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第9章 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第9章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有些人,从相遇之日我们就知道不免别离,因为毫无希望,再喜欢也开不了口。

一年中最热的时间渐渐过去,蝉鸣变得隐约,来去的风已经退了几分热度。

薄昭浔提前一天去学校报到,没有知会任何人,离开得毫无声息,根本没给乔初意送别的机会。

乔初意对这件事特别耿耿于怀,打电话质问他:“薄昭浔,你真不讲义气,为什么悄悄地走了?”

电话那端的薄昭浔懒懒地说:“想提前一天走而已,并不是‘悄悄’,给你留了个礼物,在书房的书架第二层,你有时间的话自己去拿。”

乔初意特别好哄,一听有礼物,顿时觉得好像没那么生气了,放下电话乐颠颠地往对门跑,一直在猜测薄昭浔会给她留下什么礼物。

书架二层清空了一格,放着一个淡粉色盒子,小朵的花镶了一圈,还系着个漂亮的蝴蝶结。

大手笔啊大手笔,乔初意的少女心怦怦直跳,把礼品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她摩拳擦掌,看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打开。

等到看清里面的东西,乔初意傻眼了。

刚才的全部憧憬化成蝶飞走。

满满一盒的字条,她从上翻到下,除了字条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些字条里另有玄机?

乔初意抱着最后的期待,打开一张字条,看清内容差点昏倒,她不死心地翻了翻别的,都是这种内容,一张张上面全是各种题目,数学英语甚至连文综都有,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才整理出来这么一大盒,盒底留有他的字迹: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满意你个头!乔初意翻着这些字条,心里直发愁,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啊。

薄昭浔去C市读书后,除了寒暑假,平时很少回来,每次回来都要给她准备一盒字条当礼物。

乔初意的生活变得空荡荡了许多,到了高三,她变得更加努力,连吃饭时间都要和秦皎皎面对面坐着互相提问知识点,成绩也突飞猛进,几次月考成绩都稳定在前十五名。

每当夜深人静,乔初意坐在书桌前,总是忍不住想起薄昭浔。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实验室,还是已经入睡?又或是熬夜写论文?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像是在酝酿一个故事,然后小心翼翼地反复地读。

大小几个盒子里的题目都已经见了底,她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做过的题目都小心翼翼地粘上去,总忍不住时常拿出来翻看。

想成为薄昭浔那样的人。

那样优秀,那样闪闪发亮。

临近高考,乔叶把工作都尽量往后安排,经常在家陪读,乔爸也从灯溪镇赶来,每天为乔初意精心准备营养餐。

周迟深隔三岔五来看她,次次都带各种补品,美其名曰大考大补,小考小补,高考多补。

“等到读了大学以后,都像你这么闲吗?”乔初意看周迟深跑得那么勤,终于忍不住问他。

周迟深长身玉立,眼睛微眯,带了点纨绔子弟的味道:“富二代的生活别人能‘都像’?”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乔初意立刻闭上嘴。

“学分我早就修够了,理论再多不如多实践。”周迟深不再逗她,像模像样地解释,“找别的地方实习太麻烦,干脆在我爸那里搭把手算了,薪水还给得高。”

周氏已经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了好吗,尤其这两年规模一再扩张,涉及的产业更加多元化,多少名校学子毕业后挤破脑袋也进不去,乔初意在心里呸了一声,看不过他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乔,”周迟深坐在她旁边,“有没有想过考S大,作为学长的我可以对你多多关照。”

之前她一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只想着成绩能更好一些,从来没好好考虑过要考哪所学校。

S大是C市的三所名校之一,乔初意心口一动,既在C市,离薄昭浔不远,又是秦皎皎的理想学府,听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建议。

“以我现在的成绩,考上S大有可能吗?”乔初意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如果你能把这种状态保持到高考,”周迟深比出一个数字,“有八成把握。”

