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

第二十六章《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

NO.03公主病不是病,病起来要人命

第一章

我们中心以前有个前辈叫罗悬,他在20世纪80年代末就在一家医院的精神科问诊了,算是比较资深的心理专家。那时候,在大众眼中,心理方面的咨询还显得非常神秘,大家都喜欢叫他神秘的老罗。后来他退休了,而那时正巧姨妈在组建心理咨询中心,于是就请了他过来坐镇。然而,这个神秘的罗老在中心待了一年,突然辞职去了一所高校当心理辅导顾问。

那一年,我们心理咨询中心为了响应有关部门的号召,与罗老所在的高校临时组建了一个公益性的“学生心理健康中心”,为期三个月,免费为学生做心理辅导,拓展心理素质。姨妈原打算是要张哥过去坐诊的,张哥也欣然同意了。但当得知罗老也在的时候,他死活不同意去,硬是将任务塞给了我。

我向来都是被他欺负的主,自然乖乖从命。

动身之前,张哥逗我,说他带了我这么久,好歹也算半个师傅了,出去可别丢他的脸。最后,张哥不忘叮嘱我,见到罗老千万别提到他,免得挨骂。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识趣地问道:“张哥,你得罪过这个罗老吗?”

张哥哼了一下,回道:“我这么会做人,哪里会得罪老前辈。”

我自然是不信,瞥了他一眼。

张哥又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吃苦头,见到罗老别提我就行了。要是他问起我,你就说我被你姨妈开除了,或者失踪了。”

我心里疑问更大了,追问道:“你和这个罗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张哥略显不耐烦地说:“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记得我说的话就好了,不然吃了苦头,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

见他如此认真地交代,我心里自然免不了好奇,可张哥不肯说明,我也没办法,只好作罢,所以当见到罗老的时候,心中画了一万个问号,一直在想这个和蔼可亲、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究竟和张哥有什么过节。

而罗老呢,对于我的到来十分欢迎,频频赞许这些年来我们中心获得的成功和荣誉,并不断地询问他离职之后老同事们的情况,我自是一一照实说。

当他问到张哥的时候,我心里不禁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是照实说呢,还是像张哥说的那样,骗罗老说他被开除了,还是编一个更为奇怪离谱的理由?

罗老见我没吭声,又问了一句:“张勋那小子还在吗?”

我不善撒谎,尤其是在罗老犀利的眼神注视下,我就像个没有任何秘密的小孩。看来是躲不过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在,他还在。”

罗老长应了一声,脸上呈现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幸好他没有再详问下去,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过关了。

我抬眼看了看罗老,内心对于他们二人的“过节”更加好奇了。

回家后,我将当天与罗老见面的情形跟张哥说了一遍,张哥气得指着我的鼻子说:“臭小子,你竟然出卖我,我不是早告诉你若是他问起我,就说我被开除了吗?”

“我是想这么说的,但你不知道罗老的眼神有多锐利,我念头才刚刚升起,似乎就被他看穿了。我心虚啊,所以只好照实说了。”我解释道,“再说了,我最不擅长撒谎,我每每撒谎,浑身就不舒服,还会起小疙瘩……”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张哥摆摆手说。

“张哥,你跟罗老到底有什么纠葛啊?”听他这么在意罗老,我忍不住继续追问,“你不愿意让他问起你,而他呢,偏偏还要问你。”

“我跟他没什么纠葛,你就别再问了!”张哥闪烁其词地说,“反正啊,下次他要是再问你关于我的信息,你就说不知道,跟我不熟。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连连点头。

“不然的话,有你好看的!”

我不以为然地说:“张哥,你言过其实了吧。虽然今天我是第一次跟罗老见面,但看得出他人非常好相处,他不会给我穿小鞋的啦,你不用担心啦!”

张哥狡黠一笑:“我说的不是罗老给你好看,我是说我会给你好看!”

我一惊:“你想怎么样?”

张哥语态轻松地说:“马上就是季度考核了,你要是再管不住你的那张大嘴巴,可别怪我在你的季度考核表上记不合格,到时候你的绩效工资就泡汤了!”

“你……”我顿时暴起,但又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怎么了,不服气?”张哥眼一瞪。

“服,我是心服口服,心悦诚服,服服帖帖!”我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我立马冷静下来,赔笑说,“你放心吧,罗老要是再问到你,我就说只听过你这么一号人,但是没任何交情,具体情况不知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哼!算你识趣。”

虽然满腹狐疑罗老和张哥之间的纠葛,但经张哥这么威胁,再加上罗老之后也没再提这一茬,我也渐渐地不再想他们的事情了,反正跟我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开学后两个月,学校开展了好多活动,心理学的讲座就去各个院系做了好几次。罗老上了年纪,话说久了,容易口干舌燥,有一次讲座开完了,我就在“学生心理健康中心”办公室给他泡了一壶碧螺春,让他解解渴。

谁知道,罗老尝了一小口,笑了笑,抬头问我:“欧阳啊,这碧螺春是谁给你的?”

我一愣:“是……”

罗老继续问道:“是不是张勋那小子啊?”

一听张哥的名字,我当下就慌了。

这茶叶确实是张哥前不久从杭州回来送我的,我放着一直没喝,想着借花献佛来孝敬罗老,没想到他一喝就喝出来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必然不简单!

