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我心上,又退我万丈
第8章在我心上,又退我万丈
最好的时候,大概是某一天,为了那个人,你好像有了相濡以沫的温柔,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薄昭浔这一病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地感冒咳嗽,一茬接一茬,总是好不利索。
为了让薄昭浔早日痊愈,乔初意绞尽脑汁地打听来各种偏方,清热润肺的、散寒止咳的,一一抄下来贴在厨房的碗柜上,时间久了,碗柜上一排排贴满字条,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乔叶惊叫了无数次:“乔初意!这套橱柜是我托朋友从德国运过来的,家具中的爱马仕你知不知道?天价啊,比一个你都贵!”
“姑姑!”乔初意的手指慢慢扫过那几排偏方,琢磨着这次选哪个试试,听到这话十分不满。
乔叶强忍着心疼,哈哈笑了声:“怎么会,开个玩笑而已,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无价之宝啊。”
乔初意嗯了一声,这才满意。
乔叶前段时间太忙,她每画一幅作品都要十分满意才行,绝不会敷衍了事,因此作品很少,最近应邀要开一场个人画展,所以一直在忙着准备作品。
好不容易有个短暂的假期,她本想趁周末带乔初意出去逛逛,谁知乔初意想也没想立刻拒绝,说要给薄昭浔弄点食补的东西。
食补……
乔叶之前见过两次,乔初意做了葱白粥和紫苏茶,说是能化痰止咳,增强抵抗力,这会儿正开了火用小火烤橘子,橘皮隐隐发黑,冒出丝丝热气。
乔叶靠在厨房门口,撇了撇嘴,大概只有薄昭浔能面不改色地吃下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能丝毫不心虚地说很好吃、有效果,从不扫小乔的兴,这才导致乔初意更加兴致盎然地捣鼓着各种偏方。
虽然她们都知道,病是小病,不太要紧,薄昭浔久病未愈,多半和他输了比赛心情低迷有关,既不吃药也不怎么注意,就这么随他去。
在比赛前,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甚至认为以他过人的实力,夺冠不过是探囊取物的事情,所以比赛那天,学校特地在大礼堂组织师生看直播,还有几家媒体守在礼堂里采访,等待拍摄近千名师生共同欢呼胜利的场面。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放弃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坚持到最后,即使是输了也无可厚非,但薄昭浔不战而败,这之间的心理落差太大,多少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回来后,薄昭浔绝口不提自己当时在生病,他什么解释也没有,大家更加失望,失望之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阴阳怪气的风言风语不可避免,他看似不太在意,可还是变得愈加沉默。
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乔初意记得在灯溪镇的时候,薄昭浔背着她走在小路上,星光月色披了两人满身,乔初意问他最喜欢什么,他说喜欢下雪天,喜欢赢。
比赛前的那天,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语气笃定,眉眼飞扬:“我非赢不可。”
让一个赢惯了的人输个彻底,还输在他拼命想证明自己、赢得想要的人生的一战中,个中艰难滋味,旁人不懂。
只是薄昭浔不说,乔初意也没办法开口安慰些什么,只能装作云淡风轻。
薄母终归担心儿子,再加之高考临近,不放心病中的他一个人住,尽管药物研究到了关键期,她仍然特地回了清淮一趟,把他接回薄家老宅。
薄昭浔印象中的母亲很严厉,很少有温和的模样,但她对乔初意总是特别和善:“小乔啊,你可以常去找昭浔,陪他说说话,他一个人待在那个家里肯定特别无聊。”
“好啊,好啊。”乔初意本来还发愁以后见他一面就难了,听到这话正中下怀,立刻喜不自胜,拍手应下来。
