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tra Story:月与露西亚(1)
第55章ExtraStory:月与露西亚(1)
MoonandLucia
露西亚坐在岩石上,看着一轮巨大而明亮的圆月从海平面缓缓升起。月光扫过陡壁上错落而致的彩色小房子,点亮了意大利南部这个恬静美丽的小渔村。露西亚赤着脚,她洁白的脚丫下很远的地方是漆黑的大海,海风吹过来,吹乱了她金色卷曲的长发,她用手将头发拢到后面去,脖颈间不由感到微微的凉意。
“露西亚!——”
还未及她转过头去,就被妹妹玛丽亚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腰,“露西亚,露西亚,妈妈在找你呢!”
露西亚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悬崖,“你再用力一点,我就掉下去了。”
“不会的,露西亚,我抱着你呢。”玛丽亚嘿嘿地笑着,等着露西亚转过头来,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妈妈催了半天,今天有客人呢。”
“都这个季节了还有人来?”
“嗯,快点快点。”
玛丽亚比露西亚矮了半个头,看起来却比她结实有力的多。她们手牵着手,沿着石铺小道,穿过狭小的渔村,走向村子另一侧她们自家经营的家庭旅馆。这个村子从外界交通十分不便,作为旅游景点远远不够出名,小旅馆只有夏季的时候才有客人,在那个时候,玛丽亚和露西亚都会帮忙。玛丽亚会帮着妈妈准备早餐,而露西亚则会在晚上客人用餐的时候弹钢琴和唱歌。
而如今已是晚秋,平常这个时候,旅馆早就要歇业。可今天却来了客人。
姐妹两个人快步前进着,突然露西亚莫名其妙地说,“玛丽亚,我今天早上醒来,突然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
“我感觉,我似乎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玛丽亚歪过了脑袋,仔细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露西亚,“不会啊,你连根头发都没少。”
“可是我感觉……”
“是因为十七岁生日的原因吗?但你才比我大两岁,而且妈妈她们都说,十七岁是最好的呢。”
“不,我也不知道。”露西亚抬起头,黑蓝色天空中的月亮正在逐渐地变小。
“好啦,马上就要到了,准备好了吗?”
露西亚和玛丽亚冲进了旅馆,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对露西亚说,“快,客人已经在用餐了。他只停留一晚上,把你的歌声送给他吧。”
露西亚点点头,转身就向餐厅走去,却又被妈妈一把拉住,“露西亚,你没有穿鞋。”她将一双笨重的皮鞋扔了过去,露西亚直接踩了进去,鞋子有些大,她便趿着向前走。
餐厅里,光线并不明亮,一名客人独身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看着红酒杯里的酒在发呆。
他穿着老式的西装,带着一顶陈旧的帽子,帽子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孔。
露西亚走了进去,对他点了点头,可他似乎在发呆,并没有像平常的其他客人一样报以微笑。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不想被打扰。但是露西亚的琴声和歌声是他们狭小的家庭旅馆的待客之道,露西亚决定表演几首简单的曲子,就不再打扰他。
露西亚的歌声很特别,那是一种介于说与唱之间的吟唱,好像在随着音乐朗诵一首叙事诗。这样的唱法在不少年事已高的民谣歌者里并不少见,但露西亚只有十几岁,而且还是名少女,她却能唱出一种穿越岁月的沧桑——这是之前某个路过这里的旅人说的。他借宿于此,露西亚的歌声让他想起了自己去世已久的妻子,不由哭了出来。
但露西亚并不明白她的歌声特别在什么地方,那些曲调自然地从她的手中流出,就好象她已经唱过了无数次一样自然。此时,她坐在钢琴前,轻轻地弹奏着,低声地哼着某个曲子,生怕打扰到坐在窗边沉思的旅人。她表演完了三首歌,然后轻轻地盒上了琴盖,向客人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打算离开。
可一直透着窗子向外看的客人却突然转过了身来,“你好,可以聊两句吗?”