我佯装镇定,以问答问:“罗老,这茶叶不好喝吗?不会是茶叶坏了吧?我也不太懂茶叶,听说这是好货,就带了一包。”

罗老抿了一口茶,高深莫测地说:“洞庭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万里醉。”

他见我不说话了,继续说道:“这茶叶是苏州东洞庭山的,也就是东山镇的,是我最喜欢的茶叶。小张是不是交代了你什么事?”

我茫然地看着他:“没有,什么事啊?”

罗老笑笑道:“用茶叶讨好我吗?”

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我像犯人一样,感觉做了什么坏事,要被罗老审问个明白。

罗老功力深厚。他喝完了茶,将茶杯放下后,还把右手搭在黑色的桌子上,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仿佛是在给我催眠,还要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

普通人可能以为没什么,其实这就像两个武林中人的对阵,我一早就败了,罗老一直占据着绝对上风!

罗老这么在意张哥,而张哥又是如此惧怕罗老,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我该如何回答?虽然之前早就跟张哥说好了,一旦罗老再问,就说不知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罗老面前,我就是没办法撒谎。那些欺骗的话到了嘴边又自动回去了,该如何圆过去呢?我心想着,眼睛无意中看向了窗外——

此刻正是午餐时间。楼下的学生成群结队地前往学校食堂,路上有几棵老银杏树,时值深秋,叶子都黄了,阳光一晒,金灿灿的,好一幅油画般的秋景。

突然,人群中狂跑进来一个女生。她一路大喊大叫地奔逃着,后面还有三个大汉穷追不舍。

罗老敲打桌子的节奏被女生的尖叫给打乱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像不太甘心地放弃了这次拷问。

而外面的情形则看得我目瞪口呆。楼下的人们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手阻拦,反而个个像看好戏一样,都在津津有味地围观着。更可恨的是有人甚至还故意绊倒了那个女生,好让大汉们捉住她。

“他妈的!”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爆了一声粗。

“怎么啦?”罗老抬头看着我。

“罗老,你看外面。”我指着窗外,义愤填膺地说,“楼下有三个大男人正在追一个女孩子呢,在场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这学校好歹也是北京名校,怎么学生素质这么差!”

罗老看了一眼窗外,淡然地说:“没什么的,随他们去吧!”

“这怎么行啊,光天化日的,怎能让一群男的欺负一个弱小的女生呢!他们不去帮忙,我去,我去教训教训这三个无赖!”说着,我起身就要出门。

罗老见我的架势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急忙站起来拦住我:“你这毛头小子,脾气跟张勋差不多,动不动就要用拳头讲道理。别告诉我,你是张勋带出来的人!”

我脸红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这……我……”

罗老看我这个样子,被逗笑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来这儿也有一些时日了,是不是觉得很闲,闲的话就跟我去一下学校旁边那家医院。”

我一惊:“去医院?”

罗老点点头,说:“我带你去那家医院的精神科走一走。”

我被说得一头雾水,罗老没事带我去医院精神科干吗?我又不是精神病患者,心理也没什么问题,谁要去那里走走。

我一时没想明白,嘴巴一张,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去那里做什么?是您要看病,还是要带我去看病?”

罗老啧了一声,威严地说道:“你这毛头小子,还会拐着弯骂人了?我身子骨好着呢,天天开心得不得了,看什么病啊!”

“关键是我也没病啊!”

“我们不是去看病。”

“那是去干吗?”

罗老没说话,只是用嘴努了努外面。

这时候,楼下发生的一切回答了我的问题:那个女生被人五花大绑,正抬往一辆有医院标志的面包车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这名女生是有精神问题啊!”

罗老微微颔首。

我继续道:“她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大家都认识她,所以才会如此淡然对待。”

罗老笑了笑,说:“看来你也不是很笨。”

我有些不好意思,为我之前的冲动感到尴尬。看罗老的样子,他应该也参与了治疗这名女生的工作,此时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带我去医院观摩观摩。

普通的精神病例,罗老肯定不会带我去看的,由此可见,这名女生患的病症不简单。

此时,那女生正被送进车里。

她是谁?

年纪轻轻的,又患有什么特殊疾病呢?

想到这里,我心里微微有些兴奋,催促道:“罗老,那我们就赶紧下去吧,他们要走了!”

罗老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带着我下了楼,来到了那辆有医院标志的面包车旁边。

那三个男人已经将那女生绑进了车里,正要发车走人,他们见了罗老,停下来跟罗老打招呼。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方形脸男人一脸尴尬地说:“罗教授,不好意思,一时疏忽,居然让病人跑出来了!”

罗老问对方:“最近她的病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方形脸男子叹气道:“是的,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像受惊的野马一样发狂起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胖子说:“这两天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她老是喊打喊杀的,今天一个没注意让她跑了出来。她回到了学校,嚷嚷着要去杀了那几个整蛊她的室友。”

方形脸男子叹息道:“唉,我看她是好不了了,真可怜,年纪轻轻就这样疯了……”

胖子追问道:“罗教授,您老是要去一起看看吗?”

“去看看吧。”罗老指着我说,“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吗?”

方形脸男子狐疑地看着我:“他是您的朋友吗?”

罗老点点头,说:“他是我的朋友欧阳子瑜,××心理咨询中心的高级心理咨询师,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当然可以了!”方形脸男人喜道,“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方形脸男人招呼我们上了面包车。因为前面座位有限,罗老坐到前面副驾上,而我则和那个胖子坐在了后舱里。

第二章

一上车,我就看到那女生被约束带约束在一张担架上。

虽然她被绑着,但依然在发狂地挣扎着。估计看我是个生人吧,她瞪着我,向我求救地大喊着:“我没疯,我脑子没坏,你们不能关我!救我啊!救我啊!”

