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冰火两重,以退为进(2)
第23章冰火两重,以退为进(2)
除了鱼晚之外,杞遥阁事务一向是骆云间总筹,而温承晔一向深入简出,杞遥阁里的人因此也并不认识他,只知道随在骆云间身后恭敬的汇报如今的进展,“园内大都已经装缮完毕了,除了回廊的图画没有绘好,还有就是澜书房的一些书籍还未凑全。”
骆云间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看头儿的表情仿佛不悦,那小厮又战战兢兢随在后面解释,“实在不是小的拖沓偷懒,”随着步伐加快,他愈发愁眉苦脸,“能搜来的书我都让人摆书架上了,剩下的书单我出去一打听,竟都是原来杞国的皇家典籍。骆大侠你说说,杞国灭国都这么多年了,这又要我到哪儿找去?您能不能和小姐说一说,真必须这样做,实在是要逼小的去死啊……”
“好,这事你不用管了,”骆云间摆手,示意那小厮下去,侧头注视着一旁的温承晔,表情似笑非笑。
而那人却像是丝毫都没听见,脊背挺得如刀锋那般笔直,只顾自己朝前一步又一步的前行。刺骨的冷风,如刀片儿一般,打着旋儿地刮在人的脸上。而他却浑然不觉,连表情都未曾变过。骆云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过乐房,轻抚那些带着杞国风情花纹的木琴;行过澜书房,俯下身去仔细嗅着那略泛尘土气息的书香;最后穿过后花园,却站在锦湖旁久久未动。早前在杞国,锦湖便称为杞国第一湖,这儿万花簇拥,若阳光好时,花朵们的颜色会印染到清澈的湖水身上,到时水便像是历经调色,七色皆有。再加之周围假山奇石辉映,皇长孙府的锦湖常为文人墨客向往之地,被成为“天下第一艳湖。”
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竟连假山石头的形状,与记忆中也是一分不差。
温承晔心里的这个想法只是初萌,旁边地人却像是了解到他的心事,“天下没有两块相同的石头,任鱼晚再大的本事,花再多的钱,也操控不了上天鬼斧神工的技艺。”骆云间笑了笑,“这些石头是后经雕琢的。”
试验过无数石头,遣过无数工匠,所以才弄成了现在的模样。
温承晔修长的手指自石面上划过,细细感觉,指肚触摸之处略感粗糙——果真有斧凿的痕迹。
“冬天工程原本就难,弄成这样,已经是在加紧工期,可她说,成亲之日,必须是这府邸完善之时。那是她给你的大礼,所以,”骆云间将胳膊支在脑后,稳了下呼吸,样子是笑着的,可话却似是生出刺,直直地想戳到温承晔心里去,“虽然你说我话多,我还是想问一句,听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你现在心底会怎么想。”
温承晔倏然回头,眼光看着他,目光犀利,但片刻之后,他却掀起长衫,长腿一迈坐在临湖的石头上,“骆云间,”他顿了一顿,神态惬意慵懒,“你今天,话真的是……很多”。
温承晔突然笑了笑,,“你说我该怎么想?”
“我告诉你我想了什么,”深吸一口气,他唇边再次浮起笑意,“为了和申鱼晚成亲,他韩廉甚至能不做驸马,连去申宅里‘逼婚’这样的事都做上了,足可见这事对他的重要性——他肯定是有什么想要达到的目的,必须依靠申家完成。”
“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让他把亲事结了。连软禁这样的事都做了,若是他得手,以后我们的事情必定会更难办。”
“我想韩廉会有大动作,如果是亲事成了,必定会利用申家家财做一番大文章,到时候是反叛还是另立,现在都还难说。韩廉有勇无谋,只是为人阴狠毒辣,真是可惜,申久冲竟看上了这样的货色。”说到这里,温承晔突然轻笑,“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这样的人,之后我们越好对付,以后行事方便很多,也少了后患。不过……”他又想起一事,蓦地皱眉,“你怎么看苏以年?”
骆云间有些烦恶,“不过是个哑巴。”
“只是个哑巴?”温承晔笑了笑,“恐怕不仅仅是哑巴那么简单吧。”
他没有告诉过鱼晚,上次他在韩王府能活着回来,很大程度是苏以年的功劳。温承晔闭上眼睛,眼前又现出那日的情境——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倡优,依照池国律令,王公杀死他是不会承担任何罪责的,也就是说他死在韩廉手上也是白死。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也逃不过的时候,苏以年跑了出来,抱着他哥哥的大腿开始呜呜呀呀的求情,起初韩廉只是冷笑,他又急急找来纸,利落地在上面写了一二三四好多个理由。他那时正被人押着身子,看不到他到底写的什么,但结果很圆满,韩廉冷哼一笑,最终把他放了回来。
而这次鱼晚被关,冒着被哥哥发现的危险,通风报信的也是他……
难道,他也喜欢鱼晚?
这个念头乍出,温承晔心中竟是一颤,仿佛有什么触到心底最软的角落,有种细碎却又让人酥麻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却难以摆脱——是他极讨厌的失控的感觉。他突然伸出手去撩拨湖水,用刺骨的清寒迫使自己思路清醒,可感觉却越来越异样——世间皆传韩廉对苏以年极好,简直是父亲对孩子的情感,时时处处都予以庇佑。为什么?为什么那日他看到的,完全不是这样的感觉?
