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只要想到余生会和心爱的人走遍这世上
第13章只要想到余生会和心爱的人走遍这世上所有令人震撼的风景,漫长的等待突然就变得可爱起来
(1)
从前一起住大院,卢、周、盛、顾四家住得近,串门是家常便饭。
在卢小荟的记忆里,顾淮安的房间总是干干净净的,唯一让人觉得乱的地方或许就是书,床上桌上连成一片,各种类型的都有。她好奇地去翻,不是晦涩难懂的地质类期刊,就是看不懂的外文版本。
后来顾老爷子病重,顾淮安就从老宅搬去了科学院地理所附近的公寓。她去过几次,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卧室里有一个很大的飘窗,冬天时躺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晒太阳,幸福感爆棚。
正式搬过来的第一天,卢小荟为表矜持,主动钻进了客房,在里面踱了半天小碎步才发现没看见自己的行李。她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顾淮安喊她,只好暗搓搓地去主卧找他,不好意思直接进,敲敲门,探进去一颗小脑袋,刚好看见换睡衣的顾淮安。
她立刻忘记自己来找他干什么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腹肌,咽了咽口水。
看她那副傻样儿,顾淮安捡起床上被他刚刚脱下来的衬衫朝她扔了过去,扔得还挺准,正好扔到她的脑袋上。卢小荟的视线瞬间受阻,等她把白衬衫从头上摘掉,顾淮安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顺势拽进来的同时关上了房门。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别偷偷摸摸的。”
卢小荟无语:“我、我不想看!我只是来拿行李的。”
她伸手指了指被顾淮安擅自拿进主卧的行李箱。
某人了然,皱着眉戳她的额头:“你知道‘做作’两个字怎么写吗?你去照照镜子,脸上写着四个大字。”
卢小荟很上道,问:“什么字?”
“想、和、你、睡。”
她的脸颊登时变得通红,背过身去提自己的行李箱:“胡说。”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她打开行李箱,纠结穿哪件睡衣好。她的睡衣大多是舒适的棉裙,刚去西班牙的时候就被爱穿吊带真丝睡裙的室友Lily嘲笑了,后来两人一起逛街,在Lily的怂恿下,她破天荒地买了一件红色蕾丝露背系带睡裙,性感得能勾人犯罪的那种,买回来却一次没穿过。
她从袋子里揪出睡衣的裙角,突然觉得羞耻,却被顾淮安眼尖发现,从她手里拿过衣袋,用指尖勾起睡衣的一角,笑得像一只大灰狼。卢小荟实在不忍直视那件睡衣,假装赌气,转过身不理他。
她还在心里嘤嘤嘤,顾淮安突然从后面环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畔说:“嗯,我胡说,你一点儿都不想和我睡,是我想和你睡还不行吗?”
啊啊啊!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讨论谁要和谁睡的话题不觉得很露骨吗?
你这个厚脸皮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面前就是立身穿衣镜,顾淮安一点儿都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什么问题,趁卢小荟不注意,他悄悄拉开了她的职业裙背后的拉链,在她背后无耻地种草莓。
“顾淮安!你住手!不对,是住嘴!好痒!”
他果然停了下来,掐着她的细腰在她耳边说:“好啊,明天跟你爸妈坦白。”
“坦白个鬼啦!”她的腰也很敏感好不好,痒死了。
“坦白我们领结婚证了,回头我会挑个黄道吉日娶你。”
提起结婚证她就心虚,当时就不该脑子一抽勾搭他去登记,现在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只好乖乖地答应:“你放心!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们讲的。”
第二天卢小荟因为上班迟到被叫进了领导办公室,和她一起出现在办公室里的还有杭宁。
又是杭宁。
因为告白事件,她在面对杭宁的时候有点儿尴尬,但是想到接下来要和他合作完成一个项目,她只好尽量表现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齐总简单教训了几句杭宁就放他走了,剩下卢小荟一个人,没等齐总开口,她就主动承认了错误:“对不起齐总,今早路上有点儿堵车,迟到了。”虽然她心里知道迟到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堵车。
“早晨路况经常这样,下次注意就行了。”齐总轻描淡写地说完,话锋一转,“小荟啊,你今年刚毕业吧。”
“啊——对啊。”她有点儿蒙了。
“大学在西班牙留学?”