有了目标的乔初意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薄昭浔好像一直很忙,半个月才给她打一次电话,乔初意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自己想考S大,又长吁短叹地说怕自己发挥不佳。

“怕什么。”薄昭浔低低笑了一声,“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乔初意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薄昭浔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

“我发誓,”尽管那边的薄昭浔看不到,但她还是右手握拳,放在耳边,像是在宣誓,又像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勇气,“薄昭浔,我会特别努力的。”

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为了这个目标,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薄昭浔越来越忙,天天不是待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就是泡在实验室里,两人的通话也少之又少,甚至在高考前一天,她心心念念地等啊等,从早等到晚,他都没有打来电话稍微鼓励她一下。

虽然在心里安慰自己,他那么忙,忘了也在情理之中,却还是忍不住跟秦皎皎抱怨:“皎皎,薄昭浔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这么没良心还让一大帮小姑娘醒着睡着地惦记着,要是有良心,以小乔你这种蒲柳之姿,更没你什么事儿了。”秦皎皎把刚看完的几次模拟考的卷子夹在一起,伸了个懒腰。

蒲柳之姿?

“秦皎皎,你变了。”乔初意满脸痛心疾首状,“以前在你心中,我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吗?怎么说来着,SnowWhite!”

秦皎皎叹气,水汪汪的眼睛看过去:“白雪公主是不怎么像,但我真的想喂一口毒苹果给你。”

“……”

闺密做久了,连伶牙俐齿也会传染吗?

七号的早上,乔初敬特意请了假,送她去考场。

昨天一整夜乔初意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只要设想一下坐在考场里的场景,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

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要放平心态,可是效果不佳。

“哥哥,”乔初意脸色发白,揪着背包带子,“我害怕,不想去考试了。”

“我们小乔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乔初敬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捏捏她的脸,“放轻松,尽力就好,不要太在意结果,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哥哥给你顶着。”

乔初意嗯了一声,磨磨蹭蹭地下了车,找出证件准备排队进校门。

学校前有很多人,大多是考生和家长,有人笑着,有人面上严肃。

温热的风从头顶掠过,太阳几乎要晒化天地,每个人眼里都亮着光。

“小乔。”排在她前面的还有三五个考生,乔初意刚跟着队伍又往前挪了两步,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乔初意下意识地回头,居然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薄昭浔。

他脚边还放着行李箱,大概从机场直接赶到了这里,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眉眼却是温和的笑,他站在那里,似乎周围的景色全都暗淡了下来。

没有什么风景能比过他。

“薄昭浔!”乔初意又惊又喜,再顾不上排队,像只雀跃的松鼠,一路小跑到薄昭浔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兴奋得两颊泛红,“你怎么回来了?放假了吗?”

“前段时间把这几天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挤出来三天假期。”薄昭浔右手搭在乔初意的肩膀上,低下头,迁就她的高度,“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当然要回来。”

所以,对他来说,这是重要的时刻吗?

乔初意的心脏怦怦跳动。

“去考试。”薄昭浔今天对小姑娘格外有耐心,看着她扑闪着眼睛,一直在傻笑,心又软了几分,“不用紧张,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在这里等你。”

“好。”乔初意点头,快步跑进学校,又忍不住转身,向门口看去。

薄昭浔也在看她,他们视线相撞,中间隔着无数人,没有说一句话,却好像已经读懂了千言万语。

原本郁积在心头的那点心神不宁,在这个瞬间尽数消散。

薄昭浔看着乔初意在教学楼前站了片刻,然后迈着轻快的脚步,消失在拐角处。

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背影,他才像那些等候考生的家长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两条长腿曲起,漫无目的地扫视过对街建筑。

薄昭浔实在太惹眼,有年轻的女孩子频频向他投来视线,被看来看去让他有点不耐烦,干脆戴上帽子,把帽檐压得很低,打开手机继续研究徐旸给他发来的文档。

“语气一定要温柔,最好有那种春风化雨的力量,小女生都吃这套。”

“鼓励的话必须走心啊,我的哥!”