蓦的,耳边又响起一声清脆的凿雕声音,温承晔看向远处,这才知道自己的思绪又不自觉飘远。在这样的地方想那些模糊的事似乎有些可惜,平日在外不好说话,现在更应加紧布置以后事情才是。想到这里,温承晔抿了抿唇,说道:“鱼晚不和那韩王成亲更好,如果他们成亲,你我也必须想好出路。云间,你想好了吗?”
“在这里你也能冷静地想那些事情,”骆云间盯着他,“我不知道该赞你思维冷静,还是该说你是铁石心肠。”
温承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对了,我那好叔叔怎么样了?”
“最近没传出消息。”
“没消息大致就是好消息,吃喝玩乐,在池国皇宫过的神仙生活。”温承晔拍了拍手,眸间戏谑更深,“他倒是最爱那个。”
骆云间哼了一声。
而温承晔却忽而一笑,目光无辜明净,“你今天已经话太多,说吧,再有什么事情一并问清楚。”
“我在想那天,”他既然看出来,骆云间便大方迎上他的眼睛,“你当初劝鱼晚小姐去成亲,莫非是存心激将,看似是逼迫,其实却笃定了她成不了这门亲事?”
“哦……呵呵呵呵呵。”温承晔怔了一怔,笑声忽然放大,“骆云间,你跟着我多少年了?我以为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会万事皆知,怎么如今还用得着问我这个?”
“我……”
“骆云间,”他唇角笑弧一点点缩小,在抿成那冷硬的一线时却又倏然绽放,眉眼仿佛都随着开了花,“你别告诉我,你喜欢她,你喜欢申鱼晚。”
这样的神态,甚至是吊儿郎当的。
骆云间暗青的脸色变得微红,暧昧的颜色从眉间倾泻下来,渐渐蔓延到脖颈,看起来无比尴尬。
温承晔看着云间有趣的反应,笑得更加大声,刺耳的声音覆及湖面,那些伏在草丛里的水鸟似是被惊扰到了梦境,哗啦啦的四散而起,溅起的水珠润湿了他轻笑的声音,让人辨不明他的真实语气,“你说得对,我就是故意的。她那么简单的一个人,认定的事情,越阻止她越会去做。我越是逼她与韩王成亲,她越是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与韩家脱离关系,甚至与申家都打死不相往来。”
“还是那句话,当初我们看上她,挑选她担任这个角色,不就是图的这一点?”他依然是笑,慢吞吞的说着每一个形容词,“简单,直爽,聪明,跋扈……现在看来,她做的超乎预料,简直是太好了。”
仿佛是前面笑得太用力,温承晔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无比轻巧,可呼吸却似乎在一分分缩紧,最后连脸色都灰了下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问了,”他倏然起身,大步跨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声音如石头一般坚硬,“还有,骆云间,你仔细想好了,以你现在的分量,到底能不能去喜欢她。”
其实一切是早已安排好的棋路,只有她一个人埋在鼓里自作聪明。他用的是最简单的一招——欲擒故纵。越是逼她走,越是逼她不要他,依照她的脾气,只是越会痛恨韩家,越会抗拒这门亲事,也越会——
喜欢自己。
所有的招数都是早已想好的路,他行得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的“工具”价值也体现得很是得当——前途凶险,实在不能有一丝偏离。
事到如今,谁都不能成为牵绊他的注脚。
眼看着十九日成亲吉日将到,韩廉自西池边陲归来。
有时鱼晚怀疑这韩廉是赵奕流失到烟国的兄弟,或者是其他什么近亲,要不然怎么会对他这么好。先不说烟池大战时对韩家的大赦,就说这次吧,池人谁都知道西池边陲那块战事基本熄灭的差不多,留下苟延残喘的都是几个小部落,此时让一个大将军兴师动众的去征伐,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只要派个一般的将领去剿干净了或许就没事了。但池帝赵奕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派韩廉去征伐,回来说什么“大获全胜,”又给加了爵位,成为什么“伐西大将军,”成亲加得到皇上重用,如今帝都长宁最得瑟的就是韩廉了。
太不公平了——鱼晚拿着一块之前从板凳上摔下来的木棒一下一下往地上砸着,完全把这个木头当作了韩廉的脸。这样为非作歹的人竟能得到重用……她细细咬着牙,不过一会又眉开眼笑,颇有几分自得,让他得瑟吧,别看她被关起来了,她就看成亲之后他能得瑟到哪里去。
鱼晚正在心底暗暗过瘾,耳旁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
咔-咔-咔……
沉重,用力,规律。
鱼晚想肯定又是哪个丫头过来送东西——她闷着头,打算挪到床上去补个觉。可是随着声音临近,她越来越觉得不对,想来想去一拍脑袋,那是军靴踏地的声响!
肯定是韩廉来了!
鱼晚连滚带爬地从上床下来,环顾一周,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通,她刚把那个刻有“畜生韩廉”字样的木棒藏到床底,耳边便已经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于是她只能迅速靠在床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
果真见韩廉进来,上来便是戏谑的笑,“不错不错,”他目光慢慢环顾一周,有点得意地看着她,“比我想像中要好看得多。你别客气啊,尽管砸。”
鱼晚忍不住磨牙。
“我韩府虽不如你申家富裕,但是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砸得起的,”韩廉随脚一踢,正好将某个碎了一半的花瓶踹到了墙角,接着又是劈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显得他的笑声更加凉薄,“何况,如今我成为伐西大将军,皇上又赐了很多东西,要不要搬来你一起砸了?”
鱼晚强忍住揍他的冲动,仰头冲他嘿嘿一笑,虽然笨拙,但却自认为笑容甜美。
这一笑倒把韩廉笑得有点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