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

第二十九章《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

NO.06一个反转不断的坠楼罗生门

第一章

李达是一名警察,也是我们的老朋友,向来待我们不薄。每次找他帮忙,只要是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他基本上都不会拒绝。有时候,他也会找我们帮他参谋参谋所遇到的一些奇怪的案件。在他找我们参谋的案件中,殷素梅罗生门事件是最为诡谲离奇的一桩,至今我依然觉得这个案子有些颠覆三观。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突然张哥跑进来跟我说:“臭小子,你还记得前不久千山公寓的事件吗?”

“知道啊,老李经办的那起殷素梅罗生门事件嘛。”我抬起头看着张哥问,“怎么样了,莫非案件有了新的发展?”

“是的,老李刚刚来电话说殷素梅已经苏醒了,她亲口确认自己是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的!”

“哦,既然作为当事人的她都这么说了,那么自然是不会有假了,案子终于算是破了!”

殷素梅罗生门事件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那阵子我也时刻关注着案件的后续发展。虽然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好歹算是有了个结果,我终于不用像之前那样猜来猜去了。不过下一秒,我立刻想到如果案件真是那么简单的话,李达也就不会来找张哥了,忙问:“既然案子都破了,老李还找你去干吗?”

“我不知道,刚刚我问了,但是他具体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催我赶紧过去,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我猜案件应该还有变化。”张哥瞟了我一眼,接着说,“我知道你最近一直都很关注这件事嘛,所以挂了电话后,我就赶紧过来告诉你,怎么样,对你好吧?臭小子,以后你对我也要好点哟!”

“切,我对你还不够好啊,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工作上,你要做啥我做啥,生活上,你干啥我干啥,你还有脸说。”

“好吧,本来我见你一直对这件案子那么感兴趣,而我正好现在有事走不开,想要你代我走一趟,既然你都这么说,那么再见,等我忙完后,我自己去找老李。”说着张哥作势要走。

我忙一把将他拉住说:“张哥,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觉得的,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能为你服务我感到很自豪!这一趟就让我代你去吧,我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为了近距离接触这起案件,我也是够拼的了!

张哥坏笑地说:“看来有些人真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的嘛。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赶紧去吧,我已经跟老李说过由你代我走一趟,早去早回!”

我赔笑着,假装没听到,心里一千只羊驼跑过。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立刻前往李达所在的派出所。

千山公寓事件,又被称为殷素梅罗生门事件,是李达前不久经办的一起案件。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他接到了指挥中心的转警,说是在千山公寓发生了一起坠楼事件,于是他立刻前往。赶到现场的时候,坠楼者已经被送去了附近的医院抢救。

坠楼者是一名叫殷素梅的中年妇女,而报警的是她高位截瘫的女儿殷晓珊。据殷晓珊称,事发时,她和母亲正在阳台上晾衣服,母亲是在踩着凳子整理晾衣竿的时候,不小心身体失去了平衡,从阳台上坠落的,她想去拉住,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头掉了下去,无助的她只好赶紧报警求助。

现场情况也基本符合殷晓珊所说。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殷素梅应该是属于意外坠楼。然而正当李达上车要走的时候,突然一个叫谷雨玲的中年妇女拦住了他,跟他说:“警察同志,我要向你汇报一个情况,那个女人不是意外坠楼,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李达一听忙问详情,谷雨玲说她就住在殷素梅对面的楼上,她家的厨房正好对着殷素梅家的阳台。事发时,她正在厨房里做饭,无意中看到对面阳台上有人拉扯,其中一个是殷素梅,另一个人她不认识。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直到看到那个人推了殷素梅一把,殷素梅的身体当即失去平衡,从阳台上直接跌落而下,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开始她还有些害怕,不敢报警,眼看李达要走,她终于鼓起勇气前来举报。

于是本是一起普通的意外坠楼案件,因为谷雨玲的出现突然离奇诡谲起来。李达带着谷雨玲前去跟殷晓珊对证,殷晓珊断然否认了谷雨玲的说法,坚持说母亲是意外坠楼,家里除了她和她的母亲,就没别的人,而谷雨玲则发誓说她绝对没有说谎,这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

李达决定深入调查,不过调查没他想象的那么顺利。由于千山公寓建设年代较早,配套设施非常落后,社区并无监控设施,而李达在随后走访周围邻居的时候,除了谷雨玲,并没有人看到殷素梅坠楼前的情况。至于当事人殷素梅虽然送院及时,保住了性命,但是陷入了昏迷状态。

