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上追击
第十一章海上追击
我们把大力葬在美人岛的西边,面向大海,正对他的家乡。
“你到底还是没给他注射疫苗……”范惠尧的声音从我身后的扬声器里传来。
我摇了摇头,“还是把疫苗留给有需要的人吧……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战力,而不是几分钟的缅怀。”
“我想,如果大力醒过来,一定会责怪我给他注射疫苗的。”我凝视着用石块堆成的坟堆轻声说,“不如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大力下葬之后,我一整天都待在灯塔上面,跟范惠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很多话,我没法对我的同伴甚至是三毛说,对这个万里之外的太空人,却似乎没了压力,反而能尽情地倾诉。
“说到这个,”我好奇地问,“空间站里原来那些人呢?怎么只剩下你一个?”
“呃……”范惠尧突然发起了呆,眼珠子瞪着摄像头,却像是望向远方,手里的胡萝卜也顿在空中,整个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般纹丝不动,在失重的空中漂浮。
我以为是他的疯病又犯了,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头去继续俯瞰大力的坟茔。我看到李瑾蹒跚着走过坟堆,站在海堤的最外侧,看着大海发呆。
“我问你一个问题。”范惠尧突然发声。
“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三毛被困在一栋废弃的大楼里,周围全是感染者,大楼里没有任何补给,你俩不可能逃出去,而这个时候三毛又受了重伤,几乎不可能挺过去,你会怎么做?”范惠尧问。
“先把三毛的脑袋拍碎,这个我们一早就商量过的,如果一个受重伤或者被感染者咬了,就由另一个送他最后一程。”
“然后呢?”范惠尧又问,“你守着三毛这具尸体,自己又累又饿……”
“大概会自杀吧。”我苦笑着说。
“如果你在的这个地方让你没办法自杀呢,你没有武器,没有工具,甚至四周的墙壁都用海绵包住了。”
“哪有那样的地方。”我笑着摇头。
“万一有呢?”范惠尧把最后一截胡萝卜扔在空中,自己在舱壁上蹬了一脚,像游鱼一样追逐胡萝卜而去,直到张大了嘴把胡萝卜一口衔住。
“那还能怎么办?”我耸了耸肩,“只能饿死呗。”
“对了,”范惠尧又突然岔开话题,“你想好了没有,要是萧恩他们没来,你接下去怎么办?还去东南亚吗?”
“我不知道,”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你找到那艘潜艇了吗?”
范惠尧说:“没有,但我发现了刘云宏那艘驱逐舰。”
“真的?”我倏地直起腰盯着他问。
范惠尧得意大笑,“哈哈。那艘破船冒出来的烟我这儿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到了。”
范惠尧飘上前来,在键盘上按了几个键,我的屏幕上出现了一片蔚蓝的海面,中间有一个黑点,范惠尧把黑点逐步放大,最后我看清了,那是一艘冒着滚滚浓烟的老式军舰。
“它现在在哪儿?”
“半个小时前在你们西北方大约五百海里的地方,现在我不知道,得再等……”范惠尧翻下手腕看了看时间,“八十四分钟后卫星才能再次转到它头上。”
“你怎么不早说?”我埋怨了一句,连忙追问,“他们发现潜艇了吗?现在航向哪里?”
