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第10章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天长地久太远,我只想争得朝夕,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只要他不放弃我,我就愿意奔向他。”
这一年的夏天好像格外长,开学时分明已入秋,但天气仍然热得密不透风。
寝室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乔初意和秦皎皎睡在同一边,另一边的两个女生,梳齐刘海、笑起来弯着一对月亮眼的是辛渝,正围着桌子认真地给葡萄剥皮的叫何晴夏。
四个人都不是C市本地人,乔初意和秦皎皎都是自己来报到,家长没有来,何晴夏和辛渝的父母为了赶在当天回去,在寝室待了不久叮嘱女儿两句话便离开了。
何晴夏剥好的一小碗葡萄,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她招呼她们三个:“赶紧的,咱们分吃了。”
一句话打破了还有些束手束脚的生疏。
女孩子的友谊来得格外快,四个人边吃葡萄边做简单的自我介绍。吃过水果洗了手,大家齐心协力地套好每个人的被罩,顺便打扫了寝室的卫生,勾肩搭背相约着去吃晚饭。
晚饭吃得很简单,她们每个人买了杯豆浆,点了两个菜,辛渝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水煮蛋,一人分得一个。
“开学快乐。”秦皎皎举杯。
“以后多关照。”
四杯豆浆煞有介事地碰在一起,邻桌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们。
“大学第一天感觉还不错。”熄灯后,乔初意给薄昭浔发短信。
他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今天太忙,没能过去找你,还习惯吗?”
“习惯。”尽管他看不见,乔初意还是猛点头。
薄昭浔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低低的,似乎每一个字都要钻到她的耳朵深处:“等忙过这两周就去看你,可以提前想好吃什么,多远都带你去,随便吃。”
“真的吗?”提到吃,乔初意兴奋起来,把头裹在被子里,小声说,“明天一整天都闲着,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好久没见他了,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翻江倒海的想念更加汹涌,根本抑制不住。
薄昭浔顿了下,似乎仔细地思考了片刻,才说:“不行,两个学校之间的线路稍微有点儿复杂,你就算打车过来也不行,过一段时间再说。”
“那好吧。”乔初意郁闷地说。
他又叮嘱她几句,让她军训时涂好防晒霜避免被晒伤,不要吃不健康的食品,担心打扰到她休息,很快收了线。
“小乔,”秦皎皎噌噌地从隔壁床爬过来,掀开她的被子,促狭地问,“和我们薄神打电话呢?”
“热死了,别靠我那么近。”乔初意推她。
“蒙被子里打电话不热啊,重色轻友。”秦皎皎踢她一下,又问道,“你和薄昭浔认识好几年了吧,他对你也是没得挑,你就没想过捅破那层窗户纸?”
辛渝、何晴夏都已经熟睡,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吊扇嗡嗡地转着,乔初意的声音更低,实话实说:“我不敢,虽然他这个人算是温柔体贴,但我总觉得这是他的一种修养,并不是只对我这样。”
等等,温柔体贴?是在说薄昭浔?
秦皎皎翻了个白眼,别开玩笑了好吗,薄昭浔一向表情匮乏,话非常少,待人也是相当客气疏离,不是装酷耍帅、性格使然,是真冷漠。
只有乔初意才觉得他温柔体贴。
“现在这样相处挺好的。”乔初意掰着手指边想边说,“不用总担心哪天会失去,也不用想些以后啊未来啊,我已经很满足了。”
再说,如果薄昭浔对她的感情仅限于好朋友,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又该如何自处?