案件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此案被媒体披露后,因为情节离奇曲折,引起了不小的争论。一个是住在对楼的邻居,一个是坠楼者的女儿;一个说殷素梅是被人推下楼的,一个说母亲是晾晒衣服意外坠楼。大家都在猜,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第二章

很快,我就到达了目的地。我跟李达也是老相识了,这种场合见面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寒暄了几句后,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他:“老李,听张哥说殷素梅已经苏醒,并承认是因她失足而造成坠楼,按理说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你们警方无须再跟下去了。现在看你们依然死盯着不放,莫非案件还有什么重大变故不成?”

“是的。”李达点头道,“殷素梅和殷晓珊母女的证词可以彼此证明,事情好像正如她们所说的那样,但是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此案疑点实在太多。首先是在殷素梅度过危险期之后,负责抢救的医生找到了我,她说在抢救殷素梅的过程中,在殷素梅的指甲内发现了一些异体组织,提取异体组织之后,基本可以确定是抓伤而留下的。”

“也就是说在殷素梅坠楼之前,确实可能与人发生了冲突。在这个冲突的过程中,殷素梅抓伤了对方。”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

李达肯定地说:“没错,殷素梅指甲里的异体组织也侧面证实了谷雨玲所说的,当时殷素梅很可能与人发生了冲突。”

我接着问道:“那你没有追问殷素梅吗?”

李达摇摇头,说:“殷素梅指甲内的异体组织只能侧面印证谷雨玲的证词,如果就这么质问殷素梅,她可以随便找借口解释的。最重要的是母女口径一致,就说明她们想要保守某些秘密。在没有更加实锤的证据之前,我没有贸然询问。”

“那后来呢?”

“后面的事情说起来就更怪了。”李达接着说,“殷素梅被抢救过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殷晓珊。不过听闻母亲苏醒,她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甚至有一丝丝的犹豫。没错,我确实感到了一种欲言又止的情绪。随后,她问了母亲的进一步情况,我告诉她,虽然殷素梅被抢救了过来,但是伤到了脊柱,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当听到这些的时候,殷晓珊眼中的犹豫一扫而光,本能地追问了我一句‘是真的吗’,那是一种奇怪的兴奋。似乎母亲坠楼造成的瘫痪对她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当时我就坐在她的对面,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然后收敛了情绪。但我隐隐感觉,眼前这个高位截瘫的女孩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往深处说,这起坠楼案件似乎也是迷雾重重……虽然行动不便,我还是带她去了医院看望了刚刚苏醒的殷素梅。看到重伤的母亲,殷晓珊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默默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

“殷晓珊的表现确实非常奇怪啊!”

“是啊,就在我准备深入调查这对母女的时候,派出所的同事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抓到了一个入室盗窃犯。这个窃贼叫张振强,本来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后来因为工厂效益不好就不干了,之后就一直在社会上游荡,因为没钱了,就做起了盗窃的勾当。没想到审讯他的时候,他竟还供述了一周前在千山公寓内入室盗窃,意外将人推落坠楼的事情。”

“意外坠楼?这个张振强该不会就是那个谷雨玲看到的和殷素梅发生冲突的人吧?”这起罗生门案件真是比电视剧还精彩啊!

李达点点头,说:“我之前不是提到过,在殷素梅的指甲内提取到了血肉残留吗?我在张振强的脸上发现了两道抓痕,随后我们进行了DNA比对,确系同一人,也就是说谷雨玲的证词是真实的,当时确实有人同殷素梅起了冲突,而这个人就是张振强!”

“这么说来,殷素梅和殷晓珊母女说谎了。”

李达说:“没错,殷素梅和殷晓珊提供了虚假证词。”

“这就奇怪了。如果当时张振强入室盗窃,并将殷素梅推下楼,殷晓珊为什么要说谎呢?她可以告诉警察的,她们家进了窃贼。还有就算殷晓珊隐瞒了有人入室行窃,那殷素梅为什么也要隐瞒呢?对方都将她推下楼了。”我想不明白,于是催促道,“老李,你别卖关子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李达不紧不慢地说:“张振强胆子很小,负责审讯的同事甚至没有多说什么,他就全部招供了。我特意问了关于千山公寓的那起入室盗窃案。张振强供述称,前段日子,他和别人打牌输了钱,借了点高利贷。结果时间到了,高利贷的债主就来找张振强要钱。他必须弄到钱,只好再次做起了入室行窃的勾当。他之前在千山公寓踩过点,那里楼区老旧,防盗设施落后,也没有监控设备,很多住户都搬走了,所以是入室盗窃的最佳地点……”

