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爱你如此,终生为敌(1)
第39章爱你如此,终生为敌(1)
从申鱼晚当众拒婚开始,申家便步入了危机,鱼晚名誉没了,生意也是惨淡至极,申衣丛曾以为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只要有人就是好的。他们还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但总有重返天日的那一天。可是没想到,事情竟还会到这一步,申久冲的离去,彻底让这个显赫的家庭塌了天。
想到这里,申衣丛深吸了口气,又朝那火里续了点纸钱。旁边罗升凑向前来,“少爷,小姐也是老爷的女儿,现在也知道错了,您当真忍心不让他见老爷最后一面?”
“我哪是不让她见,罗叔你觉得,若是亲眼见到我爹被抬入棺材,就以前天她那个悲痛样子能受得了?”说到这里,他无奈道,“对了,你把她喊过来。爹如今也该下葬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总得让她也到。”
罗升点头应了声是,停了停却又开口,“小姐没让您关起来?我这几天也没见到她啊。”
丧葬看似很简单,其实却是有繁杂的程序,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如今更是人人想继续看他们申家笑话的时候,所以,一个程序也少不得。申宅原本懂得这些礼节的人就少,罗升作为申家的老人,便当仁不让的堪当了这个重任。
因此,这两天恨不得分身乏术,根本没来得及顾忌鱼晚那处。
他心里忽然有不安的感觉,果真,见到申衣丛变了脸色,“你不是她的管家吗?怎么?这几天没和她在一起?”
“我忙……”
“你!”
“你……你又不是那天我怎么对她的!胡闹!”申衣丛腾地起身,“她再出了事情怎么办?”
话到这里,罗升才觉得慌张。那天申衣丛的话他不是没听过,虽说没带脏字,但句句咄咄逼人,“没事的没事的,少爷……”他强扯起嘴角笑了笑,“她身边不还是有骆云间跟着么?”
“骆云间?那个人对鱼晚百依百顺!她说东他不会往西,你以为他能拦得住鱼晚的傻事?”申衣丛越想越可怕,招呼下人给他拿来外套,作势便要往门外冲,“如果他能拦得住鱼晚,鱼晚还会闹出自杀的那事?”
想想终是自己的不对,罗升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诺诺地跟在后面。
只是一脚刚踏出去门,抬眸便看见走来一个素白的影子,罗升不由喊出声:“少爷,你看,是小姐!”
申衣丛抬头,那微低着头向自己走来的,不是鱼晚是谁?
一身雪白素衣,映着那苍白的脸有着玉一般透明的色泽,长睫微垂,在眼脸下方投射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突然被她耳侧那一抹艳红吸引去了注意,那是一朵红色的琉璃花,别在她如瀑的发丝上,显得妖冶而小巧。
心中平白生出一丝怒意,申衣丛快走几步,一把揪过她的胳膊,“你去哪里了?”目光扫过那朵琉璃花,衣丛更加咬牙切齿,“你真不把咱爹当爹是不是?他还没下葬,你就带着这东西过来?”
话罢,伸手便要将那东西拽下去。
鱼晚退后一步,紧紧按着那朵花,“哥哥,我做这些,都有理由。”
“你……”
她微垂着脑袋,唇角却轻巧一扯,再次抬头,眸子已透出水一般的清亮,“哥哥,我要成亲了。”
申衣丛愣住。
“您没有听错,我是要成亲。”她笑起来,“这个月十号,和苏以年。”
池国有习俗,将要成亲的女儿家要穿至少一个月的红色,预兆今后日子红红火火,万事顺心。申家恰逢凶事,着大红自然牵强,可又不能拂逆习俗,申鱼晚便带了一朵红色琉璃花。
“嫁给苏以年原因有三,第一,苏以年虽是私生子,但天下皆知,他是韩众的儿子,之后若韩廉出现意外,他是毫无疑问的韩王之选。我申韩两家结亲,互惠互利,仍不违咱爹初衷;其二,若苏以年之后成为韩王,我便是韩王妃,也算是沾了皇亲的边。即便那个人是云蔓公主的人,也不会全无说话机会。而只要说话,我便有偿今日之耻的几分胜算,即便有朝一日出手杀他,也不是毫无可能。至于这第三……”鱼晚轻笑一声,慢慢地在申久冲的牌位前跪了下来,她拿起一旁的香仔细点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许是吸入了太多的烟气,声音在烟色缭绕中沙哑不清,“总之,我用我这一辈子,赌那个人生不如死。若我申家今日痛苦十分,他日之后,我赌上这一辈子,必让他用百倍偿还!”