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秦皎皎也替她纠结,皱着脸想了想,参不透,手一挥:“别管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对了,你那个笔友怎么样了?”乔初意揽着秦皎皎的脖子,靠上她的肩膀,被秦皎皎嫌弃地推到一边。
“他没考上S大,不过我今天和他见面了。”秦皎皎捧着脸,有点害羞,“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一直没见面,我想了很多次,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
“没想到今天一见,他特别好看。”秦皎皎眼眸晶亮,“虽然只是匆匆一见,但一看就觉得气度不凡。”
“好啊你秦皎皎,去见男神居然不带我。”乔初意挠她。
秦皎皎义正词严地说:“是薄神吩咐我的,让你少和男生接触,怕你上当受骗。”
乔初意:“薄昭浔……在他心里,我大概只有三岁。”
“小乔,小乔,”秦皎皎的语气满是欢喜,“我真的特别喜欢他。”
秦皎皎相识多年的这个男生,乔初意明白他对秦皎皎的意义。
以前的秦皎皎非常自卑,性格内向,成绩只是中下水平,几乎没什么朋友,课余时间都用来看书。
她那时特别喜欢看一本少女杂志,有一年,杂志做了两期交笔友活动,她出于好奇,也登记了自己的地址,没想到真的有人给她寄了信。
从每月一两封的信里,秦皎皎知道对方是个男生,他谈吐幽默,比她遇到的同龄男生都要成熟,很有想法,她愿意和他倾诉各种心事,他总是开导她、鼓励她。
她的性格慢慢改变了一些,开始用功读书,希望自己能变得优秀,也有了聊得来的朋友,但是后来转学来到清淮,她很难适应这边的环境,又回到了老样子。
好在遇到了乔初意,他也始终没有和她断了联系,秦皎皎变得更加开朗勇敢,完全摆脱了过去的阴影。
在这一生中,能让你变得更好的那个人,总是让人难忘。
乔初意感叹:“少女情怀总是诗啊,这一见面,我们皎皎萌动的春心是按不下去了。”
“对了,”她又想到什么,问,“这都见面了,你们总得交换真名了吧。”
秦皎皎哎呀了一声,赶紧说:“我忘了跟你说,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叫方言修。”
乔初意感觉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方言修?”她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嗯。”秦皎皎笑嘻嘻地说,“是不是特别儒雅、特别好听。”
乔初意胡乱地应了一声。
那天在饭桌上,虽然他们没有提名字,但乔初意知道,和梁桑订婚的那个人就是方言修。
只是没想到,方言修悄悄去看的女生居然会是秦皎皎。
电光石火间,乔初意突然想起参加宴会那晚,方言修语气焦躁地找人,而恰好在那天,秦皎皎被人爽了约。
看起来,秦皎皎对方言修一无所知。
要怎么跟她说呢?乔初意看了秦皎皎一眼,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可以感受到她真的很开心。
如果告诉秦皎皎真相,就等于摧毁了她的信仰,会有怎样的后果呢,乔初意不敢设想,她也不能这么做。
苦恼,乔初意抓了抓头发,辗转反侧,失眠到深夜。
方言修和秦皎皎的事,乔初意几次想告诉薄昭浔,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方言修是薄家的养子,从小到大,同薄昭浔一向不和,薄昭浔几乎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大哥,也很少谈到家里的事。
乔初意再三打听,才从周迟深那里得到一点消息,薄昭浔在幼年时期遭遇过一场火灾,方言修的父母为了救他不幸遇难,当时这件事的报道铺天盖地,这场事故后,薄家收养了失去父母的方言修。
从三口之家变成寄人篱下,已经少年初长成的方言修无法接受,尽管薄家待他极好,但他仍然无法原谅薄昭浔,始终认为薄昭浔是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所以,乔初意没办法去揭薄昭浔的伤疤,也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答应乔初意的事,薄昭浔向来守信,他周末推掉一个社团聚会,手里的事情一结束就来S大找乔初意。
小姑娘站在校门口等他,穿浅色牛仔裤配灯笼袖的雪纺衫,扎了个丸子头,细白的脖颈像天鹅,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总不免招来目光。
有车等着载客,司机和她搭讪,她也很有耐心地听着,笑着摆手,示意自己在等人,不打算坐车。
“乔初意。”薄昭浔离她几步远,站定,叫她的名字。
乔初意循声看过去,眼睛一亮,小雀似的,欢悦地跑过来:“薄昭浔!”