李达说,张振强在动手之前,曾经到殷素梅家踩过点。本来那天按照她家以往的作息规律,殷素梅家应该是没有人的,然而张振强刚刚潜进去,这时殷素梅突然推着殷晓珊从房间里走出来,当场将他逮了个正着。

六眼相对的那一刻,张振强狂跳的心差点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好在他急中生智,立刻想到了一个对策,忙道:“不好意思,走错门了!”他一边道歉,一边转身就要走。

殷素梅也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呵斥他是小偷,还说要去报警,说着从口袋里摸电话想报警。张振强忙过去阻拦,殷素梅顺势就朝阳台跑去。她想要呼救,但是张振强顺势拦住了她,一边乞求,一边阻拦。

张振强的懦弱和哀求更加助长了殷素梅的气势,她试图挣脱张振强的纠缠,于是二人拉扯了起来。就在二人纠缠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一直淡然坐在轮椅上的殷晓珊突然开口道:“这位大哥,如果你把她推下楼,我就会把所有的钱给你!”

那一刻,张振强和殷素梅还以为听错了呢。二人为之一愣,停下了手,他们谁也没想到殷晓珊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殷晓珊这时再次开口道:“大哥,你听到了吗?只要你把她推下楼,我就会把所有的钱给你!”

最先反应过来的殷素梅大怒,嘴里咒骂着想要回去拉扯殷晓珊。眼看殷素梅越来越近,殷晓珊再次发力:“大哥,我想你很需要钱吧?不然你也不会来闯空门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将这个女人推下楼去,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钱!”

听她再三这么说,张振强不由得心动。本来他就已经被高利贷追得无路可走了,他回问道:“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没有把钱给我或者报警了怎么办?”

殷晓珊安慰道:“你也看到我的样子了,如果你将她推下楼,我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如果我报警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的!”

殷素梅仍旧恶骂诅咒着。张振强也是一时脑热,鬼使神差地就将殷素梅推下了楼,然后他迅速回到客厅,在殷晓珊的指引下,他找到了殷素梅的存折,殷晓珊告诉了他存折的密码。

张振强慌慌张张地准备离开,离开前,他特意确定了一下,殷晓珊说她绝对不报警,就算警方来问她,她也会一口咬定殷素梅是意外坠楼。

张振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是你母亲吧,你为什么要让我推她下楼呢?”

殷晓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得很甜美地说了一句:“谢谢。”

第三章

听到这里,我一脸惊愕地问:“殷晓珊指使张振强将殷素梅推下了楼?”

李达点点头,说:“没错。”

“这是为什么啊?”这剧情变得太快,我都快跟不上了,我接着问,“你应该找殷晓珊对质过吧,她是咋说的啊?”

“获知了这些信息后,我第一时间找来了殷晓珊并向她核实。本以为她会狡辩,没想到她痛快地承认了一切。”李达说着,点开了一个视频,“这是当时我和她的谈话。”

视频里,当李达询问殷晓珊为什么要合谋意图杀害她的母亲殷素梅时,瘫坐在轮椅上的殷晓珊淡淡地说:“这是那个女人应得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待着,本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没想到老天还是帮了我,派来了一个窃贼。”

李达坐在她的对面,问道:“你和你母亲有什么过节吗?”

殷晓珊冷漠地笑了笑,说:“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吗?就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李达说:“那你说说吧。”

“对我来说,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无止境的噩梦。”殷晓珊叹了口气,然后滔滔不绝地开始说——

从我记事起,我就和母亲,就是那个叫殷素梅的女人一起生活。听她说,她和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后就离婚了,之后一直独自带着我生活。

小时候,母亲对我很好。可能是觉得我缺少了父爱吧,她几乎将全部的精力倾注到了我身上。那时候的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公主,任何要求,母亲都会答应。