鱼晚一向天真伶俐,纵然有时狠厉,但眼里从未现出现过如此的仇恨果决,申衣丛吓了一跳,只当她是被他说疯了,连忙上前软语,“鱼晚,哥那天只是……”
“哥,我没有说疯话。”她深深的望着他,唇角一弯,准确无误的猜透了他的想法,“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清楚。”
“可……好吧,”只觉得乱七八糟,申衣丛强忍住崩溃的冲动,“你这些原因点点都是说韩廉出现意外,他好胳膊好腿的,如何出现意外?”
她抬眼一瞥,四周静悄悄,并没有一个人,于是低声道,“这是苏以年的事情。”
“你……这话你也信?”他一把抓过她的手,“好,如果这是真的,那现在呢?你把韩廉得罪成那样子,这韩廉是犯傻了还是头被驴踢了,还容许你嫁入韩家?”
“我只管嫁,因为这也是苏以年的事情。”
“你……”
“他办到了,韩廉同意,正月十号,我就要嫁入韩家。”
若说鱼晚之前还对苏以年有些怀疑,那么说服韩廉同意他们成亲的这事,则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那个文弱的少年,那些曾经哭哭啼啼的表情,或许只是表像。
越看着简单的人,其实心里却越有文章。这文章到底多深她不管,她要的只是苏以年的那四个字,“各取所需”。
他要韩廉的命,她则想让那个人死。
成亲那天很快就来到,上一次亲虽然没成,但除了最后一步,所有的套路都是走了的。所以,鱼晚这次简直就轻车熟路。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这周围的非议声越来越大,亲爹丧事不过一月余自己又在这里大办喜事,鱼晚这一道,别说是市井民众想不通,就连她自己想想,也觉得荒谬和不可思议。
特别是,嫁的还是自己上一任“青梅竹马”的弟弟。
鱼晚耳边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还没有回头,胳膊便被人戳了一下。鱼晚听出是苏以年的声音,便仍摆弄着自己发丝上的东西,头也没回。过了一会儿,便见一张纸横在自己前面,上面斗大的三个字醒目有力,“对不起。”
鱼晚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怎么?”
“在这可能要委屈你几日,他看不惯我们。”他的字写得很快,“也许会找茬。”
“我就没指望他能对我好,”鱼晚的眼睛被一身喜服映得鲜艳明透,迎上他略含关切的目光,鱼晚突然微笑,低声凑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不过,我倒是蛮期待你怎么让他死。”
对上她明显讥嘲的眸光,苏以年却是一笑,有些孩子气地勾起唇,“会死的。”略略一顿,又抬头,“你怎么不问我如何说通了他?”
鱼晚已经背过身去,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摆弄自己的额角,她的头发偏硬,折腾来折腾去,总有两缕头发不尴不尬地挺立着,“我关心那个好做什么?”她用两个手指按着自己的头发,“你说过,那些是你的事情,而你的事情,用不着我操心。”
拍了拍她的肩膀,苏以年极轻地笑了笑。
漫天的艳红,还不及那日她在杞遥园放下的火。无非就是吹吹打打的事情,别人眼里锣鼓喧天的繁华,在鱼晚听来只像是一场叨扰却必须强忍的硬仗。她的是被苏以年牵着的,他的手心像是刚浸入了冰里,带着一种刺入肌骨的寒凉。可握着她手的力气却用得极大,大的,不像这样柔弱的人能发出来的力气。
随即,站定。
高亢尖利,那是礼官宣礼的声音。
最后,屈身,行大礼。
双方都没了父母,长兄如父,一切都由兄长代劳,左边韩廉,右边申衣丛。
倒是无比相配。
她与苏以年,果真是“天作之合”。
鱼晚原以为成亲礼上韩廉便会借故刁难,心自行礼时便一直悬着,没想到却没有,只听到几声隐隐的轻笑声,一切事情都正常的让人感觉诡异。按照池国规矩,新娘自洞房前并不能出外见人,因此鱼晚便靠在床头休息了休息。到此为止,一切进行完毕,她的任务只是等着苏以年来挑喜帕,继而“洞房花烛。”
可是刚刚闭上眼睛,耳边便听到开门的声音,抬眼一看,正是韩家的丫头枚雨,“少奶奶,少爷让您出去。”
“怎么?”
