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相
“诸位且慢。”清冷的男声在门口骤然响起。
“三皇子殿下,您怎么……”夏国候看到东方玄,大为尴尬,丑事被人撞见,他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东方玄原是来夏国候府与夏国候商议要事,等了许久夏国候都没有来,便一个人在府中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养年苑,正巧碰上了夏国候处理家事的场景。他本想转身离去,却眼睛一瞥,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不是那晚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子么?此刻她没了那晚的尖牙利齿,而是怔怔地站在一边,眸子中满是担忧却又无助的神色。
东方玄有一瞬间的失神,便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驻了足。
待到夏滢欢冲上前去,抱住夏氏的时候,东方玄竟不知怎么的心下不忍,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竟是那日见到的那个男人,夏滢欢有些惊讶,原来他是大沥朝的三皇子。
然而眼下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夏滢欢收回思绪,只听到东方玄道:“夏国候就是这样处理事情的?若是这样的话,父皇还怎能放心地任用你?”
这个人还真是……不给面子。夏滢欢看到夏国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却又碍于东方玄的身份不好发作,他只能强笑着道:“不知三皇子此话怎讲?”
东方玄面色淡然,声音清冷:“这位嬷嬷,你们夫人所做的,你可瞧见是真宗的汉正酥油饼?”
容妈妈被点名,心中有些忐忑,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道:“回三皇子,是的。”
东方玄冷峻的脸上含了一丝冰冷的笑意:“不巧我曾有幸去过汉正几次,深知汉正酥油饼的做法。汉正酥油饼,需要将桂花磨成粉状,然后除去杂质,加入八位调料放在火上烘烤半个时辰,才能使其入味。而后加入山泉水,再依次放入剩下的十一位调料,每加入一味调料必须搅拌小半个时辰,最后再制成糕点,这样做出来的,才是正宗的汉正酥油饼。这位嬷嬷你刚刚也说了,你们夫人做的就是这一种酥油饼。”
容妈妈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边张姨娘的脸色却“唰”的一下变了。
东方玄的笑意更加明显,夏滢欢竟看的有些失神:“做这酥油饼工序繁琐,你说你被遣出小厨房半个时辰后回去,发现你们夫人在往调制好的酥油饼里头加东西,你却不知道半个时辰那整个过程分明才刚刚开始,如何来的调制好的酥油饼?”
容妈妈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她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还想狡辩些什么,看到东方玄冷厉的眼神,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直逼得她内心颤抖,说不出话来。
事情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夏国候虽想借题发挥,然而东方玄在场,也只能下令道:“来人,容妈妈污蔑主母,丫鬟嘉儿挑拨离间,拉下去杖毙。”言下之意,竟是不准备再追究下去了。
夏滢欢分明看到了容妈妈偷偷看向张姨娘求助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清楚?她清楚的事情,夏国候必然也是清楚的,此刻却这样公然的将事情揭了过去,她当真是不甘心!
然而眼下,自己除了忍气吞声,并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下母亲,已经是沾了三皇子东方玄的光了。
她走至东方玄跟前,不卑不亢地屈身一福,眼中却满是感激的神色:“今日多谢三皇子相救,滢欢感激不尽。”
“滢欢……”东方玄将这名字重复念了一遍,眼中有着一丝揶揄,“你可还记得我?”
他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向夏滢欢的脖子,那日他以为秘密被发现,情急之下下手便有些重了,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逃开的时候,东方玄依稀看见她的脖子上是微微发红的。
而此刻,她的脖子已是光洁如玉,白如凝脂。
夏滢欢的脸倏地红了。
她总觉得对这个男人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自己却也说不上来,只是看见他会走神,被他盯着,面上会红……
夏滢欢懊恼地皱起了眉头,却犹自强撑着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道:“三殿下没什么事,滢欢便先伺候家母去了。”
东方玄点了点头,看她强装镇定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眼前的这个女子,可真的与那些名门闺秀不太一样。
夏氏受了惊吓,腿下有些发软,夏国候并没有过来询问一句,而是巴结地走到了东方玄跟前,殷勤地说着什么。
夏滢欢心中冷笑,却也没有多言,而是拿起了桌上的水壶,准备倒一杯水给母亲压压惊。
然而茶壶里却没有水流出来,夏滢欢掀开茶壶盖一看,原是没水了。
她正欲盖上盖子,却突然问道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在山庙里的那一阵子,夏滢欢整日与医书草药相伴,对这类东西已是十分的敏感,此刻,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若不是自己鼻头对这类东西敏感,换了旁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夏滢欢心下一动,将茶壶借着光,细细地查看起来,不多时,便在茶壶内部,发现了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小孔。
她心中一阵狂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夏滢欢抬头看向门口,发现夏国候正随着东方玄准备离去,她朗声道:“爹爹且慢,女儿知道祖母为什么中毒了!”
