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哗然上
当夜,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姚希孟下班,和所有人京里的人一样急于知道两榜贡士排序。
在会试举行十天前,考官团队9住在了贡院,由法司、将府派人交叉封锁内外,一直到今日才撤了军、警。
后日放榜,今日考官团队就能自由。
别说他好奇,就连姚希孟的师尊刘一燝也好奇,师徒俩结伴来文震孟这里探究。毕竟人人背后都有乱78糟的关系,也都关心各种子侄、朋友的子侄会试成绩。
几乎所有考官吃完赐宴后,回到家里都被客人堵死了家门口。
钱谦益那里如陈子龙一帮子人来询问,周延儒那里张溥、杨廷枢一帮子复社骨干来询问。
会试结束后,张溥这批人若没有考中的人,还需要再去劳改1年。
而温体仁比较主动,连家都不回,直接跑到方从哲那里去汇报。
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不像钱谦益是探花郎,周延儒、文震孟是状元郎,他就是1个2甲进士。在其他人面前这就是储相之资本,可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资本是什么。
是自己的师尊方从哲,是自己的小师弟阎应元。
姚希孟只比自己的舅舅文震孟小56岁,十个月大9丧父,几乎与文震孟是一起长大一起接受教育。名为甥舅,实际上却是兄弟感情。而且这对甥舅,体貌足足有9分相似。
文府,刘一燝坐在上首。
别看周延儒这帮人是会试主考官,这次殿试主考官可不是他们,而是刘一燝与方从哲。
文震孟换了1袭便服素衣,坐在左首东边的位置上讲述着审卷指标。还是皇帝的那个意思,取寒门进士为主。
怎么判断考生是寒门出身或是豪门?
从文风上,可以先断定师承关系;然后根据行文气势推断执笔人的出身。
进士录取概率是3分之1,虽然本科难度翻了1倍,但远远比考举人要简单轻松。
所以面对会试,豪门考生敢赌,敢卖弄词藻。他们求的是2甲以上的进士出身,也不怕考不中,因为他们不靠当官来过日子,他们等得起,也赌的起。
而寒门考生能考中举人9已经很困难了,面对会试这1关,他们赌不起,所以行文踏实,用字谨慎。不敢大包大揽,只求无错。
说的难听了,寒门考生参与会试,行文气势绝对不会过于出众,9胜在平稳。字里行间,透着草根特有的保本气息。
考官团队就是根据文风来断定考生背景,再根据不同背景才进行阅卷取舍。
所以吴伟业在行文踏实的同时有较高的文字卖弄能力,上去了;陈于泰抱着试1试的心态随心写的,被钱谦益、周延儒认出来也9上去了。
至于刘若宰,完全就是在赌,他赌对了,改变文风躲过了考官团队的封杀。
“取文风平稳者,确系维国之策。”
刘一燝点评皇帝授意后的考官行为,并拔高1个高度,没去讲公平与否的问题。考生的公平是小公,适应国朝发展才是大公。
当然,没有考官会当面承认是皇帝授意,若这么说人人脸上都无光。学政体系是遮羞布,士林文坛最后的遮羞布。
所以为了不刺激这些人,朱弘昭才选出这次堪称华丽的考官团队,两个状元郎,两个探花郎钱谦益与陈子壮。
而法司体系的姚希孟不觉得这么选士有什么错,他们法司9喜欢踏实的人,他也喜欢踏实的人,他本身就是1个踏实的人。
文震孟也不反对选寒门,文家虽然是文天祥的后裔,可传家混饭吃的依旧是他高祖父文征明传下来的画技。也没有什么大产业,相比江南豪门,文家不上不下也能算到寒门里头。
毕竟如今人心越来越实际,什么是豪门?有钱有官帽子才是豪门,文家没钱……
另1边,周延儒府邸上。
周家比较倒霉,周延儒去北直隶当乡试主考官的时候,很多人巴结过来周家又是因为周延儒而骤然富贵,所以尾巴翘的比较高。
故意拖延栋钱,让卢国霦狠狠收拾一顿,直接带着3衙警役冲进来以抗税的名头逮了好几个人。当夜交了欠款、罚款,人还是周延儒回来后领回去的。
张溥和杨廷枢听了周延儒的诉苦,直接傻眼。
张溥觉得自己考不中1甲,拿个2甲也是正常,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落榜了!
杨廷枢的目标是3甲,能考中正榜贡士就能满足,没想到考到了前十去。
更让他们傻眼的是吴伟业,这是张溥的学生,张溥、杨廷枢看来这还是个孩子,有待历练。没想到差点拿走了状元,让他们心中百味陈杂。
吴伟业在复社中真的只是1个小人物,连中层骨干都算不上。所以这次来,都没带吴伟业。
张溥最是纠结,为吴伟业遗憾,还是庆幸自己没有被徒弟超越?