靠到他身边,她还像以前那样,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软软的,像晒化了的糖浆:“薄昭浔。”
他本来心情不太好,小叔再三打来电话让他转专业,又因为上次他安排了聚会薄昭浔没有到发了一通火,薄昭浔不能和他争执,但心气儿到底顺不了,一路上脸都绷得很紧,一见到乔初意,才觉得轻松了几分。
“吃早饭了吗?”薄昭浔抬腕看表,十点半。
乔初意眼神东瞄西看,不说吃了,也不说没吃,文不对题地问:“薄昭浔,从这里到你们学校远不远?”
薄昭浔弯腰,视线和她持平:“刚离开家没几天,坏习惯就养成了?”
乔初意讷讷:“只今天没吃,太忙了……”
她哪有时间吃早饭啊,从早上一起床她就冲进卫生间洗澡,秦皎皎等着上厕所,老不见她出来,砸门怒吼:“乔初意你是在里面回炉重造了吗?!”
洗完澡,乔初意又忙着敷面膜,把衣服一套套摆在床上挨个比画,头发扎起又放下,好一通折腾,辛渝托腮看她半天:“小乔,你要去相亲吗?”
“如果是相亲,她能这么上心?”秦皎皎趿拉着拖鞋站在阳台上,透着玻璃门冲她眨眼,“小乔宝贝儿加油!”
想到秦皎皎那个色眯眯的眼神,她忍不住打个寒战。
“先去吃饭。”
乔初意心里哀叹,她是个吃货不假,但是怎么和薄昭浔在一起总是吃啊吃的,他会不会觉得爱吃的女孩子不太好啊。
毕竟仙女都是只喝露珠的,就她们寝室那几个,平时在寝室里点外卖都要大份,一出去聚会铁定成了小鸟胃,喝两口水就饱了。
轮到她这里,怎么感觉他像一个饲养员……
乔初意没精打采地跟他到了一家餐厅,薄昭浔先点了一份杂骨菌菇汤,又点了几样他常吃的菜。
“这家的菜味道很不错,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你肯定也会喜欢。”薄昭浔盛了一碗汤,长臂伸展放到她面前,“里面放了西洋参和枸杞,可以多喝一点。”
只要有美食,乔初意再低落的心情也能很快回血,她喝下两碗汤,每道菜都尝了尝,他确实很了解她,味道果然很合心意,尤其喜欢那道茶香鸡,口感软嫩,乔初意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服务生过来结账的时候,薄昭浔指着茶香鸡,问:“做这道菜的话,小茴香、陈皮这些材料需要浸泡吗?”
服务生看他是熟客,也很爽快:“最好用开水泡半个钟头。”
薄昭浔想了想,又说:“加开水慢火炖的话,两个小时可以吗?”
服务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乔初意,笑着答道:“可以的,火候控制好,出锅的效果就会好。”
薄昭浔点点头,道谢。
等到结完账,乔初意悄悄问:“你在偷师吗?”
他理所当然地说:“看你很喜欢吃,以后在家里也可以做。”
旁边的顾客已经在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乔初意。
这话说得暧昧,会让旁人想入非非也很正常,但乔初意知道,薄昭浔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毕竟他们是邻居。
乔初意吃饱喝足,把碗一推,歪在座位上。
“把手伸出来。”
乔初意摊开双手放在他面前。
薄昭浔抽出纸巾,低头垂眸,像这些年里的无数次那样,帮她把手擦干净。
有时候她会觉得薄昭浔像她的兄长,时而严厉、时而温柔。
先是因为两家走得近的缘故,出于礼貌关心她、照顾她,慢慢成为一种习惯。
记得她读高中时,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怕显胖,天冷也不肯多穿,脖子处空落落的,从来不戴围巾。