夏国候停下了脚步,半信半疑地看着夏滢欢,而夏老夫人则急匆匆地走上前来,一双白胖的手猛地一下拽住了夏滢欢,急切道:“为何?”
她活了一把年纪,却还是贪恋着荣华富贵,着实是不想不明不白的中了毒折了寿,此刻心里对那个下毒害自己的人,已是恨之入骨。
夏滢欢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的伸手往茶壶中摸去,果不其然,她摸到了那小孔,手指轻轻一捣,那小孔便瓦解,她摸到了一些东西,便拽着它,抽出手来——
零余草。
夏滢欢手中的零余草色泽呈枯黄,表明已经放入其中许久,她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嘲弄,只道:“这是零余草,祖母中毒的源头。”
满座皆惊。
谁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夏老夫人的茶壶中藏了毒药,夏老夫人爱饮茶,日日夜夜不知饮了多少茶水,这茶壶又是她极为珍爱的一把,可当真是处心积虑了!
夏老夫人的神色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古怪,她看向正不知所措的张姨娘,冷声道:“曲仙,你可还记得这壶的来历?”
张曲仙一反常态的失去了骄横的神色,只颤声道:“回老夫人,婢妾不记得。”
“不记得?好个不记得!”夏老夫人陡然发怒,猛地一下将茶壶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既然你不记得,我便来提醒你!这茶壶,是你去年秋末赠与我,道是不惜重金从他人手中购得的上好茶壶!我念着你一片孝心,日日用起饮茶,不想你竟然是这样的坏心思!”
夏滢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家人内讧,似乎在看一出精彩的戏。
她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不惊地看着,仿佛眼前并不是自己的家事,嘴角却微微扬起,那是一丝嘲讽的笑容。
东方玄看到夏滢欢这般模样,心中愈发有些不定,好像有什么在挠着自己的心神,总觉得痒痒,想要去挠一挠,探一探究竟。然而他又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他东方玄十五岁上战场,以一万人马击退地方十万大军,而今深得父皇器重,自己怎能被这些奇怪的想法左右了心情?
虽是这样想着,他的眼神却仍旧不自觉地看向了夏滢欢。
夏国候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三皇子又在场,只能腆着老脸上前对东方玄道:“三皇子,微臣家中有些似是,那事情可否改日再议?”
东方玄自知不该过于掺和夏国候府的家事,他若有所思的瞧了夏滢欢一眼,道别离去了。
屋内一片寂静,夏老夫人怒视着张姨娘,张姨娘却突然低头拾起地上的碎片渣子,厉声对着身边的玲儿喝到:“狗东西,竟然将这害人的东西来骗我谋害老夫人!不就是老夫人那日因你偷嘴责骂了你几句吗,你竟然这般狠毒!”说着,也不看玲儿惊惧的脸,狠狠地将那渣子对着她戳了过去。
皮肉破裂的声音让人心惊,张曲仙十成十的下足了狠力气,那尖锐的碎片没入了玲儿的心口,鲜血如花,绝望地在她胸口绽放出死亡的妖艳。玲儿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听得到嘶嘶的气流声,她不甘地看着张曲仙,却再也没有了声息。
“曲仙你……”夏国候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自己从小青梅竹马温柔似水的爱妾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人,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然而当务之急,是顺着这个,将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于是夏国候沉下脸来,摆出一副怒极的样子,道:“丫鬟玲儿妄图毒害老夫人,张姨娘已将她绳之以法,来人,将这毒妇的尸身拖去后山喂狗!”
事情都已这般明朗,他竟然还在如此恬不知耻地偏袒着张曲仙。夏滢欢的神色渐渐冰冷,却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若是夏国候有意揭过此事,她必然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然而她没办法阻挠夏国候,却总是有人可以的。
夏滢欢上前一步,状似心疼地拉住夏老夫人的手,抽泣着道:“真是可怜祖母受了这么久的苦,那凶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把“不明不白”咬的极重。
果然,夏老夫人的怒气又腾的一下上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中毒以后便无力管府里的事情,脾气变得暴躁也渐渐地失了下人们的心,张曲仙就这样获得了好处,这才是她的目的啊!
“我究竟是被谁害的,你比我更清楚,”夏老夫人看着夏国候,“只是你有意偏袒,我虽是你的母亲,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今日,你必然要给我个交代!”
张曲仙神色一变。
夏滢欢看向夏国候,他神色愠怒,却又因着自己的母亲不好发怒,思索片刻后,才不甘不愿地道:“姨娘张曲仙管教下人不利,禁足绮襄苑,不得踏出院门一步。”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夏老夫人养了他那么多年,便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夏老夫人似是无力再争执下去,转身便一个人进了内间。
夏滢欢心中冷笑,好一个管教下人不利,好一个耄耋情深。自己可真真是开了眼界了。
她看着那两人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反胃,便虚虚地告了退,走出了养年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