薄昭浔敲她的额头:“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乔初意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劝,她清了清嗓子,连眨眼的频率都慢下来,抿嘴轻笑,文绉绉地说:“阿姨,既然您盛情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说罢,她往薄昭浔身边靠了靠,戳他的手臂,小声说:“我说了一个成语呢,够矜持了吧。”
薄母被她的快速变脸逗乐了。
薄昭浔站在一旁,一直看着乔初意,眼角扬了扬,眸里闪着光。
第一次去薄家老宅,是薄家的司机大哥来接她的。
乔初意本来觉得太兴师动众了,实在不好意思,连声拒绝,一再表示可以自己去,不用那么麻烦,薄昭浔嗤笑:“靠你那天生路痴的方向感,我认为你能在路上过个年。”
“……”乔初意不甘心被看扁,但仔细琢磨了下,又觉得他说得相当有道理,为了不在路上赶一次春运,她最后还是愉快地妥协了。
在来薄家之前,乔初意想象了无数豪门大院的样子,她都想好了,就算看见地板镶着金边儿也绝对要镇定自若,以免自己看到家大业大的薄家一时露怯,让别人看出来她没见过什么世面,给薄昭浔丢脸。
不过真到了薄家,倒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夸张。
也就是占地面积大点而已,设计很别致,古风古韵,进了门,顿时觉得走进了幽静的深巷,青石阶、抱鼓石、影壁浮雕更添雅致,到处都是苍翠的绿,枝繁叶茂,一树树,一丛丛,千枝攒万叶,洋洋洒洒地撑开,笼出一大片树荫。
果然不是一般的暴发户。
一般来说,有钱人不都喜欢住豪宅别墅吗?一个赛一个金碧辉煌的那种,每天从三百多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总是油然而生一种“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孤寂感。
他们家很是别具一格,要是你待得久了,有种从今到古、时空穿梭的感觉,确实适合修身养性。
乔初意随处逛了逛,看什么都新奇,移不开眼,忍不住赞叹道:“薄昭浔,你们家简直可以给剧组取景了。”
薄昭浔坐在石桌前,极有耐心地煮茶,随口答道:“没有哪家剧组能租得起,就你面前那对石雕蟠龙柱,康熙年间的,真品,我叔叔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些古董。”
我的天,这么土豪吗!
乔初意赶紧缩回本来想要去摸摸龙头的手,不敢再到处乱转,乖乖地坐到薄昭浔对面,等他分她一杯茶。
“我要喝龙井,”乔初意敲桌子,假装自己很懂行,煞有介事地说,“雨后的那种。”
薄昭浔抬眼看她:“别人都爱喝雨前茶,你的品位总是很独特。”
说错了吗?其实乔初意根本搞不懂什么雨前雨后的,她不敢再附庸风雅,咬了咬嘴唇,一副商量的语气:“要不雨前茶也行,我不挑。”
薄昭浔搬回老宅后,这里成了乔初意最常来的地方,她整天没头没脑的,薄昭浔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坐公交车,知道乔初意和秦皎皎关系好,便常邀请秦皎皎陪她一起来。
反正老宅子只住着他叔叔薄清章,他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一次,方言修就更不用说了,自成年起他就搬了出去,不过年过节,几乎不踏进这里一步。
徐旸也住在附近,说也奇怪,乔初意每次和秦皎皎一起过来,总能恰好遇到徐旸。
乔初意知道徐旸在散打上是薄昭浔的大师兄之后,对他肃然生出几分崇敬,果然人不可貌相,徐旸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小正太模样,没想到是个厉害角色。
乔初意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跟着学了几个简单的招式,嘿嘿哈哈在院子里比画,秦皎皎揶揄她:“小乔,你这张牙舞爪的三脚猫功夫,既没有美感,又没什么攻击性,白瞎了我们这么好的徐老师。”
听到秦皎皎的话,徐老师忍不住脸红了一下,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有,是……是我教得不好。”
“就是。”乔初意有了底气,叫嚣道,“都怪他教得不好!”
秦皎皎丢给她一记白眼。
薄昭浔:“教得不好?要和我过两招吗?”
乔初意摆好架势:“我会怕?”