有一次,她因为迟到,早读课被老师要求在教室外背诵一篇课文才能进来,空荡荡的走廊,风穿堂而过,恨不得给每个毛孔都塞进冰碴子。
乔初意迎着寒风哆哆嗦嗦,薄昭浔去办公室拿试卷,刚好看到搓着手在背课文的她,冻得脸色发青。
“穿得很有风度啊。”他不冷不热地奚落她。
乔初意在他面前也不甘示弱:“我是要美不要命的人。”还挑衅地冲他抬下巴。
薄昭浔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乔初意还以为他生气了,没过两分钟,又看他回来,拿着又长又厚的一条围巾。
他把围巾一圈圈地缠在她脖子上,围巾一直堆到鼻子上,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其实并不美,以后可以先要命,”还没等乔初意发作,他又补充,“在灯溪镇我答应过乔叔,能照顾你的地方要多照顾,我不想食言。”
其实老师也只是略施小惩,让乔初意长长记性,没过一会儿就把她叫进教室了。
同桌是个女生,其情商远超同龄人,刚才无意中看见薄昭浔给乔初意系围巾,靠过来小声提醒:“千万不要沦陷啊,像薄昭浔那种男生是没有心的,被宠坏了的脾气,绝对不会为一般人停留。”
乔初意静静地回忆,看到有光滑过薄昭浔脸部的轮廓,他眉目清朗,年轻英俊。
有一瞬间,她忽然很想流泪。
这样出类拔萃的人,他永远都优秀又美好,她始终、始终赶不上他的脚步。
乔初意领悟了,情到深处,其实是卑怯。
如果他普普通通,会在假期懒得不可收拾,会担心挂科,会在最后期限前熬通宵赶论文,那么她或许能说出埋藏在心中已久的喜欢。
恰是因为他自律,好像不会为任何事措手不及,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才让她不敢言。
不可能让一只雄鹰停下来等待麻雀。
因为它们本就不在同一条路上。
“我去洗洗手。”乔初意怕他看出自己眼眶泛红,赶紧找了个借口奔向洗手间。
她抽了抽鼻子,洗完手,用烘干机吹干,在这两分钟里,乔初意终于觉得心绪平静下来。
整理完之后,她刚想叫薄昭浔离开,还没喊出声音来,听到角落里薄昭浔在打电话:“我叔叔约你吃饭,又不是我约你,我为什么要去?”
“我答应过你的事,肯定会做到。”
不知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薄昭浔的声音突然温和许多,他说:“熹微,都过去了,我见过的女生里没有人比你更聪明,我的心意你早该知道。”
乔初意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只觉得心也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什么?
好朋友,还是邻居家的妹妹?
乔初意又庆幸,还好没有一时冲动跟他说出那句话。
这样,她还能有理由继续自欺欺人地陪在他身边,扮演那个好朋友的角色。
等薄昭浔挂了电话,她才走过去,佯装不知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他下午还有事,不能陪她太久,乔初意表示理解:“能让男神屈尊带我吃顿饭,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敢有太多奢望。”
薄昭浔敲她的额头:“就你话多。”
快到学校的时候,路过一家甜品店,薄昭浔示意她等一下,他打包了杧果椰汁糕和蔓越莓司康,还买了燕麦冰糖杏仁露,递到乔初意手里:“回去和舍友一起吃。”
乔初意很吃惊,拎起盒子左看右看:“为什么要请我舍友吃东西?”