“不知道。航向嘛,”范惠尧说,“那老掉牙的船黑烟太大了,跟烟雾弹似的,我根本看不清哪个是船头哪个是船尾,开起来又慢得跟乌龟似的,我只能等下一次卫星经过,通过位置对比推算他的路径。”
“不过,”范惠尧看着我说,“这艘船正在靠近嵊泗岛,那岛上面我看了,确实有个军事基地,而且规模还不小。既然它返航了,很可能是已经搞定了他的对手……”
“潜艇,”范惠尧叹了口气,“大概是凶多吉少。”
突然,仪表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连忙接起来。
“阿源,你快来,萧恩他们来了!”三毛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吃了一惊,连忙快步跑向电梯。
“他们在码头,潜艇受了重伤,好像死了不少人……”我刚跑上码头,三毛就迎上来大喊。
远远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卧在海上,一些人在上面走来走去,电焊的弧光不断闪亮,潜艇上的人看到我们,马上有人掀开舱门向潜艇内部呼喊,片刻之后,萧恩爬出舱门走上码头。
我快步上前,握住萧恩的手。他再也没有我们前几次见到他时的贵族派头,此刻他头发凌乱,苍白的脸上有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眼中饱含忧伤。
我转头看向潜艇,如同巨鲸一般的船身上有一道大裂口,像是被猛兽撕裂了一般。
“为了摆脱那艘潜艇,”萧恩不等我问便说,“我们不得不进入魔鬼航道,这是在海底礁石上擦的,因为这个,我们损失了十六个同伴……不过那艘狂风级可能现在还卡在海底。”
“刘云宏好像回去了,”我说,“听说那艘冒烟的长春号回嵊泗岛了……”
萧恩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范惠尧的事跟萧恩一说,他马上激动起来,嚷着要见这位太空人。这时,小凯西飞快地朝我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陈源叔叔,吃饭了!”
“不急不急,”我拉着萧恩往里面走,“吃完饭再见不迟。”
萧恩挡开我的手,正视我的眼睛问:“你们是不是不准备去苏门答腊岛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要面对这个问题了。我把脸朝向海边躲闪他的目光,看着朝阳下飞舞的海鸥,耸了耸肩说:“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安身的地方。”
“这里安定不了多久,”萧恩沉声道,“你知道这里,其他人也知道。”
“而且我们不需要其他人,”萧恩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只需要你和李博士。”
“可是他们需要我!”我回头盯着萧恩。
“那就把他们带上,”萧恩摊开双手说道,“留在这里还不是等死?这里能保证多久不让其他势力发现?一年?两年?就这么几个人,只要被稍微强大一点的势力发现,就是万劫不复。”
“可现在,你有一个成为救世主的机会。”萧恩继续说。
“我不是救世主,”我用弱不可闻的音量说,“我只是个保险理赔员……”
餐桌上堆满了食物,一大盆速冻的三丁包子,还有一大盘春卷,一大盘麻酱小花卷,一堆煎成金黄上面洒了胡椒碎的香肠,一大捆还在往外泛油花的大油条,外加一锅金灿灿的小米粥和一壶冒着热气的咸豆浆。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大家都抬头看我。
“今天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七天,大家都看到了,萧恩他们已经到了。”
“就让他们待着好了,”张依玲撕下一段油条泡进豆浆里,“反正这基地里宽敞着呢,粮食吃上几年也没问题,武器装备又很齐全。加上他们那艘核潜艇,还有那几十号训练有素的士兵,防守这个小岛绰绰有余,如果你还有想法……”张依玲略带促狭地笑笑,脸上那道疤痕像蜈蚣一般蠕动起来,“保不齐还能弄个一方诸侯当当。”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萧恩想带我们走,离开这里。”
“什么?”大家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我站起身,倒了一杯橙汁一饮而尽,然后像是需要额外的力量一般扶着椅子靠背,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我把所有的经过讲了一遍,包括道长的预言,如何碰到MaggieQ的,怎么去的虺龙石窟,后来又是怎么拿到另外几块点金石,还有萧恩他们对观察者和点金石的猜测,包括刘云宏的身份……事无巨细一概和盘托出。
“这就是所有的故事。”我看着全都瞠目结舌的同伴,“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有些事我也是一头雾水,无从说起。”
我看了看MaggieQ,又说:“萧恩他们修好潜艇就会离开,靠我们几个人不可能守住这么大一个岛,要想在这儿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这座岛一直没被人发现,等粮食吃完以后呢?何况我们还有凯西,还有小萧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未来。现在我们有一个拯救世界的机会,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很渺茫,但总好过一点希望也没有,总好过躲在这天涯海角绝望地发抖。”
说完这些,我感觉到一阵轻松,似乎卸下了身上一直背负的重担。同伴们都沉默不语,大多数都被我的话惊到了。我转头看了看三毛。
“看我干吗?”三毛嘿嘿一笑,伸手抓了个包子咬了一大口,“难道我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吗?”
