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第365章

第365章

黎念把自己关在公寓,给Ada发了一条短信后便把手机关机,然后大睡特睡下去。她照旧是前面多梦,但她打定了主意要强迫自己不停睡下去。

黎念梦到了一些画面。梦境干净流畅,却又压抑憋闷,是灰暗的色调。酒吧内光怪陆离,安铭臣斜靠在吧台边,嘴角有一点笑容,正和别人谈天。明明看到她走过去,却又像是不认识一般,只轻轻一瞥就移开了视线。等她在他面前站定,硬是挡住了他同别人的交谈,他才稍稍转移了目光看她。清亮眼神中渐渐地渗出寒意来,再是深深的失望,其中甚至还夹杂了一点隐藏的厌恶。

黎念像是被压住了呼吸,猛地惊醒。伸手一摸,眼角竟然有湿痕。她怔了一怔,捂着胸口的手发现心脏在剧烈跳动,同时又低落到压了巨石一般,她睡了三天心情竟没得到一点缓解。

室内昏暗,她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已有第三天的晨曦渗了进来。

这一觉睡得太久,等她重新开了机,提示的消息就叮叮咚咚不停地插了进来。韩道的短信最多,语气透露出绝对的担心,到最后甚至有怕她想不开的意味,感叹号的个数比短信正文字数还要多,读起来就感觉像是快哭了一样。

黎念这么想着,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一声,拨了电话打过去,请他来家里见面。

她等了一个小时,韩道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我这两天关注娱乐圈比关注财经还勤,就怕你会想不开。结果你一直躲在家里睡大觉,亏得我还满大街找你呢。”

黎念给他倒了杯水,微笑:“这是我自己决定的,有什么可想不通的。”

“那可说不准。据专家说,最近天象有异,不是有伟人出生就是有人变傻瓜,我的担心也不是没可能。”韩道仔细观察她,发现她除了变得清瘦外没有什么大的异样,稍稍放下心来。

黎念笑:“你就胡编吧。改天你要是转行写剧本,我看行,肯定行。”

她敛了眉眼坐在一边,韩道叹了一口气:“实话讲,我确实怕你现在后悔了。那我帮你办这事儿就纯粹是在毁人姻缘了。毁人姻缘是要遭雷劈的,我可不想还没娶老婆就被雷劈死。”

黎念睫毛颤了颤,说:“学长,你为了这个亏大了吧。树了敌是其一,影响公司效益是其二。是不是还招惹了韩伯伯的一顿揍?后悔了吗?”

“后悔,简直后悔死了。所以你一定要争气,别让我这些努力都白费。”韩道指了指她的胳膊,“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瘦得就跟个棍儿似的,干巴巴的没元气?路渊要是知道,肯定会骂我照看不周,回头指不定还会把我扔油锅里。”

黎念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发现有点儿凉,问:“真有这么明显?”

韩道抿着唇,很是一本正经地点头,看到她很短地笑了一下,接着又淡淡蹙起眉来,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了实话:“小念,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我不知道。”这次黎念回答得十分快,她已对这个问题思索了很久,“人人都告诉我当下的才最重要。可我如果不这么对付安铭臣,我会愧疚一辈子。我这样做了,说不定只是愧疚一阵子。这么想的话,其实还是值得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真后悔了?”

“……学长,咱换个话题吧。”黎念抬起眼,目光里露出恳求,“别再说这个了,我已经纠结到极限了,再问下去我受不了了。”

安铭臣现在遭遇的大概算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黎念一边刻意避开有关新闻,一边又很想知道结局到底如何。韩道在离开之前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思索了片刻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很顺利。安铭臣腹背受敌,从EM的位置上退下来已经是迟早的事。EM前景惨淡,该遭的罪一样都少不了。但瑞尔相对就要轻些,假如等安铭臣回到瑞尔,专注他最擅长的领域,东山再起的话,也是迟早的事。”

“对了,还想起来件事儿,”韩道想了想,“市中心汇津广场那块儿新开了楼盘,我有认识的朋友可以打折,你要不要考虑买一套屯着?或者觉着这边住腻了,换着去那边住几天也行啊。”

黎念笑:“学长,我现在没钱。”

韩道长长地“咦”了一声,拿眼睨她:“不是吧。”

黎念双手一摊,解释:“是真没钱。我的钱都扔进EM和瑞尔的股票里面,打了水漂儿了。”

她的眼神很坦然,韩道无奈地看着她,问:“故意的?”

