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桥暗涌
第6章夜桥暗涌
01
我和林乐铭是在“森”酒吧找到顾青空的。
此时的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捏着酒杯。
林乐铭问我他怎么了。我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当我和林乐铭把顾青空从酒吧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顾青空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吐得死去活来,边吐边嚷嚷:“你们不要管我!”
“你说啊,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不信还能有让你郁闷的事情?”林乐铭问道。
可是顾青空没理他,吐完之后也清醒了许多。他一个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朝着马路上走去。
“你不会是要去寻死吧?”林乐铭跑过去拉住他。
“你才寻死呢,我要打车回家。”
把顾青空送回家之后,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发白了。我和林乐铭拖着一身疲惫往家走。
他问:“你冷吗?”
我摇了摇头。
“顾青空喜欢你,是吧?”
我低着头,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你拒绝人家了?”
“嗯。”
“怪不得他会喝那么多。”
“林乐铭,其实他人挺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喜欢许易阳?你还偷偷吻过他,对吗?”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很久之后,我还是会想起那一刻的感觉。就像你做了坏事当场被人抓到一样,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可是我不是穿山甲,我只能站在他的面前,把心里的话组织了一万遍,才终于说了出来。
“林乐铭,我是不是有病啊?”我不敢看他。
“你就是有病。”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是想见到许易阳,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你觉得这样会有结果吗?”
“没有。”
“那不就是了,或者你只是迷恋许易阳的某个方面,但他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此刻的我,哑口无言。
“林乐铭,你会因此看不起我吗?”我望着他。
“不会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爱情。”
“那你能替我保密吗?”
“当然。你还是去看看顾青空吧,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再次见到顾青空,他已经剪了一个清爽的圆寸头,整个人显得精神了点。
我走过去,故意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大地叫他:“顾青空,一起去看电影吧。”
或许是那天晚上的原因,他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叫我吗?”他惊讶地问道。
“难道学校里还有另一个人叫顾青空吗?”
“好啊。”
那天的电影是港产片,免不了打打杀杀的大场面。看着那些相爱的人最后天各一方,我问顾青空:“你害怕死亡吗?”
他愣了愣,才答:“怕啊,难道你不怕啊。”
“那么,相爱的人能一辈子在一起吗?直到死的那一天。”
顾青空没有回答我,他只是把头低了下去,几秒钟之后,他说:“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如果他们相爱的话。”
02
自从上次林乐铭说出了我的秘密之后,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许多。成长有时候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许易阳或许在我的心里不过是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他对我的关心,对我的担心,对我的喜欢,都是出自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态度。
对于一个从小缺少父爱的女孩来说,能遇到一个像许易阳那么和蔼可亲又像是朋友的父亲,当然会在第一时间坠进他的关怀和呵护中。
如果不是林乐铭的帮助,我真的很怕会一再地错下去。
现在的我,再见到许易阳时,也释怀了许多。我在心里默默地扭转从前那些错误的认识和观点。
他逐渐从许易阳变成了许落葵的父亲,成为了许叔叔。
这样一个转变过程,其实经历了太多太多。
周末,许易阳驾车带我们去郊区的森林公园烧烤。估计顾青空从小都没干过家务,所以当他面对一堆干柴而无法点燃的时候,我和许落葵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笑啊,你以为很简单啊,要不你来试试。”顾青空撇着嘴,眉头皱起来,像是蜡笔小新在耍无赖。
“我来就我来。”我接过他手里的干柴和打火机。一分钟后,我就把一堆火生了起来。
“怎么样,认输了吧?”我拍了拍顾青空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转身去车里拿肉。
半个小时之后,美味而丰盛的烧烤大餐就做好了。
林乐铭从车里取出啤酒,递到我这里的时候,顾青空却一手接了过去:“夏春晓,你还想进医院吗?”
“喝一点又没事。”虽然嘴巴上跟他较着劲,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温暖。
“不行,你喝饮料就行了。”顾青空从包里拿出一瓶橙汁递给我。
当所有人举起杯子干杯的时候,我杯子里黄色的橙汁尤为耀眼。它是顾青空为我准备的特殊的啤酒。
“来,大家干杯。”我大声说。
回去的途中,车在半路抛锚了。
一行人只好下车,等路过的车辆救援。
可是在这荒山野岭,过路车少之又少。我们只好坐在路边,等着许易阳的朋友从城里赶过来接我们。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顾青空说有事跟我说,于是我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前走。夕阳一点点沉下去,眼见着它就要掉到山的后面去了。
“夏春晓,如果我们被流放到无人的荒岛上,你会觉得害怕吗?”
