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明珠
沈靳寒跟布日古德在交手中踹翻了火把,铁甲沾满了鲜血和黄沙,火海间冲进的有熊部战士拔刀奋战,因为沈靳寒在边郡杀掉了他们的首领的达兰台。
在寒部也拔出刀的那一刻,沈靳寒陷入了真正的重围。
伏案小睡的温淮容惊醒了,她挪下压麻的手臂,分身破裂了,好像出事了。
堂内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偏厅里还有先生们的议论声,这里却显得异常安静。
温淮容扶着门框,外边的寒风吹得他后心倍感冰凉。邱婕西听着动静,回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主子,要受寒了。”
“大漠,”温淮容右耳的翠玉微晃,她掩住唇,忍住咳嗽,问,“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温淮容定住心:“我要做一件事,”邱婕西退后,“那我会在门外保护好主子你的。”
玉言冰上马,原照率军集合。
他们以沈靳寒为中心,不断收拢。
燕北铁骑的铠甲损耗严重,只有沈靳寒没戴头盔。
“你为了突袭,没有带着大军。”布日古德把被沈靳寒砍出豁口的弯刀收回腰侧,“年轻总是易冲动,下辈子为你的冲动,再来一次吧。”
四方的机括“咔嗒”声密集,布日古德为了今夜,也孤注一掷了。
月被浓云遮挡,沙地间都是大漠的战士。
格桑梅朵号召的有熊部战士是有熊部剩余所有的力量,他们借着格桑梅朵的光,在蛇部得到一段时间的修养,如今已从几个月前被沈靳寒击溃的重伤里恢复。
“你是个天才,”布日古德欣赏地说,“燕北的天才,比几级的人来说,你更适合做这燕北的王。”
床子驽绷直,重箭齐齐对准沈靳寒。
布日古德额间的石珠松开了,他摘下来,略显寂寞。他眺望向鸿雁山的方向,说:“但你杀了我的儿子。”
黄河对于大夏人而言,是条风景里的玉带,可对于大漠人而言,它是条遥远的母河。
曾经,他们和大夏共享着鸿雁山,燕北铁骑的崛起导致他们不断退后,回到大漠只能为了口粮自相残杀。
布日古德这一生,都想要把十二部带到黄河以西。
掠夺,掠夺。
燕北人枕着山河,大漠人睡在黄沙。他们用刀剑相识,接连三代的英雄豪杰都相遇在黄河畔。
春来秋去,无人幸免。
“战争总要结束,”布日古德把系着石珠的额带挂在刀柄上,“我会把你的头颅,送还给你的哥哥。”
猛旋飞落下,燕北的鹰很安静。沈靳寒抬起左臂,架住猛,说:“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沙地飞起沙砾,在簌簌声中,寒部前奔的队伍看到了长柄短刃的刀。
玛格追悔莫及,跳脚道:“楼婈姣、还有楼婈姣。”
可是巴图尔却在楼婈姣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温淮容消失了,又出现了,楼婈姣身上是她。”
格桑梅朵看着她:“那便战。温淮容……是个好姑娘,可不是好君主。”
曾经深入大漠的楼婈姣跟胡鹿部一样熟悉沙道,沈靳寒留下大军不是为了突袭,而是为了引蛇出洞。
布日古德不肯随意迎战,只有沈靳寒的贸然突袭能让他看到曙光。
如果格桑梅朵带着有熊部走了,今夜以后,沈靳寒还要继续深入,但格桑梅朵回来了,她为沈靳寒完成了一网打尽的部署。
“布日古德,”沈靳寒重新握紧刀柄,“战争总要结束。可结束的人不是你,是我。”
黄沙滚滚,楼婈姣在奔至有熊部战士面前时猛地后撤,身后的燕北铁骑冲撞上去。她在跟燕北铁骑错身时补住四脚蛇的空缺,挥动的长刀悍然架住了四脚蛇的铁锤。
重力碰撞,楼婈姣的军靴在沙地里顿时向后滑。她单臂撑身,攥了把黄沙,笑道:“好大的力气。”
四脚蛇打开双臂,有拦住边郡守备军的架势。
楼婈姣的长刀骤然经过头顶,在翻动间“噼啪”地打在四脚蛇的铁锤上。
四脚蛇只与燕北铁骑交过手,还没有遇见过这样诡异的兵器,那长刀长的是刀柄,她抡锤够不到楼婈姣的身体,格挡又跟不上楼婈姣速度,只能在这密集的攻势里连连后退。
再加上,楼婈姣似乎还能用其他能力,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楼婈姣终是变了。
铁骑已经突破外部防线,从侧方与沈靳寒汇合。
沈靳寒没有再上马,而是冲入其中跟边沙战士步战。燕北铁骑这次犹如黑潮,以绝对碾压的数量横盖过来。
布日古德杀了几个人,在铁甲翻滚里再次和沈靳寒相遇。
沈靳寒带起的劲风从上往下,劈开了布日古德的前襟。
仓粤刀卡在弯刀的豁口里,沈靳寒猛地逼近两步,压着布日古德后退。
