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傅子箐说完便进屋了,谢景卿指尖摩挲着鸡蛋,眼中难得有了笑意,细细品味着方才傅子箐说的自己人那句话。
他将鸡蛋妥帖地收好放在长袖内兜里,抄了山间的小道回了家,才到村东,老远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团成一团。
“哥哥!”
小团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路口的谢景卿,一下子蹦跶了起来,墨绿色的声音风滚草似的迈着小腿就赶过来了。
他叫得清脆,白嫩的小脸蛋跑得通红,跳起来就要扑到谢景卿身上。
谢景卿迅速往左挪了一步,小团子扑了个空,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哥哥……”
小团子倒在地上,下巴上也磕碰上了泥,好在下过雨都是软泥,磕不到哪里。他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谢景卿,脆生生地叫着。
“回去吧。”
谢景卿上前将他牵了起来,语气并不算温和,但看得出来他并不反感这个小团子。
小团子很机灵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揉着膝盖小跑着跟在谢景卿后面:“哥哥,你这么久不来吃饭娘亲在生气呢。”
这小团子是谢屠夫的小儿子谢小安,他的娘亲便是江氏。
江氏是谢屠夫的正室,生了一儿一女,目不识丁脾气也不好。
自从谢景卿以私生子的身份被接回谢家,江氏没少给他脸色看,每日想着法地阴阳怪气甩脸色,不过他从不在意这些,谢郑宦会解决。
才到门前,一阵刺耳尖锐的咒骂传了出来,粗鄙的字眼不堪入耳额,响得门口老树上的鸟雀都飞了起来。
他脚才迈过门槛,一双筷子就砸到了门前,正好落在脚边。
谢景卿并没有停,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一身红衣绿裙的女人正唾沫横飞,一转眼看见了门口的谢景卿,羞恼的脸上扯出三分讥笑,眼皮一翻露出眼白,转身坐下。
她头上插了根木簪子,一说话暗黄的脸上扯动出皱纹。
“真当自己是少爷的命,金贵得很,吃饭也要人请正是了不得。”
江氏捏着嗓子故意道,冷哼一声自顾自坐下要吃饭,才发现自己筷子被丢了,顿时怒上心头,冲着谢景卿身后的小团子吼了一嗓子:“谢小安你杵在那里干嘛?整日里捧着脸贴人家屁股看人家搭理你吗?还不快给我把筷子捡过来!”
“行了,你少说两句。”
一旁的男人瞪了江氏一眼,脸色有些难看,见谢景卿站着声音缓和了些道:“来吃饭吗?”
他对谢景卿的态度,并不像一个父亲,反而多了几分拘束。
“你们吃。”
谢景卿神色淡漠,显然也没有儿子对父亲的尊敬。他并没有因为江氏的阴阳怪气而有任何的波澜,摸出袖中的鸡蛋给了谢小安。
“我说怎么要咱们等这么久,原来是有别的吃饭的地方了。”
谢云韵看见了那个煮的鸡蛋,咬着筷子,吊着眉眼的样子与江氏颇有几分相似,脸上学着镇上时兴的式样涂抹了胭脂,看上去老了五六岁。
谢云韵扁了扁嘴,有些不屑:
“我今日听说了,咱家竟然跟傅家有亲,怕是没两天傅家那个穷丫头过门了,咱都还不知道呢。”
“我说了闭嘴!吃饭也堵不上嘴是吧!”
谢郑宦脾气很暴,碗砰地一身磕在桌上,汤汁溅出来一些到了桌上。
终于,两个人都讪讪闭了嘴。
谢景卿毫不在意地回了房间,拿了弓箭背起转身便出去了。
眼见他走了,江氏黑着脸,饭也吃不下去指着谢景卿的背影,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就这样,她有拿我当过母亲吗?!我真是造了什么孽,我早知道你之前偷偷跟别的贱人生了这么个货,我还会嫁给你吗?”
“吃饭就别说这事儿了。”
谢郑宦对于这种抱怨似乎习以为常,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饭,看了一眼谢景卿的背影,多了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不让我说我偏说!”