“不害怕。”
“那么,如果……”
顾青空的话还没说完,林乐铭的喊声就打断了他。我们回头,许易阳已经把车修好了。
顾青空,你想问我什么呢?如果的事是什么呢?
车子开在盘旋的山路上,一天的疲惫也慢慢席卷全身,我靠在靠垫上,慢慢地睡了过去。
车窗外,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空。
03
回到城里已经是凌晨了,我、林乐铭还有顾青空在一家24小时的麦当劳门口下了车。因为白天许易阳还有业务要谈,所以必须赶回家洗澡补补瞌睡。当然,他把许落葵一并带回了家。
林乐铭说:“进去吧,又冷又饿!烤肉都消化了!”
“喂,你饿吗?”我转头问顾青空。
“还好。”
三个人推开了麦当劳的门。因为是凌晨,所以出售的东西有限。一人要了一个汉堡,一大杯可乐。
“没有其他的了,将就着吃吧。”林乐铭把东西端过来一一分给我们。
在接过汉堡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林乐铭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他分明是把汉堡递给我的,可他的眼睛却看着顾青空。目光只在顾青空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但我知道,那不到一秒的时间,足够漫长。
“夏春晓,你怎么不吃?”见我把汉堡放在桌子上,林乐铭一边啃着汉堡一边问。
“不饿。”我没有抬头,眼睛盯着桌子。
“随便吃点吧,等会儿回家还要睡觉呢!”顾青空拍了拍桌子。
“哦。”
“我叫你吃就不饿,他叫你吃你就吃了啊。”林乐铭开着玩笑。可是话里分明能听出一些火药味。
“真的是不饿嘛。”我咬了一口,面包和肉的味道迅速充满整个口腔。
顾青空先打车离开,留下我和林乐铭。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我看着林乐铭。
“是吗?哪里怪了?”林乐铭倒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的眼睛朝着马路对面看过去,那里有一块大屏幕,播着最新的美宝莲广告。
“从山里回来的时候,你在车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只是累了,睡着了。”他气定神闲地转过头看着我,“你是不是还想问刚才在麦当劳里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吃醋,吃顾青空的醋。”他从口袋里掏出烟,背着我把烟点上了。
“至于吗?”
“当然,车子抛锚时,你们俩走了一段路,他跟你说过什么吧?你这么快就忘了许易阳了?”
“够了,林乐铭。”在听到许易阳三个字的时候,我彻底爆发了。
林乐铭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夏春晓,顾青空本来就是个烂人,烂人你知道吗?就是那种跟女生乱交往的烂人!”他忽然变得歇斯底里。
看着林乐铭失控的脸,我转身走掉了。
他没有追上来,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我没有回头,下了地下通道,过去之后,我站在对面没有看到林乐铭。
我以为,他接受了顾青空,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偏见。可是没想到,他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处鸿沟,无法跨越过去。
或许,林乐铭并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林乐铭。
经过这些事,我们都各自在默默地成长。就好像在黑暗中蜕变的蛹,那些痛到撕心裂肺的挣扎也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我走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家。
从梦里惊醒过来的时候,我的睡衣都湿透了,额头上布满大颗大颗汗珠。打开手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有四条短信,分别是林乐铭、顾青空和许落葵的。
按掉短信,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回想起刚刚那个梦境,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梦里,我独自在一条像隧道一样的山洞里前行,拿着火把,周身一片黑暗。没有光源,也没有声响。万籁俱寂,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我要去到何方。我只是在山洞里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然后所有的场景都在重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像是洞口,可是分明又不是。走近了,看到同样是拿着火把的一个人。是许易阳。他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他告诉我,他一直在寻找我。他要带我离开这里。他拉着我开始奔跑,身后的场景变得开阔,我们像是跑在了城市的街道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灌进我的衣服里。
然后城市的灯火瞬间全部亮起来,汽车的喇叭声响彻整个天空。
我们一直跑一直跑,我紧紧地拽住许易阳的手,仿佛一松开,我就会被丢下,会被大风吹散。
后来,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是林乐铭,他领着我的妈妈,也在找我。
我担心极了,大声地对许易阳说,快跑快跑,越远越好。
忽然,许易阳的手松开了,我跌倒在十字路口。跌倒的那一瞬间,我回到了现实。
此刻回想起那个梦,还是心有余悸。都说梦是现实的反照,那么,如果有一天,我的妈妈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我不敢再想下去,低头,用冷水狠狠扑打自己的脸。那一刻,我心里既害怕又难过。如果你最好最亲近的朋友出卖了你,你会不会恨到想要杀掉他?
