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2章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1
学校里,傅行歌这个名字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嘿,知道化学系的傅行歌吧?”
“哦,学霸女神呀!”
“她是真学霸。上海市的高考状元!”
“关键长得是真漂亮!”
“天呀,原来上帝真的是不公平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以这样的主题在议论她。
傅行歌开始收到很多男生表白的礼物或者情书,其中最为夸张的应该就是顾延之的表白。
顾延之大概用了几千朵粉色的玫瑰在女生宿舍楼下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当时几乎所有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跑来观看和拍照了。
当晚的论坛里又是一片热闹。还有人开了一个帖子,猜顾延之能不能追上傅行歌。
值得一提的是,顾延之还跑去回复了那个帖子,声明要开帖人为他保留这个帖子,要让开帖人和所有评论叠楼的人见证他追到傅行歌的过程和结果。
顾延之的这一条回复,让学校里的很多女生都心碎一地。
说起来,顾延之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作为一个长相好、性格好,还自己创业有能力的富二代,顾延之简直就是白马王子的不二人选。
都说学校里有两个人气最高的校草,一个就是顾延之,另一个就是梁云止。两个人各有千秋,人气不相上下。顾延之性格随和,而且不是喜欢胸大无脑的女孩子的那种富二代,他受女生欢迎却并不滥交。这不但成了顾延之的优点,还让他更显得高不可攀。
因为他不滥交,他不喜欢你,你连做他女友的机会都没有。
而梁云止是另外一种更高的高不可攀。
在女生们的眼里,如果说顾延之是人间贵公子,那么梁云止就是翩翩谪仙一样的人物,看起来完美到了极点,但有点儿失去了人间的烟火气。
两年来,大家都听说过很多女生倒追两位校草失败的小八卦,但从没听说这两个优秀的男生喜欢过谁,又与哪一个女生交往过。
傅行歌出现后,顾延之一下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引起轰动都不可能。
大学里与禁止恋爱的高中不同,大概因为其他男生的礼物花样百出,也有可能因为顾延之的攻势实在是太强烈了,傅行歌有一点措手不及:她收过情书,也曾有人向她表白,但是,从没有这样多、这样乱——她去食堂打个饭,都有男生紧张地过来给她塞东西。
东西太多了,她也无心去一一看,于是,就忽略了梁云止给她写的情书。
傅行歌根本就不知道梁云止也会给她写情书——谁会想到呢,她明明将他当成了对手。
梁云止那封情书和其他男生送的情书、小礼物一起,被她装在一个纸箱里,随意地放在了宿舍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
之后她该上课上课,该去校电台出风头去出风头。她想在各专业学科里拔尖儿,让教授们对自己赞不绝口,所有的必修课、选修课也一门都没有落下——她很忙。
那段时间,她经常在校道上偶遇梁云止,有时候在教学楼下,有时候在花园边的那棵百年大树下,有时候在食堂出来的运动场边。
梁云止站在那儿,不像是偶尔经过,有些似是在等谁,但又不似在等谁。因为他总是孤身一人,面容俊雅,一身浅衣,长身玉立。
谁经过他都会多看几眼,但也只敢偷偷看,因为像沈宝悦那样的漂亮女生娇滴滴地过去打招呼,都会被冷淡地忽视。
不管你说什么,梁云止总是微微点头微笑,最多说句抱歉,然后便走了。
天才是个美人。天才也是个怪人。
傅行歌?她才不会去主动与他说话。不是不敢,她是……不屑。对,就是不屑。她又不比他差,凭什么不是他主动来找她说话?
2
大半个学期之后,学生八卦的内容里,多了两位神人:天才梁云止当然不用说,帅到你自卑得不敢靠近。另一位则是傅行歌了,天才里的怼人小能手。不管你想追求她的心多么的热烈迫切,你首先得做好心碎一地的准备。“抱歉,我不喜欢你”算是轻度拒绝;“你配不上我”是中度打击;“好好读书。你这样的就不要想着恋爱的事了”才是绝对伤害,不但否认了你的喜欢,还否决了你这个人。
傅行歌这么高傲,嘴这么毒,一定会被孤立吧?