我知道他必会如此,只是与他相视一笑。
没想到第二个表态的是狼爷,他像是很享受一般挠着自己的断手,“我也就一年的寿命,在死之前还能拯救世界,真是太赚了!”
“阿源,你应该早点说,”李瑾接话道,“这些信息对破解索拉姆病毒很重要,要是你一早就说,说不定高将军早就安排我们到东南亚去了。”
“萧恩说高上是刘云宏发展的代言人,早让他知道的话,说不定咱们早就被灭了。”张依玲抢话道。
“那倒是,”李瑾点头同意,“不过现在也不晚,咱们应该赶紧动身,去那个皮努古斯神殿!我和吕教授是一定要去的。”
“对!”三土狠狠点头。
“我也去!”杨宇凡突然举手说。
“你快有孩子了。”三毛重重捶了他一拳,杨宇凡听到“孩子”两个字,马上蔫了。
“这刚刚安顿下来……啊呦!”猴子轻声嘟哝了一句,然后马上一声惨叫,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你是不是个男人?”张依玲一把掐住猴子腰上的软肉,厉声骂道,“有没有点出息?”
“有有有!啊哟,你快放手啊,我只是随口说说,没说不去啊,我的姑奶奶……”猴子连声讨饶,滑稽的表情把大伙都逗乐了,餐厅里凝重的气氛也随之散去。
此时电话铃响起。
“源哥在吗?”筒里传来在塔上放哨的周灿紧张的声音。
“我在。”
“你快上来,范惠尧说有重要消息要跟你说。”
电梯刚打开,周灿便迎了上来,“源哥,你终于来了……老范找你,好像挺急的。”
我快步走到电脑前坐下,看到屏幕里的范惠尧正像在做瑜伽似的闭着眼睛盘腿悬在空中。
“什么事?”我开口问。
“你们有大麻烦了。”范惠尧说,“这是昨天嵊泗岛的卫星图,注意岛上的码头,那艘大船……”
我凑近屏幕仔细观察,只见岛屿的南部有一个深入海面的码头,两边停满了船只,但我一眼就发现了范惠尧口中的“大船”,因为那艘船确实比它左右的要大上好几倍。
“那就是长春号。”范惠尧继续说,“再来看今天早上的卫星图。”
画面继续切换,一模一样的位置出现在屏幕上,但码头上的大船却消失了。
“再看下一张……”一片蔚蓝的海水出现在屏幕之中,画面下方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
“这是长春号冒出的黑烟。这是刚刚拍的,现在这艘船位于嵊泗岛以南126海里处,根据航向对比,正直冲你们而来。”
我赶紧拿起手边的电话,“所有人都上来。还有,叫上萧恩!”
几分钟之后,众人陆续到来,我把范惠尧通知我们的情况说了一遍。
“也许不是冲咱们来的。”猴子带着一丝期盼说。
“咱们不能冒这个险,”陈超说,“万一是冲我们来的,到时候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三土抚了抚眼镜说。
我看了看萧恩,但他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对了!”陈超突然喊,“你们的潜艇受了伤以后,是浮上海面开过来的吧?”
“没错……”萧恩狐疑地点头。
“那就是你们带过来的。”陈超笃定地说。
“这不可能啊,”萧恩皱着眉头,“我们是确定了声呐范围内没有任何船只,才往这边来的,就靠长春号那老掉牙的雷达,不可能发现我们。”
“你说的没错,”陈超点头,走向挂在墙上的海图,“不过你忽略了一点,自从2011年一次大海啸之后,远东各国在太平洋上撒布了大量海啸预警浮标,这些浮标的数据是供国际社会公开共享的,只要修改一下算法,很容易就能识别在海上航行的舰船目标。虽然这种信息非常模糊,也容易被海浪干扰,但这几天海域风平浪静,加上你们的船吨位又大……俄亥俄级的浮航排水量有多大?一万多吨吧?”
“一万六千吨。”萧恩颔首道。
“万吨级的舰船,只要被几个浮标捕获,经过简单的计算就能获得你们的航向和方位了。”
“原来是这样……”萧恩将双手拢在胸前,盯着墙上的海图,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跟他干!”猴子突然吼道,“咱们仓库里有那么多武器,我看连导弹都有几十个,难道还干不过他一艘破军舰?”