“是,在康普顿斯大学。”
齐总继续试探着问:“有男朋友了吗?”
“有的……”卢小荟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了一下,领导怎么也这么八卦?
“哦?”齐总来了兴致,“是做什么的?”
“呃,搞地质研究的。”
“这个厉害啊,回头约他一起吃个饭吧,正好公司最近的项目也是跟这方面有关的,正愁找不到懂的人请教呢,现在好了,现成的一个。”
“嗯——”卢小荟陷入了沉思,要是让齐总知道她的男朋友是顾淮安估计会比较麻烦吧,本来公司就有同事在揣测她赢得这次翻译机会是走后门,要是她的男朋友是顾淮安的事传出去这样的谣言只会越传越凶,想来想去只好先撒谎了,“不太方便,我和男朋友一直是异地恋,最近因为一些分歧产生了矛盾,所以……”
齐总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说:“这样啊,那就算了。对了小荟,你和杭宁现在一起进行Hayon的这个项目,非常需要默契。你可能不知道,杭宁是我的师弟,他的性格我是了解的,说话比较耿直,通常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奇怪,不过可能高智商的人都这样,习惯就好。我这里有两张博物馆的珠宝特展票,你们俩这周六有时间一起去看吧,也顺便了解一下对方,对工作也有帮助。”
“哦,好的。”她把票接过来,总觉得齐总让他们一起看展览的这个原因怪怪的。
然而领导的指令她一个新人又不好意思违抗,只好乖乖地服从。
周六这天一部获得多项大奖的影片在国内正式上映,顾淮安本来是要和卢小荟约会时看的,她却以要加班为由拒绝了他。顾先生的心情不是很愉快,在她走后也悻悻地去工作室加班了。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珠宝特展的门票,是这次展览的主办方派人前几天送来的,他琢磨着反正没什么要紧的事,那就去博物馆转转吧。
这样的特展闻讯前来参观的人很多,如果没有主办方提前送出的特邀票,就只能去售票处凭身份证领票,一天限售六千张,队伍从早晨六点开始就排得一眼望不到尽头,能不能领到全靠缘分。
顾淮安拿着特邀票闲闲地进了展厅,玻璃橱窗里都是闪瞎人的玉石,看展的年轻人居多,“哇”的声音此起彼伏,相比之下他就淡定多了。
只不过视线透过橱窗看到转角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突然响起一句“卧槽”。
这个小丫头拒绝了他的约会请求,然后和另一个看起来像小鲜肉的物种一起来看展?
顾淮安掏出手机就给卢小荟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明显心虚,看见来电显示借口要上厕所躲进了女洗手间。
“喂?”声音刻意放到最小,有猫腻。
“在哪儿呢?”顾淮安冷道。
“加班啊。”
“撒谎!”
“真的在加班,呜呜呜呜,领导让我和同事一起来看珠宝展,美其名曰增进同事间的了解,你说这不是没事闲的吗。”
哟,还真是加班。
顾淮安的眉眼舒展了一些:“和小鲜肉?”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看见了!”顾淮安幽幽地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独自坐在休息区暗暗思忖这件事的内情。
增进同事感情?
真是胡说八道。
卢小荟他们九点多就来看展了,参观结束也才中午,两个人走到博物馆门口,杭宁提议请她吃饭,她拒绝了。
杭宁不开心:“为什么?吃顿饭而已。”
卢小荟也不打算瞒他,耐心跟他解释:“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男朋友了。我们本来要去约会的,因为齐总交代了让我和你一起看展的工作任务,我才放他鸽子。但他今天也来了,车就停在外面,一会儿我们要去看电影,所以……不好意思啊。”
杭宁迅速抓住重点:“所以你认为和我一起看展只是工作任务?”