不,除了对那些冲动追求她的人,她富有教养,也乐于助人,有集体意识。不管是辩论赛还是演讲赛,她都绝对是最强对手、最佳队友。她和同学及舍友都相处得不错。
第一个学期结束,傅行歌以快速敏捷的反应能力及优秀到令人发指的专业水平,获得了化学系最好的博士生导师陆长青教授的邀请,在课余去实验室帮忙进行陆教授的研究项目。也就是说,除了在课堂上成为陆教授和梁云止的学生,傅行歌还在课余成了陆教授和梁云止的同事。
傅行歌已经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没有意外的话,考上是必然的。
这样一个女孩,更显得高不可攀了。那些受她美貌诱惑又被她毒舌伤害的男生们大多也清醒过来了:这辈子是配不上了,当女神想想得了。
顾延之应该算是唯一一个被傅行歌怼到了地下却仍然每次都绝地反弹,有勇气重新追求她的人。
慢慢地,大家对顾延之抱着各种花、各种礼物等在傅行歌会出现的地方,然后被无情拒绝的画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傅行歌也已经习惯对顾延之的坚持视而不见,比如她第一次去实验室工作的早晨,顾延之站在实验室楼下递给她一束精致的粉桔梗:“恭喜进入实验室工作。加油哦。”
傅行歌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便转身上楼了。
顾延之耸耸肩,看向刚刚来到实验室面色冷清的梁云止,笑得有点儿无奈:“要是她像功课和数据一样可以分析就好了。”
梁云止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赞同还是打招呼,也转身上了楼。
顾延之看着梁云止的背影,想:这样冷的两个冰山,应该不会擦出火花吧?
傅行歌没有实验室的钥匙,作为新人,她特意早来了。她没想到梁云止也来得这样早。
“梁助教,我是傅行歌。陆教授让我从今天开始过来帮忙。”傅行歌的声音恬淡清脆,听起来亲切有礼,却也带着一些淡淡的冷意。那是一种她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的与他人的距离感。
梁云止的肩膀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才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欢迎你。”
梁云止开门的时候,傅行歌注意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真是白皙修长,指节构造与皮肤极完美。傅行歌不是什么控……但是……她好像有点喜欢看他的手。
“小傅来啦?抱歉抱歉,我好像迟到了。”陆教授匆忙赶到,他是一个干净温和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印记,却也给了他风度与学识满身的气质。他与父亲有些相似,傅行歌对他的印象还是十分好的:“早上好,陆教授。”
梁云止没有与陆教授打招呼,而是将手里拿的盒子放在了办公桌上:“我给大家带了早餐。”
“真的?有早餐?太好了!”陆教授十分高兴,招呼傅行歌也坐过去,“那我们一边吃早餐一边开个小早会说一下今天的工作内容吧。”
那是傅行歌第一次见到梁云止做的早餐,干净到有点冷淡的食物,但是味道不错。作为一个不允许自己出错星人,她已经吃过早餐了,但为了显得随和,她还是吃了一点儿。
那时候她以为,梁云止总是给同事做早餐、午餐和晚餐的。
她竟没看出来,陆教授似乎也是在那一天才吃到了梁云止做的早餐。
而梁云止为何从那天开始给大家做早餐呢?
