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1)

第21章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1)

第21章悄悄是别离的笙箫(1)

黄昏过后是宁静的夜晚,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寻找着希望。

就像突然从昏迷中醒来那样,母亲毫无先兆地在睡眠中离世了。

看着母亲的遗容,花佐伊好一会儿没缓过劲来。仿佛母亲只是像过去那样睡着了,又仿佛母亲曾经醒来与她谈笑为她流泪的这些天,只是自己造的一个美梦。

之后几天的天气就像花佐伊的心情一样都在下雨。

她请了丧假,关掉电话,反锁家门,专心处理花夫人的身后事,对任何人提出的帮忙都果断回绝。像是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既把自己的感觉封闭起来,也阻止任何人的接近。

今日是告别式,花佐伊僵硬着表情,没有露出一丝悲伤,向来参加丧礼的人们点头道谢。黑纱之下的瘦小身体,背脊挺得直直的,看上去像又硬又冷的磐石,坚不可摧又不近人情。

原本对她有颇多微词的花佑玲,出人意外地没有任何抵抗,只是不敢靠近,肿着双眼睛,看到谁都忍不住哭出来,像是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忍受着失去母亲的哀痛。

楚擎经过花佐伊面前的时候停留了很久,他用小山一样的身躯将她与黑压压的人群隔离开来。

太习惯收拾烂摊子,太习惯被依赖,因此当她一声不响地疏离,自己担负起重责的时候,楚擎竟然产生了一种严重的空虚和失落感。

他竟也是被通知了才知道。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花佐伊缓缓抬头,隔着黑纱打量眼前略带担忧之色的高大男子。

楚擎从来没有用这么严肃又心痛的眸光看她。在印象中,他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笑着耸肩,转身就能收拾好的人。

正因如此,这些年花佐伊才生活得如此平静和安然。如果世上真有什么一劳永逸的事,那就是得到楚擎这样的人的庇护。

不过,她不能再依靠他了。没有谁的庇护永远是不收费的。

“Zoe,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找我帮忙?”楚擎又问了一遍,她的淡漠过于刺眼。

“你能让妈咪起死回生?”她冷冷地问道。

楚擎一怔,没有话说。

“那我就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了。我很好,请放心。”

像对待普通来丧礼的客人,花佐伊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又立刻放开。

他呆立在她面前,不可思议地注视她,脸上从容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失去以往的风度,大掌猛地抓住花佐伊裸露而冰冷的小臂,毫不顾忌其他人向他们投来的诧异眼神。

花佐伊用力挣脱出来,小臂上因此留下了一个淡红的手印。楚擎瞧见,瞳孔惊得一缩。

“CQ,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现在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凝视了好久,楚擎深深叹了口气。

“好,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没人关注的花佑玲,哭得更凶了,让花佐伊不得不分神去照顾她。

“佑玲?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再这样哭下去,眼睛就要瞎了。

花佑玲一惊,躲过花佐伊伸出的手,并成功地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失望。

“我先出去下。”花佑玲头也不回地跑掉,像是在逃离她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羁绊。

妹妹的举动已经不会造成尖锐的疼痛,只是闷闷地、隐隐地滑过胸口,在花佐伊心中掀起涟漪般淡淡的无奈,这便是要和她相依为命生活下去的妹妹啊!

丧礼结束后,花佐伊关上门,瞬间光线被阻挡在窗外,灵堂里只有烛光跳动。她坐在客人坐的椅子上,望着母亲的遗像发呆。

这张照片是母亲瞒着自己找疗养院的医生拍的,似乎她早就知道了自己时间不多,预先准备好了后事。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花佐伊也是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的。

昏暗中,有人向她走来。

“CQ,你还没走?”

来人微微僵了下。

“我不是。”

他没有CQ那样高大,也不会总是帮她善后,有时候咄咄逼人,有时候也很迷人。

温暖的大手落在她肩上,他略略使劲,按了按她的肩,然后,移开。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那无言的支持与了解,却借由这样简短的接触,传达到已经很累很累的花佐伊身体深处。

沉黑的眼眸此刻带着一丝难言的温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潘凯臣在花佐伊身边坐下,黑色的西服上别着白色的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和她说节哀顺变或有任何安慰的举动。他仅仅是坐在那里而已。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通知我,把我这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友放在哪里?”