“赚了钱没地方花。”薄昭浔面不改色地回答。
乔初意几乎要哭来了,她也好想赚了钱没地方花。
薄昭浔一直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宿舍楼来来回回不少女生进出,薄昭浔又成了橱窗里的展览品,供这些小女生一看再看。
“你快走快走,”乔初意推他,“万一有什么谣言,影响不好。”
她知道他一向讨厌流言蜚语。
可话落到薄昭浔耳朵里,又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他表情僵了僵,向后退一步,冲她摆摆手:“你先走。”
乔初意脚步匆匆,拐进了楼内。
他突然觉得心情不太好。
总要想些什么才能填补空落落的大脑,薄昭浔回身向南门走去,边走边想徐旸的攻略。
“第二十七条,”他嘴唇轻动,默念,“爱屋及乌,助攻很重要,讨好她的舍友刻不容缓。”
只是买的那些甜品都是她爱吃的,不知道她那几位舍友会不会喜欢。
乔初意回到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在,她把盒子放到桌子上,秦皎皎立刻扑过来打开:“小乔,你怎么那么好,出去约会还给我们带吃的?”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你们随便吃。”
“不对,”秦皎皎想了想,“既然你说随便吃,肯定不是你买的。”
“……”乔初意白她一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不止秦皎皎,连何晴夏和辛渝都严肃地点头:“是。”
别的都好商量,但在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上特别斤斤计较,绝对不让步。
这大概是……来自一个吃货的固执。
三个人开心地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想着毕竟吃人嘴短,纷纷向乔初意进言:“乔乔,试图买通你室友们的肯定是个男人,你帮我们带句话,室友们初步觉得行,下次可以约着吃顿饭,去五星级以下的酒店就是看不起我们。”
乔初意闷闷地说:“没有的事,就是一朋友,你们别乱猜。”
何晴夏敲着勺子:“对方一厢情愿?没事儿,咱们乔乔这么美,学校里多少小伙子排着队等着表白,慢慢挑,不着急。”
乔初意叹了口气:“一厢情愿的是我啊兄弟们。”
辛渝终于扶了扶她巨大的黑色镜框,从电脑后探出头来:“他瞎了?”
乔初意感动不已,果然是亲人啊。
熟知内幕的秦皎皎扒着乔初意的床铺扶手,踮起脚:“薄神买的吧。”
乔初意点点头。
“可以啊,”秦皎皎砰砰拍了两下扶手,语气激动,“薄昭浔现在也开始接地气了,懂事很多,算你教导有方。”
乔初意不想看秦皎皎那张八卦的脸,伸手把她的头按下去。
秦皎皎又踮起脚凑上来:“小乔,我知道有个手工糖果师在收学徒,咱们去试试吧,要问暗恋有多深,糖果代表我的心嘛。”
“不去。”乔初意翻身对着墙。
秦皎皎扯她的被子,循循善诱:“你想想,薄神是牙医,你要是会做糖果,分店开满世界各地,以后完全可以养活他啊。”
多么空洞无力、损人利薄神的理由……
乔初意却立刻坐起来,特别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非常有道理,很快妥协:“那明天我们去看看。”
秦皎皎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快,本以为还要再磨叽半天,她心下感叹小乔太天真太好骗了,就这智商,薄神为什么还没有把小姑娘骗到手。
时间过得很快,大学不比恨不得掐着秒过的高中,一个学期不知不觉到了尾声。快要进入考试周,乔初意每天都在教室、寝室和图书馆之间穿梭,周末还要和秦皎皎去学糖果制作,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薄昭浔也很忙,从每周给她打一个电话,到半个月一次,每次通话,都能听出他的疲惫,他也抽不出时间来找她。
“你知不知道薄神最近在忙什么?”自习室里,秦皎皎把打印好的资料分科目装订好,递给她一份。
乔初意把那几张A4纸盖在脸上,叹气道:“我当然不知道啊,他又不会主动告诉我。”
“方言修最近也很忙,”秦皎皎托着腮,“以前隔三岔五会来找我一次,最近大概有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提起方言修,乔初意又涌上一层担忧,她曾经旁敲侧击地跟秦皎皎说想见方言修一面,但他似乎并不想见她,以各种借口再三推托。
“皎皎,”乔初意欲言又止,很多话在心里掂量了好几遍,才挑出来两句,“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如果有一天发现这个人不像你心中所想,你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入冬,C市的天气阴晴不定,冷风呼啸,拉扯着树枝打在玻璃窗上。她们前面两排远的地方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生正在给女生讲一道题目,自习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男生的声音不大不小,反复讲了好几遍,女生才听懂。
男生叹气:“当初看你聪明,我才喜欢你,没想到被骗了。”
女生拧了他一下,威胁的口气:“怎么,现在后悔了?”
男生顺便把女生的手纳入掌心,笑着说:“现在发现你那么笨,反而更喜欢。”
冷冷的狗粮在脸上拍,乔初意更想捶桌,她只是来上个自习啊!