黎念还是笑:“求一个心安而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飞蛾扑火,猪撞南墙,你随意说,我不否认。”

韩道无语地瞧了她良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韩道知晓了她一直在失眠做噩梦,提议让她去看看心理咨询师,被黎念婉拒。她等待了三天,依旧没有等来安铭臣的离婚协议书。大概是如今他被公事缠住,本就分身无暇,假如现在和她离了婚,势必又会招引来一大批蜂拥而至的媒记,所以才想缓一缓。

Ada第二天找上她,看到她萎靡的神色吓了一跳:“我的天,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难道几天都没吃东西吗?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黎念趴在沙发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说话有气无力:“吃不下去。”

“我帮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这样下去怎么行。”Ada蹲在她面前,把她的头发拢了拢,有点儿不忍心,“何必弄成这样呢?”

黎念听了有点儿眼眶发酸,又觉得为这个哭泣实在丢脸,便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说话。

Ada效率极高,很快找了一家私人诊所,在很隐蔽的位置。据说医生年纪轻轻便很有经验,那里的服务也很周到,当然收费也不低。

心理医生戴着无框眼镜,迎接她们的时候很是和蔼地笑。由于Ada事先打过招呼,所以在看到黎念的时候女医师并没有表示惊异,连探究的眼神都掩饰得很好。

Ada在一边介绍:“徐医生,我多年的老朋友了。守口如瓶,待人热心,总之是个好人。所以小念你不要有压力。”

说完她便轻轻关门离开,只留下两个人。Ada其实心底仍旧有些抵触,但表面上还是展现出乖巧的一面,很配合徐医生的询问。

她们提到了失眠,黎念描述自己的症状:“……见到东西还算是有吃的欲望,但每次咽到喉咙口的时候就开始干呕。吃不下去。晚上失眠,浑身酸疼难受。”

医生推了推眼镜框,笑着说:“其实失眠的时候偶尔吃点安定片也未尝不可。你试过吗?”

“没有。”黎念的眼睛垂下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怕会上瘾。”

“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我们就说说话,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徐医生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嘴唇形状的柔和颜色的抱枕,“我先来,你觉得拍戏快乐吗?”

她顺手还把一边的音乐打开了,舒缓的曲调流泻在整个房间里,可黎念明显无法领情,她歪着头想了想:“医生,你能把音乐关掉吗?把钢琴曲放出来营造氛围的做法,我觉得……有点儿刻意,会不舒服。”

徐医生不着痕迹地捕捉她的表情,在确认了什么之后笑着点点头:“没问题。”

黎念很配合,听着医生轻缓的声音,让她想起了母亲的抚摸。被徐徐营造出来的意境也很美好,是她最喜欢的画面,草地白云,还有流水。她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上,眼皮在双方的一问一答中渐渐沉重,尽管睡着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分钟,睡眠质量却比她往常任何一夜都要好。

但她到底还是惊醒过来,因为在梦里看到了一个秋叶凋零的花园。有大捧大捧的花瓣纷纷扬扬掉落一地,那个场景和水晶庄园无比相似。

她惊喘一声坐起来,反射性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光滑细腻,没有潮湿,让她舒了一口气。

徐医生发现了她的异样,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梦到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事吗?”

黎念很认真地组织着措辞,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无法避免同安铭臣这三个字的关联。她有些头疼,拧着眉摇了摇头。

徐医生看出她的抵触,淡淡地笑着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我给你开一点药片,回去按时吃。慢慢来,失眠会好的。”

然而虽然两人即将离婚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安铭臣和黎念之间的异样还是被眼尖的媒体发现。

起因在于安铭臣作为黎念目前的配偶,EM和瑞尔的老板,公司股价暴跌导致身家缩水的事实在这个金钱和地位至上的娱乐圈,成了格外香喷喷的噱头。然后过了一天,黎念出入私人心理诊所的照片被拍到,照片里她戴着大大的墨镜,下巴尖尖的,“形销骨立”“精神不佳”“似有泪痕”,被疑“婚后并不幸福”,甚至被传被家暴;又过了一天,她被拍到晚上没有回去水晶庄园,而是独自睡在了单身公寓,于是便越发被媒体验证了他们所谓的猜测;然而又过了一天,黎念因为逛街的时候穿着平底鞋以及宽松的衣服,以及捂着后腰站立的姿势,又被媒体指认疑似怀孕,先前举动不过是为了掩饰。