我从小体质就不好,经常生病,吃药输液基本都是家常便饭。说真的,那时候的我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毕竟不用上学,还能好吃好喝看动画片,我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的体质得到了恢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爱生病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但母亲仍旧总是因为一点点的症状就让我吃药,给我请假,然后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起初,我只是和母亲说,我很健康,不用吃药和请假,母亲不允许,后来我就和她起了冲突,她竟然将我锁在了家里,强行喂我吃药,甚至带我去医院打针和输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感到了母亲在疼爱背后的恐怖。

那种近乎疯狂的控制。

我反抗过很多次,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我也曾离家出走过,但最后还是被她找了回来。为了惩罚我,她活生生地打断了我的腿,她警告我,不要试图逃离,否则下一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别人的花季雨季都是在学校学习或者和同学玩耍,而我的花季雨季则是在吃药、生病,在被照顾,最后甚至被打断了腿,成了跛女。

我记得她打断我的腿的时候,我曾经哭着说:“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生病……”

她冷漠地举起了锤子,重重地砸向了我的脚踝,一边砸,一边说:“你看,你的脚踝都断裂了,你还说自己没有生病。”

我被打断了腿,一同被打断的还有我的勇气。

我甚至知道,就算我报了警,警察也帮不了我。

我不敢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只好屈从她的意志。她让我吃药,我就吃药;她让我生病,我就生病;她想要照顾我,我就让她照顾我。

我感觉我都不是自己了,我成了她的玩偶。

当时的我想着,只要我长大了,就能摆脱她的控制了。

这种控制一直持续到了我高中毕业。

我在一家餐馆里打工,遇到了一个叫李志浩的四川人,他在工作之中给了我很多帮助,还帮我解决了不少困难。我渐渐喜欢上了他,随后,我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那种感觉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或许是李志浩的出现,逐渐带我走出了母亲带来的阴霾。那年的冬天,他说自己想要回南方闯荡,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当时,我有些犹豫,我害怕母亲不同意,害怕她将我困住,害怕我会和李志浩分开。

我决定偷偷离开。

我提前收拾好了东西,却被母亲发现了。她问我要去哪儿,我说我已经长大了,我要离开了。她说我不能走,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的病还没有好,甚至破口大骂。她就是疯子,是变态,是恶魔。接着,我们发生了冲突,我已经不是那个年幼的小女孩了,我已经可以和她对抗了。冲突之中,我用水果刀扎伤了她,然后匆匆离开了。

我不知道母亲的死活,但我希望她死了。

我和李志浩坐上了开往四川的火车。一路上,我都在默默祈祷殷素梅能够死掉。

我随李志浩到达四川之后,忐忑了一段日子,我还是忍不住给之前的同事打了电话,让她帮我确认。她去了我家,但是那里已经大门紧锁,她没有看到我的母亲,也没有听说死人。

我推测我当时没有杀死殷素梅,她活了下来,但是她没有选择报警。

不过,我已经身在千里之外的四川,终于摆脱她的控制了。

我和李志浩结了婚,婚后开了一家馄饨店。虽然起早贪黑很辛苦,但我内心很充盈很快乐,这就是我想要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这种平静最终也被打破了。

那是在我逃离了殷素梅控制的第三年,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那天下午,我有些不舒服,就提前回家了,留李志浩一个人在店里。傍晚时分,李志浩还没有回家,我就给他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我有些着急,就去了馄饨店。

只是我没有在店里看到李志浩,反而看到了殷素梅。她见到我之后,对我笑笑说:“我们又见面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噩梦再次降临了。

与殷素梅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陌生男人。我想要逃脱,但被他们抓了回来;我想要呼救和反抗,但我根本不是这两个男人的对手。就在那个馄饨店里,殷素梅让那两个男人将我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了,然后将我塞入了面包车,带回了原来的城市。

一路上,殷素梅都对我“百般呵护”,但我能够感到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疼痛和恐惧之余,我仍旧追问着李志浩的去向,殷素梅说李志浩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一刻的我知道,他们很可能将李志浩杀害了。

回到原来的城市之后,殷素梅说起了这三年的寻找之旅。她说她找我找得很苦,她还说当年我捅伤她之后逃跑,这让她很心寒,但她没有放弃,仍旧苦苦寻找我,就是为了能够让我回到她身边,如今,她做到了。

我想要再度逃跑。但这三年里,殷素梅变得乖戾而疯狂,也知道我不会放弃逃脱,所以在将我带回之后,她将我从楼上推了下去,就是为了让我全身骨折。这样反复几次摔倒就医之后,最终我成了瘫子。