“可以有适当的肢体接触,千万不要忘记面带微笑,保准她招架不住。”

……

徐旸纸上谈兵的本事相当可以,单身二十年至今还在一厢情愿的单恋的人,居然能写出数千字的攻略。

薄昭浔一条一条看得仔细,如同记什么重要知识,有的还在心里默背了两遍。他一向没耐心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不过今天稍微试了下,倒是有可取之处。

起码小姑娘看起来特别开心。

这就够了。

人生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我都希望陪你度过。

两天的考试,薄昭浔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学校外面陪她,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乔初意从学校里出来。

很多很多考生从学校各个角落向一个方向涌动,耳边几乎要沸腾了,她一路上看到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电视台的记者架着机器站在校门口抓拍镜头,不停地说:“大家都笑一笑,再自然一点。”

每年的夏天总是如期而至,每年的离别也总如期而至。

成束的阳光压在枝头,搅动着蝉鸣,乔初意恍惚地想,高中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发什么呆,”薄昭浔替她拉开车门,“不热吗?”

乔初意坐在他旁边,薄昭浔没有急着开车,而是靠在路边,听她说话。

车内的冷气开到刚刚好的程度,乔初意的心情有些低落,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穿着校服的学生,小声说:“离别真令人伤感,有时候会希望永远都长不大。”

大概是觉得她孩子气,薄昭浔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真傻。”

今年的题目出得不算偏,中等难度,每个科目都做得挺顺利,乔初意自我感觉还不错。第二天,她回三中领毕业证。

毕业证很快拿到手里,想到大概是最后一次能在这里和同学们聚得这么齐,再加上好几个人带了相机,大家各种拍照留念,左拍右拍没完没了。薄昭浔来接她去吃饭,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索性去学校找。

在二班的教室前,薄昭浔看见两个小男生围着乔初意,想和她一起拍张照片。

乔初意今天穿了裙子,露出笔直细长的两条腿,修身收腰的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墙角,小小的一张脸上明眸皓齿,远远看去,整个人仿若一棵嫩嫩的白笋。

这两个男生她不怎么熟,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们拍照,薄昭浔双手插在兜里,不紧不慢地迈着长腿,走到乔初意面前:“走了,徐旸他们都在等我们。”

“哦。”乔初意抱歉地对那两个男生说,“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了,照片以后有机会再拍。”

那两个男生还想再说什么,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了来自薄昭浔不怎么友好的视线,他气场太过强大,于是他们都噤声了。

细皮白面的家伙,又稚嫩又胆小,还想和她合影。

薄昭浔面上不动声色,扫过那两个男生一眼。

嗯,没他高,长相平平,尤其那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更是比不上常年健身的他。

这么一番比较,薄昭浔舒坦了不少,心里十分瞧不上地发出一声冷哼。

“薄昭浔、薄昭浔。”乔初意巴巴地跟在他后边。

“个子不高,穿什么裙子。”他皱眉。

乔初意拽了拽裙摆:“不好看吗?刚才大家都说我穿裙子好看啊。”

“一般,太短了。”

她跑到他前面:“这还短啊?都快到膝盖了,老封建!”

薄昭浔沉吟,自我反省了下,好像她们小女孩儿都喜欢穿这种?

穿就穿吧,其实挺好看的。

两个人走在学校里,不少人认出学校的名人薄昭浔。在他们看来,许久没见,薄昭浔更具魅力,完全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变得成熟又迷人。

“学长,能和你合影吗?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啊!”有大胆的女生凑过来问,娇娇柔柔的声音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谢谢,但是不行,”显然,薄昭浔根本不属于怜香惜玉的那种人,他语气是惯常的冷淡,似乎多解释一句话都嫌累,“抱歉,我不喜欢和别人合照。”

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女生悻悻地向后退了两步。

一众人在心里感叹,薄神哪里都好,就是太冷漠了,她们这些凡人只能仰望,近不了身。

“小乔小乔,”正尴尬间,秦皎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兴冲冲地往这边跑,“哎,薄昭浔也在啊,我借了一个相机,要不要给你俩照一张?”