“呃……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杭宁分分钟要奓毛,“还有,你那天不是跟齐总说你和男朋友常年异地,感情不稳定吗?”
卢小荟诧异:“你怎么知道?”
又很快反应过来,齐总是杭宁的师姐啊!私下交情应该不错。所以齐总让他们一起来看展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其实要撮合她和杭宁!早知道会搞成这样,她当时就应该和齐总老实交代她的男朋友是顾淮安啊!
这下误会大了,她慌忙解释:“我……”
“我们的感情很稳定。”顾淮安突然从她身后出现,把她带入怀里。
杭宁的视线从顾淮安的脸上挪到他搂着卢小荟的手上,最后又移回到他的脸上,再三审视,惊喜察觉:“您是顾淮安顾先生!”顾淮安可是地质学业内著名的科研人士,又从事珠宝设计工作,名声在外,那天他来公司给Hayon的书做讲解,他听得特别认真,因此他的试译稿才会比其他人都突出。
杭宁看了一眼顾淮安,又看了一眼卢小荟,呆呆地问:“所以……您是顾先生的女朋友?”
卢小荟点点头:“嗯。”心里却在嘀咕,怎么“你”一下就变“您”了,咱俩是同辈啊!
杭宁愣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淮安只好补充:“不仅是女朋友,我们已经结婚了,严格来说,她是我的妻子。”说着牵起卢小荟的左手,把两人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展示给杭宁看。
不知道是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还是小朋友被吓傻了,杭宁冲两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扔下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就跑了。
卢小荟眨巴眨巴眼睛,竟然有些失望:“这就放弃了?我还不值得他坚持一下?”
顾淮安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人家这叫有自知之明。”
卢小荟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顾淮安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没什么意思,感慨他的情敌太强大。”
大概是杭宁的事戳中了顾淮安的暴躁点,当天晚上看完电影回家的时候他的傲娇脾气就发作了。
卢小荟看他掏出手机翻出齐总的通讯录,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把按下他要拨打电话的手:“你要干什么?”
“跟齐总揭露你的真实面目。”顾淮安咬牙切齿,“顺便提醒她你已经结婚了,下次做红娘的时候别挑有夫之妇下手。”
“啊不行!齐总要是知道了全公司也就知道了!”卢小荟一秒变怂[造字,上尸下从]。
她嘤嘤嘤地撒泼打滚求放过,可惜顾淮安这一次没有妥协,只听电话那端齐总惊讶的一连串反问:“卢小荟是您的女朋友?”
“你们已经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
头顶上简直是晴天霹雳,星期一上班肯定又要被叫到办公室单独约谈了。
卢小荟的预料神准,果然工作日散了早会她被单独留了下来。
和以往都不一样,齐总很是谄媚,跟她道了歉还特别强调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已经答应顾淮安先生,给她一个清静的工作环境,让她放心。
盛情难却,卢小荟笑得脸都僵了才被允许回工位干活。
办公桌上堆着满满的稿件,她整理着在稿件中间发现了一张字条。
这段时间和杭宁搭档翻译,他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也没写什么,简短的一段话:在西班牙做交换生的那年,我们是校友,我喜欢你是认真的。现在不打算继续追你也是认真的,这是原则问题。顾先生博学睿智,而我没有可比性,真心祝福你们,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愉快。
看完字条,她从抽屉里撕掉一张便利贴打算回复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写。
不知道为什么,杭宁总是能让她想起一个人来,都是偏执到骨头里的性格,喜欢什么总是毫无保留地表达。同样的,一旦发现它不属于自己,就会聪明地退避三舍。
她在朋友圈里晒结婚证的那天,满屏的赞里没有一个是盛衍留下的。
直到第二天,她无意间戳开朋友圈才看见早晨8点05分他点了一个赞,11点37分他留下一条评论。如果没记错,北京和德国亚琛有六个小时的时差。