殷素梅又可以照顾我了,而且不管怎么照顾,我都无法逃脱。不仅如此,她还在照顾我的过程中伤害我,将我全身的骨头都敲碎了,让我成了高位截瘫。除了吃饭、睡觉、说话,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要自杀,却都做不到。

她也逐渐放心了,甚至还告诫我,不要奢望报警或者求助,因为警察和邻居不会相信。即使相信了,她也不会让我离开她。

这期间,殷素梅带我辗转多地,我也想过向周围的人求助,但最后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殷素梅的疯狂和手段,我已经害了李志浩,我不能再让好心人因为我陷入危险之中。

我乞求殷素梅杀了我,但被她拒绝了。她说除非我们之中有人死去,否则这场照顾不会停止。

我逐渐变得心如死灰,成了任她摆布的会呼吸的死肉。

三个月前,我随她搬到了千山公寓,这栋破败不堪,带着腐朽味道的楼里。

或许是她年纪大了,也或许是我成了高位截瘫,不会逃跑和求助,她对我降低了戒备和控制。她不仅经常带我下楼呼吸新鲜空气,还和我说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这让我感觉自己有了那么一丝丝生机,也让我重新燃起了报复的希望。我要在有生之年,寻求回击的机会。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伤害,也会让我感到安慰。

不过,殷素梅几乎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也没有其他联通外界的方式,只能等待奇迹,而这个奇迹就出现了。老天派来了一个窃贼,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提出将所有的钱交给他,让他推殷素梅下楼。本来只是试试看,没想到那个家伙求钱心切,真的将殷素梅推下了楼。我当然兑现了承诺,告诉了他存折的隐藏地点,还说出了密码。

本来我以为殷素梅会直接摔死,没想到这家伙还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听你们说她残废了,以后和我一样要坐轮椅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过我心中还是很高兴,我终于能让她也尝尝被伤害和回击的滋味了。

第四章

画面最后,殷晓珊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看得我有些不寒而栗。我皱眉道:“老李,你应该立刻找殷素梅对质过吧,她怎么说?”

“是的,我马上去找殷素梅问话。她也承认了自己并非意外坠楼,而是被张振强推了下去,对于现场的一切,她所描述的和殷晓珊说的基本一致,三人的口供没有出入。”

我追问道:“那她有没有说殷晓珊为什么会那么说呢?”

李达又调出了另外一段视频,跟我说:“这是我当时找殷素梅问话时的视频,你看看。”

视频中的殷素梅虚弱而苍老,面对李达问她为什么殷晓珊会那么说时,她是这么说的:

自从珊珊(殷晓珊)出事之后,她的整个心态和状态就变了。她变得少言寡语,而且冷漠冷酷,现在不惜让人推我下楼。

在珊珊出生后不久,她父亲就出轨了。我提出了离婚,离婚后独自抚养珊珊。

我承认,在我抚养珊珊的过程中,我对她非常宠爱,那是因为我想把她缺失的父亲的爱也一并给她。我想我的表现方式可能有些过激,但我绝对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给她吃药打针输液,强迫她生病,甚至打断她的腿,这完全是捏造!

由于我从小很宠爱她,加之没有再婚,这让她的性格有些乖张,尤其是青春期的时候,我们的矛盾激化,她甚至离家出走过。后来高中毕业了,她就开始在社会上打工。

当时我想通过朋友的关系让她在一个电子机械厂上班,都是女工,人际关系相对简单一些,可是她偏偏去了一家餐厅打工,还和一个叫李志浩的四川人好上了。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说她还太年轻,不适合谈恋爱,最主要的是我害怕她被人欺骗,我就希望他们能够分手。后来李志浩回了四川,她跟过去之后,发现李志浩和其他女生好了。她回来之后就郁郁寡欢,甚至还出了车祸,成了高位截瘫。

她一直认为她现在的一切是我造成的,加之残疾之后,与外界隔绝了交流,她的性格变得更加阴森扭曲,总是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甚至出现了幻觉。

为了让她换换心情,这些年,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但她的状态越来越严重。

那天家里来了贼,我和对方扭打了起来,她竟然指示对方推我下楼。

我醒来之后,警方问我怎么回事。我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我不想让当时发生的一切曝光,也不想让珊珊卷进来。没想到你们抓住了窃贼,珊珊还编造了这么一套说法,说我迫害她。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听了真是既恐怖又寒心。