“仓库里只有肩扛式防空和反坦克导弹,”陈超苦笑,“最大射程不到5千米。”
“对,长春号的主炮口径达到130,射程轻松超过20千米,它只要停在我们的射程之外拿炮轰我们就行了。”
“他们离我们还有多远?”我回头看着屏幕里的范惠尧问。
“几分钟前刚拍过一张卫星图,”电脑屏幕切换为一张海图,“长春号现在正位于嵊泗岛以南240海里的位置,离你们直线距离还有2400多海里。”
“他们的航速提高了?!”萧恩惊呼道,“从昨晚出发到现在,最多十个小时,就行驶了这么远?”
“没错。”范惠尧重新出现在屏幕上,在空中微微晃动,“从卫星图片对比上来看,他们现在的航速大概在20节的样子。”
“三天,”陈超轻声说,“只有三天时间了。”
“萧恩!”我倏地回头,“潜艇还有多久能修好?”
“要想完全恢复,至少一个礼拜。”
“不用完全恢复,”我说,“只要能动就行,要多久?”
萧恩看了看码头上的潜艇,然后转头,抿着嘴说:“给我两天时间!”
他又沉吟道:“我想留一部分船员在岛上,现在潜艇上有一百八十六名船员,其中有一部分是妇女和儿童,使不上力还增加载重量,我只要留下开动潜艇最少需要的人数……大概二十个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可以减轻重量,二来,万一我们失败了,他们也不用跟着去送死。”
我点头同意:“我们也有孕妇和孩子,正好一起,反正刘云宏要追的是潜艇,留在这儿肯定更安全。”
萧恩微微颔首,然后朝大伙打了个招呼,快步离去。
等萧恩进了电梯,我看着伙伴们说道:“小萧、小凡和凯西留下。”然后我转向张依玲。
“想也别想,”张依玲摇晃自己的手指头,“难道我打枪不比猴子准?”
“你的伤还没好,还没拆线呢……”
“破事!”张依玲啐了一口,一伸手就去扯脸上的线头。
“别别!”猴子赶紧抓住她的手,然后哀求地看着我,直到我点头同意。
“那李医生和吕叔,你们年纪大了,就留下来吧。”我再次提出留岛人选。
“不可能!”李瑾斩钉截铁地说,“如果那里有原始毒株,你们知道怎么采集、培养吗?知道怎么减活制造疫苗吗?我看你们连怎么防护都不清楚。”
我哑口无言,只得把头转向三土。
“我已经老了,”三土扶了扶眼镜,“所以更无所谓。相比在这里苟延残喘,我更希望去看一看生命的起源,有一句老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
分别的时间终于到来。
两天后,所有人集中在码头给我们送行。潜艇没完全修复,那个巨大的撕裂口还在,只是把外壳简单地焊接了一下,根本经不起海水的巨大压力,因此只能浮航,而且速度不超过10节。
这时几个人抬着一组计算机设备走向潜艇,我知道那是连接太空站的设备,也是最后一组装船的物资,它的出现意味着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我转过身,和其他人一起跟在计算机组后面踏上跳板。在我的身前,是背着一杆迷彩色的麦克米兰TAC-50狙击枪的三毛和一脸颜色的陈超。我身后是狼爷,他胸口斜挎着一只色彩艳丽的胸包,里面装着他保命的疫苗。再之后是一脸淡然的MaggieQ,后面跟着三土和李瑾,我伸手将他们俩拉上甲板。猴子护着张依玲走了上来,周灿提着一只耐克双肩包紧随其后,最后是送行的萧洁和杨宇凡。
舰桥里面都是熟面孔,除了萧恩,还有大副、领航员、声呐官、武器官等几个船员,见我们进来都朝我们点头示意。我看到那组计算机设备就搁在领航员旁边,显示器上有太空站的画面,范惠尧却不在画面中。而萧恩则在潜望镜附近,手里拿着测量工具埋头盯着海图。
“这是我们的位置,”萧恩手指海图说,“长春号在这儿,离我们直线距离326海里。咱们现在的速度是8.2节,差不多再过半小时能升到10节。现在他们的航速稳定在20节左右,也就是说如果速度保持不变,他们将在32小时之内追上我们,而我们离苏门答腊岛还有600多海里,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要走上三四天。”