江氏忍无可忍摔了碗筷,活脱脱一个泼妇模样:“当初你叫媒人说得多好听,接过我怀着韵儿你就领回来这么个野种——”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
谢郑宦一抬手,桌子被掀翻在地,谢小安跑到房间里怯生生地躲了起来,谢云韵默不作声。
江氏被吓愣住了,随后便手一摆,张嘴干嚎了起来,哭诉自己的委屈。
谢郑宦心里烦躁,干脆出了门,留下一地的狼藉。
……
村头发生的事情傅子箐并不知晓,吃过饭,便拎着竹篮上山去了。
谢景卿说后山一带野菜很多,她准备来挖一些明日用。
后山荒废野草丛生,野菜矮小都藏在杂草之中,傅子箐带了一把缺口的镰刀弯着腰细
找着,不过好在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不算难找。
“竟然还有菌子。”
傅子箐惊喜着,低头自己辨认,叹了口气:“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
想她前世竟然能吃野生菌中毒死,怕也是吃货界的传说了。
这种野生的菌类最是鲜嫩,比肉还好吃几分。
傅子箐蹲下来小心地采摘,尽量不去破坏它根部的菌群,因为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菌子从菌坑里面长出来。
“哦?”
她正采着,水滴啪的一声砸落在额头,傅子箐一抬头,云翳遮天光线都昏暗了,风带着几分凉意逐渐变大。
这是要下雨了。
她没带斗笠蓑衣,只能举着篮子暂时挡雨,往回跑的路上正巧路过了一座破庙,便进去躲雨。
破庙门口荒草丛生,石像倒在一旁,就连门都歪了,也不知道以前供奉的是什么。
傅子箐走进去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定眼一看,一块腐朽破旧的木匾上隐约写着送子观音。
她才走到门口想进去避雨,尴尬的事情却发生了。
淅沥的雨声中夹杂着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响动,低喘与妩媚的呻吟声交织着,参杂着细碎的话语。
雨下大了,里面人说话傅子箐根本听不清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罪过罪过……不愧是送子观音庙啊!”
傅子箐双颊有些发烫,虽然作为一个自由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女性,野外这种事情本来没什么,可是真撞见了她还是觉得过于刺激了。
她抱着竹篮子缩在角落,闭目催眠准备等雨停了立马就走,突然,傅子箐的神情从羞涩惊讶变成了嗤笑与玩味。
不是冤家不聚头,她还真没想到过能这么撞见傅小青。
姜黄色帷幔之后,熟悉的女声在喘息中夹杂着咒骂:“都是傅子箐那个小贱人,算她命大竟然这都没死,还将咱们的事情捅了出去,以后我怎么还有脸活下去啊!”
“你脸皮比城墙还厚,还能活不下去……”
傅子箐心中作呕,既然听了墙角索性就听个全,她盘腿坐下,抱着竹篮仔细吃瓜。
“是啊,你之前不是说她又蠢又笨,上次我怎么感觉很是凶悍?”
徐秀才气喘吁吁,回想起上次见到傅子箐也很是奇怪。
“谁知道,平日外人面前装得软弱可欺,你不知道她背地里怎么欺负我的!”
傅小青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瞬间红了眼眶:“最近村里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的,你若是早日娶了我,我又哪里会受这种委屈,这都如了那贱人的意!”
“青儿,你管她做什么?一个穷酸丫头,还能翻起身浪来?”
徐秀才不甚在意,听窸窣的声音似乎是犯了个声:“我是咱们村头个秀才,谁不知道我是咱们十里八乡最小就考上秀才的!用得着怕她一个黄毛丫头?!”
“……”
傅子箐暗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这俩人活得比她一个现代人都奔放,倒真不想这封建时代的人。
“好了,青儿,别管她,我这几日没见你可想死我了……”
帷幔动了动,轻薄的纱幔上映照出二人的身影,傅子箐一抬头就看了个正着。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凉得傅子箐一怔,下意识抓住了篮子里的镰刀,心中擂鼓——
有人悄无声息绕道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