不自量力这种毛病,乔初意总也改不了。
本来的教学时间立刻变成实践时间,又眨眼之间一切都结束了,薄昭浔只用左手,三两下扣住乔初意的两只手腕,她挣扎了一下,完全动不了。
“打人了!打人了!”乔初意处于劣势,于是扯着嗓子开始耍赖,蹲在地上不起来,薄昭浔拽拽她,她就如同一条笨重的大尾巴,随着他的动作向前滑动几步。
薄昭浔想松手,但又怕摔着她,干脆拎起乔初意的领子,把她抓起来。
秦皎皎和徐旸在一旁看热闹,趁机笑话乔初意两句。
“我们薄老师才不会跟我计较,肯定算我赢啊。”乔初意理直气壮地说,又偷偷用眼神暗示他给个面子。
“嗯。”薄昭浔配合地点点头,自然而然地说,“只要你想赢,都算我输。”
乔初意心花怒放。
如果不学三脚猫功夫,他们四个人一般会在安静的小亭子里……做作业。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渐渐生了暑气,亭子边有个池塘,淙淙泉水从假山上流下来,一串串跌落在水面上,泠泠作响。
如此美景绝对不能浪费,乔初意想出个点子来。她特地买了一个竹篮,将葡萄或者草莓装进去吊在塘边,浸到水里,等完成功课后再捞上来,洗干净放在盘子里,凉凉的,咬下去特别痛快。四个人边吃边聊,尽情享受生活。
薄昭浔发自肺腑地夸她:“论在吃这件事上的天赋,我认为你站在金字塔顶。”
乔初意坦然接受,权当那是真心的夸奖。
为了丰富上午茶和下午茶时间,秦皎皎会经常带些她亲手做的小点心。她无论做什么都是美味与美感兼备,连徐旸这种嘴里八百年都蹦不出来一句鼓励的话的人,也毫不吝啬地称赞她心灵手巧。
一来二去几次之后,乔初意瞧出点门道来,私下里问薄昭浔:“徐旸对皎皎有点不一般啊。”
“八卦。”薄昭浔帮她检查作业,笔尖敲了敲一道错题,“你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但凡用几分在学习上,也不至于次次都冲不进百名榜。”
乔初意用红笔把错题圈出来,仍然固执在这个话题上:“我是为了你的小伙伴考虑,薄昭浔,皎皎她已经心有所属了,你最好让徐旸知难而退,免得到最后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
少女的心事总是愿意和亲密的人分享,秦皎皎经常把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笔友挂在嘴边,还和对方相约要一起考S大。为了这个约定,她一直都非常用功。
可以说,这是秦皎皎咬牙向上的主要动力。
一段感情的最好之处,不是朝朝暮暮,而是为了对方,想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因为喜欢的那个人举世无双,所以总觉得必须足够优秀才能与之相配。
“如果是你,你会知难而退吗?”
每当特别认真的时候,薄昭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如古井,看似无波,却总让人觉得其中蓄着难以言说的深沉。
“我……”乔初意语塞,假如有一天,薄昭浔遇到了他喜欢的女孩子,她会知难而退吗?
退能怎么样,不退,又能怎么样呢?
