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对赌》(6)
对赌
对赌就像婚前协议,谁结婚时就想着离婚?坚持住!投资人其实更怕赌。万一经营不善,即使投资人把大部分股权都拿走,又有何用?而且一旦创业者觉得不合算,他不是照样和你玩儿吗?
1.对赌是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
尽职调查完成了,审计和法律出具了详细报告,除了一些无关大雅的需要规范财务制度、广告协议条款、员工劳动合同等建议外,没有实质性负面意见。
张家红喜滋滋地等待森泰基金和大道投资的大手笔投资,以解燃眉之急。公司账上的现金日益减少,财务经理报告说,最多只能应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结果还是出了意外,在进入签署正式合资协议的阶段,这让张家红心急如焚:“我×,玩儿我们啊!”
投资方提出,如果按照之前签署的协议,投资3000万美元,受让30%的股份,要跟原股东签署对赌协议。他们的理由是,尽职调查完成,他们要对估值进行重新评估,之前已经明显偏高。
这让张家红很吃惊:“资本家们也有签署好了协议事后不认可的吗?”
他们没有派人过来,先期是通过电子邮件沟通。
这种情况在秦方远的意料之中。自从发生了媒体资源网点和销售的阴阳合同事件,秦方远发现自己谈判起来没有原来那么理直气壮了,总觉得有个东西堵在心口。
对方提出,根据目前的测算,需要原股东拿出10%的股份对赌。他们的要求看起来理由充分:一是当前资本市场已经转向,不景气,国际金融危机后经济还没有完全复苏,一些专家还放话出来说,不排除全球经济会陷入长期的萧条,不排除再一次探底,因此,现金为王,不得不慎重;二是他们评估,整体估值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降低至少30%,如果原股东坚持原有估值,则建议对赌,如果在第一年达不到预期业绩,原股东需向B轮股东转让10%的股份。
最先对对赌协议表示强烈反对的不是张家红,而是老严,B轮投资者所提出的原股东只有张家红和老严他们。老严派人过来说,他们坚决不同意这个条款。老严委派的人老谋深算地说:“对赌协议就像婚前协议,是不得已的下下策。谁结婚的时候就想离婚了?要坚持住,其实投资人更怕赌。万一没达到利润指标,投资人就算把公司的大部分股权拿走,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投资人想过没有,如果把估值调低,一旦创业者觉得不合算,他不是照样和你玩儿吗?”
张家红很着急,她给李宏打电话,要求华夏中鼎出面协调:“原来不是签署了意向协议吗?投资金额和出让比例都谈好了,怎么现在变卦了?”
李宏虽然认为投资方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但对赌也是行业惯例。“我当然明白,离婚都是两败俱伤。为什么结婚前父母都劝你谈两年恋爱?那是让你做两年的尽调。当然了,如果每个投资都做两年尽调,LP早就把你给宰了!”李宏说,“我去协调协调。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张总,在现实中,投资人即使签署了正式的投资协议,最后不投了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这句话让张家红心里一紧。不过,她更关心的是:“对方报告不是无保留意见吗?最后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变化?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暗指秦方远。
李宏说:“尽职调查报告我们也没有看到,不过,我可以肯定跟秦方远没有多大关系。我个人认为,问题可能还是在大量应收账款上,曾经听到对方谈到过这些内容,审计部门可能对这个进行呆坏账计提损失,这样的话,估值相应降低也能够理解。”
张家红的聪明之处在于,在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借用别人的大脑。她想弄清楚对赌的本质,都说这个是华尔街的通用原则,什么通用?我们中国人干吗用他们的?张家红真想骂娘,但想起来当初设计这个融资方案时就提到未来的上市地是纳斯达克,还是得在他们的地盘上玩,所谓入乡随俗,她当然懂得。
于是,她又把秦方远叫过来进行了一番洗脑。
所谓对赌协议(ValuationAdjustmentMechanism,直译为“估值调整协议”),指的是投资方与接受投资的管理层之间所达成的一项协议:如果公司的经营业绩能够达到合同所规定的某一额度,投资方在获得投资股份大幅增值的前提下,将向公司管理层支付一定数量的股份;反之,如果公司经营无法完成合同规定的业绩指标,则公司管理层必须向投资方支付一定数量的股份,以弥补其投资收益的不足。
在这样的对赌协议中,协议双方赌的是公司的经营业绩,而协议双方手中所持的股份则成为这场豪赌中的赌注。
作为一种新兴的金融工具,投资方在选择借助对赌协议对企业进行投资时,一般会为企业的发展制订一个相对较高的经营业绩目标,这也给接受其投资的企业的经营管理层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如果能达到投资方制定的目标,企业管理层不但可以获得自身所持股份增值给其带来的收益,还能够获得投资方额外赠予的股份;相反,如果无法达到投资方要求的经营目标,将丧失一部分自己所持有的公司股份。
秦方远认为,当前的企业现状并不适合运用对赌协议。
当年蒙牛与风投们的对赌是成功的,至于后来市场上出现的一些问题,那是发生在管理和营销上。对于一个发展初期的工业企业,选择对赌尽管具有一定的风险,但如果拥有一批优秀的经营管理人员,仍然会有相当大的成功概率,而成功达到投资方规定的业绩时,管理层所获得的投资方的股份赠予将成为对其辛勤工作的额外嘉奖。
但对赌失败的较多。永乐电器就是对赌失败的案例,结果被国美电器收购。至于陈晓与黄光裕之争,那是后来的事情,与对赌无关。永乐事件彻底打破了长期以来扎根于企业决策者们脑海中的“财务投资者不会干涉企业运营和战略”的观念。
张家红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老严一再强调在本轮融资中他们属于同一战线上的老股东,这么反对对赌,原来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晚上,张家红又失眠了。
秦方远之所以反对对赌,是因为他发现这次对赌是赌企业,而投资者受的影响很小。这种状态对双方的影响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于投资方来说,其结果是稳赚不赔,只不过是赚多与赚少的问题了;而对于企业管理层来说,对赌协议对其的压力要沉重得多。赢了对赌,企业管理层自然可松一口气;输了对赌,不仅要割让给投资者一部分股份,甚至会面临丧失企业控制权的风险。为了达到对赌协议所制订的目标,企业管理层疲于奔命,在经营管理中往往更加被动,屈服于业绩和资本,有时甚至会走向企业被并购的结局。
秦方远把这个忧虑告诉了张家红。
次日早上,张家红给一个业内的朋友打电话咨询对赌的事情。那位先生也是一家融资三轮并成功在香港上市的企业的老板,他一听张家红的焦虑,就哈哈大笑:“投资人是聪明人干傻事。靠对赌就能制约企业?说白了,对赌最后实施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企业利润没做好,再拿现金补偿现实吗?用股份补偿的话,一家经营恶化的企业股权又有多大价值呢?再退一步,即使你拿到补偿了,如果企业家觉得不爽,他肯定是有办法找机会补回去的,因为是他天天在管理经营企业。不怕,赌就赌吧!告诉你啊张总,我的经验就是,没拿钱之前我们是孙子,拿到钱之后我们就是大爷,真金白银拿到手才是关键。”
张家红到了公司后,把秦方远和石文庆都叫过来了。
经过那个朋友的一番教育,张家红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她说:“估计不赌肯定不行,我们还是遵从对方的建议。如果不搞对赌,这个投资估计就黄了,估值再高也毫无意义,一分钱也拿不到啊!”