很多心理有问题的人都会否认自己有病。越是病得厉害,越会觉得自己才是清醒的,是有人要谋害他们。这种情况我早已司空见惯。

被绑住的女生,大概二十岁,人长得挺清秀的,但因一直在拼命挣扎,一张脸憋得通红,再加上披头散发的,致使她看起来有些狰狞。

见此,我有些于心不忍,便跟旁边的胖子说:“都上车了,她应该是跑不了了,要不给她松一下绑吧?”

“那可不行,一旦松开了她,单凭我们两人压根就抓不住她。她发狂起来可怕得很,你没看到我们三个人联手才将她逮住吗?”胖子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胶带粘住了女生的嘴,不让她再发出声音。

听他这么一说,又见那女生确实挣扎得厉害,我只好收起了恻隐之心。不过这女生如此狂躁,我倒非常好奇,问道:“这个女生得的是什么病啊?”

方形脸男人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后视镜中的我和身边的罗老:“罗教授没跟你说吗?”

我点点头说:“还没来得及说呢。刚刚我们在楼上看到你们在下面抓她,罗老说带我一起来看看,我就来了。你能先给我介绍一下具体情况吗?”

“当然可以了。”方形脸男人欣然答道,“这名女生叫吴青莲,今年二十岁,就是这所学校的外语系大二学生。”

坐在我身边的胖子继续说:“上个月过万圣节,她的那几个室友跟她开玩笑,搞了一点小名堂整蛊她。平日里,估计她就胆小吧,那天晚上她被室友的恶作剧吓得魂飞魄散,像疯了一样又喊又叫,将整个寝室闹得鸡飞狗跳。很多人都过来看热闹,后来安抚了许久,她才恢复正常。”

方形脸男人点点头,说:“是啊,本以为她只不过是那天晚上受了点小惊吓,睡一觉就好了,结果事情根本没消停。那天之后,吴青莲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身边一有个什么动静,她就立马紧张起来,呼吸急促,浑身冷汗直冒。大家觉得她很怪,但是也并没多心,只是说她大惊小怪。”

胖子接过话题,说:“整蛊事件过去一周后,她的这种症状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了。当她被异响吓到时,她会抓狂,会攻击人,有两个室友就被她抓伤了。她所在班级的辅导员知道这件事后,立刻联系了院系主任,寻找解决办法。”

方形脸男人补充道:“罗教授正好在这所学校当心理顾问,于是校方请了他过来给她做心理辅导。但她问题比较严重,一般的心理疏导起不了太大作用。在和她父母沟通,获得她父母的同意之后,校方将她送到了我们医院接受治疗。在治疗过程中,她一直坚称自己没有精神病,而是被那几个欺负她的室友下了蛊,因此行为才会失控。”

胖子看了看吴青莲,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嘛。这两天她更加狂躁了,除了大喊大叫、上蹦下跳,她还扬言要杀掉她的那几个室友,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室友们的阴谋。”

听他们一前一后地说完,我揣测道:“听上去她好像是惊吓过度而造成的精神失常,但细想一下又有些不符合。”

“罗老有没有说她是患了什么病症?”我转头问他们。

“具体什么病症罗教授并没有说,他只是说还需要再观察观察。我们医院的精神科大夫跟你的看法一样,她就是惊吓过度而造成的精神失常,目前正以此病症在给她治疗。”胖子介绍道,“不过不瞒你说,效果好像不是太理想。”

这时候,方形脸男人笑着说:“你们中心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曾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好像还上过电视台的专访吧。希望你来了之后,能给她好好看看,弄清她的病根,早日将她治愈。”

“你们过奖了,我会尽力而为的。”我连连摆手道,“不过像罗老这种经验老到的专家都束手无策,我恐怕也……”

我的话没说完,还有半截留在喉咙里,这时候车子来了个急刹车,因为惯性,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朝躺在中间的吴青莲靠近了一些。

她的手腕还能动,碰到了我的手,猛地一把抓住了我,并朝我努力地睁大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球好像都要掉出来了一样。

车子随即恢复了正常行驶,方形脸男人说:“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异物。”

我干涩一笑,忙说:“没事。”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吴青莲抓住了我的手。

我想挣脱她,但她的身体却一直震颤着,如同一个电力十足的马达,震得我的手都发麻了。

我能读懂她的眼神,她是在表达自己不是所谓的“神经病”,可她发狂的样子着实可怕,如果没有约束带,可能她就要跳起来打人了。

我挣脱不了,只好宽慰地跟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先松手好吗?”

坐在旁边的胖子听了我这句话,这才注意到我被吴青莲抓住的情况,他忙帮我弄开了她的手。

他感叹道:“你看到了吧,她力气大得奇怪,跟她弱小的身子压根就不成正比,幸好我们牢牢捆住了她,不然的话,刚刚那么一下,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我看着被她抓青的手,想到刚才她那一抓,不免心有余悸。这女生还真是不好对付!