想到那种可能性,她心里隐隐泛酸。
“我不愿意。”薄昭浔突然开口,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我们没必要管太多,你要相信,人生中的舍和得,都自有它的道理。”
悠闲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六月终于到了,乔初意快要升入高二,班主任为了培养他们的危机感,黑板旁早早地挂上高考倒计时七百多天的牌子,高三年级正在做上战场前最后的准备,像是一根弦绷到最紧,气氛很压抑。
在高三离校的前一天下午,天气闷热,大家已经学不进去什么东西,老师也呼吁学生们要适当放松。于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干脆发起了一个为学长学姐加油助力的活动,还飞速租下一套音响设备,放在学校正厅前,循环播放Beyond的歌,每个人都写了字条,塞给认识或不认识的高三学生。
于是,几乎每个即将奔赴高考的高三学生都收到了字条——
“相信自己,千万不要紧张。”
“加油,祝你梦想成真。”
“为你祈祷,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
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总让人心生感动,一句句话虽然简短,却格外动人心弦,像一簇簇火苗,在心间跃动。
乔初意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下午。
不知是谁带头,大厅前慢慢地聚了很多人,到最后,无数人跟着音乐小声唱起歌:“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气氛温暖中又有伤感,很多人落了泪。
那天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刚刚好的阳光,刚刚好的情怀,刚刚好的眼泪。
乔初意站在人群最外圈,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一曲大合唱结束,突然有人大声喊:“青春万岁!”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跟着一起喊,像校园电影里的某一个场景。
年轻、热血、朝气蓬勃、无所畏惧。
乔初意捏着手里还没送出去的字条,正打算去二班看看薄昭浔,忽然听到他在旁边淡淡地说:“你写的字条呢?不准备给我?”
乔初意吓了一跳,伸手捶了薄昭浔一下:“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神出鬼没想吓死谁!”
“字条呢?”他伸手。
字条就在她手心里,被叠成小小的一块,握得特别紧,她却仍嘴硬:“谁给你写字条了,刚才写的已经送给别人了。”
听到乔初意这么说,薄昭浔脸色沉下来,语气不善:“给谁了?男的女的?哪个班的?”
“薄昭浔,”乔初意朝他猛使眼色,“大庭广众的,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我的字条呢?”
话题又转回去了。
别看薄昭浔平常一本正经得不得了,固执起来智商直接退化成幼儿园水平。
“给你给你,行了吧。”乔初意把字条塞进他手心里,“专门给你的字条。”
薄昭浔轻哼一声,脸上挂着“我就知道”的表情,把字条放进口袋里。
这是乔初意写的唯一一张字条,在那个下午,她缩在一摞书后,头上的吊扇呼啦啦地转着,空气潮湿,她想了很久很久才落笔:世界有痛也有歌,对我而言,无数风景里,你是最好的那个。所以,薄昭浔,不要为失败难过,好的东西总是压箱底,你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不出所料,薄昭浔仍旧发挥出了他一贯的高水平。
尽管大赛失利,但他成绩优秀,过去获奖无数,仍有很多大学抛来橄榄枝,但他拒绝了保送的机会,选择了很出名的一所医大,学习口腔医学。
高考过后,如此漫长的暑假,薄昭浔既不出去旅游,也不出去聚会,而是又搬回来,再次成为乔初意的邻居,每天像个灭绝师父,监督她学习。
天天一大早就敲她的门,把她拖出去跑步就算了,还要跑上两公里,一直到中心公园,默写三十个单词、背一篇英语短文才能回来。
“Myheart,thebirdofthewilderness,hasfound……”薄昭浔倚靠在木椅上,目光淡淡,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乔初意。
女孩儿穿着圆领的棉质白T恤,露出精致的锁骨,半边衣服的下摆扎进短裤里,规规矩矩地站着,像个乖巧的小学生,念每个英语单词的时候都拖一点点尾音,白净的小脸上下一点一点的,马尾辫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
“Found……”
“Hasfounditsskyinyoureyes.”见她卡住,薄昭浔开口背出接下来的后半句。
声音微微沙哑,在这个夏天的早晨,敲在她的耳膜上。
“哇!”乔初意拍手,“这句话好美,我特别喜欢。”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
“更美的还在后面。”薄昭浔看了下时间,站起身,“短文没过关,晚上继续喝白粥,不过今天可以给你放点菠菜。”
乔初意哭丧着脸:“我想吃肉。”
“想吃肉就要多读书。”
薄昭浔每天都给她规定好任务,她要是完不成就要挨罚,晚上只能喝白粥是常有的事儿。
她的其他科目还不错,相比之下英语要差一点,所以薄昭浔给她制定的学习计划里,英语成了需要着重提高的科目。
“老师,我的压力好大。”乔初意又完成一套英语卷子,手脚无力,哀号着瘫倒在沙发上。
为什么世界那么大他不去看看,反而要一再压榨可怜的她。
薄昭浔坐到桌前帮她批改,宽慰道:“笨鸟先飞,你要为自己多想想,既然不能靠外表,就得多积累才华。”
笨鸟?不能靠外表?