他说:“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而在这条之前他还留下一条评论,信息界面显示,已删除。
(2)
今年中秋节是盛衍的父亲五十岁寿辰,听说盛衍会回国,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像这种大日子,往常卢承身为大哥都会撺掇大家聚一聚,今年也是,提前半个月就交代了。中秋节当天全去盛家借着庆生热闹热闹,长辈们喝酒打牌斗地主,小辈们聚在一起上房揭瓦。不过那是小时候,现在长辈们年纪大了,娱乐项目变成了喝茶下棋逗猫,小辈们事业有成,个个混得风生水起,一回来谈的全是新奇玩意儿,有代沟的都听不懂。
寿辰当天顾淮安出差回国,从机场去盛家时间紧张,卢小荟开了自己的玫瑰红小轿车[前面没有提过她有买车]来机场接他,只不过顾淮安的航班还没到,从德国飞回来的盛衍就先落地了。
太久没见,卢小荟甚至没认出他,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她才恍然反应过来:“你是……盛衍?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黑风衣是高帅男神的标配,只不过盛衍剑走偏锋,从小鲜肉变成了“帅大叔”,留了胡子,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纪大五岁。听见卢小荟一惊一乍地叫自己的名字,他皱眉不满:“哦,不是来接我的。”
这么委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长途飞机让人感到疲惫,盛衍不太想说话,打着哈欠从她身边绕开就走了。
“哎?你去哪儿?”看见他要走,卢小荟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开车了,一会儿一起走呗,反正都是去你家。”
盛衍没转身,站在原地只给她一个背面,摆摆手:“算了,我才不当电灯泡。”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回想刚才看见他时的样子,好像这么久的分别只是一夕之间,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又分明有着强烈的距离感,让她感到陌生。
顺利接到顾淮安,机场高速交通复杂,他对她的开车技术不放心,主动走到驾驶座一侧。
卢小荟看他坐进玫瑰红色的车子里担任司机,莫名觉得有点儿萌,她自觉绕到副驾驶,担心地问:“飞那么久不困吗?”
“还好,在飞机上睡饱了。”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开始调座椅,以她平时开车的习惯,长脚长腿的他完全施展不开。
顾淮安说的话总是很有说服力,卢小荟听他说睡饱了就没来由地觉得安心,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边玩放在车上的熊本熊毛绒玩偶一边说:“刚才我在机场遇见盛衍了。”
“作孽啊,他一回来就让你碰上了?”顾淮安拿她开玩笑,“他人呢?怎么没和咱们一起走?”
“说是不想当电灯泡,自己打车走了。”卢小荟摊手。
顾淮安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说白了就是不想看咱俩秀恩爱呗。”
卢小荟:“……”也可以这么理解。
深秋的北京,银杏金黄,老街上古树的叶子被午后的艳阳照得金灿灿的。
盛家搬出大院后在后海附近的胡同买下一座四合院,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里面却别有洞天,格局陈设格外气派。
汽车不能进胡同,顾淮安只得在停车场找位置,和卢小荟一路步行到盛家。大门敞着,外面竖着一块牌子“居民住宅,谢绝游览”,大概也是这地方离景区太近,每天被来来往往的游客吵烦了。
中秋团圆,各家人都到齐了,而顾家只有顾淮安一个人,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形单影只。
只是察觉到他眉间微不可察的一丝忧伤,卢小荟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在走进大院之前一把挽住他的手,扬起脸来温柔地笑了:“你还有我呢。”
顾淮安的心底突然就陷下去一块,他反手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
他们手牵手地走进院落,本来嘈杂吵闹的院子里的众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都说卢家丫头和比她大一辈的顾淮安在一起了,看起来这消息是真的了。
当事者旁若无人地走进正厅,见过盛叔叔,送了贺礼,大大方方地在卢承夫妇身边坐了下来。
