塔台。塔台尚未建成,外墙贴了一半的钢挂花岗岩,内部则是粗糙的水泥毛坯,内外都扔满了用剩的水泥、砂浆、残破的瓷砖和简陋的木工椅。
“这里面应该不会有感染者的。”陈超只是大致张望了一会儿,便下了结论,“咱们还是先去那边,那儿看起来像个机库,说不定有飞机呢。”他指着尽头的那排平房。
可我想起昨晚日落前看到的那道反光,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于是还是下令先对塔台进行彻底搜查。
这座塔台自然不能跟城市的民航机场相提并论,只有五六层楼的高度,每一层也只有不到一百平方米的面积,而且还没有做隔间,看一眼便能一览无余。我们一直走到最高层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我在最高层搜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金属或是玻璃之类能反光的东西。
“你大概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三毛拍拍我的肩膀。
有这个可能,毕竟那道光芒只是一闪而过,到底有没有出现过,我心里也是拿不准。
“先吃点东西吧。”大力说,“那边指不定有感染者,咱们还是先垫垫肚子再去。”
我自然点头同意。
我们把几捆还没散架的瓷砖搬在一起当作马扎,把一张木工椅当作桌子放在中间,掏出干粮吃了起来。
“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三口两口把自己那份干粮吃完后,躲在一边抽烟的周灿突然大喊。
楼梯下面的暗角,在墙壁和楼梯的夹角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方,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手印!
我拿自己的手比画了一下,竟然比我的手大出了一圈。
“三毛,你去楼上设好狙击位,周灿、三土,你们俩待在这里,其他人跟我上。”我迅速下达命令,带着大力、陈超、张依玲和MaggieQ就冲出了门。
可是刚出门就被大风卷起的沙尘迷了眼睛,黑纱一样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我们头顶聚集。我把套在脖子上的魔术头巾拉到口鼻上,朝塔台顶上看了一眼,没看到三毛的踪影。
“三毛,你到位了吗?”我低头靠近别在衣领上的便携步话机。
步话机中传出阵阵杂音,三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已就位。”
“发现什么情况了吗?”我问。
“暂时没有。能见度很低,可能会下暴雨,是不是等雨过去再搜索?”
我沉吟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你看不见意味着对方也看不见,如果他们也有狙击手,暴雨没准还能给我们提供掩护。”
“行,你们多保重。”
我们四人呈扇形散开,猫着腰向对面的那片平房走去,刚走到一半,雨就下来了。
热带的雨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猛浇,四周全是亮闪闪的雨柱,全是混沌的声响,暴雨打在我的宽檐战术帽上,顺着帽檐落下,就像一道瀑布。挂在步枪下面的强光手电射入雨雾,被密集的雨滴反射,仿佛是在大雾天行车开了远光灯,一两米开外便只剩一个白茫茫的光圈,让视线更是迷蒙。
雷声几乎和闪电同时出现,在我耳边炸响,电光像是海神波塞冬手中的三叉戟,撕裂漆黑的天空,我眼前一片白光,像是被震爆弹闪了眼睛,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快点!”我朝着步话机大喊,“别被雷劈了!”跑道上一片空旷,我们几个人走在上面,就像是移动的避雷针。
“别管队形了……”陈超大吼,我分辨不出声音是在我身旁还是步话机中传出来的,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一个伙伴。
“各自行动!”陈超的声音再度传来,“到第一幢平房门前集合。”
“好!”我大声答应。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我直起腰看看周围,几个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见,一、二、三、四……我数了数人数,是四个没错。我稍稍放下心来,借着下一道闪电辨明了平房的方向,大步跑去。
平房建在靠近潟湖一侧,跟塔台斜着遥遥相对,横穿整个跑道和周围的荒地大概一千米,暴雨来临之前我们已经走了一多半,现在只剩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按往常的冲刺速度,只需要不到两分钟时间。但因为顶着暴雨,又要不时停下修正方向,我跑了五六分钟,才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片黑魆魆的影子。
“咔嚓!”又是一道暴雷炸响,雪亮的电光照亮了最近的斜屋顶,屋檐下面站了几个朦胧的人影。
看来伙伴们比我先到了。
一、二、三、四……五?