乔初意直起身,咬牙切齿:“薄昭浔,你在说谁?”
“谁当真我就说谁,你当真了吗?”
根本不是对手,乔初意气得要吐血,再次哀号着瘫倒在沙发上。
“你答题的时候,多去揣测出题人的意图,考虑他想要什么,才能举一反三,迅速消化。”他悉心向她传授经验。
乔初意直挺挺地坐起来,双目无神:“他想要我的命。”
薄昭浔终于被她打败了,不再和她纠结这个话题。
“最近进步很明显,过两天给你放个假,陪我去参加一个宴会。”休息时间,薄昭浔给她切好一盘水果,端到她手边。
“土豪的聚会我不去,”乔初意挑了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束手束脚的,万一搞砸了多丢人。”
薄昭浔也不勉强:“你不去也没什么,那就推荐一个美人给我,我去应付下场子。”
听他要借美人儿,乔初意坐不住了,后悔刚才拒绝得那么快,赶紧浪子回头,显示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既然你找不到女伴,那我就屈尊陪你去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论美貌,能赢过我的太少了。”
薄昭浔拿起一块苹果塞到她嘴里:“乔初意,你吃东西时最好不要说话。”
宴会是在两天后。
这场晚宴是梁家大小姐的成人礼,不算大肆操办,只请了一些朋友和同梁家有生意往来的人。
薄昭浔衬衫配西裤,既不显得隆重也不失礼,一举一动都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初意也没有什么累赘的打扮,穿了条长裙,头发散下来,化了淡妆,不说话的时候特别娉婷温婉。
梁熹微正举着香槟在一群人里笑谈,看到薄昭浔时眼前一亮,立刻迎过来:“昭浔。”
灯光很亮,这梁家大小姐身上杂七杂八的首饰亮得直晃眼,不过她柳眉杏眼,身段婀娜,美得耀眼张扬。
乔初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首饰,在心里估算大概有几斤重。
面对梁熹微的热情,薄昭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低头对身边的乔初意说:“想吃什么自己去拿,但是冷饮类的不能多吃,不能喝酒。”
乔初意点点头。
梁熹微这才注意到乔初意,娇娇小小的女孩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像朵沾了露水的百合花,打扮很简单,却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
“这是?”梁熹微不动声色地将乔初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充满疑惑的眼神又转到薄昭浔那里。
“朋友。”薄昭浔回答,服务生端着托盘从旁边经过,他顺手拿了杯香槟,和梁熹微碰了碰杯,“听说你考上了电影学院,恭喜。”
乔初意看薄昭浔正在闲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于是趁这个机会偷偷伸手,也试图去端杯香槟,但是还没碰到杯子就被他打掉手:“我说没说过你不能喝?”
“说过。”乔初意无辜地眨眨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把手收回来。
两人的互动都被梁熹微看在眼里,她在心里冷笑,这种程度只是朋友?