医院和学校距离不远。

十分钟后,我们已经到了方形脸男子所在的医院。

下车后,方形脸男人、胖子连同另一个男人将吴青莲送到病房里去了,而罗老则带着我去见了她的主治医生孙杰辉。

孙医生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材修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有几分儒雅。对于我们的到来他自是十分欢迎,客套了几句之后,忙给我们介绍吴青莲的情况。

我说在路上,方形脸男人和胖子已经给我介绍了基本信息,孙医生说:“那我就给你简单说一下她入院后的情况吧。”

他说吴青莲入院以来,经过深入、细致地检查,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属于惊吓过度而造成精神失常,伴有失眠、手脚抽搐、狂躁等症状。正常的时候,她的思想和行为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听到分贝稍微大一点的声音,比如大声的话语、突然的咳嗽声、关门的声响等,她就会抓狂,大喊大叫,久久不能平静,非得将自己折腾至不能动弹为止。

我点点头,说:“那治疗方式呢?”

孙医生介绍说,对于这种惊吓过度的治疗方式,他们院方一般是采用电击疗法。之前多起类似的病例,均采用此法治愈。然而不知为什么,此法用在吴青莲身上却效果不佳。近来,她的病症愈加严重了,有时候,只是一个急促的呼吸声都会令她情绪失控,并有妄想症产生。

孙医生认为她的病因并非惊吓过度,而是幻想其室友下蛊造成的神经衰弱。为了稳住她的病情,院方特别为吴青莲安排了一间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单人病房。

通常情况下,医院治疗惊吓过度的患者多采用电击疗法,此法见效最快。不过或许因为我是心理咨询师的缘故吧,我总感觉此法有些过于“残忍”,且治标不治本。

我认为治疗惊吓过度最好的办法还是心理疏导,寻找到问题的根源,症状的源头,然后修复心理问题,强大心灵,下次若有类似情形出现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所以当听完孙医生的介绍后,我就想跟吴青莲见面聊聊,但罗老在,就这么直接提出,恐有喧宾夺主之嫌,惹他不快,于是我跟他说:“罗老,我可以跟吴青莲聊聊吗?当然了,您必须在旁边帮我压阵,要是我不成了,您再出马,您看成吗?”

罗老是老江湖了,一听我的话就知道我心中的小九九了。

他笑骂道:“小鬼头拿话堵我的嘴,跟张勋一个样,插上尾巴就可以成精了。你想跟那个女孩聊聊,应该问孙大夫的意见,而不是问我。”

孙医生也笑了:“当然可以了,欧阳也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交代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跟她交谈比较困难,或者说比你们想象的要困难。现在她非常敏感,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失控。”

孙医生带着我和罗老去了吴青莲的病房。为了避免人多口杂,惊吓到她,孙杰辉和罗老留在了门口,我则和一位一直护理吴青莲的女护士进到了房内。

吴青莲被那三名壮汉送回病房后,主治医生就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因此当我进到房里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要不是先前亲自领教过她的厉害,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安静如莲的气质女神就是之前那个一脸狰狞、情绪濒临崩溃的绝望女人。

在我进去之前,女护士早已跟她沟通过了,再加上她注射过镇静剂,刚开始我们的交谈还算顺利。

她一见我就迫不及待地说:“欧阳心理师,我没有疯,我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狂躁,其实是我那几个室友给我下了蛊。”

我低声反问道:“下蛊?”

她应声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疯,我确实是中蛊了!”

我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中了蛊呢?”

她解释道:“我的胆子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怎么可能被她们那一吓我就变成了这样?我和她们几个素来不和,我不喜欢她们,她们也看不惯我。尤其是沈飞飞,我们有过多次不快,我想蛊毒应该就是她下的,她就是个贱人!”

我又问:“你为什么确定是沈飞飞对你下的手呢?”

她叹了口气:“她上个月曾去湖南的湘西旅游,她本人就喜欢收集邪门歪道的东西,什么巫蛊娃娃、降头术之类的。我看她八成是从湘西那里带回了蛊毒,然后趁我不注意下到了我的身体里,因此我才会如此狂躁。”

我告诉她:“我不太了解蛊毒方面的信息,但是孙医生给你做了深入检查后,并未发现你有中毒迹象。”

她语带轻蔑地说:“蛊毒是一种很神秘的邪术,哪有那么容易就检测出来的啊?孙医生一直说我是惊吓过度所致,但治了这么久都不见疗效,很显然,我的病症从一开始就被诊断错了。”

她越说越激动:“他们都是庸医,都是笨蛋。当务之急,要么从始作俑者沈飞飞那儿获得解药,要么就从湘西那边请来懂行的草鬼婆过来帮我解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

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我忙安抚道:“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就在我准备跟她深入沟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轮胎爆炸的声音。其实响声并不大,但原本安静的吴青莲顿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倏地大喊大叫起来。

她从床上跳到床下,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动着,像条蛇一样手舞足蹈地扭着身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沈飞飞那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货,下蛊害我,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等我出去之后,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还有你们这帮庸医,一个个全都是废物,就知道收钱,不干正事,我要将你们告到卫生局,将你们这破医院告到关闭……”

见状,我和女护士忙过去拉她,想将她拉回床上。可没想到她力气极大,甩手一挥就将女护士甩开了,而我虽然抓住了她,但没几下就被她挣脱了。

我正欲再抓住她,却被她占了先机。她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目露凶光地大喊道:“那群贱人,等我出去,我要杀了她们!这些都是她们的阴谋!你们也都是帮凶!”