照什么照!乔初意朝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秦皎皎猛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好。”薄昭浔像是得了健忘症,自己上一分钟说过的话尽数如烟云般消散,他立刻应下来,又认真地建议,“大概离多远拍出来的效果比较好?取什么景?我觉得在那个雕塑前照更有意义,要不然在喷泉前,效果应该很好。”

“……”

薄昭浔,说好的不喜欢和别人合照呢!

拍照的时候主动去搂小乔的肩膀又是怎么回事!

拍完合照,薄昭浔看起来似乎心情非常好,他还主动和秦皎皎交换了邮箱,让她尽快把照片发给他。

在学校耽搁了二十多分钟,薄昭浔带着乔初意到了饭局,包厢里的那三个人都嚷着快饿死了。

这几个都是薄昭浔的发小,对老徐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还有两个是第一次见。

霍均和段辞早几年便出国读书,一向很少回来,最近才得了薄昭浔的令,重回祖国母亲的怀抱,赶在薄昭浔回大学前聚一次。

“迟到了啊,这顿饭我们老大请,谁都别跟薄少抢。”

薄昭浔刚进门,就听见霍均吊儿郎当地提到他。

乔初意之前听徐旸提起过他们这个小圈子,年龄相仿,一起长大,从小到大薄昭浔都比他们强,少年时期就特别老成,因此一直是四个人中的主心骨。

段辞看见跟在薄昭浔身后的乔初意,眼前一亮,赶紧拉开身边的座位,招呼道:“来来来,坐哥哥旁边。”

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徐旸在桌底踢了他一脚。

没想到只有她一个女生,乔初意有些拘束,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紧挨着薄昭浔,坐到他右手边的位置。

虽然这几年见面不多,但四个人关系还是很铁,段辞和霍均都是爱玩爱闹的主儿,一回国觉得哪里都惬意,嘴始终没闲着,在一边插科打诨。

这么多年他们都以为薄昭浔有恐女症,除了梁熹微,没听他和哪个女生多说过几句话,所以这回见面,霍均和段辞都对乔初意很好奇,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争着抢着给她夹菜。

“太辣的,她不吃。”薄昭浔淡淡地提醒。

“哦哦。”霍均了然,“老大真是中国好……”

薄昭浔轻咳两声,霍均及时收住话,识相地闭嘴。

整个吃饭的过程,他一直带着淡淡的笑,乔初意很少见到他这么轻松愉快的样子。

饭局过半,霍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老大,我和老四前两天在东郊巷口遇见你那个大哥了。”

“嗯嗯嗯。”段辞猛点头。

说起“大哥”两个字,霍均语带嘲讽。

“我说他最近怎么转了性,没找你麻烦,原来是勾搭小姑娘去了,你是没看见,护花骑士似的,一直没下车和人家姑娘见面,在车里悄悄地看了姑娘好大一会儿才走。”

段辞紧跟着添油加醋:“情深似海啊那个哥,赶明儿我找台机器跟拍一下,配首苦情歌,说不定能整上黄金档,现在大家都爱看这种腻腻歪歪的。”

“护花骑士?”徐旸疑惑的目光看向薄昭浔,“他不是订婚了吗?”