旁边的秦皎皎沉默了很久,她始终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乔初意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她终于开口:“小乔,‘心动’这种感觉,对很多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或许这一生只会有一次,能遇到就已经足够幸运。从这一点来说,尽管我们到现在都没能得偿所愿,但仍然是幸运者。天长地久太远,我只想争得朝夕,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只要他不放弃我,我就愿意奔向他。”
她说到最后,笑容轻扬,秦皎皎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细细的眉、小巧的嘴,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恍惚觉得她似乎是从桨声灯影的江南水乡飘然而来。
乔初意小声说:“皎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努力保护你。”
秦皎皎那点江南女子的温婉很快褪尽,睨她一眼:“就你那小身板还保护我?薄神不得把我打死啊。”
薄昭浔,乔初意想到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即使不见面,但和他同在一座城市,她仍然觉得离他很近。
乔初意每天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拍张天空的照片,然后发微信给他,不管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就算薄昭浔只回一个表情,她也一整天都觉得动力满满。
生活一直过得风平浪静,乔初意在学校过得风生水起,遇到的人都很友善,她没想到路遇神经病这种事居然会落在自己身上。
已经到了十二月底,夜晚时分,寒风冷峭,乔初意按照她惯常的计划,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十点半。图书馆离宿舍不远,她抱着书走在回去的路上。
或许因为看完最后几页书耽搁了十分钟,平常这条路上还能陆续见到几个人,可今天格外安静。
落叶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乔初意胆子小,步子越来越快,心里发虚,总觉得后面有鬼在追她。
“乔初意。”匆忙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是个女生,说着当地方言,但乔初意还是听出是在叫她的名字。
乔初意下意识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见什么,突然被拥进一个怀抱里,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泼在他后背上,乔初意听见他闷哼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乔初意慌张得要命,赶紧挣脱他的怀抱。
周迟深皱着眉一脸痛苦,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
乔初意这才觉得后怕,两腿发软,手一松,书全部掉在地上,她颤着声音问:“周迟深,你怎么了?”
周迟深倒抽一口凉气,还在逞强:“没事。”
她伸手,轻轻摸到他的后背,水淋淋的,还冒着热气。
“你是不是被烫伤了?”乔初意搀着他,“我带你去医院。”
乔初意身材娇小,扶着周迟深一米八三的大男人真是费劲,好在周迟深的助理大叔就等在校门口,离这里不远。
助理大叔还是西装革履的打扮,站在车边等人,看到歪歪扭扭的周迟深大吃一惊,迎上来连声问:“周二少,你这是怎么了?”
“烫伤。”乔初意很快接话,“咱们得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
大叔也不含糊,让他们坐好,一脚踩下油门,向医院的方向飞驰。
到医院,先挂了急诊,医院空荡寂静,不复白天时的热闹,走廊上的灯光略显苍白,乔初意站在诊室门口,把门推开一道缝,伸头看了一眼,又把头缩回来,手指在门把手上晃来晃去,还是没进去。
周迟深的烫伤主要集中在左边的肩臂,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衣服和皮肤有轻微粘连。
他皱着眉把上衣脱掉,医生用消毒针把水泡一一挑破,然后抹上烫伤膏,叮嘱道:“烫伤好得慢,注意饮食,不能碰水。”
周迟深嗯了一声。
助理大叔执意要他家二少在医院住一晚,周迟深被转移到病房,乔初意又跟着到病房门口,在门外踌躇。
“进来啊,”周迟深懒懒地说,“给我倒杯水。”
乔初意这才磨磨蹭蹭地进去,垂着眼,不看他,摸到保温瓶给他倒水。
周迟深靠她近一点:“内疚了?那我今天这出英雄救美还挺值的。”
“不……不是。”乔初意兔子似的向后蹿了一步,“你……你把衣服穿好。”
她可没兴趣欣赏美男的半裸图。
他看着平常胆大包天的乔初意,这会儿耳朵烧成杏色,还故作镇定地把脸转向一边,觉得特别有趣,故意说:“难道我的身材没什么看点?你仔细看看,胸肌腹肌都有,实在不相信的话,我勉为其难地允许你摸一摸。”
“周迟深!”乔初意简直要跳起来,“你这个……这个……”
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乔初意只能干瞪眼。
周迟深哈哈大笑,不再逗她,侧身拉上被子:“这样总可以了吧,你能不能靠过来一点,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现在可是病人,讲话大声是很耗费精力的。”
语气有点幽怨还带着娇弱是怎么回事?