“小心,有‘僵尸’!”步话机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喊。
我把双手挡在帽檐下面,眯起眼睛仔细张望,又一道闪电划过时,我才看到屋檐的另一边几个黑影扭打在一起,却分不清楚哪个是自己的同伴,哪个是感染者或者其他人。
我抽出刀向黑影扑过去,嘴里大喊:“我来了!”
黑影处发出“呜呜”的几声声响,我听出是陈超的声音。我跑到跟前却只看见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根本分不出哪个是陈超。
“小心!”我听到侧后方有人大喊示警。
我刚转过身,就看到一道黑影冲破雨雾向我扑来,我只来得及把手里的刀稍稍抬起,黑影便撞入我的怀里,“九鬼”刀毫无阻碍地刺入黑影的胸膛,透背而出,黑影却连哼也没哼一声,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我只能用刀柄用力顶着它的胸脯,把自己的上半身尽量向后仰。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感染者跟我的脸近在咫尺,它惨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牙齿龇在外面,鲜血从齿间滴落……
有人被咬了?我猛地一惊,心里更是发急,竟然被它压着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倒。
身边又传来搏斗的声音,大概是其他同伴赶到了。我定了定心神,用力一推刀柄,把感染者顶开一定距离,然后转身往旁边一让,感染者只会用尽全力扑击,被我这一让,收势不及,一下子向前扑倒。
我马上抬起枪,一个准确的三连发把感染者的脑袋开了瓢。
“你们都怎么样?”我按下步话机的通话键大喊,“有没有人受伤?”
“我还好。”陈超在我旁边说,我转头一看,他已经处理掉跟自己厮打的感染者,站在雨里大口地喘气。
“我没事。”张依玲在步话机中说。
“我也没事。”MaggieQ的声音紧随其后。
“大力?”我心里一紧,连忙继续追问,“大力呢?”
没有任何回音。
“啊!”雨雾中突然传来一声恐惧的惊叫,剧烈的枪声响了起来,几发子弹掠过我的耳边,发出“咻咻”的风声,我连忙伏低身子。
“别开枪!别开枪!”陈超大喊,“别打了自己人!”但喊声传入雨中,马上便成为蚊蚋般的呓语,陈超打开步话机喊了一声,枪声才总算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在步话机里问,“刚才是谁开的枪?”
“是我。”步话机里传出张依玲颤抖的声音,“这里有人!我看到了,有人,活人!”
“你站着别动!”我说,“我们来找你。”
我拉了陈超一把,肩并肩向枪声响起的方向摸了过去。走了二十米远,便看到一点亮光,一个黑影打着手电蹲在地上。
“是谁?!”我举枪对着黑影厉声喊道。
“是我……”我听出是MaggieQ的声音,连忙跑过去。
MaggieQ半蹲在地上,她身前躺着一个人,正是大力。
“他怎么样?”我连忙问。
“他被咬了……”MaggieQ把大力的脸翻到一边,露出肩胛骨上方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大力!”我抢上前去扶起大力的脑袋,但垫在他脑后的手摸到了一片滑腻,我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掌一片通红。
“大概是被感染者咬的时候摔倒,后脑撞到了石头,所以晕倒了。”MaggieQ指着大力脑袋上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
我摸了摸他的脉搏,跳得很有力,但异常的快。
“咱们快把他送回去,打上疫苗,还有救!”陈超说道。
“对对。”我慌乱地应着,抓着大力的衣领,想把他背起来。
“先别忙,”MaggieQ按住我的肩膀,“这个地方有古怪。”
MaggieQ指了指她的身后,我这才注意到她后面的地方还躺着几个黑影。MaggieQ站起身,走到其中一个黑影身边,伸脚把它翻了个面,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露出一张蒙皮包裹似的脸,分明是感染者无疑。
“你们看。”MaggieQ把手电射向感染者的脖子,那里有一截断了的铁链,像狗圈似的在脖子上拴了一圈。
“另外那几个也有。”MaggieQ指了指她的前方,我看到那边还有三具感染者尸体。
“什么意思?”陈超惊愕道,“这感染者难道是家养的?”