“昭浔,我爸爸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他这两年一直都在念叨你。”梁熹微又靠他近一点,语气更轻,香水味缭绕,“我不该去加拿大生活几年,但是现在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
薄昭浔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你去哪里、做什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故意不见你,只是前段时间很忙。”
乔初意在一边站着,将这段爱恨纠葛听得津津有味,还想象出了好几个情深深雨蒙蒙的故事情节。
“和梁伯父打过招呼后,我们先走一步。”薄昭浔让乔初意在原地等他,拔腿欲往梁父那边走。
梁熹微突然揽住他的胳膊,声音更柔:“昭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答应过我三个愿望,今天我想用掉第二个愿望。”
她边说话,边扫一眼乔初意。
出乎意料的是,薄昭浔沉默片刻,并没有拒绝。
梁熹微示威似的一笑,把他引到父亲面前,至于第二个愿望是什么,乔初意不得而知。
如果说之前还是看故事的心情,认为只是梁熹微的一厢情愿,那么直到这一刻,她才品出几分暧昧来。
顷刻间,乔初意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曾许诺答应赵敏三件事。
在张无忌大婚之日,古灵精怪的赵敏走到张无忌身前,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第二件事,是要你今天不得与周姑娘拜堂成亲。”
张无忌应了下来。
那么,他会答应她什么呢?
像薄昭浔这种人,绝对不会轻易给出承诺,居然也会有如此一面,乔初意心里百种滋味一起涌来,说不清道不明,有点落寞,也有点酸涩。
厅里衣香鬓影,来来往往非富即贵,大家面上都带着笑,客套话一套又一套,她谁也不认识,又不好总杵在大厅中间,于是挪到甜品区。
正考虑吃什么,碟子里蓦地被夹进一块杧果千层蛋糕:“你不是最喜欢吃杧果吗?尝一尝,从瑞典过来的名厨,甜品可以称得上一绝,你应该会喜欢。”
“周迟深!”乔初意惊讶地看着来人。
从上海回来之后,乔初意一直没再见过周迟深,为了感谢他,本来想请他吃顿饭,结果发过去的短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听这又惊又喜的语气,”周迟深笑了笑,眼角一勾,“像是想我了。”
之前因为拱手让出去一个大单子给方言修,把周柏山气得不轻,勃然大怒后把他发配到一个乡间的小工厂待了半个月,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好不容易才回来。
本来还想着挑个时间去找乔初意,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说实话,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薄昭浔竟然会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过来。
乔初意一进来,周迟深就注意到了,一段时间不见,她又瘦了些,第一次看她穿长裙,露出小巧圆润的肩膀,化了淡妆,很漂亮。
周迟深一直坐在角落里,有人过来寒暄也不冷不热地用三两句话就打发了,目光追逐着她,愈发觉得她笑也好看,不笑也好看。
又过一会儿,看她落了单,面上挂着几分惆怅和茫然,才过去找她说话。
“你也和梁小姐认识啊?”乔初意问。
周迟深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意味深长地说:“关系一般,不过梁家今天有件喜事,过来恭喜一下。”
他话音刚落,乔初意就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方言修和梁桑的婚事今天算是定了下来,我刚才听到两家的长辈已经以亲家相称了。”
“是吗?有了梁家这样的靠山,方言修接下来更要风生水起了。”
又有人极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听说梁大小姐对薄家那个独子情有独钟,两个女儿怕是都要嫁进薄家。”
方言修?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没听到最后一句。
对豪门的秘密乔初意没什么兴趣,她把视线投进人群里,想看看薄昭浔在哪里,这一眼没找到薄昭浔,倒是见到了一张熟面孔。
电光石火间,乔初意突然想起来,咖啡馆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正是方言修。
方言修匆匆走过来,没有看见乔初意,在离她不远处站定,正在打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西装革履的男人完全失去了平常的风度翩翩,面上一片焦躁:“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到人以后,告诉她等我解释,还有,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把消息透露给她的。”
说到最后,方言修的声音带了几分阴狠,他狠狠地挂断电话,右手紧握成拳。
周迟深也不去应酬,一直陪着乔初意,把几样点心一一夹到她的碟子里,乔初意慢慢吃着,又想起来他的腿,关心地问:“你最近有没有坚持复健?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看着乔初意脸上的关切,周迟深心思一转,苦笑着向她示意手中的拐杖:“老样子,怕是好不了了。”
“不会的。”乔初意立刻说,“医生之前说过,只要你坚持复健,好好休养,腿一定会好。”
“希望如此吧。”周迟深说得不痛不痒,又带了点期待地问,“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陪我去复健吗?疗养中心太无聊了。”
乔初意想了想,觉得周迟深确实蛮可怜的,作为朋友,好像不应该推辞。
正想答应,薄昭浔恰好回来,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冷冷地瞥了周迟深一眼,甚至连招呼也没同他打,伸手把乔初意手里端着的碟子拿过来,放在餐桌上:“陌生男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吃。”
乔初意:“……”
周迟深:“……”
挑什么刺,这些东西大家都在吃,怎么随便了?再说,老子算陌生男人?!