霍均和段辞都认识梁桑,这么看来,方言修悄悄去看的肯定另有其人。

“晕!”段辞愤愤不平,“朝三暮四,渣男。”

薄昭浔一点都不惊讶:“只要他不来烦我,我并不关心他的感情史。”

提到感情史,霍均来劲了:“老大,医大里漂亮女生多不多?是不是对你芳心暗许的特多。”

霍均实在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老大和这个萌萌的小女生之间的关系。

薄昭浔警告地瞥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段辞眨着他小鹿似的眼睛,语气纯真地问,“老大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理想型!先前因为插不上话,一直在埋头苦吃的乔初意顿时竖起了耳朵。

“我知道!让我说!”徐旸激动地拍桌,终于等到他能侃侃而谈的机会。

“我们浔哥最喜欢小仙女那款,漂亮又可爱,既伶牙俐齿又特别会见风使舵,黏人撒娇一把抓。”

小仙女,嗯,薄昭浔的余光瞟到旁边的她,乔初意正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形容她的话,这个比喻还算恰当。

快乐、善良、正义、有趣,懂得包容。

这样想想,她的优点还很多。

和他分享她的开心,包容他冷漠的坏脾气,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冲在最前面维护他,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天真赤诚,无忧无虑。

这样想着,薄昭浔的眼神柔软许多,如敲碎了最后一块冰的潺潺春水。

心非磐石,怎么会不动容。

又怎么能不动容。

至于撒娇,他低笑,真是没见过比她更擅长的。

刚开始对她的黏人不胜其烦,后来渐渐习惯了,再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每次她只要可怜巴巴地跟着他,脆生生地喊“薄昭浔、薄昭浔”,他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自觉地顺着她,让她开心,星星都恨不能给她摘下来。

等你真正遇到了那个人才会明白,所谓深情,翻来覆去不过一言,曾经沧海难为水。

秋水长天也好,小楼春雨也罢,最深得我意的那个,世间唯有她。

老大那么春心荡漾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霍均和段辞对视一眼,酸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乔初意认真琢磨刚才徐旸说的那句话,漂亮、会撒娇,这不是白莲花标配吗?果然直男都喜欢这种,肤浅!

她于是抬头,冲薄昭浔冷笑:“真没看出来,你的口味挺特别啊。”

薄昭浔痛快地承认:“我也这么觉得。”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击,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乔初意蒙住,耳朵有点热,她抬手摸了摸,心里纳闷,谁在骂我?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才散场,先前还拘束不已的乔初意,一个小时后已经和段辞划起拳来,比比手势的游戏还能让两个小孩儿玩得不亦乐乎,要走了还有点恋恋不舍。

临走前,薄昭浔状似不经意地说:“小叔安排了一个聚会,我没兴趣,又不好直接推辞,老四你去牺牲一下色相,具体的时间、地点回去发给你。”

刚才还高喊着“小乔,赢你一百次没商量”“小乔好可爱,我们最近再约一起吃饭”的段辞傻眼了:“为什么是我?浔哥!老大!”

他可不想去啊,什么聚会,根本就是相亲鸿门宴,各家的公子小姐聚一处,吃吃喝喝聊聊,跟待价而沽的商品似的,一个比一个没劲。

再说以他这张脸,很容易被纠缠的好吗!

“你不去?那……”

“去去去。”段辞怕他想出什么更损的招来,硬着头皮答应了。

徐旸幸灾乐祸地看着段辞,呵呵,让你能!

虽然老大这个人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可一旦铁树开花,其心眼之小,简直令人发指。

只有段辞这个傻蛋没眼色,摇着大尾巴一再往上凑。

高考成绩出来了,乔初意和秦皎皎发挥出色,最后都如愿地报了S大,两个人又同选了法学专业,均被顺利录取。

好消息接二连三,有个餐厅很看重秦皎皎爸妈的厨艺,八月份为他们投资开了一家小餐馆,秦家爸妈再也不用早出晚归地走街串巷,而是专心打理餐馆。他们勤快热情,东西美味可口,环境干净卫生,生意很好,初营业一个月,几乎每天都爆满。

家里的负担减轻很多,为了开阔一下眼界,秦皎皎在假期里找了份兼职,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薄昭浔暑假也只在清淮待了一周,导师极喜欢这个拔尖的学生,帮他联系了C市的一家医院实习。

唯独乔初意闲得发慌,也打算自力更生,找份兼职打发时间,斟酌着投了两份简历出去,没过两天,周迟深消息倒是很灵通,主动找上门来。

“听说你在找工作?要不要考虑做我的私人助理,薪水可观,赶紧抓住机会。”周迟深轻佻地冲她勾勾手指。

乔初意警惕地问:“私人到什么程度?”