“至少是人为的。”MaggieQ直起身,举起枪问,“小张呢?”
“依玲!”我心一沉,“听声音就在这附近,你没看到她吗?”
MaggieQ摇摇头指着地上躺着的大力,“我听到小张的声音,过来时只看到他躺在这里,几个感染者站在旁边。”
“依玲!”我把手拢到嘴边大喊。
回答我的却是一颗呼啸而过的子弹。
“狙击手!”陈超大喊一声,把还在发愣的我推倒在地。
“大力!”我挣脱陈超的手,匍匐着爬到大力身边,跟陈超一起把他拖到最近的房子后面。
我们等了好一会儿,却再也没有第二声枪响。
“他们看不见我们。”陈超说,“这么大的雨,只要别发出声音,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但雨在这节骨眼上停了。
像是雷公电母东海龙王齐齐收了兵,暴雨在瞬间停止了,不一会儿,云也开始散去。我们面前的雨雾渐渐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草的味道,我们躲在最靠机场跑道的一幢平房后面,与左右的平房间隔一条十余米宽的路。
“三毛,你看到依玲了吗?”我在步话机里轻声问。
“没有……”三毛低沉的声音从步话机中传出来。
我看了一眼躺在我脚边的大力,他已经面如金纸,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得烫手。
“不行,咱们得赶紧把大力送回去。”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向后张望,谁知道刚一冒头,一颗子弹便擦着额头呼啸而过。
“狙击手在你们两点钟方向,”三毛说,“往前数第三幢房子,二楼的第一扇窗户,距离太远,我打不中他。”
“怎么办?”陈超问。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一下刚刚差点被打死的心情。
“阿超,”我拍拍陈超的肩膀,“一会儿咱们俩往两边跑,吸引狙击手的火力,MaggieQ上去干掉他!”
陈超点点头,指了指我刚才探头的方向,“我朝这边。”
我又用眼神询问MaggieQ,她不答话也不点头,只是把弹匣卸下检查一遍又装上,然后拉上枪栓。
“三毛,你给我们火力掩护。”我打开步话机说。
“明白。”
“一,二,”我一边手里比画,一边念叨,“三!”
“三”字一出口,我拔腿就跑,同时听到沉闷的枪声接连响起。
我拼命狂奔,子弹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打在地上激起一蓬蓬的灰尘。
“阿源小心!”三毛大喊,“你那边也有狙击手!”
我一头扎进旁边平房的屋檐下面,半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的正前方,也是第三幢房子,西边二楼第一扇窗户。”三毛说道。
我的心脏乱跳,听着另一边枪声大作,MaggieQ和陈超一定还在行动。
我忽然想到如果MaggieQ继续前进,就会暴露在两杆狙击枪形成的交叉火力之下!