露西亚一怔,然后咧开了嘴,“当然。”
她走到客人旁边的桌子,拉开椅子坐了下去。随着她的靠近,客人将脸又向里侧了侧,好像刻意地在躲避让她看到自己的相貌。
露西亚于是也向后靠了靠。
“刚才的歌,是你自己写的吗?”他一开口,便问及了露西亚的音乐。
“嗯,算是吧,我从小就会唱这些,就好象天生记得一般。”
“你刚才的歌,让我感觉……”他顿了顿,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并不是第一个发表感想的人。他们会说露西亚的歌令人哀伤,或让人平静,或让人痛苦。但这个旅人没有,他说,“你的歌,让我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就好象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
露西亚一怔,然后再次看向了那名客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身形修长,下巴的轮廓也很好看,但他却微微驼着背,缩在房间的那个角落,让她感到几分衰老,好像时光已经在他身上流逝了很多年。
就在此时,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露西亚。”
“露西亚,我想听更多你的歌。”
旅人的名字是赛恩,他正在欧洲进行无期限的旅行,正巧路过这个小渔村。那天他听到了露西亚的歌声后,他决定包下了旅店的某个房间一整个冬季。除此之外,他还自愿每天给出25%房费的小费,作为交换,他只是希望露西亚每天在吃饭的时候能给他唱几首歌。
妈妈说现在欧洲不景气了,像这么大方的人全欧洲可能也找不到几个。之前南部最有钱的是迪伦家族,后来他们不知为什么很快就没落了,然后是北部的杰埃让家族代之称霸。可前几年,杰埃让家族也不行了。庞大的家族企业没几年就销声匿迹,欧盟也好像在苟延残喘,稍微能指望一下的就是德国,但德国佬也总是想踢开其它的国家。
露西亚彼时正在把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往叉子上卷,妈妈说的话她听不太懂,也没往心里去——因为反正妈妈也是在去买菜的路上道听途说。她把面条胡乱地塞进嘴里,然后趿拉着不合脚的皮鞋,赶去给赛恩表演。
那天赛恩还是坐在窗边,看着手中的红酒。
露西亚很快发现,赛恩并不喝酒,他仅仅是倒上半杯红酒,然后盯着那杯子发呆,而那个杯子并不是露西亚家的旅店提供的,那是赛恩自己的。在旅行的时候带着一个那么易碎的杯子,赛恩真是个怪人。露西亚唱完了几首歌,又拉着椅子坐到他的附近,“赛恩,你怎么从来不把那酒喝完?”
赛恩继续盯着那杯子,“我只是喜欢看到这个杯子里盛满红色液体。”
露西亚侧了侧头,“那个杯子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露西亚虽然并未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赛恩这句话的意义。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可在她正准备起身离开时,赛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然后如同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个极为漂亮的盒子,上面系着淡金如月色的绸带,“露西亚,这个是给你的。”
露西亚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拆开了绸带,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双优雅的高跟鞋,似乎并不适合露西亚风格的高跟鞋——黑色的鞋面,皮质几乎发亮,红色的鞋底,看起来几乎刺眼,还有那简直可被称为凶器的高高鞋跟。露西亚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更何况是这样的细的跟。
她拿着盒子,抬起了头来,“这个是给我的吗?”
旅人点了点头。
“但这并不适合我。”
“露西亚,你适合更华丽的生活。”赛恩的声音有着超越他年龄的低沉的稳重。
露西亚歪过头来,“为什么?赛恩,现在的生活也没那么讨厌。我白天放学后会去海边看看长在悬崖上美丽的小白花,到晚上我就会仰头看看天上明亮的月亮,等我长大了,我就会和这个村子里的哪个男孩结婚,然后像很多阿姨们一样度过平和而快乐的一生。”
“那倒也不错。”赛恩的回复没有任何情绪,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指向了鞋子,“这双鞋的设计并不少见,但在ChristianLouboutin使它变得有名之前,我们氏族的姑娘就开始热衷从法国HauteCouture的店子里寻找类似的东西了。这些店子的设计,会很好地保护你的脚。”
他拿出一只鞋,轻轻地放在露西亚穿着的、笨重的大皮鞋旁边,“你不妨试试。”
露西亚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脱掉一只鞋,将她洁白的脚放进了那黑色的鞋里。那双鞋就像完全为她定做的一样,每个细节都与她十分贴合,站立起来比那大皮鞋还要舒服许多。
赛恩又将另一只递了过来,“两只一起穿上吧。”