乔初意想了想,他的确是为自己才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于是往他那边挪了挪,坐在椅子上。
这会儿空下来,乔初意才来得及去想之前发生的事。
她不解:“为什么有人要偷袭我啊,还是开水,太缺德了。”
周迟深的面色严肃起来,他略微思忖,才说:“可能那个人脑子不太正常,现在什么样的人都有,学校里也没那么安全。你长点记性,以后那么晚绝对不能自己在外面瞎晃悠。”
“我没瞎晃悠,在为国家之崛起而读书。”
周迟深嗤笑,没有进行评价。
学校并不是全封闭式,会混进来什么样的人的确不太好说,乔初意也没和谁有什么过节,既然她没受伤,周迟深看起来也不想追究,索性算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那条路上?”乔初意狐疑地看了一眼周迟深。
他神色坦然:“去图书馆拿有关论文的资料,没想到这么巧碰见你。”
那也……太巧了吧……
乔初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目光瞥到他的伤口,愧疚感漫上来:“你这么直接挡上去,如果是什么腐蚀性的东西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命了?”
“那也得挡,我的命重要还是你的脸重要?”他的右臂压得发麻,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乔初意似乎这一刻才想到这茬,摸着脸,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倒也是。”
“……”
已经十一点半,她还没有睡意,闲来无事,她摸了摸口袋,竟然找到了一个剩下的橘子。她转过身,对着灯光,一点点把橘子皮剥开。
病房里只开了床头小灯,灯光像被微微烤焦了,散发出昏黄的光,周迟深望过去,只见她认真地剥着橘子,像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侧脸如玉,小小的,耳朵也是小小的。
乔初意剥好橘子,又耐心地把它一瓣瓣地掰开,然后……填进了自己的嘴里。
“喂!”周迟深心里正温情着呢,等着小姑娘剥好橘子递给他,没想到被虚晃一枪,“这个橘子于理该给病人吃,于情更是应该给你的救命恩人吧,你怎么自己吃了?”
乔初意赶紧把剩下的橘子全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我饿,你又不饿,凭什么和我抢东西吃。”
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口气。
周迟深快被她气死了。
到了后半夜,乔初意终于顶不住困乏,蜷缩在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很轻,周迟深却了无睡意,一直看着她。
夜深忽忆迢迢往事。
第一次知道乔初意,是在一张照片上。
那时他情路受挫,腿伤严重,脾气也变得愈加暴躁,周围的人都对他小心翼翼,什么都顺着他的心意,不敢施以半点冷色。
他却仍不满足,年纪轻轻就好像已经看透了人生,对什么都很厌倦。
后来宋叔看不过眼,总要为他找点事做,于是把他送到乔叶那里学画。
在乔叶的画室里,周迟深看到了乔初意的照片。
暮春时节,满树樱花沉甸甸地压在枝头,如锦似霞,一卷卷、一重重,热烈又寂静。
她站在那里,风起花落,纷纷落在她的肩头,似乎有人叫她,她回头,眉眼如轻巧的蝶,灵动地扬起。她那时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甜美可爱。
看着她的笑,如同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的心里,有一瞬间周迟深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仍然有温柔美好留存。
没过太久,周迟深见到了她。
小姑娘比想象中更像燃烧的小太阳,他心底有片冰封地,自然渴望靠近她。
因为这样的动力,努力复健,好好工作,把自己从过去的泥沼中解脱出来。
哪怕最近压力很大,工作一大堆,还是忍不住挤出时间来见她一面,早她一步察觉到危险,甚至来不及思考,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乔初意同他始终保持在朋友的距离内,任他怎么努力,似乎都没办法更近一步。
直到看到她和薄昭浔越走越近,他才明白,原来有些路,方向不对,走得再远也是徒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