没时间犹豫,我一咬牙就蹿了出去。
“阿源你干什么?”三毛大喊。
“掩护我!”我吼一声,朝斜对面的平房狂奔。枪声在我头顶响起,子弹撕裂空气射在我的脚边,石屑四处乱飞,我用一个足球铲球的动作滑进第二排的平房屋檐下面。
“这边搞定了。”我刚连滚带爬地躲进对方的射击死角,便听到MaggieQ在步话机里说。
“阿源……”我回头,看到陈超躲在我刚跑出来的地方。
“掩护我!”陈超大喊,我刚一点头,他便冲了出来。
“砰!”一颗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墙上。
我连忙冲出墙角,单膝跪地,朝三毛说的那扇窗户连续三发点射,我看到窗户后面闪过一个人影。
“上!”陈超刚跑到安全位置,便贴着墙角加入火力压制。
我借着陈超的掩护,迅速冲过最后一片空地,倚在狙击手所在的窗户下面,掏出一颗震爆弹扔了进去。
震爆弹的巨响伴随着一声惨叫,我飞起一脚踢开房门举着枪冲了进去,只是稍稍确认一楼没有威胁便跑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刚拐过楼梯转角,就看到一个人影提着枪站在楼梯口,我一刻也没有犹豫,一个干脆的三发点射打中了他的胸口。这人闷哼了一声,仰天倒在了地上。
我冲上二楼,四下瞄了瞄确定没有人才去看倒下的狙击手,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打死的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远处突然一阵尖叫。
“依玲!”我心里一惊,转身狂奔而出。
“你们听到了吗?”我在步话机里大喊。
“听到了,在西南角。”陈超说。
“你们走西边,我从东面的通道绕过去。”MaggieQ说。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冲出门便看到陈超快速跑过来。
“那边!”陈超指着前方大喊,我跟在他侧后方向前狂奔。
一直跑到这片民房的最后一排,再往前已经是碧绿色的潟湖。陈超在两幢房子中间停下,左右四顾,不确定尖叫声是从哪一幢房子里传出来的,这时MaggieQ也跑到了跟前。
“你们去那边!”MaggieQ朝靠近我们一侧的平房一努嘴,自己一刻也不停留,一脚踹开她身边平房的门冲了进去。我拉了陈超一把,冲向另一扇房门。
“掩护我!”我飞起一脚踢向木门,这门的木料已经在海风的侵蚀之下腐朽不堪,我这一脚没把门踢开,却在门锁旁边踢了个洞,我收势不及,一个踉跄仰天向后摔倒。
一梭子子弹打在门上面,酥烂的木头被打得四下纷飞,我连忙抽回脚,用肩膀顶开门,滚了进去。
“别动!”我刚进门就听到有人一声厉喝,我定睛一看,一个男人一手环抱着张依玲的脖子,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指着她。我连忙抬起枪瞄准,陈超也进来了。
“别动!”这人又是一声大喝,匕首往张依玲的脖子挪近了几分,张依玲僵住了脑袋不敢动,只把眼珠子往一边瞟。
我举着枪慢慢站起身来,这时才看清楚挟着张依玲的人的模样,他大概四十岁,鼻梁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鼻子像是断成了两截,皮肤黝黑,眼神犀利,跟普通人最大的不同是,这人竟然剃了一个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平头。最让人惊诧的是,这人和张依玲背后的房梁上竟然还吊着一人,那人双手被高高吊起,手腕上满是伤痕,上半身赤裸,耷拉着脑袋,一头乱发垂在面前,看不到容貌,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放下刀!”陈超举着枪大喊。
“你们放下枪!”这人面对我和陈超的两杆步枪,却是丝毫不怵,手里的匕首又加了劲道,刀刃划破张依玲的皮肤,鲜血顺着她消瘦的脖子往下流淌。
“别紧张!”我连忙垂下枪口,试图稳住这人的情绪。
“我的两个孩子呢?”这人又厉声问。
我脑子里闪过那个年轻狙击手倒在地上的画面,一时语塞。
“他们死了是吧?”这人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他们没死!”MaggieQ突然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又说,“起码有一个还没死。”
“没死?”这人停顿了一下,面露狐疑之色,手上稍稍放松,又转头对着窗外大喊,“老大!老二!”
“他被我打晕了,”MaggieQ说,“你放了她,我带你去见你儿子。”
“我信你才见鬼了!”这人马上警觉起来,困着张依玲的手又紧了紧,把张依玲勒得直翻白眼。
“别冲动!”我松开步枪,空出双手投降似的举在头上,“你先放开她,我发誓,一定不为难你。”
“发誓?”这人冷笑一声,“这年头连手足兄弟都信不过,你发的誓值几个钱?”