露西亚踩在黑色的高跟鞋里,她好象一下子高了很多,柔软的后背也随之挺直了起来。赛恩站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距离。在这个位置,露西亚似乎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他的面容。那是一张轮廓分明,却略带忧伤的脸,在帽檐下面,隐约能看到他有着金绿色的眼睛。
他长得一点也不丑,却总是这样遮掩着自己的相貌,真是太可惜了。露西亚如此想着,可就在此时,脚下一软,她就这样向前摔了过去,然后又被赛恩扶住。
“你还要稍微习惯一下。”赛恩扶着她脱掉了鞋子。赤着脚,她就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了。赛恩垂首打量了她一会儿,“你需要一些与之相配的衣服。”
第二天晚上,在露西亚的演奏后,赛恩又变出了数个漂亮的盒子,这次里面装着很多各式各样的衣服,大多是黑红色系的,露西亚只是比了比,就觉得它们的尺寸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她问了赛恩,赛恩却笑道,“因为是HauteCouture。”然后从那里开始,赛恩给露西亚讲述了在巴黎老城区那几家极端低调、可又在时装界无人不知的HauteCouture店,还有他们熟识的裁缝。从他们的用料,到每季的样式,这让大部分时间都穿着妈妈的旧衣服的露西亚听得一愣一愣的。关于尺寸的事儿,就这样被被敷衍了过去。
第三天晚上,赛恩带来了很多娇嫩欲滴的玫瑰,有红色的,也有白色的。露西亚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华丽的玫瑰,它们异常高贵、精致,仿佛存在就在告知自己的与众不同。赛恩说,“这些来自于地球的另一侧,遥远的南美洲。”据说一朵玫瑰的价值就可以在露西亚家的小旅店住上一个星期,但赛恩至少带来了一百朵,它们被放在美丽的盒子里,堆满了露西亚演奏钢琴的小舞台。
露西亚还来不及把所有的玫瑰弄好放进花瓶,第四天晚上,那些玫瑰就被赛恩清理掉了。作为替代,他带来了更昂贵的礼物——来自土耳其的祖母绿和来自缅甸的鸽血红。露西亚的眼睛是绿色的,当她戴上绿宝石的耳环时,显得合适极了。当换下祖母绿,带上鸽血红的时候,那串红宝石的胸针也出乎意料地很好地衬托了她。赛恩说,“世界上最有名的红宝石叫卡门·露西亚,现在被收藏在美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价值连城。而这颗红宝石是与卡门露西亚一起出矿的。”他顿了顿,“非常适合送给露西亚。”
“这颗宝石,也有名字吗?”
“嗯,”赛恩的嘴角勾起了柔和的弧度,“它叫伊莎贝拉。”
露西亚接过了伊莎贝拉。可就在这个时候玛丽亚拉着她们的妈妈一起走了进来,妈妈把宝石从露西亚手里拿过去,又放到了赛恩面前的桌子上,“先生,您送给露西亚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接受。”
赛恩还没有说话,倒是露西亚挡在了他的前面,“妈妈,这些是送给我的。”
“露西亚,听话!”妈妈生气地过来拉她的手,可是破天荒第一次,露西亚把她甩开了。
就在此时,旅人静静地走上了前来,“夫人,我送给露西亚这些,只是想买下她的才华。”
“不许你伤害露西亚!”听到这里,玛丽亚不由大大地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赛恩和露西亚中间。
赛恩似乎在微笑,帽子阴影下可以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这个村子,迟早无法容下露西亚的歌声,我们应该让更多的人听到它,也应该让露西亚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露西亚不需要这些,她生活在这里就很好!”
“但是,露西亚是这样想的吗?”
他们都看向露西亚,少女胸前别着那华丽的红宝石——伊莎贝拉,而她手里还拿着赛恩给她的其它饰品。她踌躇了一下,略带歉意地对母亲说,“妈妈,我也想唱歌,唱给更多的人听。”
在这个村子里,女孩子们自己的意识被尊重着。赛恩向露西亚伸出了橄榄枝,露西亚决定接过来。为了让妈妈和玛丽亚相信赛恩确实有这个能力让露西亚看到世界,赛恩帮露西亚筹备了第一场正式的小型演唱会。
时间安排在圣诞节前的七天,距离演唱会还有几天的时间,人们从欧洲各地陆陆续续来到了这个村子,很快就将这个在冬季异常冷清的小渔村挤得水泄不通。只过了半天,露西亚家的小旅店就全满了,人们很快找到了附近的邻居,愿意出钱在那里借宿。
旅馆里的小舞台无法接待这么多客人,赛恩就好象会变魔术的人,他找来了工人,只用三天时间,就在海岸边凭空建起了一座小型的演出场所。在寒冷的冬季,他们拉起了专用电源,点起了几百个加热灯,硬是让那演出的地方温暖如春。
演出即将开始,场下座无虚席。他们看起来都是衣着十分讲究的绅士和淑女,低声地交谈着,期待着露西亚的出场。露西亚穿着赛恩送给自己的黑色上衣、红色及膝裙和那双精致的高跟鞋,赛恩亲自给她别上了伊莎贝拉,轻声在她耳畔说,“他们都是为你而来的,因此,你是全场的主人。”
露西亚没有觉得紧张,赛恩仿佛总是了解她在想什么。
正是如此,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专程来听她表演,但是她却好像很熟悉这种感觉。穿着最华丽的衣服,站在众人面前,说什么或唱什么。对,她就像是这一切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