既然如此,秦方远和石文庆就提供他们之前准备的方案,可以按照原股东的股权比例来承担对赌责任,比如对赌10%的股比,按照60%和40%的比例,张家红承担的责任是6%,老严则是4%,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张家红当即表示同意,拉上老严垫背,共同进退,当然好啊!
老严则坚决不同意,说:“我不参与企业具体管理,无法控制,对赌风险太大;而且,我也是一个纯财务投资者,太不公平。”
张家红说:“严总,我们很感谢您当初对我们的支持。我们理解您作为投资者的心态,但是您也看到,这次如果融资成功,您是增值了十多倍啊!承担这点儿风险应该不成问题吧?”
“张总,要不这样,我们可以这波钱少要些,不要对赌了如何?我们还可以进行第三轮融资,那样估值将会更高。”老严在这个节点上抛出这么一招。
这下子点中了张家红的命脉,怎么的也要融到钱啊!她不甘示弱,对老严亮了底:“如果这次钱不能顺利融到,公司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了。”
这让老严很震惊!
自从投资这家企业以来,他们基本上都靠电话了解公司的进展,从未开过董事会,虽然也收到过公司的年度财务报表,瞄一眼资产损益表的最后一项,是正数,就再也没有仔细研究,毕竟这个项目是他几十个项目中不起眼的一个,就没有认真对待。
当他问清情况,得知大部分是易货收入或大量应收账款,心里就有些泄气。不过,老江湖就是不一样,他还是坚决不同意拿自己的股份对赌,他判断在这种状况下,张家红会比他更急。
张家红曾经也听到同行议论过,只要有了第一轮成功的融资,就不愁第二轮了,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次,太监不是太急,而皇帝急得不得了。
她明白,这个老江湖是死活不同意,但总不能就这样憋死吧!
她找来秦方远,说:“我只同意对赌6%,其他的让投资人自己跟其他股东协商吧!”
秦方远找石文庆说明了原股东的意见,石文庆也感觉头大,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上司李宏。李宏四处协调,投资人起初不同意。不过,毕竟都是做投资的,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会在其他项目上和老严合作,何况这个项目还是老严推荐的,就同意了老严不参与对赌,专门对赌管理团队,不过他们只同意对赌股比由10%下调到8%。
两个点一旦上市也许就是上亿元的市值,张家红盘算了半天还是心疼,也坚持不松口。
于是双方僵持了下来。
2.投资的非正常竞争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幸好还有于岩。
于岩经常在周末或晚上约秦方远共进晚餐,或者出去溜达,接下来的节目就是疯狂的“爬山去”。那天在香山宾馆秦方远跟于岩讲了那个地主家的笑话后,“爬山去”就成了两人欢愉的暗号,他们心照不宣。
秦方远对北京稍微熟悉一些,接下来的周末他就制订了一个游玩计划。这个计划曾经是秦方远的一个梦想,就是和情投意合的女孩子一起骑单车逛遍北京所有的名人故居、博物馆和各类文化遗址。这个梦想,当年大学暑假秦方远住在清华的同学宿舍里就开始萌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间和合适的人。当他把这个计划告诉于岩,两人一拍即合。于岩当然乐意了,北京甚至中国的点点滴滴,对她而言都很新鲜。
于岩对历史人物感兴趣。他们一家一家逛着名人故居,纪晓岚、齐白石、茅盾、程砚秋、蔡元培……这天下午,逛到鲁迅故居,在院子里看着那两棵著名的丁香树,于岩问:“Simon,怎么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所对他的研究不多?”
“这个问题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写个博士论文都绰绰有余。西方人很难理解中国人对鲁迅的特别的情感。热爱他的人把他看作精神的父亲,是黑暗中的火把。很多人专门用‘先生’这俩字来尊称他。憎恨他的人抨击他恶毒扭曲,只会破坏,没有建设性,容易被专制利用。从西方的眼光来看,胡适思想源流来自西方,容易理解,能够定位。他是西方思想改变中国的象征。但鲁迅很难,不管怎么给他贴标签都不合适。他是西方思想改变不了中国的象征。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中国社会独有的……黑暗中的恐惧,是没法真正懂得鲁迅的。”
“那你懂得他吗?”于岩捕捉到了秦方远的小小停顿,问道。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秦方远眼睛里掠过一片阴影,再阳光的面容也遮掩不住。
“套用西方的一句话,一个中国人,30岁前不拥抱胡适,那是没有理想;40岁后不懂得鲁迅,那是没有脑子。不过,我真的希望,在我们40岁后,已经不再需要懂得鲁迅了。”秦方远以前所未有的真诚说道。
于岩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出神地看着秦方远沉浸的样子。秦方远微微一笑,对她讲起鲁迅的故事。鲁迅从北京跑到厦门,不到一年,又从厦门赶到广州,执手学生许广平。虽然当时师生恋遭遇嘘声一片,他们置若罔闻,终成眷属。他慨叹:高山流水醉,琴瑟知音惜……
于岩接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转角遇到爱……他们相视一笑。于岩热烈地说:“你刚才的神情让我着迷。”
秦方远笑着回应:“只有你才能点燃我。”
两人已走出鲁迅故居,推着自行车,在阜成门的胡同里随意晃悠。于岩顺势把自行车往秦方远车上一靠,右手绕过秦方远的头,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来了一个吻:“我们爬山去。”
这句话让秦方远怦然心动,欲望瞬间膨胀。
说完那句话,于岩跳上单车,自行往前骑去。秦方远在身后紧追,大喊:“你那不是香山的方向。”
“我家里也有一座山。”一连串清脆如风铃的笑声飘散在空气中。
深夜里,纠缠与燃烧过后,倦累和迷醉袭来,于岩抱着枕头沉沉睡去。秦方远没有睡意,轻轻抚摸着于岩赤裸光滑的背。卧室窗帘没有拉上,夜光映进来,像是把两人浸泡在牛奶里,又泛着隐约迷离的霓光,带有些超现实主义的味道。
她的身体灼热,纯粹,有活力,更能让人品尝到相爱相悦的美妙。和乔梅,虽然也激烈,但现在回想,更多似乎来自生理性的冲动力量。他们之间所有事情,即便是人类最本能的欢愉,也承负着无形的责任和因果。
一想到乔梅,秦方远心里咯噔了一下,适才的轻松忘我瞬间消失,烦躁和压抑涌了上来。
于岩似乎感受到了,迷迷糊糊“嘤”的一声,转身抱住他,趴在他的胸脯上,继续睡去。
秦方远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愈发感到对自己的厌烦。他知道不应该,可就是不由自主的。平时他想不起半分乔梅,可每次和于岩欢好之后,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于岩越是如鱼得水爱意绵绵,乔梅的脸庞就越严厉的出现在面前,似乎在提醒他,过于美好的愉悦是对过去的背叛,是一种罪恶。
项目融资陷入了僵局,虽然之前也想到了各种困难,现在的困境仍然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这天晚上,回到宿舍,秦方远又打开MSN,乔梅的头像仍旧是暗的,秦方远心里又空荡荡的慌着。MSN上再也看不到乔梅闪亮,难道换邮箱了?