“云蔓公主来了。”
鱼晚倒抽了口气,“你先出去吧,告诉少爷,我马上出去。”
看到门缓缓被关上,鱼晚解下嫁衣的扣子,换上一套较为轻便的装束。仍是红色,艳到极处,便稍稍给人几许紫色的感觉。这衣服有着宽大的下摆,行走起来,每一步都如一朵翩然绽放的莲荷,可上面却没有多少花纹坠饰。锦微绒,原本便是极难在上面雕饰的。
申鱼晚在镜子里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妆容娇艳,着装清雅。
衣服真的是很能改变一个人,只是一瞬,她便褪去了之前稚气,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
鱼晚刚踏出门去,便听到一声轻笑,“这样的事情,韩王都能忍痛割爱,真是好大方。”
狂肆的语气,毫无遮掩的轻妄。敢当着人如此奚落韩廉的,唯有一个人——云蔓。
鱼晚循声望去,果真看到云蔓公主抱着肩膀,斜倚在树上眉目飞扬,一派笑靥如花。鱼晚下意识地向她身后看去,毫无预料地看到了那个人,微垂着脑袋,整个人都陷入了树下的阴影里,仍是穿着惯喜的白色,嵌在满园铺天盖地的红色中,像是被晕染了一般模糊的色彩。
鱼晚的心不自觉一沉,面上却已露出笑容。而云蔓公主这时也已看到她,眼缝间似是掠起了一道光芒,直直地透到她的眸底,“哟,新娘子现在就出来了啊……”
她这声音控制得极好,不大不小,虽显得无意,却正被大家都听得到,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都向鱼晚这边看来。
包括温承晔。
眼波如夜,他暗沉的眸子瞬间凝聚一道明亮光束,锐利地看到她的眼底。过去他一直唇角微扬,仿佛永远都是微笑的模样,可现在双唇却抿成一条笔直锋利的线,透着一种无法言明的严峻与阴冷。
鱼晚突然冷笑。
礼数是不能少的,慢慢走到她前面,鱼晚恭敬地跪了下去,“申鱼晚叩见云蔓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落良久,头顶却没有“应起”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是再精明不过的主子,看云蔓这样,便知道有些热闹可看。刹那间,周围陷入静寂,都瞪着眼睛看向这边。
鱼晚上次追马车时膝盖留下的伤痕犹在,又值寒冬,鱼晚只觉得膝盖犹如有钉刺入一般,渐渐支持不住。正想着该如何脱身,眼前突然有一片阴影笼下,继而左手落入一抹温暖中,抬眸一看,竟是苏以年。
“哟,现在就知道心疼媳妇儿了呀,”云蔓伸出一只手,作势将他们俩扶起,“本公主只是想开个玩笑,就看看这新郎和这新娘子感情该有多深,才能一波三折走到现在。没想到,咱这新郎还真不高兴了。”
韩廉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苏以年面上却现出温柔的笑容。
“今儿个就别讲那些礼节了,新娘子最大,咱们什么都得听她的,”顿了一顿,云蔓公主又轻笑道,“也难怪你们一个个儿的对这申鱼晚旧情不忘,那天她跪在我轿子前面,我只觉得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没想到这么一收拾,竟是个绝色妙人儿。”
话说到这里,云蔓突然低头,慢慢凑向鱼晚耳边,道:“申小姐,你那腿好了没?”
她这样的目光分明是别有深意,没想到她会如此盘问,鱼晚微微一怔。鱼晚不着声色地后退一步,抬眸时,脸上已然是璀璨的笑容,“谢公主的关心,我好了。”
“身为池国公主,我原以为自己已然见多识广,可是像鱼晚小姐这般的性子,倒真是头一次见……”云蔓的目光掠过韩廉微眯的眼睛,她轻呼一口气,忽而转头看向众人,“瞧大家也都跟着糊涂,我就把这事给大家大致地说上一遍——咱们这个新娘子,可是让人佩服得很呢。”
在场的人都微低下头,碍于韩廉的气势,没人敢应。
这也让云蔓的声音显得清朗而明晰。
“大家都知道,我皇兄原本想让我和韩王联姻,可人韩王不同意,说早已有婚约在前的青梅竹马,我一直纳闷这青梅竹马该是怎样的人呢,能让韩王抛却这大好的做皇亲的机遇。可前几日终于见到了,你们知道是如何见到的么?”
众人仍是一片静谧。
“哈,竟是在我门口见到的,这新娘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堵到我府上来要人,我当时哪知道她就是这韩王心尖上的人啊,便训斥了几句。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指不定早吓跑了,可咱这新娘子没有,人锲而不舍,在公主府门口演了一场誓死不归的好戏。对了,申小姐,”赵云蔓缓下语气,目光缓缓地逼视着鱼晚的眼睛,“你口口声声说我府里有你的人,那人到底是谁?”
早知道这婚会结得不太平,却没想到竟是赵云蔓使绊子,而且使得这么明目张胆气焰嚣张,显然就是要来砸场子。鱼晚深吸气,抬眸时语气已是平静淡定,“是温承晔。”
“哦?”云蔓眼风一瞥,故作惊疑道,“承晔?居然是她?”轻笑了几声,她突然靠向身旁的男人,玉臂紧紧缠绕在他的胳膊上,腻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承晔,她说是你呢。你们……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
温承晔只吐出一个字,便见鱼晚抬头打断道:“我来吧,公主既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那我就仔仔细细得向您说上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