卢承对他们一起来盛家祝寿并不意外,他的脾气倔了点儿,却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虽然这么多年和女儿因为顾淮安有过几次分歧,但最终还是松口接纳了他,既然接纳那就已经把他当成了女婿……虽然一时还不是很能接受身份上的转变。他可以冷漠对待未来女婿,别人说半句坏话都不行,特别是在外人面前,面子要给足。
盛太太有一双烹饪的巧手,每年中秋都亲自做月饼,今年家里人多,其他太太好奇制作月饼的工序,都去厨房里帮忙,卢小荟也不例外,然而认真学的也只有她一个罢了。盛太太直夸她聪明,晚饭时特地把她做的月饼分发给大家,大家也算赏脸,没让她的那点儿拙技下不来台。
晚上的这顿饭是中秋团圆饭,也是盛叔叔的生日家常宴。消失了一下午的盛衍在房间里睡够了,终于愿意下楼和大家共进晚餐。人太多,分了三桌坐满,顾淮安和卢小荟陪着爸妈坐在主桌上,看见盛衍突然在她旁边的位置落座,才惊觉那个空位是给他留的。
有点儿尴尬,她想换位置。然而也只是想想,突然换位置只会更尴尬。
明月中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醉。
盛衍放下筷子突然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卢小荟因为酒精作用头又晕又沉,没听清。
他又说了一遍:“你和顾淮安的结婚证真的不是瞒着卢叔叔去领的吗?”
这回听清楚了,吓得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他说。
顾淮安正起身给今晚的寿星敬酒,很快就轮到卢小荟,她来不及再跟盛衍说什么,起身学着顾淮安的样子说了祝寿词,把酒一饮而尽。下一个是盛衍,专程回来陪父亲过生日的少年并不善言辞,离家在外,求学辛苦,不想说什么煽情的话,所有孝义都在最简单的一句“祝您身体健康”里。
一杯饮尽,他却没落座,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转身敬顾淮安。
“小顾叔叔,听说你和小荟领证了,恭喜!我在国外留学可能参加不了你们的婚礼了,趁今天这个机会先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的口气恭恭敬敬的,态度温和有礼,声音不算大,却犹如平地惊雷,刚刚好被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卢小荟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顾淮安见多了大场面,镇定自若地起身,拿起酒杯的同时还顺手递给了卢小荟一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是谁都可以轻易练就。他没多说什么,也没刻意解释什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和小荟谢谢你”就把酒干了。
卢小荟夫唱妇随地跟着也把酒喝了。
她偷偷拿眼睛瞄其他人,还好今晚大家都喝酒了,醉倒得不少,剩下的也是醉醺醺没什么意识,明早起来估计就断片了。
最麻烦的是主桌上这帮酒量惊人的长辈。大家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卢承,要听这个一家之长说点儿什么,不过以卢小荟对亲爹的微表情分析来看,他也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毕竟领证时太冲动,领证后胆子怂[造字,上尸下从],一直没敢跟父母讲……
卢小荟生怕爸爸一怒之下拍桌走人,瑟瑟地缩在位置上等候发落。
卢承却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和妻子对视一眼说道:“本来想等婚礼日期定下来再告诉大家,谁知道让盛衍这孩子抢先公布喜讯了。”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道贺,卢承笑得一脸喜气洋洋,卢小荟却准确无误地收到了爸爸暗地里扫过来的眼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完蛋了,回家绝对三堂会审。
她气愤地朝盛衍瞪过去,他倒安然自得,已经躲到了另一桌,看好戏似的冲她举起酒杯说了一句什么。
卢小荟没听见,只能根据口型分辨出他的前半句话是“不用谢”。
这家伙故意在她爸面前捅篓子,谁要谢谢你啊!电光石火间,她又顿感不对劲,盛衍在今晚这种场合祝福她和顾淮安分明是事先策划好的,他是故意的!因为知道她怂[造字,上尸下从]吗?还是想看她出丑?或者只是一份简单的祝愿?
她想抓住他问清楚,可惜来不及了,亲朋好友突然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她和顾淮安的婚事。
“婚纱照拍了吗?给大家看看啊!”