看完这段视频,我不禁摇了摇头,说:“还是一场罗生门啊。”

李达说:“子瑜,关于此事你怎么看?如果殷晓珊说的是真的,殷素梅为什么这么做呢?如果殷晓珊撒谎,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我想了想,说:“如果殷晓珊所说属实,那么殷素梅就是患上了一种叫作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病症。”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病症?”李达一脸蒙圈状。

“没错,孟乔森综合征可分为一般的孟乔森综合征和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其症状的范围都很广,是指一种通过描述、幻想疾病症状,假装有病乃至主动伤残自己或他人,以取得同情的心理疾病。18世纪的时候,德国有位叫孟乔森的男爵,总是用装病来吸引别人的关注,且伪装得惟妙惟肖。1851年,一篇发表在英国著名医学杂志《柳叶刀》上的文章,第一次以‘孟乔森综合征’来命名这种症状,而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意思是指病患使他人替代自己成为疾病的角色,获得注意并借此取得医疗介入。”我具体解释道,“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通常是成人杜撰或制造孩子的病症,使得儿童受到不必要的医疗,导致心理及生理上的伤害。在外人看来,他们是非常有爱心的照顾者。他们很喜欢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为了给自己‘制造’照顾的对象,他们会故意伤害对方,稍不留神,就会出人命。一般说来,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病人都有一定的医学知识,甚至自己就是医生或护士。根据殷晓珊的描述,殷素梅曾经是护士,她可能是患上了这种病症,不过具体的还要做进一步的心理评估。”

李达感叹道:“竟然还有这种病症!”

我点点头,说:“这种病症如果发病不仅不易察觉,而且会非常恐怖!如果殷晓珊撒谎的话,那么她就如殷素梅所说,是心理抑郁导致的心理扭曲,想要通过伤害母亲来获得一种变相的心理满足。”

李达听后,说:“这么说来,不管是谁在撒谎,我都能够了解她们的心理状态了。”

我又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达说:“现在她们母女仍旧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我想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调查一下这对母女,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我点点头,说:“如果殷素梅真的患有这种疾病,那么她最亲近的人一定会有察觉的,比如她的父母,还有已经离婚的丈夫。”

李达笑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为了深入调查此案,随后李达前往殷素梅的云南老家,辗转找到了殷素梅的姨妈,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些更令人意外的信息。

殷素梅的姨妈说殷素梅在二十五年前曾经结过婚,丈夫季海也是本地人,二人婚后育有一子,叫季小山。不过季小山从小就体弱多病,五岁的时候就生病死了。之后他们夫妇就离开了县城,去外地打工了,这些年都没有消息了。

李达旋即联系到了当地的公安机关,希望能够帮忙寻找季海。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帮助下,李达辗转联系到了季海。但是听闻了李达的来意,他拒绝了见面,不过他还是在电话里告知了李达当年的事情。

季海称,二十五年前,他和殷素梅经人介绍认识并结婚,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儿子季小山,不过季小山从小就体质很弱,经常生病,在季小山五岁那年,突发急病,被送往医院后不久就去世了。

当时殷素梅正在外地出差,听闻儿子出事了,立刻往回赶,但车子晚点,她赶回来的时候,季小山已经死亡了。

儿子的去世给他们夫妇带来了巨大的悲伤,尤其是殷素梅,一直处于悲伤和愧疚当中,不过季海还是安慰殷素梅,希望她能走出来。

季小山去世一年后,殷素梅的精神状态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出现了恶化,他们夫妇的矛盾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尖锐,他们只好选择了离婚。离婚之后,殷素梅就去了外地,而季海则去了昆明,不久就组建了新的家庭,之后二人就再没有了联系,直至李达又找到他。

我们在李达的叙述中发现了问题。

其一,殷素梅称殷晓珊是她和前夫所生,前夫季海称,他们确实育有一子,不过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所以殷晓珊应该是殷素梅和他人所生。

其二,名字和年龄的问题。殷素梅的女儿叫殷晓珊,她和季海的孩子叫季小山,名字里都有“xiaoshan”。而殷晓珊的年龄也是有问题的,殷晓珊如今二十七岁,就算殷素梅和季海离婚后又和他人结婚生子,孩子最大也就是二十岁,所以殷晓珊很可能不是殷素梅的亲生女儿。

其三,如果殷晓珊不是殷素梅的女儿,那她是谁的孩子?