“我们不是什么坏人,”陈超说,“只不过误打误撞上了这个岛,准备找点粮食补给……”
“误打误撞?”这人继续冷笑,“这座岛在普通海图上根本没有标记,我们渔民只要接近五十海里范围就会被驱离,你们又是怎么误打误撞进来的?”
“兄弟,你是附近的渔民?”陈超似乎有谈判的经验,用一种聊天似的口吻问道。
这人却只是警觉地盯着我们,不再张嘴回答。
“看你的身手,应该当过兵吧?”陈超不以为意,指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是海航的,兄弟你是哪个部队的?”
“海军陆战队!”这人下意识地答了一句,但马上闭了嘴。
“哟,失敬失敬……”陈超马上接话,脚下像是不经意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人似乎慢慢放松下来,脸上不再那么杀气腾腾。
“海军陆战队可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啊,难怪枪法这么准,外面两个狙击手都是你训练的?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啊……”陈超继续说道。
“他们,真的还活着?”
“活着活着!”陈超夸张地点头,“活得好好的呢。我说,这岛上粮食物资多的是,咱们一起,可着劲吃也够吃好几年的了,你根本不用紧张……”说完又向前跨了一步。
这人一下发觉了陈超的意图,马上勒紧了张依玲,怒喝道:“别过来!”
“好好好……”陈超收住脚步连声说,“我不过来,不过来,你小心,姑娘家家的,脸上要是破了相怎么办?”
但这更是刺激了这人的神经,他脸上露出恐惧和懊丧的神情,向后退了一大步,歇斯底里地大喊:“别过来!”
我连忙收住脚步,正在此时,我看到这人和张依玲身后吊着的半裸男突然动了动,慢慢抬起了脑袋。
猴子!我心头大震,猴子冲我眨了眨眼睛,又朝挟持张依玲的人努了努嘴。几年朝夕相处的默契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我马上领会了猴子的意思,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那人不出所料又退一步。这时猴子动了—他像体操运动员一样,一拧腰,飞起一脚朝那人背上踢去。
“依玲快闪开!”我大喊一声,猴子重重地踢中那人后背,那人打了一个趔趄,手上刀一抖,划中了张依玲的面庞。
张依玲惨叫了一声,奋力向前一扭,挣脱了那人的怀抱。我们三支步枪齐齐开火,子弹暴雨般击中那人的胸膛,鲜血和衣服的碎屑在空中飞舞,那人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地不起。
“依玲!”我抢上一步扶起张依玲,张依玲一只手捂着半边脸,鲜血从指缝之间汩汩流出。
那一边MaggieQ和陈超把猴子从房梁上放下,刚一落地,猴子便朝张依玲飞扑过来。
“依玲,你怎么样?”猴子捧着张依玲的脑袋颤抖着问。
“你怎么没死?”张依玲瞪圆了眼睛瞅着猴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死没死,你不让我死,我怎么敢死?”
“放开手,让我看看。”猴子掰开张依玲捂在伤口上的手。
伤口很深,从眼睛下方斜着划过左边大半张脸,直到嘴唇。
“我破相了……”张依玲疼得直吸冷气,看着猴子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你还要我吗?”