“呃……还没有。”卢小荟不太会应付这种局面。
“那想好在哪儿拍了吗?这可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纪念啊,千万别像我年轻的时候那么草率,现在想起来都后悔。”盛太太分享经验。
嗯……去哪儿拍?
她悄悄对手指,顾淮安还没和她讨论过呢。
“巴塞罗那。”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笃定的回答。
她扭头看向顾淮安,他的表情认真坦荡,说得像真的一样。
“小荟大学期间在西班牙留学,一直想去巴塞罗那看高迪的建筑,可惜始终没有机会,所以我们把拍婚纱照的地点选在了那儿。”
“哇,听起来好浪漫。”有人惊叹。
他的答案太让人意外,卢小荟甚至分不清楚真假。
她不敢相信他已经那么早就把拍婚纱照的地点选好了,而她自己却全然不知。
深夜的后海依然热闹,他们偷偷甩开亲友从盛家溜了出来。酒吧街喧嚣不止,霓虹倒映在水里,醉卧在月亮旁边。
他们沿着窄窄的岸边漫无目的地逛着,月色这么美,舍不得辜负的人难以入眠。
卢小荟觉得和顾淮安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找到怦然心动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反而会越来越强烈。
她像担心自己会走失的小女孩一样,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手指,在他沉稳的脚步声中偷偷地和他十指紧扣。
“你连我们去哪里拍婚纱都想好啦?”
“嗯。很早就想好了,想了很久。”
“除了拍婚纱你还想好什么了?”
顾淮安沉着地思考着,夜风凉初透,他默默地把她的小手裹在手心里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还想好了要去香港拜访著名高跟鞋设计师薇岚为你特别定制婚鞋,邀请高定设计师舒瑜为你手工制作蕾丝婚纱,邀请珠宝设计师顾淮安为你设计结婚对戒。”他一本正经地说。
卢小荟忍不住笑:“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人。”
顾淮安继续说:“婚礼请柬用你喜欢的粉色,伴手礼要有巧克力糖,蜜月要去迪拜过,山川河流,沙漠绿洲,你想看的风景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那里是我们曾经分别的地方,当时在机场送你走的时候我就想,这么美的地方用来分别太浪费了,有一天我要带你回来故地重游。”
他说的这些都是很细致、微小的事,他的工作很忙,工作的时候几乎没有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愿意把时间拿出来想这些和她有关的婚礼细节,说明她比一切都重要。她从来没想过会被人这么珍而重之地放在手心,他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被施展了魔法,熨帖地拂过她的心上。
(3)
秋夜桂花香,她喜欢这样的晚上,花好月圆,和心爱的人手牵手走在望不到尽头的河岸边上,好像一不小心就能白头到老。
靠在白色大理石的雕栏上仰头看月亮,她恍然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北京的夜晚几乎看不到星星,顾淮安心有灵犀地跟她想到了同一个地方,问她:“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内蒙古吗?”
那一年,她十六岁,暑假时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都一连报三四个补习班,她却满心期待着假期跟爸爸去东乌珠穆沁旗。
东乌珠穆沁旗在大兴安岭西麓,主要发展畜牧业,矿产资源丰富。商人眼里走到哪里都是商机,周尧家里从事工业原料的生产,夫妇二人瞄准了此地的资源,以游玩的名义来考察,她也和堂哥卢州行跟着各自的父母一起来玩,同行的还有盛先生、盛太太和顾淮安,盛衍因为参加物理竞赛集训只能留在北京,无缘此行。
顾淮安的大学室友从小就在乃林牧区长大,一路担任导游,热情讲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当地保留着最原始的游牧习俗,牧民多是少数民族,淳朴好客。
他们一行来时分开四辆车,全程自驾,一路走走停停,牧区很大,草原上的牧民搭好了帐篷群,供游人留宿露营,价格便宜,还提供食物。他们来时准备充足,也带了帐篷,傍晚搭在附近和其他游人住在一起。
入乡随俗,大家也换上了蒙古族的服饰,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畅谈。帐篷群的主人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特地拉了一曲马头琴,卢小荟从帐篷里换了一身红衣长袍跑出来,跟随曲子跳起了舞。她年纪小,却不怯场,没什么章法的即兴舞蹈,像草原上的精灵。
那天是顾淮安的生日,一曲结束,她施施然地走向他,大大方方地问:“我跳的舞怎么样?”