想起她在机场咬着自己嘴唇时脸上那股恶狠狠的劲,秦方远就心里发紧。
MSN上,一个熟悉的名字亮了,李守宇,不就是那个台湾的哥们儿吗?
秦方远立即上去打了个招呼。
楚风萧萧:Hi,哥们儿,好久不见!
我在台湾:Hi,方远兄,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楚风萧萧:呵呵,是啊,我回国了。
我在台湾:祝贺!我早就知道了,乔梅告诉我的。
楚风萧萧:乔梅?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我在台湾:你回国不久吧。我们在MSN上聊天,说你回国了,好像比较忧伤。
楚风萧萧:唉,一言难尽。
我在台湾:你回中国做什么职业?
楚风萧萧:在一家企业负责融资和投资。
我在台湾:投资公司吗?
楚风萧萧:实体公司,我们从基金里融钱。
我在台湾:你这是华丽转身啊。我记得,你是为数不多的留在华尔街摩根士丹利的,我们那么羡慕!
楚风萧萧:哪里啊!
我在台湾:对了,我们另外一个师兄郝运来也在中国,做得据说相当不错,你们可以联系一下,他回中国可有些年头了。
楚风萧萧:是吗,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在台湾:你告诉我手机号,我马上发短信给你。
郝运来比秦方远高四届,博士毕业,他们在普林斯顿大学有过一年的同窗时光。毕业后,郝运来就回国了。秦方远还记得,当年他们刚进学校的时候,郝运来和他的台湾女友住在租赁的公寓里,经常把他们拉过去吃饭。他女友做得一手好菜,还能做地道的比萨饼,味道鲜美。
秦方远差点儿揍了李守宇一顿,那是刚进校的时候,还是郝运来从中调和的。说起来,那时都是愣头青,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下,李守宇说他是台湾人不是中国人,秦方远听了就来气,说你可以不认同政体建制,但不能不认同作为一个文化共同体的中国。再说了,台湾就是中国的一个小岛,你们祖上还是从福建过去的呢。
李守宇就是不承认,气得秦方远捋起袖子差点儿一个耳光扇过去,要不是其他同学拉着可能就真干起来了,最后还是郝运来从中调和。后来,两人还成为好朋友了。
秦方远给郝运来打电话,郝运来一听就知道是秦方远,虽然很多年未见,聊起来依然亲切如故。郝运来说刚从飞机上下来,从机场开车回城里住处,在方庄紫芳园。他在电话中说:“我晚上有时间,要不你过来一起吃饭吧。”
富力城在东三环,离南三环的方庄并不远。郝运来到了不久,秦方远就赶过来了。
他们约在芳群园一个湘菜馆吃饭。饭馆虽然不大,菜却做得很地道。郝运来说回国后就住在这个地方了,先是租房子住,后来索性在方庄买了新房,也就在这家饭馆吃了很多年。他还悄悄地告诉秦方远,他在郊区还买了一套别墅。
郝运来自带了保健酒,据说这个保健配方是从明朝万历皇帝传下来的。酒还没有打开,郝运来就打开了话匣子:“知道这种酒好在哪儿吗?我说个段子你就知道了:男人喝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喝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喝了邻居受不了,所有人都喝了地球受不了。四个字:滋阴壮阳!”
秦方远听了就乐呵呵地笑:“你今晚喝了,嫂子受不了!”
郝运来也一乐:“你嫂子也出差在外,大不了去热公馆泡个澡得了,找个小姐按摩按摩。”
秦方远心里想,这帮家伙,回国后就都入乡随俗了。
这顿酒喝得很酣畅。多年未见,秦方远也豁出去了,酒量不大但干脆,两人是一杯接一杯,你来我往,好不快哉。
谈起投融资,郝运来很来劲儿。郝运来回来后混过三个地方,从美国基金到人民币基金,三十多岁的人说起话来像四十多岁的人一样沧桑。人们都说,如果让一个人早熟,就让他去做基金吧,那地方,可以遍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再怎么幼稚的孩子也会被催熟。
郝运来仰脖干了一杯酒,脸色发红,微醉。他指着秦方远,然后敲了敲桌子,很像一些企业家的做派:“在中国,没有高层人脉资源,好的项目根本就抢不到。那些外资基金什么的,到了中国也时兴挖个高层的亲戚进来,算是入乡随俗了。项目要抢,懂吗?”
秦方远附和说:“是,要抢。”
“你别不爱听,就是抢!你想啊,一个进入辅导期的项目马上就可以IPO了,转眼就是几何倍数的收益,谁不眼红啊?我们这些做PE的,靠什么专业知识、什么华尔街背景,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省长的儿子,一个中南海那些人的儿媳妇。”
秦方远竖起耳朵,他想听听这些儿媳妇和儿子怎么去抢。
人生难得有一个安全放心的听众,郝运来精神抖擞,讲了一个真实的案子。
“在西部一个省,先不说具体的哪个省了,就是那个省的一个国企,打算IPO。一些海外基金,当然是在国内融了不少人民币的基金,都去谈了,谈了很久,也做了大量调查,价格也谈好了,打算投入。这时候我们一个投资人半路杀过去,通过当地省纪委书记引荐的,他有中南海的背景。第一次见面很好,第二次,这个国企董事长却不见了,找不着了,我们就急啊!后来终于找着了董事长,他说在外地,要二十多天才回。怎么办?这个项目得立即签下来,夜长梦多嘛。但我们这些做项目的怎么可能整天泡在当地,就留了一个人在那儿等。
“过了二十天,我们终于约上董事长出来吃饭。那个省纪委书记为了避嫌,派了一个秘书参加,加上我们的投资人、我,还有那个派驻留守的同事,一共五人。吃饭之前,我们打听到,在这二十天里,这位董事长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当地,只是一直躲着我们。喝酒时,我那个同事借着酒劲儿发酒疯,右手端起一杯酒,站起来,左手指着那个董事长说,国企是你家的吗?不是!你是谁?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就嘚瑟得不得了了!你就是国家的一只狗,给你吃啥你就吃啥。我们来投资的,又不是讨饭的,用得着躲我们吗?害得我在这里苦等了二十天!耽误我多少事!你以为你屁股干净吗?我们一查你就一个准儿,今天走出这个房间,明天你就得‘双规’住宾馆,你信不信?给你脸不要脸!