但是,这只是一个梦。
现实里,林乐铭替我保守着这个秘密,他不可能去跟任何人说,就连我们之间,也很少单独提起许易阳。
我拿过手机,给顾青空打了个电话。
04
在“西门”咖啡馆见到顾青空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之前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朋友开了家咖啡馆,今天开张,让我过去坐坐。
“西门”很小,但是异常精致,从门口的店牌就可以看出店主是个极为细心的人,雕花的古旧木板,却用极现代的设计字体放在上面,每一个字都煞费苦心。
店里摆满了各种古老的东西,像黑白电视机、手风琴、还有铁皮玩具。
顾青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向我招手。
“喝什么?”他敲了敲桌子。
“咖啡。”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随后,他又起身去了吧台前面,对他的朋友说了些什么。
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沉默。
“下午林乐铭给我打电话了,说和你闹了矛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电话也打不通,大家都在担心你。”他重新坐下。
“没事。”
“没事脸还白得跟什么似的。”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担心我还在咖啡馆给朋友庆祝开店呢。”我没好气。
“这不是两码事吗?我们的确都很担心你啊。”
“你们?”
“是啊,许落葵还让联系到你之后发个信息呢。”
“嗯,我给她打过电话了。”
咖啡端上来了,很香浓。我们不再说话,灯光昏暗中,他的脸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音响里是他朋友自己刻录的光盘,是美国乡村民谣。
“你朋友挺有品位的,你真是什么朋友都有。”
“那当然。”顾青空笑着喝了一口咖啡,“你记得杜迟吧,就以前追我那女生,现在跟我这个朋友在一起了。”
“是吗?那她怎么没来?”
“晚点会过来吧。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你还真以为我想认识啊。”我白了他一眼。
他的朋友正好走过来,看样子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一身的G-STAR,抽的是软包装的中华烟。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阿翔,刚从澳大利亚回来,没事开个咖啡馆玩玩。他坐到顾青空的边上,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丫还真行,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惊艳呀。”
“别乱说,夏春晓只是我朋友。”
“哦,哦,是朋友,我知道了。”阿翔转头对我笑了笑,“你们先聊,我去那边还有点事。”
杜迟的出现,可谓是全场的焦点。阿翔像是迎接老佛爷驾到一样盛情地把她从门外迎了进来。就连顾青空都站起来跟着大家鼓掌。
我在他对面气得半死,眼睛狠狠地瞪着顾青空:“她来了,你还挺高兴的啊。”
“哪有,好歹也是哥们的女朋友嘛。”他的眼神并未落到我身上,语气里是一股子的油腻。
“是吗?那你现在是心酸还是痛苦呢?”
“夏春晓,你怎么了啊?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嘛,我不喜欢她。”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大,杜迟的眼光突然落在了我们这里。
大约过了十分钟,杜迟向我们走过来。
“你还真给阿翔面子呢,他白天跟我说你会来,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阿翔是我很好的朋友啊,这你该知道吧。”顾青空笑了笑。
“知道,但是我感觉你不会来的。”杜迟的目光游移到我身上,像是红外线光束想要洞穿我整个身体。
我内心其实很不爽,却不得不扯出一抹笑冲她打招呼:“你好。”
“我们见过啊。”
气氛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所有的空气似乎要冻结起来了。直到阿翔提了两瓶银子弹啤酒过来,我和顾青空才回过神来。
“你喝吗?”阿翔把酒递给我。
“她不能喝,酒精过敏。”还没等我开口,顾青空就抢先替我说了。
阿翔去招呼对面的朋友之后,杜迟才又露出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顾青空,你要好好珍惜夏春晓。”
听完这句话,我差点没把咖啡喷到桌子上。
“我们只是朋友。”这是今天晚上,顾青空第二次强调这句话。
杜迟有点尴尬,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站起来说:“我先过去了。”然后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吧台后面。
从咖啡厅出来,我的脸色由白色变成了惨淡的绿色。顾青空还在一旁打趣说:“你是变色龙吗?一会儿一变的。”
我没有理他,闷着头在前面大步走。
说实话,我没想到今天到这里来会见到杜迟。之前她找我的时候,她那副恨不得扒我皮吃我肉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可是顾青空呢?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是我小气,故意跟她摆脸色似的。
再说了,我和顾青空本身也就是朋友关系。指不定,高中一毕业,大家各奔东西之后,就此天各一方。
“还在生气?”顾青空跑上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是的,很生气,非常生气,我恨不得一脚把你踢到马路中央,让卡车撞死你。”我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都跟你说了,现在杜迟跟阿翔在一起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啊。”
“我生气的不是这个,是……”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想起之前林乐铭说的,顾青空就是个烂人。我的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那是什么?”他追问。
“没什么。”
然后是一路的沉默,他小心地跟在我身后。月光如水一般映照下来,他站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去路:“春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没有,顾青空,你很烦!”我已经有点不耐烦。
“好吧,我送你回家吧。”
长长的车程,我们坐在出租车里没说一句话。电台里放着莫文蔚的情歌。
我把头偏在车窗上,光影扑闪而过。远处的夜空像黑丝绒般蔓延开去。想到刚才杜迟的眼神以及那些酸溜溜的话,我的心情就沉到了谷底。
05
周一的升旗仪式例会上,林乐铭站在我的旁边,他轻松地问我:“还不打算理我啊?”