绝望是什么?就是你的情敌在你喜欢的女孩儿面前说你只是个陌生男人,你不但不能给对方一记勾拳,还得为了风度努力保持微笑。
周迟深笑里带刺:“刚才看薄少佳人在侧,惬意得很啊。”
“所以……”薄昭浔终于正眼看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走了。”他没兴趣再和周迟深废话,勾了勾手指,对乔初意示意,“回家。”
“周迟深,我走了啊。”乔初意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又回头,“拜拜。”
周迟深看着乔初意越走越远的背影,快要喷血,薄昭浔,你欺人太甚,有本事来单挑!
薄昭浔是开车来的,他调好方向,停在门口,乔初意打开门坐到副驾驶座位上。车里有点暗,她摆弄了半天也没扣上安全带,薄昭浔叹口气,靠过来帮她整理,他们离得很近,他的手臂虚虚地圈过来,像一个拥抱。
乔初意脸一下子红透了。
“喂,刚才那个梁熹微跟你说了什么?”乔初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
薄昭浔专心开车,随口答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
“什么?”乔初意顿时来了脾气,大声说,“你们居然说些少儿不宜的话题,薄昭浔,我看错你了!”
乔初意过度解读的本事他是很佩服的。
“想什么呢。”薄昭浔蹙眉,看了眼窗外,靠边停车,“你好好冷静冷静。”
他推开车门出去了。
这样就生气了?居然还摔门而去!乔初意绞着手指,他见完梁熹微,对她一点耐心都没了,还说什么无坚不摧的革命友情,全是谎话,在美色面前简直脆弱如纸,根本不值一提。
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乔初意越想越委屈,痛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对他那么好了,薄昭浔正好回来,把一杯热奶茶塞到她手里:“刚才看你没喝什么东西,暖暖胃。”
夏天里的热奶茶……
还有些烫。
果然是来自一个直男的关心。
可为什么还是有点感动。
奶茶递给她的时候吸管已经插好了,纸巾在杯壁上缠了一圈,她凑上去,喝了一口。
很甜。
一杯奶茶就击中了乔初意的脑子,她一路上没再问关于梁熹微的事情,晕晕乎乎地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杯子还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舍不得扔。
到了公寓楼下,薄昭浔拿件薄外套给她披在肩膀上,他停好车,两个人乘电梯到顶楼。
和薄昭浔说过晚安,乔初意找出钥匙正想开门,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灯光明亮,她看清开门的人是个男人,英气的剑眉,气势逼人,总给人一种正义凛然之感,他张开双臂:“小乔。”
“哥哥!”乔初意愣了下,随即尖叫一声,跳上去揽住乔初敬的脖子。
乔初敬一直在接受封闭训练,有时候一出任务就是几个月,兄妹俩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哥,”乔初意吊着他的脖子不下来,双脚离地,还像小时候那样,“你快称一称我瘦了没。”
乔初敬担心摔着她,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笑着说:“我们小乔长大了,上次见还是个小团子,这回成了瘦竹竿。”
“哥哥,你还是那么英俊潇洒、慧眼如炬。”
很久没见哥哥,乔初意把头枕在乔初敬的肩膀上,忍不住小小地撒一下娇。
薄昭浔在一旁看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把乔初意从乔初敬身上拉下来,非常有理有据地说:“懂点事,别把乔哥累着了。”
“嗯嗯。”乔初意依言站好。
乔初敬的目光一闪,看向薄昭浔:“这位是?”