周迟深逗她,凑过脸来,眉梢上挑,眼波里泛着桃花:“这个好商量,你想私人到什么程度,咱们就能到什么程度。”

“多私人我是不知道,但我认为再过不久,这里可能会有一个死人。”居然调戏她,乔初意活动了一下手腕。

周迟深立刻和她拉开距离。

“我是说真的。”周迟深不再和她贫嘴,说话正经起来,“最近我在弄一个温泉小镇的项目,要过去实地考察,那个地方的风景没得挑,你就当散散心,还有钱拿,傻子才会拒绝。”

看出她的犹豫,周迟深开始打苦情牌:“你看看我这样,总得需要信得过的人帮我跑腿吧。”

他指了指手杖。

好吧,乔初意太容易心软,听起来似乎没办法拒绝,她想了想,勉强答应下来。

吃喝玩住所衍生的开销全都由周迟深承担,乔初意只负责“人到了”和“好好玩”。

温泉小镇已经建设得差不多,还没对外开放,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乔初意可以说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游客,还有周少亲自陪着。

周迟深果然没说空话,这里的风景的确没得挑。

中国风的概念久盛不衰,小镇整体被打造成古城风格,莲池曲桥,荷香袅袅,天空碧蓝如洗,将翠柏的叶子染得发亮。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乔初意本来还有点疲倦,到了这里,清甜的空气涌入胸腔,她立刻觉得精神起来。

铺得平整的石板路、雅致的亭台楼榭、朱瓦青墙,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蜿蜒的小河道,到了傍晚,被夕阳镀上一层绯红色。

“真没想到会这么美啊,有点避世的感觉。”乔初意感叹,“周迟深,你的审美还可以啊,相信你这次肯定能大展身手,赚得盆满钵满。”

周迟深一脸“这不是废话吗”的傲娇。

晚饭后,周迟深带她到一栋角楼上,木柱廊檐,四周檐角飞翘,温柔的风轻轻游走。周迟深倚在栏杆上,俊朗的面容在半暗半明的光线里更显出众。

或许是这一小段时光轻易就能触动人心,周迟深转过头,看着旁边的乔初意,忽然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小乔,自从我哥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个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同别人讲过心里话了,有时候觉得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为什么我还会那么孤独。”

周迟深低低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惆怅。

乔初意安静地听他倾诉。

因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自小便被捧到云里,骨子里总带点纨绔,横冲直撞、不知收敛。

外人看着光鲜,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过得并不快乐。

父母是因媒妁之言而结为夫妻的,结婚虽已二十余年,但感情一直不太好。

父亲年轻时一心向往艺术,后来爷爷病重,临终前多番恳求,他不得不弃文从商,娶了门当户对的母亲。

周柏山的心里有一片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没有彻底忘记大小姐似的母亲强势惯了,无法再忍受这种屈辱,在周迟深成年那一天,选择了离婚。

在周迟深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滋味。

自从哥哥掌了权,周柏山更是无心生意,深居简出,甚少出席什么活动,周迟深也特别依赖这个大哥,可是事业正盛的周迟远遇到了爱情,对方只想要简单的生活,不愿嫁进这样复杂的家庭,于是周迟远抛下了一切。

好像是一场梦,梦里以为拥有一切,黎明将至,才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周迟深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和那些狐朋狗友整日沉迷在纸醉金迷里,任周柏山怎么打骂也不愿清醒。

“后来,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周迟深陷入悠远的沉思,语气幽然,“跳芭蕾的,很漂亮,那天我在台下看她跳舞,她眉眼这么一展,向我看过来,那一刻,我觉得我对她一见钟情了,想为她变得更好。”

乔初意没想到周迟深还挺浪漫,忍不住问:“那她现在呢?我怎么没见过?”