我拼命地挣扎着,但吴青莲的力气大得惊人,我努力挣脱竟然没有成功。由于缺氧,我的脑袋一下蒙了,眼前也恍惚起来,大脑开始变得空白,意识逐渐在消失。

幸好这时门外的罗老和孙医生听到里面的动静闯了进来,见此情景,忙将我从她手中解救下来,而一旁的女护士也借此机会,又给吴青莲打了一支镇静剂,这才完全将她制服。

这次药剂女护士下得重了点,安静下来的吴青莲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我坐在一边休息了一下,才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我们一行人出了病房。孙医生见我脖子被吴青莲掐得发红,建议我去他那儿处理一下。我觉得自己并无大碍,不想麻烦他人,所以谢绝了他的好意,然后和罗老一起离开了医院。

在回去的路上,罗老问我:“吴青莲的病症,你怎么看?”

“在您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不过您既然问了,自然是想考验考验我这个小辈,那我就献丑了,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您老多多指点。”我客套了一下,“根据孙医生所说的,再加上刚刚吴青莲的反应,她的症状属于惊吓过度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她的反应跟一般的惊吓过度有些不同。”

罗老侧眼看看我。

我继续说:“通常情况下,惊吓过度的患者多是被吓得精神恍惚、神志不清,而她的思维却很清晰,并直言她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是她那个叫沈飞飞的室友下蛊所致。”

罗老点点头:“没错,她确实反复提到被室友沈飞飞下蛊。”

“我想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里。”我轻轻摇下了车窗,清爽的风灌进了车厢,“下蛊这种无稽之谈成了她的心魔,甚至是怨念。她一直耿耿于怀,无法放下,自然无法解压,而且越压越多、越压越紧,而孙医生的治疗也并没有错,只是没有根治她的心魔,所以进展不大,成效不佳。”

“看样子你是想回学校找她的那些室友了解一下情况了!”罗老不愧是老江湖,一听我这么说,就知道我下一步的计划。

“没错,弄清她被惊吓前后发生的事情,我想对她的治疗应该有一定的帮助。”我抬头笑笑说,“罗老,您觉得呢?”

罗老微微颔首说:“眼下孙医生的治疗收效甚微,你这个方法也是个路子,正所谓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方能对症下药。”

罗老措辞有些含糊,吴青莲的事,他从一开始就参与了,但一直未曾有个明确的表态。见他表情凝重,若有所思,我忍不住问道:“罗老,莫非吴青莲的病症并非惊吓过度那么简单?”

罗老没有直接回答,抬起头看着我,反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吴青莲受惊吓时跟一般人受惊吓时的反应有所不同?”

“好像没什么很特别的吧。”我歪着头仔细想着吴青莲先前被吓到时的情形,“如果硬要说有些特别的地方,就是她跳来跳去的方式很奇怪,有点像企鹅在走路。”

“对,就是这一点,她的应激行为有些怪异。”罗老眼睛一亮说,“还有就是她似乎很暴力,上来就掐住你的脖子。”

“感觉应该没什么的吧。”我耸耸肩说,“惊吓过度的人比较神经质,情绪亦容易暴躁,她出现的情况也还算正常吧。”

罗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脸上表情依然紧绷绷的。看来他还是非常在意这两点,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去了学校,找到吴青莲的室友了解情况。

她的那三名女室友一听到她的名字,脸上均现不悦之色,都说不想提她。

看来这个吴青莲说的没错,她与这三位室友的关系确实不太好。没办法,我只好使出撒手锏说,吴青莲一直认定她被吓疯一事是因沈飞飞下蛊所致,如果她们不想澄清也可以,就怕到时候传到其他同学的耳朵里,被人以讹传讹。

这招果然有效。沈飞飞一听坐不住了,她跳了出来说:“吴青莲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确实病得不轻,药不能停啊,说我给她下蛊?开什么国际玩笑,蛊毒那玩意都是虚构的东西,我上哪儿找蛊毒去?”

我继续挑拨地说:“她说你本来就喜欢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上个月又去了一趟湖南湘西,猜测蛊毒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上个月我去过湘西不假,我在凤凰古城玩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其他东西没有带,姜糖倒带了一些。”沈飞飞解释道,“大家都盛传湘西有蛊毒,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当地导游,她说相传是有,但作为土著的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反正她不相信有。”

见我仍旧是一脸怀疑,沈飞飞冷哼一声:“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如果真有蛊毒的话,她住院那么久,医院早就查出来了。”

室友A叫嚣道:“吴青莲这是想诬蔑我们飞飞,害飞飞坐牢!”

室友B也应和道:“可惜她用错法子了!”

“纵然如此,吴青莲被吓疯一事跟你们三人有莫大的关系,这点你们总无法否认吧,要不是万圣节那一天你们恶作剧吓唬她,她也不会疯了。”我以退为进地说。

没想到三名女生异口同声地说:“与我们无关。”

沈飞飞气愤地补充道:“真是气死人了,也不知道这谣言从哪里传出来的,我们辟谣了那么多次,依然还有人在传。”

室友A接着说:“万圣节那一天的活动是学校统一安排的,我们宿舍也是学校统一布置的,我们没有做任何恶作剧吓唬她。”

室友B点头道:“她应该跟你说过吧,我们素来与她不和,彼此看不上,根本都不跟她说话,闹谁也不会闹她呀!”

“那万圣节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听到这里,我也觉得沈飞飞三人说得有理,只好追问当天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啊。那天晚上,我们三人参加完学校的万圣节派对之后,早早回宿舍睡下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吴青莲大喊大叫,我们吓了一大跳,忙问她干吗,她不回话,就是一个劲地尖叫。”沈飞飞无奈地说。

“本来,我们也不想管她,但是她实在是太吵了,并且还满宿舍乱跑,吵得我们根本就无法再继续睡下去,我就出去报告了宿管阿姨。”室友A继续说,“但是阿姨上来后还是无法劝住吴青莲,她越发癫狂,还乱骂人,什么污秽的话都说得出口,吵得整个宿舍的人都醒了,还有很多其他宿舍的人过来围观,大家都说她疯了。”

“后来校医来了,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她才安静下来。”说到这里,室友B叹了口气。

“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大喊大叫吗?”我追问道。

“不知道啊,我们那时候都睡着了,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沈飞飞解释道,“我知道我们这么说,大家肯定不信,万幸的是有监控录像为我们做证,不然的话,我们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监控录像?”