“然后,他就势把那杯酒泼向那个董事长,也许酒醉身手难控制,泼酒的同时没有控制住酒杯,只听到‘啪’的一声响,酒水洒了董事长一身,酒杯像一块小石子一样砸在董事长额头上,转眼间就看到血像蚯蚓一样沿着董事长额头流下来。
“那位董事长五十多岁,在位五年多,平日在单位里也是说一不二。他气得发抖,哭了起来,站起来就要跟我那同事——一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湖南人干架。我们之前根本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一时不知如何处理。这时候,我们投资人,也就三十来岁吧——你别小瞧,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他比较沉着冷静,立即喝止住,控制了场面,当场把借酒发疯的同事痛骂一顿,借机安慰了那董事长一番。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出的价只有其他几家基金的60%,那位董事长面相厚道,他也是害怕担责任,担心人家指责国有资产流失,所以磨磨蹭蹭地躲我们。不过,不几天我们就顺利杀进去了,后来是我们投资人又去找了那位他喊叔叔的省纪委书记,很快就敲定了。
“但是,我们碰到的其他一些项目,我们投资人也搞不定,因为一些基金的来头比他还要大。那些诸侯、封疆大吏,也不是说人人给足你面子,即使帮忙也就一两个单子,再找多了,人家就开始推诿,也有些根本就不给你面子。当然,如果父辈打电话肯定管用,但现在在台上的,又有几个会直接打电话?一般是秘书代劳。现在不是讨论PE腐败吗?讨论又咋样,空谈又解决不了什么……现在僧多粥少,抢的人多了,成本就高了,我们的压力也大多了。LP们期望越高,胃口越大,投资就越多,压力也就越大。”
谈到融资,郝运来指点起秦方远来,说的话糙理不糙。他说:“认识桔子酒店的CEO吴海吗?我觉得他形容投资与融资比较到位,你也该学学。
“他将融资的企业比喻成想出台的、坐台的、已经自己变成了开怡红院的、出人头地的、想继续做大或上市的‘小姐’,投资人就是你的一个嫖客,只不过是长期包养你的关系。‘小姐’是干不过包养自己的人的,你没把他弄爽,你不知道这个嫖客会怎么搞死你。
“为什么‘小姐’们对嫖客总是抱着幻想,相信嫖客总是好人多呢?这是因为‘小姐’圈子本身的特点。你拿了嫖客的钱,仍在外面抱怨的话,嫖客可能会弄死你。另外,‘小姐’也是人,都要面子,在外面说包养自己的人不好,自己多没面子。所以虽然互联网那么发达,也没有多少‘小姐’在外面嚷嚷,因为嚷嚷的结果往往是包养自己的嫖客怒了,其他嫖客也不想找你了。
“嫖客给你的钱是让你来做美容、学学琴棋书画、做做品牌的,绝不是让你来买房、买车、存私房钱的。有人一听说别人融了几千万、上亿美金,第一反应就是你小子发了,这个是极端错误的,这个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身体的。”
“华尔街也是贪婪的。”郝运来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高盛总裁格斯·利维说过,华尔街一直是追逐利润的,追求长期贪婪——与客户一起赚钱。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虽然口头上天天喊着‘客户第一,起码第二,绝非最后’,实际上他们已经把客户称为‘提线木偶’,冷酷无情地敲客户的竹杠,变成短期贪婪。他们的理论是一笔交易赚的钱远远多于靠长期关系赚的钱,所以要用暴利能人而不会使用投资顾问。”
秦方远说,他在华尔街三年的体会虽然不是很深刻,也感觉到金钱至上、利益至上的气氛确实无处不在。华尔街肯定会为短期心态付出高昂代价的。如果客户不信任你,他们最终将不再与你做生意,不管你多聪明。
郝运来拍拍秦方远的肩膀:“不仅是说你,也是说我,我们都太嫩。我们在苦苦坚守理念的时候,却发现我们追求的最初理想已经变了。我们总会措手不及。”
3.僵局才是真正的较量
对赌谈判一直僵持不下,那次会谈后有段时间双方没有再联系。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双方的耐心。是的,你嫖客有钱,出台“小姐”也多得是,但如果这次应承你了,反而会被你轻视。历史上,千千万万的“小姐”都淹没在滚滚红尘里,姓甚名谁,谁也不记得,但有一个“小姐”世世代代家喻户晓。谁呢?杜十娘!“小姐”就是杜十娘,嫖客就是那个李公子。不管你是什么阶段的“小姐”,一定要记住《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个故事。杜十娘,一个“小姐”,以为李公子真的爱上自己,就以身相许,结果到关键的时候,李公子为了钱把她卖给了一个富家子弟,最后杜十娘只能抱着百宝箱自尽。
其实你就是杜十娘,投资人就是李公子,不要幻想你真的找到了可依托一世的人,就算有,也是“小姐”碰到白马王子的童话。得了,杜十娘总比无名的“小姐”强吧!好歹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张家红憋不住了,催了秦方远几次。张家红又一次跟秦方远说:“要不你问问于岩,内部进展到哪一步了?”
公司里已经在传秦方远和于岩的事情了。有一次下班时肖南跑进来,约秦方远到楼下的电影院看电影,秦方远说有事情,就不去了。肖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切,不就是约那个人吗?美国人就是魅力大啊!”
秦方远闻言一愣,没想到肖南会是这种口气。晚上确实约了于岩,有几个新加坡的朋友过来,约了一起去蓝色港湾泡吧。尽地主之谊天经地义,并且是有约在先,怎么让肖南如此不高兴?他迷惑不解地看着肖南,肖南满脸不高兴地扭身就走。
还有何静,作为董事长秘书,她是最早听闻秦方远和于岩谈朋友的人。她对秦方远最鲜明的反应就是,喊他的声音很大,不再那么温柔,俨然自己就是张家红。而实际上,张家红对秦方远说话的口气,无论讨论还是下结论,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次,为了融资的事情,张家红竟然让他从于岩那里打听消息,秦方远有些被利用的不爽。毕竟,他们只是私人生活关系,不能跟工作扯在一起。
秦方远索性跟张家红摊牌:“张总,对方有防火墙的,于岩是投资助理,不会了解到多少的。不过,我个人认为,谈判谈到这个份儿上,催也是白搭。现在是双方都绷着,谁绷得住谁就笑到最后,我们就死扛。他们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审计、律师,这些中介费用都不少,只要投不成,这些费用都由他们出,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再说,现在外面是僧多粥少,好的项目基本上都被别人霸占了,哪有他们的份儿啊?”