“薄昭浔,”乔初意抢先介绍,又说,“我的铁闺密,恨不得拜把子喝鸡血的那种。”
铁闺密?乔初敬上下打量他一番,小伙子很有眼力见儿啊,一声乔哥张口就来。
长得也……他又用挑剔的眼光审视了薄昭浔一遍,仍然不得不承认,他长得一表人才。
“明天可以不晨跑,好好休息。”薄昭浔感受到乔初敬的审视,依旧淡定地嘱咐乔初意,然后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空奶茶杯。
“好!”天降好消息,乔初意顿时眉飞色舞,悄悄地抬起眼睛,看了薄昭浔一眼,“那……晚安了。”
她小步踱进家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又飞速地探出头来:“薄昭浔,晚安。”
“嗯,晚安。”他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喉咙口压着笑。
乔初意嘻嘻地笑着,心满意足地关上门。
她这一天东奔西跑,缠着哥哥说了会儿话,眼皮直打架,洗过澡躺在床上,才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秦皎皎打来的。
今天穿的是裙子,她干脆把手机扔在了家里。不知道秦皎皎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她赶紧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秦皎皎接起来,乔初意连忙问:“皎皎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我刚刚才看到。”
“没事。”秦皎皎的嗓子有点哑,像是哭过,“本来今天想去你家睡呢。”
“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秦皎皎顿了下,觉得不该瞒着她,“我在徐旸家,正好刚才遇见他。”
乔初意那点儿困意全没了,立刻坐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换衣服:“你在他家像什么话,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的,小乔。”秦皎皎笑了笑,“咱们和徐老师不是有过硬的交情吗?再说,天那么晚了,你怎么来接我?我也不放心啊,我就睡在客房里,别担心,明天一早就回家。”
乔初意已经穿戴整齐,扎好头发,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山人自有妙计,二十分钟后到,你等着我。”
好在乔初敬今天回来,乔初意敲开他的门,他还没睡,正在看书。
“哥哥,你忙不忙?咱们去接个人。”
乔初敬放下书,拿起手表戴上,边向外走边打趣:“忙也得听妹妹的,刀山火海全凭小乔一句话。”
“哥哥你这样让我很欣慰啊!”
路上车和行人都不多,一路顺畅,只用了十五分钟,他们就到了徐家。秦皎皎和徐旸都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乔初意跟徐旸客套了两句:“辛苦了,我的老徐。多谢你照顾我们家皎皎,现在我把她带回去了。”
徐旸本来年纪也不大,又长着张清俊的娃娃脸,听到“老徐”这两个字,心颤了颤。
乔初意大摇大摆地把秦皎皎带走了。
形单影只的老徐怨愤地给薄昭浔发短信:老大,小乔简直是我感情道路上的绊脚石,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薄昭浔回:她开心就好,谁管你死活。
徐旸本就受到重创的小心脏此刻简直要碎成渣了。
不甘心,徐旸又给他发短信:“关于小乔,你是怎么想的啊?”
很久之后,那边才回过来:“再等一等,还没到最好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
薄昭浔已经完全不理他了。
乔初意把秦皎皎接回家,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快到深夜,两个人却毫无睡意,挤在一起说悄悄话,乔初意问她:“皎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说今天见面的。”秦皎皎哽咽了一下,语气低落,“但是到了约好的地方,我等了很久,他一直没来,我回去的时候在桥下迷了路,幸好遇到徐旸。本来打算今天来你这里住,已经提前和我妈说好了,打你的电话你又没接,所以……”
乔初意知道,那个“他”,是她那个心心念念要一起考S大的笔友。
“再等等吧,皎皎。”乔初意握着她的手,“或许,现在还没有到最好的时候。”
最好的时候,大概是某一天,为了那个人,你好像有了相濡以沫的温柔,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