花佐伊闻言看向他,他一丝不苟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学长,我以为你在美国,而且我们之间只是假扮的……”

修长的食指点在她干涩的唇上,阻止了那就要脱口而出的真相。

“小花,不要在伯母面前说令她失望的事。”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照着花夫人遗像的小灯亮着,像是漆黑夜里的一盏路灯。灯光下,花夫人笑得温和又端庄,就像她生前一样慈祥又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们两个。

花佐伊一时间无法言语,微微发颤的手指捏成了拳。

忽地,潘凯臣温热的手掌抚了上来。他仍是端坐的样子,却几次坚定地把逃走的柔荑抓在手心。

“我说过,在你最糟糕的时候,记得叫我到你身边。”

说不上有多温柔的语气,却让花佐伊放弃了所有抵抗。

她不想说话,他也就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好久好久以后,花佐伊的手渐渐变得温暖,然后轻轻地回握住了他。

天快亮的时候,他低稳醇郁的独特嗓音响起。

“睡一会儿,有我在。”

像是咒语一般,花佐伊真的缓慢地闭上眼睛。几天来未曾合眼,她的身体毫无预警地往他的方向倾倒,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的记忆是他胸膛温暖的触感,以及环绕周身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健康的妈咪将她轻轻抱起,梦见幼小的花佑玲围着她欢笑,梦见面容已经模糊的爸爸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们。

好幸福,她幸福得就要炸开。

突然间,一切都沉入浓密的黑暗,消失不见。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在她开心得不得了的时候,站得高得不得了的时候,便会从幸福的顶点摔下来。

眼前,周身,一片黑暗,静得可怕,像是全世界都灭绝只剩下她一个人。

啪!

黑暗中,花佐伊听见车前大灯开启的声音。这一声,瞬间劈亮世界。背后出现了一束光,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头。她抬手,眯着眼睛,看见在光的尽头,CQ悠闲地靠在他那辆庞然大物般的SUV边,朝她挥手。

有人拍了她一下,花佐伊转过头,猛然发现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水明月和乔丽斯,她们微笑着搂着她的肩膀,让处在黑色布景中,仅依靠着一条光路照亮的世界,多了一丝温暖。

再接着,她看到了潘凯臣。那个严肃而严厉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光路的前端,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注视,缓缓转过身来。金色的光芒中,他就像是俊美的神祇,神圣不可侵犯,再亮的光,都不能夺取他本身的辉煌。

潘凯臣微微皱着眉,他总是那样看着她,像是怀着多么大的不满和费解。就在花佐伊以为他要向往常那样失望地离她而去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

他说,小花,来,到我身边来。

眼中浮起水汽,下一秒花佐伊便不顾一切向他奔去,脚下的光无限向前延伸,仿佛是通向天堂的阶梯。

从来没有这样用力奔跑,从来没有这样充满渴望,从来没有这样明确自己的目标。当光线中的潘凯臣展开双臂,展露笑容迎接她的时候,花佐伊几乎要腾飞起来了。

花佐伊的手,动了一下。背朝她正与他人轻声说话的男人,像是有了感应般回头看了她一眼。

床上苍白的人儿依旧紧闭双眼,没有转醒的迹象。

潘凯臣收回视线,继续对来人说:“出门带钥匙……不,你自己和她说,我去公司,有事联系。”

沉稳而笃定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她的床边,听到关门声,花佐伊这才坐起来。她挠了下头,发现花佑玲瞪大了双眼,满是疑惑地盯着她。

原来潘凯臣刚才在和妹妹说话,这两人怎么碰到了一起?

“你是醒着的。”花佑玲瞪她。

每天都在这个点被闹钟叫起来慢跑,就算现在没有闹钟,生物钟也让她自然醒了。当然花佐伊不知道,她的闹钟是被潘凯臣关掉的。

一直陪她坐在灵堂的潘凯臣,天快亮时将睡迷糊的花佐伊送回家,换了件衬衫后又要出门解决纽约来的合约问题,还有诺基亚和重组。加上没有倒过来的时差,其实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过眼。刚才和花佑玲说话时,眼睛都是红的。

花佐伊疲惫地从床上下来,想要找杯水喝。发现在已被人注满温水的杯子边上,有个不属于她家的咖啡杯,此刻黑咖啡已经见底。那人走得有些匆忙,是吧,本来这个点他就应该在遥远的美国。他回来是为了她吗?

在花佐伊还来不及皱起眉毛的时候,花佑玲就蹿了过来,夺走了咖啡杯,拿去厨房清洗。

“佑玲,你准备搬来和我一起住吗?”