“但咱们也有优势,就是他。”萧恩把手里的放大镜丢在海图桌上,直起腰指着领航员身旁的电脑屏幕,“有他在天上看着,咱们可以精确掌握长春号的位置,而刘云宏仅通过海啸浮标搜寻我们,精度一定非常低。”
“我们现在的计划是,”萧恩重新回到海图,“先往正南方行驶,直插加里曼丹岛沙巴一带,这一带声呐浮标密集,肯定能让刘云宏知道我们已经离开美人岛了……”
萧恩把手指向海图左下方移动,“然后,我们沿着加里曼丹岛往西南走,绕过曾母暗沙,这边海水非常浅,最深的也不过三十多米,最浅的地方甚至不到十米。长春号是老式军舰,吃水很深,声呐设备又落后,在这一带航行一定举步维艰。幸运的话,我们将在这里甩开他们,就算甩不掉,他们也会在暗礁、浅滩密布的海域丧失速度优势。据我的估算,我们到达加里曼丹岛的时间差不多就在30小时左右,所以这里是个关键节点。”
萧恩的手指在马来西亚沙巴上面的地方重重一击,“我们只要在到达这里之前没被追上,后面的路就会安全得多。”
“可是,我们在这之前被追上的概率也很大吧?”狼爷还是摸着他的断手,慢吞吞地说道:“长春号追上的时间是32小时,我们达到沙巴的时间差不多是30小时。”
“没错,”萧恩点头同意,“这就得看运气了,赌一把刘云宏并不能随时精确地对我们进行定位,只要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差,就能躲进曾母暗沙这片浅滩。而且我们一边航行,一边还在继续维修船体,只要再给维修队两天时间就能完全修复船壳,我估计那时候正好出了曾母暗沙,老掉牙的长春号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们。”
萧恩交代完,看了看表说:“还有30个小时,你们没必要待在这里,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我们陆续去休息,还是去那个兼做食堂的舱室,这两天我一直都在为离开做准备,体力消耗很大,一沾床就睡着了,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我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和一阵猛烈的震动唤醒。
我抓起武器冲出船舱,差点跟对面舱室冲出来的三毛撞个满怀。其他人也纷纷推门出来,我们一起向舰桥跑去。
舰桥里一片忙碌的景象,所有的船员都在各自的屏幕前语速飞快地交谈,萧恩坐在和太空人交流的计算机前面,跟范惠尧在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我大声问道。
“我们被攻击了。”萧恩头也没抬。
“攻击?被谁?”我纳闷地问。
萧恩皱着眉头摇摇头,一阵铃声响起,萧恩头顶上一盏红灯开始发光,他按下红灯旁边的按钮。
“这是轮机长,”扬声器中传出声音,“报告受损情况。”
“请说。”
“船壳没有明显受损痕迹,机械运转良好。据艇外观察员报告,爆炸是在我们上空发生的,我们没有被直接命中。”
“到底是什么攻击?”萧恩狠狠在桌上砸了一拳,“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势力能进行超视距攻击?”
“是刘云宏。”电脑屏幕里的范惠尧突然说。
“刘云宏?”我们齐声惊呼。萧恩大幅度地摇晃脑袋说:“不可能,长春号还在二百多公里以外呢。”
“七分钟之前,正好有一颗卫星经过长春号的正上方,我调取了它的画面。”范惠尧将画面切换,冒着黑烟的长春号出现在屏幕中,它的下方,有一道很明显的烟迹。
“一枚导弹?”萧恩问。
“准确地说,是一枚鹰击18。”
“这怎么可能?”一旁的声呐官不可置信地道,“因为地球曲率的存在,就算刘云宏给长春号加装了更先进的雷达,最远探测距离也不过几十公里,怎么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发现我们?还能把我们锁定?除非他有一架预警机。”这话说完,他自己首先变了脸色。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攻击我们?”我不解,“干吗要在咱们头顶爆炸?”