他自嘲一笑:“想我周迟深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居然看走了眼,她一边对我欲拒还迎,却又暗地里搭上别人。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后来为了发泄怒气去飙车,摔伤了腿,知道我有可能成为残废,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什么人啊!”乔初意火冒三丈,替他抱不平,“周迟深,你的眼光可真够差的。”

周迟深不太在意:“那是以前,都过去了。”

“现在一切都要好起来,”他舒口气,语气变得轻快,听起来是真的开心,“我爸妈在考虑复婚的事儿,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有家了。”

乔初意也由衷地为他高兴。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周迟深问她,“以前我觉得一见钟情是喜欢,现在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乍见觉欢,久处仍怦然,”他眼里闪着星光,似乎想看到她心底,“这才是喜欢。”

初见乔初意,只觉得她直率有趣,明明并非拔尖的漂亮,却总是神采飞扬,令人移不开眼,和她待在一起,好像轻而易举就能变得开心。

她表面上看起来柔弱,不爱较真,但其实又有着强大坚韧的内心。

无论看多少眼,都觉得心动。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乔初意惊叹地抱拳,感同身受,“今天的你简直是个诗人。”

周迟深淡淡地笑了。

他知道,乔初意的那个“略同”,来自薄昭浔。

夜色里有隐隐约约的光影,清脆的虫鸣此起彼伏,周迟深的声音似乎裹了一层雾气,他认真地说:“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小心翼翼,心里就此藏着一个秘密,怕别人看穿,却又想让人看穿。”

“如果她会开心,我就会对她表白;如果她觉得是负担,那我就只暗恋她。”

乔初意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拍他的肩膀:“老哥,太悲伤了啊。”

周迟深看着挤眉弄眼的乔初意,像个女流氓,忍不住笑:“小乔,希望你永远不要变。”

不要变。

不要尝到生活中太多的苦。

“当然了。”乔初意漂亮的眉眼飞扬,“奇变偶不变,小乔不会变。”

两人相视而笑。

远处响起钟声,长鸣击破寂静的夜晚,周迟深突然伸手,把她的头扳正,让她目视前方:“送给你的惊喜。”

三响钟声落,就在那一瞬间,整个古镇蓦地亮起近千盏灯笼,到处是光芒点点,闪闪涌动,宛如璀璨的星河倾覆,天地也黯然。

那光温柔,那星缱绻,那景难忘。

乔初意看着周迟深为她准备的惊喜,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周迟深靠过来,拉过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极君子又克制的拥抱,如蜻蜓点水。

“小乔,谢谢你,我今天特别开心。”

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开心过。

“周迟深,”乔初意仰头,目光澄澈,“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你会遇到很好很合适的女生,她让你对余生的每一天都充满期待,你要相信,然后等一等。”

周迟深一直挂着温和的笑,脊背笔直地立在那里,看着她,倾听她的每句话。

有时候她太聪明,倒是希望她能傻一点,说不定还能让他抱有一点点幻想。

小镇的月色迷离,灯火沉浮,他们明明离得很近,周迟深却如同置身于孤寂的海洋,与唯一的灯塔渐行渐远。

“好。”他修长的手指叩在栏杆上,发出细微的响声,“那我就等一等。”

她是不会凋零的花,开在他的生命里,让他近近地看,远远地欣赏。

可是也只能如此了。

有些人,从相遇之日起我们就知道不免别离,因为毫无希望,再喜欢也开不了口。

那就换一种方式陪伴她,希望她这一生,平安顺遂,所愿皆如意,其所爱之人,爱她更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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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寄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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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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