张家红火急火燎地想早些签协议,钱早点儿到位,公司已经揭不开锅了,这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从哪儿挪呢。账上的确是净资产盈余,但那是大量的易货收入,难道要给员工发货物,发高尔夫卡、健身卡、洗牙卡不成?听了秦方远的一番话,她只想到两个办法来解燃眉之急:一是电话催中介方华夏中鼎;二是催销售赶紧搞些现金单子来应急。
李宏接到张家红的电话也是一筹莫展,虽然这两家基金是他介绍的,但人家也明白他们和融资方是利益共同体,只有融成了才能拿到佣金,因此在双方都绷着的时候,李宏也了解不到更多的情况。
要么就是功臣,要么就是罪人,这是秦方远对自己在这轮融资中的准确定位。虽然劝说起张家红来头头是道,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一天晚上,他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礼拜。“我×,竟然失眠了!”秦方远对着石文庆抱怨起来,“这么年轻,怎么会摊上更年期女人或者老年人的疾病呢?严重失眠啊!”
石文庆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于岩能够对项目起促进作用,据说背景深厚,至于更多的情况,消息方也不愿意多说。于是,石文庆也建议秦方远找于岩打听,再次遭到了秦方远的拒绝。
快接近25天的下午,秦方远接到了于岩的电话,她在电话中瓮声瓮气地说:“你在干吗呢,我想你了。”
秦方远接到于岩的电话就蹦起来了,拿上外套就往外跑。
于岩在南锣鼓巷三棵树,这是家小门面的咖啡馆,旧平房改造的,也没有什么刻意装饰。他们选择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于岩要了杯卡布奇诺,秦方远担心茶和咖啡加重失眠,就要了一杯苏打水。
于岩看到秦方远浓重的黑眼圈,有些心疼:“你最近忙啥了,怎么熬成这样子?”
秦方远当然不乐意说是失眠了,就信口开河:“最近有几个广告客户过来,董事长非要我去陪吃陪喝,每天都熬到午夜。”
于岩比较惊讶:“你不是只负责投融资吗?你又不管广告客户。”
秦方远说:“国内公司哪里分这个啊,全民皆兵,全民动员,这可是中国特色。”
于岩对这些不懂,她说:“这些天你也不联系我,我都想你了。”她伸出手,探过身子,摸摸对面秦方远有些消瘦的脸。
这个神情很像当年大二,秦方远参加中南五省高校的一项创意比赛,他带领的团队获得了二等奖,胡晓磊在台下对着台上领奖的秦方远飞吻,并用口型说:“你真棒!”那神情太可爱了!
想到胡晓磊,大学时代唯一的一次铭心刻骨的爱恋,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于岩抓住了这个变化:“叹什么气?”
秦方远轻抚着于岩,又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得谋生啊!”
于岩接口说:“谋生也不能没有生活啊。对了,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带我去吧,我看了你写的《乡戏》,可想去了。”
“呵呵,那都是哪年的事儿啊?写那个玩意儿的时候我才18岁。再说了,10年过去了,那地方的水都被污染了,良田被开发了,平原建成了工厂,山坡被推平盖起了商品房,故乡早就千疮百孔了。”
于岩听出来秦方远并不是故意推辞,她又捕捉住秦方远的叹气,说:“你干吗总是叹气呢?不像我当初认识的Simon啊!”
秦方远没有接话,顺手喝了一口苏打水,然后伸手过来抚摸了一下于岩的黑发。
于岩说:“你不就融资的事儿吗?那事儿对你那么重要吗?”
秦方远原来不打算把工作上的事情扯到个人感情上,但既然说到了,也是这些日子的心病,他就回答:“当然很重要!这是我回国发展做的第一家公司,融资的第一个案子,甚至关系到我未来的职业生涯。”
听到秦方远说得这么严重,于岩立即坐起来,她脱口就说:“这事儿其实我们都评价不错,只是投审会中LP们的意见不一致。”她盯着秦方远,很爱怜地看着他:“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论的。”说完,她诡秘地一笑。
很快就有结论?什么结论?投还是不投?秦方远觉得这句话的伸缩性太大,但他不能直接逼问于岩,她仅仅是个普通的投资助理;再说,也不能让她犯错误。
只是,他忽略了于岩最后那诡秘的一笑,他也没有表露这个案子实际上跟他的经济利益密切相关。
晚上,于岩跟着秦方远回到住处过夜。这个晚上,秦方远没有失眠。
4.压力测试:灰色交易的信用方案
日子哗啦啦地流走,融资协议却一直没有正式签,钱影儿也没有见着,张家红和秦方远的心情仅仅用“火急火燎”来形容已经不贴切了,简直就是在大火上烤。
又是几天过去了,转眼到了4月上旬。于岩打电话给秦方远说:“跟我去博鳌吧。我们公司的一个LP,也是我在美国的长辈,要参加博鳌亚洲论坛,我想让你陪我去。”
秦方远长了个心眼儿,跟张家红汇报说,森泰基金一个主要投资人要来中国了。张家红一听就说:“专门考察我们项目的吗?”
“应该不是。”
“那我们想尽办法去接近他,现在是临门一脚。”张家红毕竟是销售出身,信奉“客户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乃签单真谛。
“他们去海南参加博鳌亚洲论坛,不来北京,结束会议后直接回美国吧。”
“那得去啊!”张家红接过话说,“我们得去。”
这下子秦方远有些担心张家红要去,那就坏事了,于岩可没有邀请她。秦方远说:“张总,我们讲究对等,既然对方没有邀请我们会谈,我个人建议您还是别去,我可以过去,这样既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又不失我们的身份。”
张家红认为有道理,于是说:“那你去吧,只要有任何一丝机会我们都不能放过,让他们这些远在天边的老板听听我们的项目,看看我们的人是不是靠谱儿。”
运气还不错,飞机正点,这对已经习惯了在中国不误点就非常态的于岩和秦方远来说有些意外。看来此次开局就顺了,秦方远如是想。上了飞机,秦方远对于岩说:“昨晚没有休息好,我准备在长途奔袭中睡觉了。”于岩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但自己也是个国际飞人,非常理解飞长途的人的心态:“累就休息吧。”
飞机在下午3点40分左右抵达美兰机场,于岩所说的那个LP派了一辆车子过来接他们。秦方远就感到奇怪,作为一个来中国参加博鳌亚洲论坛的美国商人,怎么在海南这个偏远的地方也能搞到车子,还用来接待本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的他们?