他很捧场,带头鼓掌,狭长的丹凤眼眯起来,赞她一声“好”。
她听了笑得眉眼弯弯,特爽快地说:“送你的。”
“小顾叔叔,生日快乐。”在众多长辈们的面前,她羞羞答答地扔下这一句就跑开了。
顾淮安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竟然忘记了。
不过一个插曲,随后大家围坐成圆等待丰盛的烤全羊,炭火烧得旺,肥美香嫩的肉香悄悄弥漫。她和卢州行坐在一起眼巴巴地看当地人熟练的烤制手法,而他坐在遥遥的另一侧,隔着崩裂乍响的炭火独自饮酒。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抬眼望去,一身红袍的她虽然粉黛未施却无端美艳,如果从前他一直把她当作晚辈或者是小孩子来看,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女孩像妖精一样迷人。
夜深露重,吃过烤全羊后长辈们聚在一个帐篷里喝酒聊天,卢小荟和堂哥就坐在河边石头上看星星。
草原的夜晚,抬起头就能看到璀璨星河,卢州行从帐篷里取出单反相机尝试拍摄延时星轨,她等得不耐烦,听见从草原的地平线处传来马蹄声,脑袋里一闪而过骑马的念头,不敢去大帐篷里打扰长辈,就偷偷摸到顾淮安的帐篷。他正和大学室友喝酒叙旧,隔着门缝听见的都是“塔里木板块”“陆缘增生带”“鄂尔多斯坳陷”这样让人蒙逼的词。
地质学专业的人是不是都有职业病啊,走到哪儿研究到哪儿?
“可以教我骑马吗?”她趴在门边上一脸期盼地问。
顾淮安的朋友绅士礼貌,担心她是女孩子又是第一次骑马会不安全,婉拒道:“牧区的马可不比北京马场的马温驯,想学还是回北京学吧,如果因为教你骑马让你受伤,我可担不起。”
她有些失望,却听刚才那道马蹄声越来越近,她顺着声音回头看去,那个坐在马背上的人原来是周尧。马儿跑近帐篷渐渐停下来,他熟络地翻下马背,看到卢小荟直勾勾地盯着他,顺势将缰绳扔给她:“要不要试试?”
她经不起诱惑,在马场骑马哪能和在草原骑马的感觉一样呢,在草原骑马多飒啊!
学骑马的欲望更强烈了,她钻进帐篷锲而不舍地恳求顾淮安的朋友,他不敢贸然答应,只好看向顾淮安征求他的意见。
顾淮安了解这个小丫头,她坚持的事很难改变,不想让朋友为难,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只好亲自上阵:“我来吧。”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接过了卢小荟递过来的缰绳。
她是第一次骑马,什么动作要领都不会,顾淮安看着她笨拙地踩马镫,实在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扶了她一把。她嚷着学骑马是一时兴起,他却教得认真,她高高兴兴地稳坐马背上,至于他讲了什么倒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四周是广阔无垠的草原,头顶是星河漫天。她偷偷地打量顾淮安,怔怔地出了神,他却突然回过头来:“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啊?记住了。”都说什么了?