“去你的,我没那么小气。”我白他一眼。然后看到了前面的许落葵,正回头看着我们。在接触到我目光的那一刻,她又把头转了过去。
“顾青空又没来?”林乐铭见我没有生气了,便靠我近了一点。
“估计还在睡懒觉吧。”昨天晚上他送我回家之后,一个人又坐车回家,肯定很晚才睡的。像他那种学生,一学期能参加一次升旗仪式就不错了。
“昨天晚上你们去了哪里?”林乐铭这次几乎是把头俯到了我的耳朵边上。
“他朋友的咖啡馆开业,过去坐了坐。”
“你是特邀嘉宾?”
“算是吧。”我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他站了过去。
仪式结束之后,许落葵跑了过来。她一脸兴奋,挽着我的胳膊说:“春晓,听说你昨天和顾青空去喝咖啡了?”
“嗯,他朋友开的,过去坐了坐就走了。”
“在哪里?下次也带我去喝呢。”
“好啊。”
这个时候,林乐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四周看了几圈都没见到他人影。
“你爸爸的项目谈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吧,这周他要出差,要不你到我家来住?”
“不行吧,我妈妈可能不会同意。”
“没事,我去跟阿姨说就行了。”
顾青空是第三节课才来教室的,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睁着一双没睡醒的眼睛对我说:“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叫你早上打电话叫我起来的吗?”
我在座位上看漫画书,没空理他,头也不抬地说:“我忘了。”
“不过也没关系,我也不是迟到一天两天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还好吧?”
“我什么还好?”抬头的一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没事就好,我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见。”说完,顾青空把书包扔在桌子上就转身出了教室。
手里的漫画书再也看不下去了,心里有些问题迟早得问清楚。
转头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了顾青空和许落葵一起进了小卖部。林乐铭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半天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没……”我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林乐铭打断,他指了指窗外说:“喏,快看。”
顺着林乐铭手指的方向看出去,顾青空正在楼下和一个女生说着些什么。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杜迟。
她怎么又来了。
随后,我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说:“关我什么事,他爱跟谁交往与我无关。”
“是吗?你看你脸都变绿了。”
“听说昨天晚上,杜迟也去了。”
“是的。怎么了?”
“没事,顾青空都跟我说了。其实顾青空跟杜迟真的没什么,现在杜迟不也跟他朋友阿翔好上了吗?”
这什么跟什么啊?我简直被林乐铭说的话弄糊涂了,他一会儿说顾青空的坏话,一会儿又帮他。
“上课了,你可以滚了。”我有点烦,趴在桌子上不想再理林乐铭。
“喂,春晓。”顾青空用手晃着我的桌脚,然后一块巧克力从桌子下面递了过来。
巧克力外面还包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刚刚杜迟来找我了,我放学之后跟你说。
那堂是英语课,教英语的英国老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本来是要找人读课文,他却非要把点到的人叫到讲台上,读课文的同时必须配有表情和动作。
换句话来说,就是情景再现。
那天真的很倒霉,我、顾青空和林乐铭都被点到了。
好了,你们开始吧。英国老头坐在第一排的空位上。台下所有的同学都看着我们。或许是不太习惯,又或者是根本就不能读通顺。
没有人开始。
等到老头站起来准备叫我们下去的时候,顾青空却开口了。他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表情恰到好处,动作也尤其大胆。
听到他说英语的那一刻,我心里几乎是惊呼起来。想不到平时吊儿郎当的他竟然能够如此流利地读出英语。
在他读完之后,教室里有掌声响起。紧接着英国老头站上去拍了拍顾青空的肩膀说了声:“Good!”
