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42章 燎原星火
轰轰烈烈的逼宫事件,在袁一于乾元殿广场被诛杀为最后一幕,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那之后,本该是被袁一下毒,生死不明的大晋皇帝,安然无恙地坐在空旷的寝殿里。
殿内只有他和周启两人,他们说了什么,殿外的群臣谁也不知道。
苏辰在殿外,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内侍省太监们。
瞧着沈钰端着名册,问罪的问罪,下狱的下狱。
看着吏治清明的希望,破云而下,终于洒在整个紫薇宫上。
可他明白,该做的,要做的,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所有的人,只是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
“哎,估计袁一是想留一个禅让的美名,以至于那毒的量也没下多少。”更杨站在一旁偏殿前,小声说道,“那殿上的晕倒十之八九是装的。我们把他抬出去之后,殿门一关,他就睁开眼睛了。”
他有些委婉的评价:“陛下演得真不错啊。”
不仅仅是在乾元殿上演得不错,而是从他坐上皇位开始,就扮演着一个忧国忧民,不惜牺牲血脉传承的皇帝。
演得不错,但演得再好,终究也是戏。
是戏,便有落幕的那一刻。
苏辰背手而立,看着条条垂落的天光,点了下头。
作为仓加谋士的那个苏辰,在最后一封交给袁一的信里,给他出了一个下毒的主意,还“贴心”地送了一瓶毒药。
他知道袁一一定会用上,因为那一瓶毒药,只要无人知晓,便和袁一无关。
成了,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再吊起下一个傀儡,他就算败了,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可袁一不知,苏辰赌的就是袁一的自负,那瓶“毒药”给了袁一“毒杀皇帝”这必死的罪名,也给了殿上被架在他身后的周益龙,一线生机。
“可惜的是,你们的爹没能看到今天。”彭应松与苏辰并排而立,望着晃晃天光,由衷感慨,“若是时光再能倒退二十年,我一定也会加入进那场盟誓里。”
“不可惜。”苏辰背手而立,话音柔软的说道,“他们早就看到了。”
彭应松挑眉。
也是,那两个百年难遇的老狐狸,从计划这一切的最初起,不知设想过多少次云开雾散的今日。
他摆在身前叠放的双手有些僵硬了。
他不敢想,这在二十年前堪比痴人说梦的计划,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熬下去的。
是不是就是这样以梦充饥,艰难前行。
“你也是厉害。”他颇为钦佩地看着苏辰,“君维安当年可是度过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时期,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再走一条正确的路。”
彭应松说的是米元思死后的那段时间。
亲手结束了好友的生命,君维安一连几个月都梦见自己浑身是血,站在黑暗的泥沼里,四周都是虚无的光。
“到了你,竟然丝毫没有波澜的,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转眼也才不到四年,也做成了。”
苏辰看着目露感慨的彭应松,沉思片刻,点了下头:“因为这个心理准备,已经做了十年了。”
彭应松一愣。
原来如此。
“父亲关押在天牢的最后时光里,趁着无人注意,将之后的真实计划都告诉了我。”苏辰深吸一口气,“他曾说过,为皇室效力是米家最辉煌最荣耀的时刻,但也到他死为止了。”
苏辰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牢笼之中的米元思,意识到了自己所做一切皆是徒劳。
他明白了他所有的计划,都治标不治本,就算让袁一抗住了所有的罪名,皇室依然无能。
无能,百姓便仍旧水深火热。
“为父自认推心谋略乃是大晋巅峰之人,可也依然没能逃过皇室为天下人框定的圆。”米元思背靠在牢房的石墙上,望着那一扇铁窗,轻声道,“儿啊,你最擅长反其道而行之,便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破掉这无形的墙。”
“我们米家,为什么代代都是忠诚于周氏的忠臣呢?”他笑起,“我们要忠诚的,是百姓啊,是这天下啊……”
米元思轻声说:“十年光阴布了一盘错棋,死到临头,心中都不安生。”
他抬手,轻轻敲着牢柱,话音突然坚定了:“你得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米家人犯的错误,只能由米家人自己,亲手纠正过来。”
苏辰至今都不会忘记,米元思说这句话时,声音里透出来的执着。
那之后,痛失挚友的君维安,也意识到了周益龙的昏庸和无能。
杀手便是从那时,不再只是阉党派来试探的人马了,渐渐开始有大内侍卫穿插其中。
口口声声说着要终结周氏血脉傀儡命运的周益龙,其实是最怕死的那个人。
不仅怕死,还怕别人反他,怕在后人的口中留一个骂名。
他想到的解决方法,不是让自己变得值得称赞,而是把比自己聪明的排挤出去,把比自己强的不录用,把像是君维安这样,模棱两可的保皇派,直接杀死。
只要没有人比他强,那他的自我牺牲,就是后世可歌可泣的故事!
“之后呢?”彭应松看着璀璨的天光,看着高台之下,将袁一的尸体甩上了木板车,正在做最后查验的君歌和金十三,侧过面颊,看着苏辰,“太子进去了这么久也没出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苏辰挑眉,摇了摇头。
“逼着袁一造反,借着‘下毒’的名号,保住圣上的命,就是不想让太子顶一个弑君的黑锅。”他说,“有些先河一旦开了,后世总有人会效仿。”
他看着彭应松:“彭大人,你真的认为我们胜了么?你真的认为,大晋的中兴到来了么?”
苏辰的话将彭应松问愣住了。
若这还不叫胜利,什么叫胜利?
“我们是败了啊……”苏辰望着君歌的身影,“你有没有想过,只要家天下仍在,宦官就会在,世家大族就会在,他们彼此交替,牵制皇权,在最终都会将坐在龙椅上的人,便成新的傀儡。”
彭应松大惊。
他看着苏辰,抬起手,抿了抿嘴,啪的一掌拍在他胸口。
“你可拉倒吧!这百年之后的事情,自有当世的那个‘苏辰’去考量!”他咂嘴,“怎么二十七八的年岁,活成一副西天传教的模样了?!你把燎原的火种撒出去了,就行了!你还管他几百年后是烧的什么颜色的火焰么?!”
“比起这不管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你还是想想你怎么跟人交代吧!”彭应松冷笑一声,“你忽悠人君歌可不是一两件事情,我看你怎么圆回来。”
他眉头一扬:“我和乔御医交情颇深,用不用我先把他请来守在你苏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