总之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精彩。她和安铭臣享受了几个月平静生活,又站在了风口浪尖处。有媒体试图采访安铭臣,在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后,便全部把火力集中在了黎念身上。

黎念在新片发布会上遭到记者的层层盘问,内容与新剧无关,导致导演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黎念对此只能微笑以对,连连解释“希望大家把更多的关注放在新片上面”。

但她终究还是躲不过。在出席典礼时又被频繁问到相同又十分敏感的话题,比如为何会搬离水晶庄园,比如目前安铭臣和她的感情如何,甚至被隐隐询问是否会离婚。

黎念一言不发,全由Ada见招拆招地堵回去。但后来她心情不佳,还是着了恼,拧着眉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但她这样的回应就更加让公众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于是Ada又恢复了时时都在接电话的状态。黎念则把手机关机,除了赶通告,其余的时间连家门都不出了。

又过了一周,EM的局势终于明朗化。

安铭臣率先发表声明,表示自己已辞去EM董事局主席的职务,改由安家原掌门人安清远接任。

紧接着在当天下午,立刻又有三位年纪较轻的副总裁态度明确地递交辞呈,具体去向“还没有确定”,接受媒体采访后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安总一走,我们只有离开。”

这个结局按照业内人士的分析,用八个字可以概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三位副总虽然没有明确表明去向,却都已被默认是跟随安铭臣一起去了瑞尔。EM一直尽力避免的高层震荡终于还是变成了事实。先前某位呼声很高的副总没有上位,而是安清远重回EM,据称是对稳定大局的重要策略之一。

然而还是有人对EM能否重整大局表示怀疑。安铭臣在公司陷入危机之前,曾抽调出巨额资金用来开发新产品,如今的财务危机又导致计划被迫搁浅,而似乎目前几位“经验丰富”的元老级人物也没有要把新产品继续搞下去的打算,再加上三位年轻有为的高层出走,EM的前景依旧不被人看好。

安铭臣如黎念和韩道预料的那样离开,可他却也跟着带走了EM最精锐创新的中坚力量。他并不是最大的输家,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赢家。EM是安家的家族产业,可瑞尔却是安铭臣一手创下来的心血,再加上带领三位新掌权者一同回归,瑞尔的未来“可能会很快扭转颓势,甚至将如虎添翼”。

不过这些都不是黎念最关心的。因为在安铭臣发表声明的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黎念原本以为他会派一位律师把协议送过来,可安铭臣却是自己敲开了她的家门。两人对视的一刻,安铭臣的眸子扫过她,神色很淡然,又时间很短地移开。

黎念只是把那张纸大致扫了一眼,就很快签了字。两人一起去民政局,安铭臣在开车的过程中表情一直淡漠,还会露出微微的不耐烦。

黎念忽然想起她在婚前看到的安铭臣的那场分手戏。现在他的表情就同那个时候一样的凉薄。

T市已经进入北方冬天的阴冷天气。黎念穿着大衣裹着披肩,依旧抵挡不住冷冽的寒意。安铭臣穿得比她还少,只一件V领毛衣和一件大衣,对呼啸的北风却恍若未觉。他微微抬着头,面无表情,扬起的下巴瘦削得像是刀刻出来一般,面容稍稍清减,眸子现出清俊的寒意。

他俩从安铭臣敲开她的家门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自始至终两人都有些明显的心不在焉。黎念看着旋转门有些恍惚,脑海中忽然就原创了一句十分文艺的话:她算准了时间,算准了心理,独独算不准感情的变迁。

民政局的办公小姐从看见他们的那一刻起,眼睛就睁得十分大。她张着嘴巴看他们坐下来,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安铭臣笑了一下:“小姐请暂时保密一天。明天早晨我们会发公告。”

美男笑起来总是有气场的,即使是在气氛诡异的民政局。那个办公小姐点了点头,抿着唇笑了笑,眼神不敢再游离,很快就垂下头去。

黎念的大墨镜一直没摘,她知道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在偷拍,她试图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结果努力之后还是失败。

事情结束得很迅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黎念在下台阶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眩晕,脚下一个踉跄,幸而安铭臣及时在她身后扶住了她。

他在她站直后又很快松了手,黎念面色微微苍白,安铭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本要收回来的视线在看到她的脚下时突然定住,没有预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眼底闪烁,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问了出来:“为什么要穿平底鞋?”