“那你试试。”他说着就要放开缰绳。
她还在状况外,抱住马脖子:“唉唉唉——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
一看她就是没认真听,顾淮安只好继续牵着缰绳在草原上陪她遛马,好在周尧挑选的这匹马还算听话,一直任他摆布。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远,帐篷群变成一颗颗星星点点的微光被他们甩在身后,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心里感到窃喜,小声请求:“你可不要放手啊,我害怕。”
顾淮安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嘴角带笑,笑她胆子小。
卢小荟未能听见他的回答,他却在她意料之外的瞬间翻身跃上了马,把她护在身前半包围地保护着。
她全身僵直得不敢动弹,感觉到他紧了紧缰绳,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他的胸膛。
“放心吧,我不会放手的。”
草丛里飞舞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美得有些不真实,或许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见顾淮安在她的耳边故意加重了语调,缓缓说道:“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她四岁时,因为父母工作忙碌被寄放在顾家,晚上睡觉时找不到妈妈大哭不止。他放学回来好像能听懂她的哭声,去厨房参照网上的教程学习冲奶粉。她喝了,果真就不哭了。
她七岁时,小学一年级入学,每天坐班车往返学校,有一天她因为值日晚些错过了班车,走到校门口无助得像秋风扫过的落叶,被骑单车经过的他看见。他的山地车没有后车座,她被抱上前车梁别扭地坐着,却因为脚丫子不安分地乱晃被卷进了车轱辘,右脚的脚踝处留下一道无法消除的伤疤,他愧疚了很久。
她十岁时,他已经读大学了,偶尔会在星期五的晚上回家住。春天时小区里多流浪猫,她偷偷拿走冰箱里爸爸给她买的鱼罐头去楼下喂小猫。刚下过一场雨,湿漉漉的猫咪躲在花丛里不肯出来,看见从学校回来的他把车停在单元门口,她径直走过来向他求助。看到她执着的小眼神和脏兮兮的衣服,他不忍心拒绝,结果就是手背上多了两道渗着血珠的抓痕。
卢小荟陪他去打狂犬疫苗的时候哇哇大哭,生怕他会挂掉。
他哭笑不得,甚至故意吓唬她:“听说要是治不好明天早晨就会变成猫妖。”
小姑娘咧嘴哭得更凶了。
第二天早晨他被敲门声吵醒,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头发乱蓬蓬还没睡醒的样子,门一开就扑进他怀里,一脸担忧地问:“小顾叔叔,你没有变成猫妖吧?”
他想笑又不忍笑,回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雪碧给她,骗她说这玩意儿可以解毒,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雪碧是灵丹妙药。
……
那么多被她点缀的时光,爱情的细节像藤蔓肆意疯长着驻扎在他的心底。
他们渐渐走离热闹的人群,走进昏黄路灯照映着的小胡同,肩并肩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朱色漆门,很是气派喜庆。
听着远处酒吧街传来的民谣,卢小荟轻轻地靠在了顾淮安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异地恋的那些年我经常做噩梦,梦见你离我越来越远,醒过来就会产生放弃你的念头,觉得没有拥有就没有失去,不想再那么煎熬地坚持下去。”
顾淮安也在国外做过交换生,很理解身在异国的艰辛,听她提起那些心酸,心疼不已:“后来呢?怎么坚持下来了?”
她骄傲地挽住他的胳膊,像小猫一样在他胸口撒娇地蹭了蹭:“因为你值得等待。”
她没想过喜欢他这件事会得到回应,也未曾奢望会拥有他。
和他在一起前,异地恋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她最受不了委屈难过的时候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存在着那么多难以跨越的沟渠。可是后来,在她去西班牙留学的那四年,她渐渐明白,等待也可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有一次两人用手机视频,屏幕里顾淮安背后的电脑壁纸是一张被雪山环抱的心形湖。
他告诉她,世界有五大心形湖,分别在法国、瑞士、巴基斯坦、新喀里多尼亚和加拿大,从欧洲到美洲,跨过亚欧大陆和太平洋。
听他讲还不过瘾,她迅速上网查找他说的这些地方,被摄影师们拍摄的照片着实惊艳了一把。
“这些地方你都去过了吗?”她羡慕地问。
他摇头,无奈又温柔地说:“还没有,有你在去这些地方才有意义啊,我要以后和你一起去。”
他们约好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而北京到马德里不过9200公里。
也曾因为思念无法入眠,
但只要想到余生会和心爱的人走遍这世上所有令人震撼的风景,
漫长的等待突然就变得可爱起来。
【正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