大概两个小时,车子抵达博鳌亚洲论坛现场。酒店已经住满了,酒店外围是人山人海,就像这里要举办一场英超比赛,记者、企业家、商人、退休的政治人物挤满了这个小岛,据说这是目前中国唯一环境保持良好的入海口。
海南的天空是蓝的,树是绿的,花是鲜艳的,连笑意都是那么灿烂。秦方远见到一个干瘦的美国白人老头笑呵呵地走过来,于岩冲上前去先是拥抱了一下,然后在他耳前低语一番,秦方远看到他抬了下头,向他投过来一道目光。迎着这道目光,秦方远也礼貌地示意。
这个LP叫乔克,瘦高个儿,一边和于岩聊一边走过来:“Dearguy,nicetoseeyou.(亲爱的年轻人,很高兴见到你。)”上来握了下手,然后盯着秦方远从上往下看了看。
秦方远看到乔克上下打量他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就看了于岩一眼。于岩抿着嘴笑,一言不发。
然后他们聊了起来,谈生活,谈经济,谈中国的机会,只是没有谈核心话题——关于此轮融资的事情。
晚上,乔克在离此不远的一家酒店开了两间房。乔克是自费参加此次会议的。博鳌亚洲论坛以亚洲人为主,但谈论的是全球的事情,会议的主会场亚洲论坛酒店房间爆满,连附近的博鳌索菲特温泉大酒店和博鳌金海岸温泉大酒店都是。微博上爆出来说,一个总统套间都要4万块。新浪财经报道说,补一张参会证1.5万元,开幕式发言上千万元,未被邀请想进主会场3.5万元,论坛酒店普通房间房费加押金三天1.2万元,总统套房一晚4万元,房价10年增长超百倍,这就是博鳌的繁荣。这位记者说,繁荣总带给人失落,博鳌给我的失落在于,它的官僚气、散漫和敷衍。秦方远把这个翻译给乔克听,乔克一乐,说中国的高消费时代很快就到来了。
会议两天就结束了,秦方远和于岩赶过来的时候恰好是会议的最后一天。第二天,乔克告诉于岩,听说附近有个小镇叫潭门,当地的渔民从海里打捞了很多古董,想去看看,有合适的顺便也买一些。
于岩对秦方远说:“他也是美国人,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秦方远略为思索,说:“这符合当前的消费潮流和资本逐利性。当前不要说全球了,仅是中国就已经出现了艺术品泡沫,清朝康熙皇帝的一个猴首就能拍卖个几千万。不是说地球是平的吗?什么样的信息他们嗅不到啊!”
“那里究竟有什么?”
“我听说那里有明清的瓷器。古代中国的国际贸易主要是水运,这里是出海口,水高浪大,不排除有货船沉没的情况,这样就存在渔民不时打捞出一些瓷器的可能性。”
“呵呵,你知道得真多。”
秦方远有些得意:“咳,这算啥呀。其实我告诉你,来博鳌之前,我上网查了当地的资料,看到有这方面的介绍。1996年,西沙华光礁1号沉船遗址被潭门镇渔民发现后,‘西沙海域有古董’的消息不胫而走,水下爆破、手工挖掘、潜水探摸……人们大肆非法开采西沙水下文物,潭门港一度被政府批评为水下文物的交易黑市。”
“那买卖是非法的吧?”
“是啊,我也不知道乔克怎么想到搞这个?去看看是可以的,但是买卖肯定不行。”
秦方远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有个好哥们儿翁大宝,当年是北大历史系毕业的。他在海口,也是海南当地人,我把他叫过来吧,约好时间一起过去。”
第二天下午1点多钟,翁大宝坐城铁赶到琼海,然后打车赶到酒店。翁大宝说,自己在海口的一所中学教书,穷教书匠,买不起车啊,一脸自嘲。
他们决定去潭门镇看看。
于岩跑到酒店门口跟候着的私人出租车司机谈价钱,那司机一看是个头高挑、气质高雅的女孩,开口就是来往500元。于岩就跑过来跟秦方远说这事儿,催着一起走。
才半个小时的路程就要500元?这是天价!秦方远不干,跑过来跟司机砍价。司机也不是本地人,是安徽省安庆人,一听秦方远的口音,第一句话就说,你是湖北的吧?
秦方远比较吃惊:哦?竟然能一下子听出我的口音?了不得。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该不会也是湖北的吧?司机说,他是安徽安庆人,紧挨着鄂东,口音相近嘛。行了,一看你这位先生就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来回收258元吧,总不能收250吧?这个你知道的嘛。
秦方远一听这个250,就笑了,砍回了一半,差不多得了,就敲定了。
从博鳌亚洲论坛酒店到潭门镇大概30分钟。刚下了一场雨,空气清新,两边的热带树林绿葱葱的,天空的白云自行组合成各种图案,因此路上并不枯燥。
司机知道几家卖海捞瓷器的商家,进了潭门镇,他把秦方远一行带到一个小门面店,卖海螺、贝壳、黄花梨木等东西。店家自然见多识广,做生意久了,很容易辨别出谁是真主顾,谁是假主顾。他们一眼就看出秦方远一行是货真价实的买主,尤其是中间那个瘦高个儿的老外。
翁大宝上去寒暄几句,对方知道了来意,直接带着从后门进了小院,然后右拐进了一个大房间,大概150平方米,摆满了花纹瓷碗、陶罐和青花瓷,样子比较旧,有的已经有缺口。他们进去后随即关上门,还派了一个人在门口放哨。店家主谈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高颧骨,眼睛深邃,眼珠滴溜溜地经常从他们身上滑过。他神秘地说,这是他们从渔民手里收购过来的,现在政府不让卖,只有熟人带来的客人才敢放进来。
于岩左看右看,说:“看起来不错,是明清的吗?”
店家说:“当然是明清的了,现在越来越少了,政府管得紧。物以稀为贵嘛,你们大老板当然懂啦。”
乔克基本上一言不发,也许是语言不通的原因吧。他拿起一个青花瓷,店家报价12万元,一个梳妆台镜面要价10万元,即使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花碗——秦方远小时候在农村吃饭不知道不小心砸过几个的那种也要价5000元。在店家一个一个报价时,秦方远快速默算出来,这地上的东西总要价超过130万元。秦方远当然知道此碗非彼碗,此花瓶非彼花瓶,古董嘛,沉睡大海几百年,时间就是价值。
于岩拿着计算器一顿噼里啪啦也计算出来了。翁大宝第一个操着海南话说:“我们是熟人介绍过来的哦,价格要厚道,欺骗只能是一时不会一世。你看电视了吗?三亚海鲜馆漫天要价欺骗顾客,一个酒店被罚了50万,顾客减少很多,短视行为后患无穷啊!”
“从一进来就知道你是本地人,俺们老乡嘛,哪敢欺骗啊?做这种生意的,我不敢保证我们镇上所有人都百分之百地卖正品,也有一些人造假,这些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嘛;但是我敢保证我们这里的产品,一件就是一件,每一件都是正品,我们敢拿去鉴定。你看,这是鉴定证书。”
“证书可以伪造嘛,这个社会,什么不可以伪造?当年伊拉克总统萨达姆都有替身。”
“你说这话就是不信任我们了。你可以四处打听打听,我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在这里做生意二十多年了,如果我不诚信,会做到今天吗?你们这些做大生意的,要让我们随时关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尽管放心好了。”
秦方远站在一旁,听着店家说话有些靠谱儿,就问于岩:“确实想要吗?”
于岩和乔克交流,乔克点点头,他说这件事情让秦方远全权处理,于岩自己则已经习惯了看秦方远讨价还价。在美国,除了唐人街和非裔聚居地等一些地方对讨价还价不亦乐乎,其他大部分地方都是明码标价,即使降价也是如实标出来。刚回国那会儿,于岩按标签付钱,掏了不少冤枉钱,不仅仅是秦方远,一些客户、同事也提醒她上当吃亏了。
秦方远跟店家砍了半天价,全部采购的话,支付100万元即可。于岩说:“行,成交。”
这时秦方远的职业病又上来了:“你怎么保证这些商品就是正品?万一是赝品呢?你支付了100万,万一假的怎么办?”