作为一个要求自己在示人时各方面都要完美的艺人,黎念出门必穿高跟鞋已是习惯。而作为一个拥有场合着装严格契合癖的人,她今天穿着雍容的大衣,按道理讲穿一双尖头的至膝皮靴才称得上是最合适的搭配。黎念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想了想,找了一个很规矩的理由:“冬靴还没来得及买。”

安铭臣明显不信她:“你撒了谎以后什么时候能不眯着眼看天?”

黎念收回视线,沉静如水的一张面孔,声线很平淡:“这和你没关系。”

她每回装刺猬都是这句经典语,就没改过,安铭臣听得真是太多了。即使在最初一秒钟会生气,他也会在下一秒内就理智地恢复平静。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所以对她的话压根就是直接跳过。安铭臣抿着嘴角静默了片刻,慢慢地说:“有媒体报道说你怀孕了。”

黎念愣了愣,随即嗤了一声:“他们还说家暴呢,你也信吗?”

她有些激动,安铭臣的眸子锁住她,缓缓开口:“念念。”

屡试不爽的绝招今天却失了效。

黎念一双精致的眉毛拧得更紧了,怒视着他:“不准叫那两个字!”

于是安铭臣便沉默地看着她,捏住她胳膊的手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黎念深呼吸再深呼吸,淡淡地述说一个事实:“我一直在吃避孕药,你知道。”

安铭臣的瞳孔随着这句话剧烈收缩了一下,连抓住她手臂的力道也变大。黎念硬撑着一声不吭,等他慢慢恢复平静。

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渐渐眼神变得复杂,神情也一变再变,直到黎念忍不住提醒他:“你还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

“你有了小孩子,”安铭臣蓦地出声,并且这次说得十分笃定,“念念,是不是?”

“没有。”黎念回答得也十分笃定,连眼都没眨。

但安铭臣对她的回答明显不以为意,只是拉着她走向停车场。黎念不想在这种地方同他起争执,况且他是十指交叉牵着她,指缝间夹得很紧,让她挣脱不得。

安铭臣开着车上了立交桥,很快就把热闹的市区甩到了身后。他一路绷着脸,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黎念想要开口,他突然扫过来一眼,没什么笑容:“如果你不想跟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就不要说话。我知道你不会说什么好听的。”

黎念把他话中的语病过滤掉,淡淡地弯了弯嘴角:“安铭臣,你不要白费力气。小孩子不会保住的。我压力太大精神也差,前些天还在感冒,医生说我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孕育,已经建议我把他拿掉。”

她顿了顿,又补充:“你还是相信我吧,我没撒谎。这些我原本不想告诉你,你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

她一口气说完,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个秘密埋在她心底十多天,几乎每次低下头的时候她都会惆怅。

她发现自己怀孕十分偶然。她的生理期一直紊乱,从事前到事后的防护措施都不敢怠慢,却没想到还是漏了网。她在和Ada去拜访那位心理医生前,还曾独自去了韩道盛赞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那里。

那天医生给她诊脉,看了看她,花白眉毛下的那副眼镜厚重又古老,被他捏住中间挑了挑,然后慢吞吞地说:“姑娘,你怀孕了啊。”

这一句话炸得她当场久久都无法言语。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老中医结合她的身体状况详细告诉了她该注意的事项,但黎念听进去的不多。除了知道需要喝中药调理外,她得知的消息总结起来就只两个,她已怀孕四十天,并且胎儿和大人的脉象都十分虚弱,是流产的前兆。

黎念接受事实的时间不比安铭臣短。她越发夜不成寐,各种各样的事纠缠在一起,让她压力大得更加吃不下饭,又因为失眠和干呕而更加头疼,渐渐陷进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死圈。

其实她曾经真的就想把这个消息一个人慢慢消化掉,最好除了她之外谁都没有发现。但是当安铭臣抓住她的手往车子里拖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无法形容的委屈。

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也绝对不是一个要小孩子的好时机。来了之后又有什么好结果呢?小孩子来得这么措手不及,她和安铭臣都已经做好了分手的打算,而单亲抚养她和安铭臣势必又都不会同意;或者假如借此重新结合,可谁又能预料结局会怎么样呢?她刚刚仔细辨别他的眼睛,发现除了震动外再没了其他,而未来变数又那样大,她不想拿一个婴儿做赌注或者要挟,小孩子可能会是转机,在她眼里却更可能是累赘。

如果让黎念在一刀两断和藕断丝连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安铭臣没有她这样洒脱,甚至似乎还觉得她脸上淡淡的笑容有些刺眼。环住方向盘的手指松了又紧,指甲深深陷进了真皮驾驶盘里去,车子也开得心不在焉,最后只好停在了路边。

他过了很久才重新找回声音,没什么起伏:“多久了?”