事后,我问起过他,他甩甩头特自恋地说:“小意思,我会的多了去了。”
当然,顾青空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并未能够化解他和林乐铭之间的矛盾。正因为如此,林乐铭更加诋毁起顾青空来。
“他也太装了吧。”
“你是怎么了?”我不明就里地看着林乐铭。
“你知道我在说谁。”他瞥了瞥教室门外,顾青空正趴在走廊栏杆上等我。
“你先回吧,我和顾青空有点事说。”
林乐铭闷闷地提起书包跑掉了。
我走出教室,看到顾青空正在抽烟,他总是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做一些别的男生只会偷偷摸摸做的事情。
见我出来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右脚狠狠地碾了几下。然后说:“走吧。”
“去哪里?”
06
那天我们去了江边的大桥底下。桥分为两层,上面是汽车行驶的,下面是火车行驶的。路过火车那一层时,正好有火车开过,风呼呼地扑过来,我们站在铁栅栏外面,只能听到轰鸣的声音。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和林乐铭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逃课去江边捡螃蟹,每次退水之后,就能在江边的石头下面找到很多螃蟹。
捡完螃蟹之后,我们也是这样一直沿着石阶上桥,路过第二层的时候,如果有火车经过,我们就会趴到铁栅栏上,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想去海边看海。想象坐着火车,去到沿海的城市。但是,从来没有一起坐过火车。到后来去夏令营,也没能达成小时候的愿望。
有些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地出现在我们身上。比如小时候的某个愿望,比如爱情。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把手从铁栅栏上收回来,转过头看着顾青空。
“有啊,我想去东北,去那边看雪。”他走到了栏杆转角处,然后又转过头来问我,“那你呢?”
“我想去看海。小时候特别傻,唯一的愿望就是去看海。”
“下次陪你去。”他走过来,帮我把头发捋顺。
“风很大,我们上桥去吧。”
“好。”
路过一个石洞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个梦。那个令我想起来都止不住颤抖的梦。多少次,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可是,想到妈妈失望的眼神,想到林乐铭失望的表情,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要是出现在梦里的人不是许易阳,而是顾青空呢?
我会不会感到高兴?
会不会就因此答应他,做他的女朋友?
桥面上的风更大,来往的车辆排成长龙缓慢地移动着。“春晓,其实今天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杜迟又来找我了。”顾青空把头伸到栏杆外面去看着脚下的江水。
“你刚才上课的时候说过了。”
“杜迟,她,她怀孕了。”顾青空低声说。
仿佛晴天霹雳,我的身子不由震了震。
我不敢去想,他和杜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想听他解释什么,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了荒芜。
我默默地转身,然后沿着桥的另一头走去。他没有叫住我,只是跟在我的身后。天色渐暗,几乎都要黑透。
“春晓,你听我说。”
“没必要说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走一走。”
再也没有听到顾青空的声音,一切的喧闹在此刻静止。
月亮越升越高,月光洒到江面上,仿佛一幅波光粼粼的流动画卷。
走下桥的时候,我们在桥边的公交车站等车。
林乐铭给我打了个电话。“是真的吗?”我在电话这头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我在广场南边的喷泉等你,你马上过来。”说完,林乐铭挂掉了电话。
转头的一瞬,看到了顾青空苍白的脸。
他站在人群中,随着公交车的摇晃起起伏伏。公交车正在过江,远处的霓虹灯闪烁。有一刹那,迷离景色中,我觉得他如此陌生。
我的内心涌起万千思绪,我不知道该如何跟站在我身后的顾青空说,刚刚林乐铭打过来的电话内容。
在半分钟的时间里,林乐铭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上次在咖啡馆见到杜迟,我就知道,她对顾青空还是没有放弃的。年少的女生,多半容易为爱痴狂,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只有顽固的坚持。哪怕是错,是个死胡同,是个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前往。
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杜迟呢?
在年少的爱里,痛苦和伤痛都不算什么。
因为甘愿。
所以,一切都值得。
公交车到站之后,顾青空跟我一起下了车。他问我刚才林乐铭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有告诉他。
他低头,然后,朝着马路对面走去,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站在马路中央,隔着车流朝我喊:“夏春晓,我喜欢你。”
声音被经过的汽车分割成一段一段,传达到我耳朵里的时候,碎成千言万语。
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我无法去把它拼凑成一句话。
我必须赶紧去广场找林乐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