“是啊。”沈飞飞指着窗台上说,“就是它。”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窗台上有一个微型的摄像头,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宿舍里会有这玩意啊,学校装的吗?”

“不是。”沈飞飞耸耸肩,“是吴青莲自己装的。”

“她为什么要装监控呢?”我起身走了过去。

“她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前阵子她丢了一支口红,硬说是我偷的,后来她就在宿舍里装了个监控器。”室友A解释道。

“那你们也同意?”我又问。

“我们本来不同意的,认为这很有可能会泄露我们的隐私,但是拗不过她。”室友B解释道,“也多亏这监控器那天一直运转着,并且有夜间拍照功能,让我们有证据证明我们的清白,不然的话,吴青莲她父母非将我们吃了不可。”

“那录像还有吗?”我转头问她们,“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我这里有一份备份的。当时吴青莲父母找上门问罪的时候,我们给他们看监控录像时备份的,那时候全校都谣传是我们恶作剧吓疯了吴青莲,为了及时澄清谣言,所以我特意拷贝了一份在我的手机里。”说着,沈飞飞从手机里调出了那份监控录像,然后递给我看。

录像显示:

当天夜里十点钟左右,沈飞飞三人结伴回了宿舍。三人有说有笑,言语间似乎对当天的派对极为满意,回来后还讨论了好一会儿。在此期间,三人陆续出门去水房洗漱,大概在十点半钟的时候,三人上床睡觉了,并很快传来轻鼾声。

虽然宿舍里布置了一些与万圣节有关的贴纸和南瓜灯,但总体看上去并不可怕,在我看来甚至有些搞笑和可爱。

我快进了视频。时间到了十二点钟左右,吴青莲回来了。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曲。看样子当晚她也玩得很开心。

她打开了床头的壁灯,脱了外套,正对着镜子卸妆。

这时,她突然尖叫一声,然后扭头往身后看,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却似乎吓得不轻,脸色全都白了,然后失控地大喊大叫起来,将原先睡熟的沈飞飞三人吵醒了。

沈飞飞揉着眼睛问她:“吴青莲,你干吗呢!”

室友A也质问道:“就是,大晚上的不睡觉,乱叫什么呢?”

吴青莲没有回复,只是来回地跳来跳去,像只企鹅一样,怪异又滑稽。

沈飞飞又说了她一句,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和室友A、B想拉住她,但都被她甩开了。室友A摆摆手,说:“算了,别拉她了。”

室友B也说:“我看她是疯了,我们下楼去叫宿管阿姨上来看看吧。”

沈飞飞应了一声出去了,很快就带着宿管阿姨回来了,但依然没有用。不管宿管阿姨怎么问吴青莲,她都不吭声,就是一直满宿舍地窜来窜去,持续发出尖叫声。

她这么折腾,很快将整层楼的学生都吵醒了。

不少人前来打探消息,走廊里闹哄哄的,这更加刺激到了吴青莲。她越发癫狂起来,撕着自己的衣服,嘴里污秽不堪,不断地大骂着沈飞飞等人。

宿管阿姨也没招了,她要沈飞飞等人强行拉住她,当控制住整个局面后,她立刻打电话给校医。

很快校医就上来了,他给吴青莲打了一支镇静剂后,她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去了。众人随后将吴青莲抬到床上。

录像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沈飞飞见我看完了,略有些委屈地说:“你看到了吧,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吓唬她,是她自己突然发起疯来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是被冤枉的!”

室友A帮腔道:“最郁闷的是,我们帮了她的忙,不但被她臭骂了一顿,还被大家误解,好人难做啊!”

我没有接她的话,一边将录像往回倒,一边问:“吴青莲好像是突然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才失控的。你知道她当时看到了什么吗?”

室友A摇摇头,说:“不知道。”

沈飞飞点头道:“其实,事后我们也仔细翻看过录像视频,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室友B补充道:“我们猜测应该是被原先贴在天花板上的鬼脸贴纸吓到了吧。”

我将录像拉回吴青莲突然尖叫时的地方,仔细翻看了几次,确实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不过从她随后立刻扭头往后看的动作来分析,很可能是背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惊吓到了她。

正如沈飞飞所说,录像全程,她们三人都没有吓唬她,更不存在所谓的整蛊,那么为什么吴青莲会口口声声地说是沈飞飞在她身上下蛊呢?

既然无法从监控视频寻找线索,要想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看来得从她们四人的关系入手了。

我问沈飞飞:“刚刚一提到吴青莲,你们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屑的表情,你们三人挺反感她的,她也说和你们的关系不好,可以告诉我这其中的原因吗?”