少女的身形僵住,她把下巴抬得很高,摆出平日里浑身是刺谁都不要靠近的姿态,但抓着杯子的手却微微发颤。

“不,不可以吗?”她怀着犹豫又害怕被拒绝的心情,试探着。

花佐伊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很快回答。

“好啊。”

花佑玲松了口气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杯子,眼泪和自来水同时淌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打气,等下她一定要告诉姐姐,一定一定。

昨天,花佑玲一边哭一边跑出了告别会,留家姐一人守在灵堂应付宾客。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见到家姐那种明明很伤心,却故作坚强的样子。

这让她想起爸爸过世的时候,家姐也是这样。从那之后,家姐就像是丢了自己的本性,变了一个人似的,扛起了花家所有的一切。而她和妈妈除了哭什么也办不到,除了依赖家姐什么也办不到。

就在这种糟糕的心情中,佑玲又遇到了那个男人。

下雨天,他一袭黑西装站在告别式的外面,一点儿也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手里捏着没有点燃的烟,另一手撑着把黑色的大伞,整个人笼罩在阴霾的氛围中浑身散发肃然之气,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好几次花佑玲看见他陪伴在家姐的左右,一本正经的严谨和家姐的懒散格格不入,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也不像在勉强自己。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家姐怎么会交上这种和她完全不搭调的男朋友。

“你,你为什么不进去帮我姐姐。”

潘凯臣闻言低头。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面前这个带着泪痕却满脸倔强的女孩子是她。

不,她们不止长得不像,个性也迥然不同。潘凯臣慢慢收回视线,继续漫不经心地看着告别式的方向。

“我没有被邀请。”

这种事是需要主动邀请的吗?作为男朋友却不想帮忙,他是凭什么成为姐姐的男朋友?花佑玲瞧见潘凯臣冷漠到几乎无视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你对家姐真的是认真的吗,为什么不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进去帮她?!”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帮她?”

潘凯臣的反问立刻令花佑玲语塞。

“我,我们又不是亲姐妹。那个人装什么坚强,干吗总把别人的事扛在肩上,自己累得半死,连个性都消磨殆尽,要是不是姐妹就好了,要是从来不相遇就好了……”明明是说着狠心的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在积蓄水塘的地面上溅起朵朵涟漪。

是的,她能清楚地看见眼泪掉落,在这种连绵不断的大雨中。

因为有一把大伞微微倾斜,将她遮蔽在干净的空间里,哪怕撑伞人的表情是那样的冷淡,不屑一顾。

“你不喜欢你姐姐这副样子?”那冷冷的语气说不上抚慰人心但一针见血,花佑玲立刻停止了哭泣,仰头望向那个笔挺冷峻的男人。

他说:“没关系,我也不喜欢。”

这怎么行,姐姐好不容易交到的男朋友怎么可以不喜欢姐姐?

潘凯臣的话成功地激起了妹妹的慌乱,她是不喜欢这样的姐姐,但是也不想在姐姐男朋友面前拆姐姐的台。万一因为她,潘先生不再喜欢姐姐了怎么办?!

“家姐过去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坚强很爱笑,超有活力,看着她就会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我知道。”

“而且家姐很善良,虽然有时候挺冲动的,不过也是因为她内心一直是乐意帮助他人的。”

“我知道。”

“她就像会发光一样,看着她,仿佛多大的困难也一定都会安然度过。”

方才还被数落的各种不是,立马烟消云散只剩下闪光的优点。看妹妹手舞足蹈,恨不得把见到过的所有元气少女的品质都套在自家姐姐身上,潘凯臣只是重复地说着三个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才不会知道。”因为那是只有她和妈妈才知道的往事,是她的宝贝。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不是在敷衍小孩,潘凯臣伸手掏出一直珍藏的旧照片,摊给她看,说着:“我是真的知道。”

照片上的姐姐和记忆中的一样,她大笑发光,像小太阳那样给人光明和热量。自佑玲有记忆以来,无论是恶狗还是坏男生都怕姐姐。姐姐是她小小世界中最伟大的人物,甚至比坐镇大公司的爸爸还要令她钦佩。因为姐姐总是在她身边,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不会离她而去,给她勇气。

姐姐不曾为人所知的一面,曾经最真实的个性,竟然还有人知道!

“我是你姐姐初中时代的学长。曾经受过她的帮助,所以我都知道。”

花佑玲看潘凯臣的眼神变了,这个人知道家姐原先的个性,他们两个拥有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俩知道的秘密。叛逆期的花佑玲突然对这个男人肃然起敬,自动把他划为自己一国的伙伴。

“唉,我并不是讨厌家姐。我很爱她,超爱她。”

所以才不希望她留在这里受苦。

与其说花佑玲总是朝花佐伊发脾气,不如说她是朝无用的自己发怒。明明不是亲姐妹,明明不需要为了花家扛起所有,明明姐姐闪闪发光该在更广阔的舞台上飞扬,花家却像一把巨大的枷锁将她的翅膀束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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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微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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