“五十天左右。”黎念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撇清关系,末尾又补充了一句,“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周日去做手术。”

他微微震了一下,显然很难将这个事实彻底消化,半晌都没有说话。表情有点迷茫,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侧脸被暗淡光线勾勒,甚至显出了一点从未有过的脆弱。

黎念不忍看下去,她等了片刻,发现他没有反应,便兀自推开车门,打算拦一辆出租车离开。却突然被安铭臣探过身来按住,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语气淡淡的:“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不要任性,”他微微蹙眉看着她,慢慢又说了一句,“不要这样。”

黎念微挑着眉毛看他,想要推开他的手,手臂却被他抓得更紧了。他把她拽回去,顺便带上半开的车门,还是没有放手,语气淡淡地:“你总是喜欢自己做主,没有给过我选择权。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黎念听了却笑了一下:“有人说男性在分手的时候才会说出对方的真正缺点,这话真是不假。这是你今天说的第二个,再加上前面撒谎那个,我都记住了,谢谢你的指教。”

以往都是她被安铭臣嘴角那点可恶的笑容气得肺疼,如今却是他被她脸上的明媚笑意连续闪到。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风水轮流转。

时间已是晚上,周边的路灯渐次亮起。黎念仔细估量着此刻反抗他的利与弊,然后温凉的手指突然覆上了他的手背,趁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她迅速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前面正巧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黎念想也没想直接招手,然后立刻闪身钻了进去。

黎念在出租车里一动不动,慢慢把涌上来的那一点点酸涩咽回去。

动手术的时间其实是周六下午。

她在告知安铭臣的时候还是撒了谎。她唯恐安铭臣会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医院,所以特意将手术日期延长了一天告诉他。她预约的真正时间是周六下午,是一家保密度和专业水准都相当高的私人医院,由Ada联系,也是由Ada陪着她去。

原本她还想用声东击西的招数来一举两得,打算在周六安铭臣发布离婚声明的时候趁乱去医院,一来转移她做手术的注意力,二来也可以让大家沸腾的血液随时间稍稍降降温,却没想到一直到她进了手术室,那边的公告都迟迟没有出来。

除去术前术后的检查,她真正手术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可尽管时间短暂,她又被注射了全身麻醉,黎念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还是觉到了害怕。这个小胚胎降临人间不过五十天时间,她得知它的存在也不过十几天时间,但是一想象它即将被剥离的样子,她的心脏就像是刀锥刺过一样的生疼。

可事件在错误的时间发生,就注定要有人承受伤痛。

当黎念醒过来的时候,Ada已经陪在了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温温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先眯眼睡一会儿,等会儿医生来检查的时候我叫你就好。”

Ada的声音很温柔,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受过的表姐的呵护。她稍稍转头,手指犹豫地想要覆上小腹,却被Ada按住:“不要看,小念,也不要想。”

黎念看着她,Ada在最初得知她要做手术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无奈又怜爱,想要好好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个时候到最后她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三个字:“何必呢。”

黎念突然鼻头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淌出来。她从小就不爱哭,也不爱后悔,可是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假如她可以好好睡觉好好开心好好享受,这个小孩子是不是就不必承受这样短暂的命运?假如她不那样固执地想要追求平衡和弥补愧疚,就像小孩子那样没心没肺地按照现实最原始的剧本活着,现在会不会除去她的所有人都还好好的?

她跌进了一个死循环。她就像是在培植一个花园,她本以为自己的定力够强,对摇曳在那里的那些罂粟花可以满不在乎甚至不屑一顾,便把它们一棵棵地拔了,种下了淡雅素净的白百合。可是当她真正抛弃那些妖娆的花朵时,她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在除花的过程中沉醉在那不动声色又沁人心脾的芬芳里无法自拔。

她弥补了一个亏空,又陷进了另一个泥沼里。可这还没有结束,最糟糕的是,当她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白百合早已凋落。

原来这一片土壤其实只适合罂粟花的生长。

于是最终她喜欢过的和喜欢的,都要一个个离她远去。

黎念接受检查后没有发现异样,很快就被准许出院。坐回车里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已经能够面色平静地上网检查信息。可她把各大权威新闻网站里搜索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她和安铭臣离婚的信息。