沈飞飞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但我看得出来,她们都在犹豫。

毕竟,现在吴青莲出了事,如果说太多的话,总是对自己不太好。

见她们都不愿意开口,我换了一个方式继续问:“我知道你们三人都挺烦她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大家毕竟同学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现在病情极不稳定,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还望看在同学的分上施以援手。”

听我这么说,沈飞飞看了看室友A和B,这才开口道:“其实吴青莲这人说不上坏吧,就是自视甚高,看不起我们,也不大爱搭理我们,做事我行我素的,一切以她为中心,一点没说到或者做到她心里预期的话,她就翻脸不认人。”

见沈飞飞说了,室友A和B也纷纷帮腔。

沈飞飞继续道:“我跟她不和,主要是因为她老是当我是她的奴仆,要我干这干那,好像她天生就是主人一样。就算帮她做事,我也不愿意计较,关键是到了最后还落不到一句好。刚开始,我是看在同学分上帮她的忙,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一言不合就骂我。我一不欠她什么,二没吃喝她什么,凭什么让她骑在我头上,所以就跟她吵了起来,然后不欢而散,之后就互不理会了。”

说到这里,沈飞飞有些激动:“咱们宿舍里,就我最不吃她那一套了,因此她诬蔑我给她下蛊我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觉得她的伎俩太小儿科了吧。”

“吴青莲除了自视甚高,还特爱装,心机也特别深。在我们面前一套,在男生面前又是一套。她明明胆子并不小,经常没事就窝在宿舍里看恐怖片,但在男生面前却总是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怕这怕那的,看着挺恶心的。不过,男生好像特吃她这一套,每每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室友A接着说,“我现在怀疑啊,她发疯是在做戏。上一回她为了试探几个追求她的男生,假装自己生病了,惹得那几个男生争风吃醋地前来照顾她,差点都打起来了。这一次说不定她又是故技重演呢!”

她刚刚说完,室友B也跳出来说:“我也认为她现在是在装病,为的就是博大家的同情,尤其是那几个追她的男生的怜惜。”

室友A连连点头:“上次她装病被那几个追她的男生知道真相后,他们就对她冷淡了许多,这次听说一个也没去医院看她呢,我估计她是苦肉计演砸了,骑虎难下,只好继续装疯卖傻。”

室友B冷笑一声:“她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长得有几分姿色,大家就得围着她转啊。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沈飞飞示意她们适可而止,转而对我说:“欧阳心理师,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蒙骗了,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我建议你就别管她了,对付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她,你越这么关心她,她就越来劲,你不管她,估计过些天,她就好了,自己回学校了。”

虽然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差,但听沈飞飞三人如此说,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们对她如此痛恨,我再继续这么问下去只会听到更多的闲言闲语。在人背后说闲话不好,所以我跟她们保证地说完——吴青莲这次是真的病了,绝对不是装病——之后就下楼了。

这次找沈飞飞等人了解情况,从她们口中,大概可以看出吴青莲是个自视甚高、以自我为中心且胆子还很大的女生。首先可以确认的是这次她的症状属于急性突发,之前毫无征兆;其次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被吓疯完全是沈飞飞下蛊所致,缘由估计跟她和沈飞飞的矛盾、沈飞飞去湘西旅游以及喜欢看恐怖片有关;最后她病发时像企鹅一样跳来跳去确实有些奇怪,前一天罗老还特别跟我指出这一点,让我不得不慎重对待。

综合以上三点,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去学校的图书馆查查相关文献,看看惊吓过度是否还有更奇特的并发症。

第四章

于是,我即刻前往学校的图书馆。

图书馆里很安静,我在门口买了一杯咖啡就上了楼。

说真的,离开学校那么多年了,再次踏入大学的图书馆,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怀念之感。

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两个下楼的女生,抱着图书和咖啡,轻声交谈着,让我恍然想到了大学时代,去图书馆偷看暗恋女生的画面。

我按照指示牌顺利找到了心理学专区。

我刚刚走进去,就看到对面阅览区罗老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文献。一旁的桌上垒着老高的心理学著作,他一边翻看,一边细致地做着记录。

看来他也是跟我一样来找资料的。我径直走了过去,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罗老抬头看着我,笑眯眯地说:“你来了?”

我点点头。

他又问:“找吴青莲室友问完了?”

我坐到了他旁边,回道:“问完了。但正如您上次所说的,吴青莲的病症非常奇怪,此行我的收获不多。”

罗老笑笑说:“所以你想来图书馆查查文献?”

我也笑了:“是啊,没想到您老也在啊。”

随后,我将找沈飞飞等人了解情况的过程跟罗老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兴奋地问:“罗老,看您神采飞扬的,看样子是已经找到吴青莲的病根了吧?”

罗老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我:“缅因州跳跃的法国人症候群,你听说过吗?”

“没有。”我一脸茫然。

“你没听说过是很正常的,这种病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惊吓反射和惊吓综合征,相关研究文献也甚少。”罗老解释道,“我也是之前在一本医学杂志上无意中看到过只字片语,但记得不是太清楚,这次见吴青莲的病症如此怪异,突然想起那篇报道,所以一大早就赶来图书馆查资料。”

“那您查到了吗?”我追问道。

“总算没有白费功夫,竟然被我找到了。”罗老指着手上的一篇论文资料说,“缅因州跳跃的法国人症候群,原名叫JumpingFrenchmanofMaine,1878年最先发现于美国缅因州。当时有许多的法裔加拿大伐木工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反常地跳跃并且尖叫,因而才有了这样特殊的病名。”

罗老一边将资料交给我,一边继续说:“正确的译名是过度惊跳症,其特征是患者受到刺激后,会出现不受控制的跳跃或者因惊吓而摔倒,甚至出现暴力行为。”

听罗老说到这里,我想到了吴青莲不由自主的企鹅跳,这个最奇怪的症状终于被对号入座了。

我真没想到惊吓过度竟然会诱发出如此奇特的病症,当真是闻所未闻啊!