“要!要!”猴子抱着张依玲啜泣出来,“哪怕你变成‘僵尸’我也会要你的……”
“阿超,MaggieQ,你们去外面找找有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得快点送依玲和大力回去……”我一边对陈超和MaggieQ说,一边迅速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急救包,拿出一包止血粉和一卷白纱布。
我把止血粉倒在张依玲伤口上,但药粉一沾上伤口便被血流冲开,以至于一整包药粉都用完也没止住血,我只能用纱布在她头上胡乱缠了几道,把她包成了一个白色的粽子才罢休。
“阿源,你们快扶小张过来!”陈超很快便在外面大喊。
我让猴子扶着张依玲,自己跑出去,陈超在斜对面的一幢平房外面朝我招手,他身后是一扇巨大的双面移门,现在被他们挪了一条缝,看样子门完全打开的话,起码有二十米宽。
“找到车子了?”我一边跑一边问。
“岂止是车子……”陈超转身进入门缝。
我跟在他身后,这幢房子的楼下全部被打通成一个房间,连柱子都没有一根,我的视线还没习惯室内的黑暗,只看到正中间停着一个巨大的迷彩黑影。
陈超拍打着黑影,“这是‘云雀’,最新研发的小型直升机。”
“我敢打赌,这飞机从服役到现在,飞行次数不超过十次。”陈超解开一条缆绳,迷彩色的篷布像是圣诞礼物包装一样滑下来,露出一架黑色涂装的小型直升机。
“MaggieQ呢?”我围着直升机转了一圈,发现它的外壳油漆还是崭新发亮的。
“她去找拖车了。”陈超说着,便去推移门,我跟他一边一个,用力把移门向两侧推开,门刚打开,便看到一辆怪模怪样的工程拖车开了过来,MaggieQ坐在驾驶室里朝我们招手。
“阿源,你去前面照顾大力,”陈超从拖车后面的绞盘里拉出拖车钩,“一会儿我们把飞机拉到跑道那边起飞。”
我应了一声,跑过拖车旁边的时候突然想起MaggieQ刚才对那中年汉子说的话,便停下来问她:“刚才你说那人的儿子还活着,是真的吗?”
MaggieQ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叹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闷得难受。
大力还躺在原来的地方昏迷不醒,面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扶着他等了一会儿,三毛带着三土和周灿从塔台跑了过来,看到大力这副样子也都心急如焚,我告诉他们猴子复活和张依玲受伤的消息,他们被接连的大喜大悲震晕了头脑,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做呆滞状。
十几分钟之后,直升机总算被拖了出来。这架轻型直升机连带飞行员一起最多只能坐六个人,我扶着大力坐了后排,猴子和张依玲坐了前排,其他人则坐那辆工程拖车回去。
直升机飞得既快又稳,十公里不到的路几分钟时间便到了。飞机刚停稳,李瑾便跑了过来。
“我没事,”张依玲挡开李瑾试图查看她伤口的手,“你先看大力。”
“快给他打疫苗。”我把大力拖出机舱,放在担架上。
李医生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伤口太靠近头部,”一旁的萧洁也是泪眼滂沱,“病毒已经侵入脑部,现在打疫苗已经太晚了……”
我突然感觉到腿脚一阵发软,差点一跤摔在地上。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抬进去吧。”陈超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跟着担架往里走,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周围的事物变得如梦境般不真切,同伴们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直到他们把大力放到病床上,我靠着病房的墙慢慢蹲坐在地上,这时才感觉心脏像被烧红的利刃割了一刀,撕裂般疼痛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慢慢回过神来,我看到猴子、萧洁等人都在,三毛、MaggieQ、三土和周灿也回来了,一群人围在大力的病床周围,只有狼爷倚着病房窗边的小桌板,看着病床上的大力出神。
“李医生呢?”我艰难地开口,感觉自己的声带像是被胶水黏在了一起。
“她去给依玲缝伤口了。”萧洁说。
“大力,真的没救了?”我鼓起勇气转头去看床上的大力,只见他还是陷入昏迷之中,只是身上多了几条捆绑的绳子,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防止他突然尸变而绑的。
三土抹着眼泪摇头说:“李医生说现在注射疫苗已经意义不大了,最多只能让他的尸变时间推迟几个小时,也许能让他清醒过来一段时间,还不如……”三土转头看了一眼狼爷,“她说还不如把疫苗留给需要的人。”
“需要个屁!”三毛重重一拍病床的栏杆,“让他醒过来,哪怕几分钟也好,就当道个别也好,这里谁没被大力救过?都是我们欠他的!”
“行了行了,”我打断三毛的话,“吵吵嚷嚷的,还让人怎么休息?你们先出去,都出去,让大力清静清静!”
我这一发火,众人都闭了嘴往外走。我看着窗边的狼爷,狼爷也盯着我,等所有人都出了病房,狼爷也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我看到他身后的小桌板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