布日古德使力上挑,掀翻仓粤刀的压制。
但是仓粤刀回击迅猛,长途都没能消耗掉沈靳寒的精力,他在这个刹那间异常专注,专注到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那双眼睛冷静得可怕。
楼婈姣也在一旁飞奔而来,仅仅一个眼神,沈靳寒就能与她配合。
沈靳寒配合的人是温淮容,她还是来了。
弯刀在撞击里被弹开,然而它没有脱手,布日古德抄回弯刀,翻身踹在沈靳寒的腰腹,沈靳寒却没有如期回退。楼婈姣挡住刀腹位置。
他顶着力,靠刀柄狠狠撞在布日古德的侧颊,楼婈姣借着力,一脚踢飞他。
布日古德没有翻倒在地,他口中弥漫起血腥味,牙齿都被沈靳寒击得酸痛。
沈靳寒的打法杂糅百家,但是始终没有脱离本宗,他像沈澜一样蛮横霸道,真的打起来十有要死人,旁边的楼婈姣身形动作都跟她很像,甚至更厉害。
这是年轻的狼王啊,还有那个天上耀眼的明珠。
布日古德的左眼已经有些昏花,他看见月亮在燃烧,蛇部的悲鸣穿透苍茫无垠的夜。那些曾经属于他的星星尽数陨落,穷途末路的豪雄要承认自己早已年迈。
森革。
布日古德骄傲的雄鹰。
布日古德仿佛看到了儿子离去时的背影,也是这样的月夜,森革挥挥手臂,就被夜色掩盖了。
沈靳寒每抡一次刀,布日古德的弯刀就会发出吃痛的声音。
楼婈姣不在出手,接下来是私情。她也回过神来,见此也懂,反身去拦住其他要过来之人,沈靳寒的锐气不加遮掩,每一下都砸在弯刀最锋利的地方。
这场战斗不再是势均力敌,而是燕北铁骑单方面的碾压。
格桑梅朵的马被突倒在地,她跌在地上,看着匕首脱手,遗失在铁蹄间。
她的面颊上都是溅到的血,在擦抹间,失声呜咽。
巴图尔带着自己的短刀,冲入乱阵,对格桑梅朵喊道:“我的马给你,格桑梅朵,跑啊。”
格桑梅朵捂着肚子,摇头说:“你走吧”
巴图尔喘息不定,忽然握住格桑梅朵的手臂,真诚地说:“小鹰要活下来,”他忍不住哭,喉间哽咽,“赤缇湖的傻女孩,跑。”
血光乍现,巴图尔的话没有说完,就栽倒在血泊中。格桑梅朵怔怔地睁大眼,说:“不——”
原照抬起头盔,可却不是原照,冷漠地看着格桑梅朵,用边沙话温淮容的声音说:“巴图尔在端州杀掉了我们的左翼,是这个人出谋划策,一债还一债。今后的寓言,你们也不必再听了。”
巴图尔还握着格桑梅朵的手臂,格桑梅朵弯腰捞着年轻人的身躯,声音颤抖,已然变了调,她脆弱地细声呼喊:“住手。”
巴图尔在端州附近不仅杀掉了当时燕北铁骑的左翼,还夺走了左翼队伍里所有铁骑的头颅。
他们在黄河畔露营,踢着这些头颅,用铁骑的头盔撒尿,温淮容忘不了这份耻辱,是他让这铁骑军队无人生还,所以他是不会让这些人好过的。
火在烧,月亮却是冷的。
嘶吼,马鸣,鹰呖。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铁蹄踏过帐篷,大火以后是无边灰烬。在大漠里强悍了三十年的蛇部就在这一夜里变作了泥,承载着燕北沸腾已久的怒火。
“他若是安生,别再搞事,我倘若也就放过他。”温淮容盯着格桑梅朵,“你若安生,别搞事,我也放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格桑梅朵握着肚子,声音脆弱:“那你不用放过我了我肚子里的小鹰长大了,迟早有一天,会带着三十六部重新飞到你们面前,将你们全部杀光。”
温淮容指着她:“我能把目的拉下马,让她自愿死在殉国这个谎言当中,我也能让你知道,一味的激怒我,对你可没有好处,你是个好姑娘,只不过你遇见了我,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记得多吃点糖。”
格桑梅朵看着巴图尔,风吹过她的头发:“你就是恶魔,斓祁说的没错,他们的预言没有错。”
“还不懂吗?格桑梅朵,无论这个预言怎样对我不利,我都能让这个预言对我非常有利,燕北的铁骑踏入了你们的心脏,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格桑梅朵抬眸:“你不配。”
“这个位置我不配,你更不配,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它生下来了,二十几年之后,我不想在我颐养天年的时候,还要重新来跟你们算计一二,我累了,你也不用活着了。”
温淮容捏着格桑梅朵的下巴,她没有挣扎,只是眼角落泪。温淮容给她吃了:“回去吧,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我们可以放你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