“那就退回来呗。”
“如果他们搬家了呢,一夜之间消失了呢?”
“他们不是说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多年,是本地人吗?”
“这是基于不确定性之上的信任,不靠谱儿的!”
乔克让于岩一字不漏如实地翻译给他听,于岩一边翻译一边对秦方远睁大了眼睛。
店家说:“我给你写条子、盖章、按手印总可以了吧?我又不是没做过大单生意,比这生意大的多得是,有啥担心的。”
乔克似乎对秦方远比较欣赏,他直接跟秦方远说:“Simon,你能否给双方提供一个可行的交易方案?”
秦方远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说:“第一步,由翁大宝和店家在当地银行设立一个共同账户,设置两个密码,共同监管。他们都是当地人,是双方各自的权益代表。第二步,买方货款打进这个账户后,店家允许于岩把货运回北京请专家鉴定。为表示对这笔交易的诚意,运输费用、保险费用和鉴定费用由于岩承担。第三步,如果鉴定是正品,则由于岩通知翁大宝可以付款;一旦鉴定是赝品,则于岩负责把货物完好无损地运回来。如果运输途中或者递送到北京后,任何一件货物发生破损,可以按照现价赔偿,前提是店家必须确保完好无损地交付给物流公司。至于物流公司的职责权利,则由于岩与物流公司签订相应的保障协议。”
在秦方远说这些话的时候,店家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大幅度摇头,他像听天书一样,听着秦方远设计的交易方案。
于岩在一旁听得入迷,这其实就是时下流行的电子商务支付体系支付宝的衍生品。
店家说:“一听你说话就是个大知识分子,说得难听点儿就是一介书生,区区100万,用得着这么复杂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多少年了,哪有你这样的?货到了北京,我们还拿不到钱?再说了,我们这是文物,是非法交易品,随时有被查抄进监狱的可能。”
秦方远已经明白了乔克的心思。他当然知道文物属于非法交易品,是无法通过黑市大规模正常交易的,但他还是按照正常商品来设计这套方案,就是专门说给乔克听的。他还装模作样地跟店家解释说,这是对双方都安全的方案,你们没有任何损失。
店家转头去找几个人商谈,估计是股东吧,一会儿他回来说,这生意没法做了。
在回博鳌的路上,安徽籍司机对秦方远说:“你真是大知识分子啊!我出道这么多年,年轻的时候也在老家做过生意,从来没遇上这么复杂的事儿。你这个方案我听着像听天书,但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100万可不是小数字,谁也不确定这些商品就是正品,自然是小心为妙。”
于岩一路上比较开心,虽然交易没有谈成,她是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她知道这番来博鳌的目的达到了。
在回程的飞机上,秦方远几次想问于岩她和乔克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于岩对他的这个举动不闻不问,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
如果仅仅是上下级关系,乔克不可能对于岩这么亲密,那神情就像长辈对晚辈的迁就、关爱。是父女吗?于岩可是地地道道的华裔,而乔克是地地道道的白人,基因不可能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异。想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秦方远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就戴上眼罩睡觉去了。
5.绷到最后再笑
秦方远从博鳌亚洲论坛回来一周了,张家红快绷不住了,几次找到秦方远想问融资的事情敲定了没有,都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她看到秦方远也有些萎靡不振,于心不忍,女人的心还是要细一些。
这天快要下班了,张家红补了下妆,竭力掩饰着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岁月不饶人,人到中年,虽说风韵犹存,但美好的年华早逝,再也追不回来了。她还发觉,这段时间休息不好,眼圈的颜色加深了,连自己老公不经意看她时都会叹口气,让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从包里拿出来瞧一眼,立马心跳加快——电话是托尼徐打过来的。
“张总,我们投审会已经同意投资贵公司。”托尼徐轻描淡写,不知是否刻意表现得这么平静。
张家红则不一样,她都想跳起来了。她对托尼徐说:“太好了!感谢支持,我们不会辜负股东们的期望!”
托尼徐的语气逐渐暖起来:“张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说白了,我们就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是啊,是啊!我们当然荣辱与共、同舟共济了。”张家红忙不迭地表示认同。
挂了电话,张家红就去敲秦方远的办公室,没有响应,她就跑回自己办公室给秦方远打电话,告之了这个消息。
秦方远也憋不住了,像孩子一样:“张总,我说了嘛,谁绷到最后谁就笑到最后,我们胜了!”
秦方远在老赵的出租车上,正打算回住处。已经快一个月了,秦方远是四处晃悠,刻意忘掉融资的事情。也许是逛累了,这几天乖多了,下班就回家。
秦方远说:“接下来我就签署合同,办理变更手续,向商务部门和外汇部门报批,然后去工商办理登记。”
张家红最关心的是钱什么时候到位,秦方远早就了解清楚了:“估计两三个月吧。”
“怎么会这么久?”张家红听了,一颗心就往下沉。
“向商务部门报批大概就需要20个工作日,这还是在顺利的前提下;一旦获批,对方才会打款过来,然后验资,向外汇部门登记;最后是去工商部门办理股东变更和增资。”
秦方远知道公司的资金情况,他安慰张家红说:“在报批过程中,我们会要求对方先期提供一笔款子做过桥贷款,这个相对比较快。”
在通话结束时,秦方远不忘提醒张家红一句:“张总,这次融资顺利成功,我那份的事儿还请您惦记着。”
“当然惦记着,怎么会不惦记着!”张家红听了直冒火,差点儿骂起来。还没见钱影儿呢,就知道惦记着自己的那点儿小利益,现在的80后啊,唉!
秦方远让老赵掉头去找石文庆。秦方远在电话里没有直接告诉石文庆是什么消息,只说让他不要走,在办公室等候。
石文庆正在微博上和一干美女调情,一个1987年出生的美女作家在微博里私信说:“今晚还过来吗?”石文庆回复了一句:“昨晚你把我累得要死,我还是先歇了吧。”那边马上发过来一个哭丧着脸的表情。
石文庆见秦方远进来了,就拉着他看他们的私信聊天。这种事儿,石文庆对秦方远不设防,没有防火墙。这是特例,两人同学多年,几斤几两,彼此知根知底。
石文庆说:“也就玩了几个月,腻了,不打算再理她。我最近看上一个90后,刚从国外回来,这几天正热火着呢。”
秦方远今天有正事,强行关掉了石文庆的电脑,正要说话,石文庆赶紧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可别对我满口仁义道德,我受不了说教。先说你,什么事啊?看你火急火燎的。”
秦方远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说:“森泰基金的投资敲定,投审会通过了。”
“不可能。我几天前还跟他们沟通过,一共五票,其中有三票不同意,关键是出资最大的一个LP不同意,怎么可能今天就过了?”石文庆不相信,“他们通知你了?”