黎念略略思索了一下,已经隐隐猜到了原因。她果断把手机关机,周末两天也没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去了Ada名下另一套装修好的公寓里。

她躲安铭臣躲得很彻底。她确信安铭臣假如真的按照她设想的那样会找她的话,也必定不会找到这里。而黎念最终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周一的时候她在开机的时候收到信息,提示安铭臣曾经给她打过数次电话,可周日一整天他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向来不乏精彩的娱乐圈还是有让人无可奈何的新闻传出来。到底有人将她和安铭臣去民政局的照片发了出来,“据民政局朋友的绝对真实消息”,“黎念和安铭臣周五下午已经去了T市河开区民政局办理了离婚登记”。

这条消息很快就被疯狂转发,迅速从网民论坛传播到了主流媒体。Ada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在面对千篇一律的提问重复了无数遍“这是艺人的私人感情问题,我不清楚,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后,终于也关了机。

黎念猜测安铭臣那边的电话也必定在响个不停。两人离婚,全民娱乐。作为一个合格的娱乐圈成员,就势必要成为一根让所有人都嚼不烂的骨头,就势必会被迫承担这些莫须有的猜测和各式各样的眼神。

当天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对此事进行回应。

事情又在各种猜测和疑惑中过了一天,到了周二,原本计划做后一个声明人的黎念首先公开承认了已和安铭臣安先生离婚。她把有关事实大致交代清楚,澄清了一些妄自揣测的言论,以及承认那张在民政局的照片是真实的,并且对朋友们的关心和祝福表示了感谢。

她的语言十分简短,兼之对安铭臣十分客气的称谓,让这篇声明留给了公众的无限想象。

随后在当天下午,安铭臣对她的声明也表示了默认。他在感谢朋友们的关心之余,又暗中透露了对免除纷繁干扰,给两人一些缓冲时间的希望。

他的声明比黎念的还要短,也只是说明了结果,并没有交代离婚原因和过程。仅仅三行字两个段落,除了承认离婚和客气的官方腔调外其他只字未提,是典型的安铭臣式公关。

这自然不能满足大众的好奇心理,也根本无法扼杀娱记们寻求真相的激情。是个喜爱八卦的人都想知道为何这一对人明明前几天还十分甜蜜地出现在超市、机场甚至瑞尔公司,却转眼就离了婚。从“安太太”到“黎小姐”,尽管对于黎念来说这之间相隔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可在半年前才知晓她已结婚的大众的眼里,他俩如今的举动无异于闪婚又闪离。

离婚无非招惹来两个话题,分手原因和分手费。大众凶猛,猜想无敌。黎念面对这一切,终于在无奈中知晓了一句话,娱乐圈里没有永远的秘密。

最先曝光的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在众人纷纷猜测黎念会得到巨额离婚费的时候,两人的离婚协议书曝了光,而结局让人瞠目。上面财产分配十分明确,两人财产各自归各自所有,少数公共财产平均分配。

换句话来讲,黎念等同于净身出户。

而在众人还没来得及把这消息好好消化的时候,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紧随而至。因为EM和瑞尔危机刚刚过去没多久,大众都纷纷猜测这之间的关系。而答案也不负众望地显示这两者似乎真的有关。

于是风波进入了最高潮。谣言不断,安铭臣获得了无数人的同情,尽管他似乎并不需要;而黎念也获得了无数人的同情,尽管她也不需要。

指手画脚的人太多了,黎念最开始还怀着忐忑的心理去看那些言论,到后来发觉看这些纯粹就是为了找罪受,索性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除了手机外连电脑也不开了。

一周后,终于有人采访到了安铭臣。尽管这位瑞尔老板提出的采访前提条件近乎苛刻,却还是让无孔不入的精明记者挖到了料:安铭臣竟然将这两个关键问题都回答了,虽然字数不多。

“据传瑞尔前段时间资金紧张,与您的前妻黎念女士有关,请问是不是这样?”

安铭臣抱着双臂坐在老板椅内,表情冷静,话语也十分果断:“公司没有资金紧张,这是谣传。”

“可我们得知在您前段时间的离婚协议中……”

安铭臣笑了一声,“你们的消息真灵通。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你们想得太多了。”他依旧格外镇静,姿态也没变,话却说得出乎意料,“单纯是她不在乎我的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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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天后:折火一夏甜文经典(共11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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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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