我忙问道:“那么这种病症可有什么有效治疗办法吗?为什么同属惊吓过度,孙医生的电击疗法竟然对它没有任何效果?”

罗老摇头道:“好像没有,上面说由于缺乏详细的生理学研究,关于此病症目前没有明显有效的治疗方法。”

“那该怎么办呢?”我有些失落。

“该文献只是为临床提供诊断思路,认为过度惊跳症是一种很复杂的病症,不单是生理问题或者心理问题,而是两方面综合起来导致的疾病。”罗老解释道,“要从它的临床表现、电生理学及分子遗传学来入手。”

“这么看的话,吴青莲要当小白鼠了。”我心中一黯。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所有的病症不都是这样通过具体个案,深入研究慢慢攻破,再形成共性特征和治疗方案吗?”罗老宽慰地说,“希望通过对吴青莲疾病特征的研究,能为治疗缅因州跳跃的法国人症候群提供更多的帮助。”

由于吴青莲的病症已经超过我们的治疗范畴,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将缅因州跳跃的法国人症候群相关资料提交给孙医生那边,希望院方借助精密的仪器和严谨的科学实验,早日能为此病症的治愈寻得突破。

然而这个病太奇特,能找到的资料并不多,且大部分资料都语焉不详,孙医生的研究进展不佳。因为长时间被这种受惊吓的状态困扰,吴青莲的病情加剧了,她的心脏也出现了问题。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那就不只是简单的心理问题了。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得到更多的数据和资料,我给挪威高士塔医院的一位老教授发了封电子邮件,将吴青莲的病情做了介绍,寻求他的帮助。

很快,挪威的老教授回了我的邮件。

他说这种病由于太罕见,高士塔医院也缺少一手研究数据,建议将吴青莲送来高士塔医治。送到高士塔诊疗自是再好不过了,但高额的医疗费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好在吴青莲家境不错。当我将消息告知吴青莲父母,他们欣然同意了。

随后,我协调孙医生和高士塔医院办理转院事宜。很快,吴青莲就被送到了挪威。

转院那一天,我送他们上了车:吴青莲静静地躺在担架上,看上去十分安静优雅。若不是手臂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针孔,提醒着她异于常人,真是像极了睡美人。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我的心更加疼了。想到之前对她的承诺,这让我深感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她。

他们离开之后,我的耳边还会响起吴青莲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仿佛有根刺,越扎越深。庆幸的是,没过多久,吴青莲的情况就得到了控制,虽然现在她依然还在高士塔医院接受治疗,但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

老教授专门给我发来邮件,说医院已经为吴青莲制订了长期治疗计划,相信假以时日,她会恢复正常的。

而我呢,为期三个月的义诊很快就结束了。

临走前,我突然想起罗老和张哥之间的纠葛,眼下正是个弄清楚的好时机,反正我要走了,不怕得罪罗老,因此我奓着胆子说:“罗老,有件事我如鲠在喉已经三个月了。现在马上要回去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不然的话,我憋得难受啊!”

“你是想问我跟张勋那小子的事吧?”我这点心思罗老早就看出来了。

“没错,就是这件事。”我连连点头,“张哥是不是得罪过您啊?他的确交代过我在您面前千万别提他。”

罗老淡淡地笑笑。

“张哥这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我姨妈都让他三分,但是当他提到你的时候,我明显看他有些服软。”

“得罪我?没有的事。”罗老解释道,“只不过我来这所大学前,张勋那臭小子和我孙女分手了,搞得她要死要活的,我差点就没治好她。”

张勋和罗老的孙女竟然曾是男女朋友!

他差一点就成了罗老的孙女婿。

我的天哪,这简直就是惊天大新闻!

怪不得他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不要在罗老面前提起他呢,原来真正的原因竟然是爱情惹的祸!

见我不说话了,罗老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看你是张勋带出来的,你以后可别学他,仗着自己长得帅,到处拈花惹草的。”

我摆摆手,说:“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的。”

我哪敢告诉他,我的空闲时间都被张哥占据了,根本没有时间追女孩,谈恋爱。

“你们这些年轻人学了心理学,都要用到正道上。”罗老语重心长地说,“别拿来追女人用。”

我暗自惊喜,还以为罗老掌握了张哥什么把柄呢,正想从他口中获得“重大机密”以便对付张哥的无理要挟。

不过见张哥对此事如此耿耿于怀,过了这么久了,都不敢直接面对罗老,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可以再利用一下的。

回去之后,我就将这事借题发挥怒怼张哥,说他风流成性,私生活混乱。

结果被他将了一军,张哥凑过来如是说:“哎哟,看来罗老头什么都告诉你了啊。没错,我是跟罗老头的孙女谈过,怎么了?你对我的过去那么感兴趣啊,其实你用不着去调查,你想知道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凑过来,你又躲在厕所抽烟了吧,一身的烟味,都有点呛到我了。”我一把将他推开,“非常抱歉,我对你的过去一点都不感兴趣。”

张哥嘿嘿自嘲了两声:“不管怎么样,这一趟还是辛苦你了。”

看到张哥难得表示感谢,我趁机道:“那你要请我吃饭。”

张哥勾住我的脖子,撩起我的下巴,笑着说:“好,吃了这顿饭,你就是我的人了。”

“滚蛋!”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事件(全3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事件(全3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六章《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