“那是一次警告射击,”萧恩回答,“意思是我们已经被发现和锁定了,如果再继续前进,很可能第二颗导弹就过来了。”
“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我说,“他们也许只有一枚导弹。”
“有可能。”萧恩颔首同意。
但话音未落,船舱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报警的红灯不断闪烁,扬声器中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报告!导弹来袭!”
几乎是同时,一声比刚才更剧烈的爆炸声伴着惨叫响起,潜艇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就像是遇上了超级风暴一般剧烈颠簸。
“水手长!”萧恩没等船停稳,便朝通话器扑过去,“报告受损情况!我们被直接命中了吗?”
扬声器中只传出一阵的静电噪音,良久之后,水手长艰难的声音才响起:“没……没有……导弹命中我们的前部海域大约一百米处,目测我船没有明显受损。”
“你自己有没有事?”
“没事,导弹在海里爆炸的,冲击波还没刚才的厉害。”
萧恩挂上通话器,低头沉吟起来,一会儿,他抬头,对着大副下达命令:“停船,抛锚!”
大副马上传达了命令,我感觉脚下微微一震,潜艇里面的各种声响都停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我轻声问。大家都看向萧恩,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萧恩一筹莫展地摇摇头。
“只能坐以待毙?”三毛问,“这么大一艘潜水艇,就没有什么武器能反击吗?”
“只有甲板上那门小炮,射程最远也就十几公里。”
“这不是核潜艇吗?”周灿突然说,“拿原子弹打他们啊!”
“我们出发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装填核武器,”萧恩无奈地答,“只装配了战斧导弹和鱼雷,在后来的战斗中已经差不多消耗完了,现在只剩两颗战斧导弹了。”
“那还等着干啥?”猴子马上叫嚷,“赶紧用导弹打丫的啊!”
萧恩苦涩地又摇头道:“战斧是对付固定目标用的,通过GPS制导,这么远的距离,哪怕我们知道长春号的位置,等导弹过去,他们早就跑远了。”
“最先进的战斧导弹不是号称能进行中途干预制导吗?”三毛显出了他的军迷本色,开口问道。
“没错,但巡航导弹必须时刻有至少两颗卫星对它进行定位,咱们头顶只有一颗,根本无法跟踪锁定。而且即便能够跟踪,因为通讯延迟的原因,我们干预的效果也不会太好,打击精度不会很高。”
“如果我们有一架高空预警机,直接用雷达锁定长春号还差不多。”萧恩补充道。
良久之后,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或许,我可以……”我转头,看见范惠尧浮在空中眯着眼睛看着我们。
“我现在正在这片海域上空,可以把太空站变轨到更低的高度,然后实时跟踪长春号的位置,只要你们向我开放导弹的通讯参数,我可以随时修正它的航向。虽然还是有通讯延迟的问题,但精度基本能保持在20米之内。”
“太好了!”我忍不住跳起来欢呼。
“可是……”萧恩貌似还有疑惑。
“没什么可是的!”范惠尧马上打断他的话。
“你确定要这样?”萧恩再次确认。
“没错!”范惠尧凌空向后翻了个跟斗,“我已经受够了待在那么高的地方了!”
很快,导弹进入了发射程序,随着萧恩的一声命令,我感到潜艇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潜望镜监视画面中,一枚火箭腾空而起,拖着尾焰在瞬间消失无踪。
“就看你的了……”萧恩对着太空人的屏幕喃喃自语。
战斧是一种亚音速巡航导弹,两百多公里的距离,需要在空中飞行十三分钟左右。这大概是我们人生中最漫长的十三分钟,所有人都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除了周灿不断地吞咽口水以外,整个舰桥没有一丝声响,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电脑屏幕里的范惠尧。
“导弹进入末端飞行,”一段让人窒息的沉默过后,范惠尧终于开口,“我已经输入最终的坐标参数,计算了提前量,导弹将在一分钟之后击中目标,现在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萧恩站起来,三毛举起双手捂住脑袋,连MaggieQ都双眼睁圆,翘首以盼。
“三十秒……”范惠尧再次发声。
周灿咕咚一声咽下一大口唾沫。
范惠尧开始倒数:“十、九、八……三、二、一……”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怎么样?”我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问,“打中了吗?”