为了确定这个信息,李达立刻联系同事采集了殷素梅和殷晓珊的血样标本进行了DNA比对。比对结果是二人没有生物学意义上的母女关系,也就是说殷晓珊不是殷素梅的亲生女儿。

这说明殷素梅很可能隐藏了更多的秘密。

从云南回来后,李达立刻对殷素梅居住的公寓进行了搜索,然后在卧室床铺下面发现了一个小铁盒。盒子内都是殷素梅拍摄的,殷晓珊在昏迷状态下她“照顾”女儿的照片。

不仅仅是殷晓珊,在那一沓沓颇有年代的照片中,我们还看到了另外两张陌生的面孔。在那些震撼无声的照片中,我们仿佛看到了殷素梅在一点一点虐待这些孩子,逼迫他们吃药,将他们的手脚砸断,甚至将他们弄成残疾。

这也印证了殷晓珊所说属实,她的“母亲”殷素梅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应该就是患上了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

第五章

在随后警方的审讯中,面对自己留下的证据,殷素梅最终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殷晓珊确实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在孤儿院领养的。她在和季海离婚后,心中极度空虚,总是在想季小山死前的样子。她在无数个梦里,幻想过照顾自己的孩子,然后她就萌生了领养孩子,并且照顾她们的想法。

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迷恋上了“照顾”。她感觉在“照顾”她们的时候,能够让她减轻对于季小山的遗憾和愧疚。

其实,殷晓珊并不是她领养的第一个孩子。在殷晓珊之前,她曾领养过另外两个孩子,不过最终都没有承受住她的折磨和“照顾”,因病死亡。

有了前两个孩子的经验,她在“照顾”殷晓珊的时候格外注意,而殷晓珊也非常“坚强”,在她的“照顾”下顺利成长。不过长大之后的殷晓珊逐渐开始反抗,她先是砸断了殷晓珊的腿,后来殷晓珊同李志浩私奔,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她“照顾”了殷晓珊这么多年,她不能失去她。她辗转三年,终于在四川找到了殷晓珊,她杀掉了李志浩,然后将殷晓珊带了回来,困在了身边。为了让殷晓珊不再逃离和求助,她彻底疯狂了,她将殷晓珊弄成了高位截瘫,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她也知道,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对于殷晓珊的控制力会逐渐减弱,所以将殷晓珊弄成残疾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方式。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继续下去了,没想到一个窃贼突然闯入了她们的生活,而殷晓珊“抓住”了这个机会,让那个窃贼将自己推下了楼,而她的罪行也最终败露。

当李达问及她为什么要拍下那些照片的时候,殷素梅诡秘地说:“我想要留作纪念,好让我在午夜的时候,记得那些照顾孩子们的日子。”

这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回答!

当李达事后跟我说起这些时,我不禁感叹:“真是太恐怖,太疯狂了!”

李达追问道:“像是殷素梅这种心理疾病,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我摇摇头,说:“殷素梅罹患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时间太久了,至少有十多年了,而且这种病症已经发展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普通的心理疏导和治疗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了。就算真的进行治疗,她也不会配合,即使配合,治愈率也极低。”

殷素梅以故意杀人罪和故意伤害罪被逮捕后,在公安部门的介入下,殷晓珊被送到了民政部门的救助中心。

事情完结后,李达带着我见到了那个已经被殷素梅毁掉一生的女孩子——殷晓珊。她虽然只有二十七岁,却有着一种中年人的沧桑与伤感。

李达给她买了一束花,放在了她房间的花瓶里。

殷晓珊坐在那里,李达向她说了殷素梅被逮捕的消息,殷晓珊听后默默地哭了。我站在外面,不知道她究竟为何哭泣,是为自己被殷素梅迫害多年,终于得以真相大白而哭泣吗,还是殷素梅被逮捕,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而哭泣呢,又或者是为了自己被毁掉,已经回不去的前半生而哭泣呢?

阳光透过窗子缓缓落到了殷晓珊的脸上和身上。李达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帮助。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非常专业的咨询方面的专家。”

殷晓珊摇摇头,淡淡地说:“此时此刻,我只想要安静地感受这一份属于我自己的阳光。”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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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事件(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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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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