“是通知我们公司了,徐总给张总打的电话,我还以为你提前知道了呢。”
石文庆猛地站起来,冲到秦方远面前,一个拳头下去擂得秦方远的胸口生疼。
“你小子干吗?”
石文庆咧着嘴大笑:“3000万美元,这是什么概念?!我在华夏中鼎主导的第一个融资项目,转眼就成了!”
他盘算起佣金和奖金来,想着想着,就有些手舞足蹈。
秦方远也是开心得不得了,他在来时的出租车上就开始盘算这次的收获,甚至想到不久的将来去纳斯达克敲钟。毕竟是两个尚未到而立之年的小伙子,绷不住的欢乐,花开在眉宇间。
开心过后,石文庆想起来了,得给森泰基金的投资总监——那个让于岩时不时冒出一句东北话的王秀义打电话。王总监在电话中说:“是的,昨天深夜2点多敲定的,按照双方协商的条款来的。哥们儿,恭喜你啊!”
石文庆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会亏待兄弟的,放心好了,我们懂得怎么做。晚上出去玩玩?我知道几个地方不错,包你满意。
秦方远在一旁狠瞪了他一眼:“说正事。”
那位总监听出来还有人在,连忙说:“石总,我可没别的意思,纯粹恭喜。你也为我们双方做了大量工作,也是蛮辛苦的,这也是我的工作,谈不上感谢与否。”
石文庆也认真起来:“对了,前天晚上我们电话聊天时,你不是说基本上没戏了吗?不是那两个关键LP不松口吗?怎么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其实我也纳闷儿呢。那位美国白人LP乔克是关键一票,还有一位美籍华人也是关键的一票,他们的分量很重。我们是全票通过制度,我们国内GP都通过了,但是只要一位LP没有通过就不行,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峰回路转了。昨晚1点左右我们跑回公司开电话会议,他们那边不是一大早嘛,会议就专门为这个开的,大老板拍板就确定了。”
“那两位LP什么来头?”
“白人LP乔克前不久来参加博鳌亚洲论坛了;另外一位是美籍华人,在华人投资圈很有来头,姓于,是我们最大的LP。”王总监感觉说得太多了,就立即打住,“具体情况待有机会你还是问我们徐总吧,我也了解得不太多。”
“姓于?”一旁的秦方远听到这个姓就开始琢磨。石文庆放下电话,打断秦方远的思路:“走,晚上我们去热公馆好好庆祝一番。”
石文庆着手收拾,他把上衣和裤子的兜翻了个遍,机票,撕掉;住宿发票,取出来放进抽屉里;景点门票,撕掉;然后拿起手机开始删短信。
秦方远催他:“你在干吗呢?走吧!”
“别急。这些证据可不能带回家,我家里那位比猴子还精,不毁灭证据,她又要跟我折腾了,撕掉万无一失。”
秦方远想起来了,石文庆家里还有个固定女友,老家湖南一个县长的公主。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秦方远逗他:“谁让你出差都不闲着,谁都不想落下,谁的便宜都想占?”
石文庆说:“微博这东西,没办法,就是好。我本来想改邪归正,她们不让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上了车,石文庆似乎想起了什么,侧头对坐在副驾驶上的秦方远说:“你回国不也一样吗?于岩就对你有意思,你小子估计也得逞了,那可是一个顶我很多个,那是什么素质啊!”
被石文庆点破了,秦方远尴尬地笑了笑。
车子开在半途,石文庆冷不丁抛出一句:“乔梅现在咋样了?还不理你吗?”
哪壶不开拧哪壶,这家伙为何关键时刻找不痛快?秦方远心情立即坠到谷底,如入寒潭,冰冷僵硬,寸步难行。
6.落袋为安
秦方远决定搬家了。一个周末的下午,秦方远与于岩爬完香山回来,开门时听到房间里有响声。
秦方远以为遇到小偷了,立即把于岩推到门外面去,让她再上一层楼,他担心万一碰到一个强悍的盗窃犯,动起手来会伤了于岩。
秦方远艺高胆大,他冲进自己的卧室,却看到不堪的一幕:石文庆和一个女的正在床上偷欢。两人听到门被推开都吓得不轻,那女人立即拉上被子盖住了裸身,发出熟悉的尖叫。
石文庆看到是秦方远:“你怎么跑回来了?不是爬香山去了吗,这么快就回了?”
秦方远赶紧退出房间,很尴尬地说:“你过来应该通知我一下啊!”他更恼怒的是,石文庆他们用的还是秦方远的床,那是他和于岩的温柔床,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爽。
这时,一直在外面监听的于岩推门进来了,看到秦方远站在客厅,就问:“发生啥事了?”
这时,石文庆穿好衣服出来了,跟着出来的那个人让秦方远再次甚感意外。
竟然是何静。
石文庆似乎没有感觉到不妥,何静则对秦方远投过来一道怨恨的目光,那目光中还有一股寒气。
石文庆打破尴尬:“晚上一起吃山城辣妹子火锅吧!”
秦方远转头看了一眼于岩,征询她的意见。于岩摇摇头,秦方远也感觉不妥,多尴尬啊!
何静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离开后,秦方远就跟于岩说:“我下周搬出去。”
正式签订协议时,张家红、老严、托尼徐他们都到公司来了。
张家红问石文庆:“协议签订后,大概多久钱会到账?”
石文庆说:“大概三个月吧。”这个额度的外商投资需要商务部审批,然后是国家外汇管理局审批,需要比较长的时间,验资结束后才可以用这笔钱。
“怎么那么久?!”张家红听了就心凉。
老严明白张家红的意思,他主动跟托尼徐说:“徐总,报批需要一段时间,而公司扩张不能受制于资本。现在时机很好,也是公司大力做业务的时候,我建议,贵公司能否拆借一笔款子帮助企业过关?”
托尼徐也是久经沙场,当然明白这些审批都是拖拖拉拉的。只是他比较奇怪,老严也是投资者,并且是在册股东,完全可以通过过桥贷款的形式给予公司帮助;而他们自己刚刚签署投资协议,还有待商务和外汇监管部门审批,也就是说这项投资实际上还没有最终完成,怎么让他们来给公司拆借呢?
他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快:“这件事情我还要回去跟LP们商量一下,我们没有人民币基金,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张家红就等他们回去商谈,然后让石文庆他们办理系列报批事宜。
托尼徐最终没有给铭记传媒拆借资金,他过来解释说:“LP们不想参与过多的公司管理,就纯粹做一个投资者,做一名股东;而且公司没有人民币,拆借美元进来,也需要同样的时间进行报批。”
张家红一听就知道没戏,彻底放弃了拆借资金的念头。她开始动用老公的资源,亲自在商务和外汇部门跑起来。
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商务部门核准了增资申请,外汇部门也做了备案登记,这次两家投资公司倒是很痛快地把投资款一次性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