范惠尧还是不吭声,他低着头看着什么东西,画面中只有他的后脑勺,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头,咧嘴一笑说:“命中!”
我们欢呼起来,三毛更是发出一声怒吼,伸出拳头在海图桌上重重地击打,仿佛那就是刘云宏本身。
“不过……”范惠尧突然又说。
我们马上安静下来,以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因为精度不高,导弹只是擦过了长春号的屁股。”范惠尧再一次切换画面,出现长春号的镜头,除了中部的烟囱冒黑烟以外,长春号的尾部也冒出一条烟柱,隐约还有火光闪现。
“动力系统肯定是坏了,”范惠尧继续说,“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但有生力量还在。”
“要不要再给他来一颗?”武器官提议道。
萧恩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才摇摇头道:“还是算了,现在我们只剩一颗导弹,还是留着以防万一。看长春号的样子,没有十天半月修不好,到时候咱们早就恢复下潜能力了,再说刘云宏现在一定不在船上。”
“别忘了他们还有一架预警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狼爷突然插话道。
“预警机不足为虑,”萧恩回答,“首先它自身没有攻击能力,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一架老式的卡-31预警直升机,速度慢、航程短,就算它能飞过来,也只能当我们的活靶子。”
萧恩下命令恢复航行,因为没了刘云宏的威胁,我们没有必要再绕行加里曼丹岛,潜艇改为面向西南直插苏门答腊岛。
我们终于放下心来,开始相互打趣着庆祝。我想去谢谢范惠尧,却看到电脑屏幕中只有一支笔浮在空中打转,范惠尧不见踪影。我正纳闷的时候,感觉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一转头,看见萧恩正在朝我使眼色。
我跟着萧恩来到舰桥外的走廊上,“什么事?”
萧恩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满脸的无奈和疲倦,“你那位朋友,太空人,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啊?”
“他把太空站的轨道降得太低,回不去了。”萧恩语气低沉。
“什么?”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卫星需要时不时地花费动力修正位置,才能一直待在地球轨道上,现在太空站降得太低,估计已经没有动力回到原轨道上去了。我刚才试图警告他,但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完全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还有多久?”
萧恩摇摇头,“我不是天文物理学家,不太清楚,但不会太久,也许他还能绕地球好几圈,也许等下一次他落下地平线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想,你们应该跟他道个别。”
我木然地回到舰桥,看到范惠尧已经回来,三毛等人正围在电脑前跟他说着什么。我注意到范惠尧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一身灰色的连体工作服,而是一套上下分体、胸口印了一面国旗的套装,我猜那应该是太空站为了某些庆典活动的日子准备的礼服。他的头发梳理过,整齐地向后扎了一条马尾,胡子也修剪过,有点白面书生的气度。
“你……”我走向前去,一时语塞。
范惠尧朝我点点头,咧嘴一笑说:“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一下哽咽了,伙伴们纷纷发出疑问。萧恩在一边轻声跟他们说了,张依玲顿时抽泣起来。
“别这样,朋友们,”范惠尧向后理了理他的头发,“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结局。起码,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对那些已经逝去的太空人说,我为人类做了一点贡献……”
范惠尧发呆了好一会儿,好像从什么回忆中脱离出来,回过神整了整衣服说:“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
画面突然闪烁了几下,声音也开始断续起来。
范惠尧飘到舷窗朝外面看了看,又飘回来说:“时间差不多了,我马上就会进入大气层了。”
“我不想让你们听见我的惨叫,所以,再见了朋友们,你们一定要消灭这该死的病毒,祝你们好运。”说完,他按下按钮,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雪花。
我们跑上甲板,此时正是夜晚,天上繁星闪烁,我们都仰头看天,不一会儿,几颗流星划过天际坠落远处的海面。
“走好,兄弟……”我听见三毛喃喃自语。
我感觉到手掌中一阵滑腻,一只微凉的小手塞了进来。我扭头一看,只见MaggieQ正目光烁烁地看着我。我朝她抿了抿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