徒弟考个状元,他却落榜,岂不是坐实了复社华而不实的风谈?
周延儒也纠结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溥,可他必须将张溥伺候好。毕竟这人是复社领袖,如果张溥对他心存恶意,后日放榜时振臂高呼,说不好南京城里的士子9敢把他周家的府邸砸成废墟!
更让他气愤的是陈于泰这个已经定下的会元,未来的状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你考完试,还是关系到人生未来的关键大试,你竟然能不关心?
陈于泰关心什么?感觉自己根本没希望,若不是姻亲关系较远,陈于泰可能都会因为避嫌而不参加。又感觉自己就是侥幸中式,以周延儒的为人来说为了省麻烦1定会把他刷下去。
既然考不中那还关心什么?
故而陈于泰现在还在梅楼饮酒看戏,看的十分满意。今夜上台的是宝卷先生的徒儿陈圆圆,唱的是《西厢记》,年纪虽小可嗓音、身段儿、表情,真的是绝了。
陈于泰不在的情况下,张溥、杨廷枢2人在周延儒府里,当即送上带来的礼物,拜了周延儒为座师。
另1边,钱谦益那里。
陈子龙鼻唇之间留着淡淡青须,端着酒碗对钱谦益示意,仰头饮尽:“没中9没中,下1科再来。”
钱谦益心情确实不错,就等着后日放榜时看好戏。
也饮1口酒摆手道:“大樽这么想9差了,副榜贡士也能殿试。给大樽透个底,君父那里要设立恩科进士。”
陈子龙哦了一声,添酒时抬目看着钱谦益,等着下话。
钱谦益夹着糖醋花生嚼两粒,道:“1甲是进士及第,2甲是进士出身,3甲同进士出身。这恩科进士,就是恩许同进士出身,位在3甲之下却也是进士。今后每科恩进士数量为1甲、2甲进士两倍。”
点着头,陈子龙又端起酒笑着:“这么说,这1科会有45名进士?”
钱谦益点头,还不算多,没有上1科多。上1科给朝鲜、蒙古、日本这些新入版图的士绅给了不少额度,足足5名。
天启2年的进士就有409,已经是国朝人数最多的几次之1。没考中进士的人都希望这个名额再多一些,考中的却希望名额再少一些。不然进士泛滥,9不值钱了。
谁想陈子龙只是摇头:“与我无关,恩进士……”
说着又猛烈摇头,有些看不上。
钱谦益却笑道:“你跑不掉。”
“那就试试……”
陈子龙仰头饮酒,大不了不去参加殿试,难道他在梅楼喝酒,皇帝还能把他绑了去?
钱谦益似笑非笑端酒,仰头垂目盯着陈子龙:“可要想好了,下1科恐怕加上恩进士,也不会有4之数。”
陈子龙眨眨眼,轻轻1叹:“成家了啊……”
虽然他父亲的俸禄还不错,可他总不能拿老子的钱养媳妇。若是光棍1个,他待在秦淮混日子,根本不愁吃住问题。
钱谦益只是笑笑,陈子龙算是倒在皇帝的选士政策上的。这人9倒在问策对答上的,口气很大。很符合国朝外扩的口味,也与豪门出身的学子1个模子刻出来的花团锦簇,所以死在考官手里了。
3杯酒喝完,知道了自己成绩的陈子龙当即告辞。毕竟钱谦益这里拜访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还是走后门进来的,还得走后门出去。
新雨楼,1处不算出众的歌楼里。
刘若宰翻着《神器谱》缓缓点头,听到脚步声扭头。
1身大红麒麟赐服曳撒的史可法进来,身后两名穿着4面镜甲的护卫立在门口,门大开着。
给自己倒了1碗凉茶仰头饮尽,史可法脸色难看:“我的人在外面逮了个刺客,是来杀你的。”
眼珠子下翻垂着,刘若宰沉吟片刻,轻轻摇头:“谁干的?”
“不清楚,吞药了。已运回卫里急救,能救过来便能问出一些个东西。9怕是死士,1气乱咬栽赃旁人。”
刘若宰不再说话,史可法沉默片刻后道:“兄长多保重,小弟来除了这件事儿外,再贺个早喜。这1科,兄长又中了。”
自史可法入了锦衣卫,公务繁忙是1个原因,也因为锦衣卫的特殊性,两人之间的交际、感情也9疏远了。
“不出预料。”
刘若宰起身,推开窗左右看1眼万家灯火,夜风拂面眉头紧皱:“查清了,能告诉余结果么?”
史可法转身,仰头长叹:“不清楚,卫里有卫里的规矩。不过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栽赃给谁不好,偏偏给皇帝栽赃。
刘若宰不再开口,探头窗外眯着眼向东看,那里梅楼在夜里就是1座明亮亮的大灯,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