傅行歌很久之后才明白,那只是因为,她来了。
3
早饭之后陆教授有会议,实验室里只有她和梁云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太多,将光线反射得太过柔和,有那么一瞬间,傅行歌觉得转身看自己的梁云止就似天使一般,浑身都散发着绝美而温柔的光芒。
她眨了一下眼睛,一切回归到现实:梁云止脸色平常,如同他在讲台上绷着脸讲课时一样,似乎是在紧张,又似乎是在鄙视台下那帮蠢货为什么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骄傲意味十足,他伸手指了指窗边的一张桌子,声音淡得像零度的水:“那边那张桌子你可以用。”
之后,梁云止转回身去,继续看着白板上那些算式与数据沉默。
梁云止的话少得可怜。傅行歌不算是活泼多言的女生,两人在实验室里,除了必要的数据与学术交流,几乎一言不发,陆教授在的时候会多说几句,但大多不是陆教授在和梁云止说,就是陆教授在和傅行歌说。
所以,傅行歌觉得,这样一个梁云止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呢?不可能的。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喜欢才需要对她大声宣告,而真爱只是看到她就小心翼翼,不敢乱讲只言片语,甚至只敢偷偷看她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时候的梁云止在傅行歌眼里,因为寡言而显得冷漠而高傲。
梁云止不就是成为教授的助教吗?不就是读了研究生吗?傅行歌相信自己也可以。
傅行歌是行动派。
得知傅行歌已经报考研究生后,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女孩瞪着她惊呼:“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绝望吗?最绝望的就是出现了傅行歌这样的人呀!她比你聪明,还比你漂亮,居然还比你努力很多很多呀!”
“不如一起考。”傅行歌淡淡地笑,邀请其他女孩一起用功,“反正都是要考。这样大家还可以互相交流知识点。”与其成为异类,不如将其同化。
“我不要。”舍长陆瑞瑞表态。
“我也不。”谢安慧在啃小说。
“我坚决不。”田小恋在看剧。
“我可以把知识点汇总给你们。我考完了,可能知识点就不一样了。”傅行歌冷静地抛出了诱惑。她志在必得,只要女孩们跟上她的脚步,考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傅行歌的能耐已经被证实,能考来这个学校的,也不是只想混日子的女孩。没几天,陆瑞瑞买了考研资料:“和学霸一个宿舍就是不容易。”
“还以为高三已经结束了。”谢安慧也买了。
“不能拖学霸宿舍的后腿呀。”田小恋也没能坚持成为不考研的清流。
傅行歌虽然骄傲,但并不清高。她不认为自己成为一个拔尖儿的异类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所以,她愿意与舍友们分享除了她的真心以外的一切:知识,金钱,食物,衣服,首饰。
“你们和傅行歌一个宿舍呀?呀,那么漂亮的女神,不太容易相处吧?”傅行歌光芒太盛,不可能不招嫉妒的,于是总有人悄悄地这样问其他三个女孩。
“长得漂亮就不好相处了?你什么脑回路?”田小恋直接就呛了回去。
“行歌和你想象的那些漂亮女生不一样。她人特别好的!”这是相对老实的谢安慧。
“你没有和她相处过,不要随意评论她。”陆瑞瑞很有舍长大姐的风范。
这些话,傅行歌明里暗地都听到一些,对于维护自己的女孩们,她心里是明白的。但她没正面表达什么,她只是买了超大包的零食回宿舍一边和女孩们一起吃一边温书,还特意整理了资料给她们:“不如我们一起在期末把最高奖学金都拿下来呀。我整理了一些知识点,复印好了,一人一份。”
“谁再说傅行歌难相处,看我怼不死他。”田小恋接过整齐的复习资料,咬着牛肉干哼哼。
“傅行歌你得直接对我的肥肉负责。”陆瑞瑞是易胖体质,但遇上傅行歌这种漂亮又随和拔尖儿的舍友,简直是胖一点都愿意。
“给我吧,我能吃。”谢安慧却是吃得多不胖型,零食是她的最爱。当然,有一个学神舍友省了很多力气她也爱。
傅行歌对宿舍里的伙伴都读书而不像其他小女生那样钩心斗角还是满意的,花点钱算什么,反正她们缺的东西,她全都不缺。她从小就从母亲那里知道,金钱能够解决的事情都不算是大事,所以,不要吝啬金钱。
4
秋天在顾延之和各种幺蛾子式追求攻势里一闪而过,论坛里那个赌顾延之追到傅行歌的帖子下面一片哀号,因为不管顾延之做什么,傅行歌好像都不为所动。
傅行歌第一次承认梁云止特别,是在她第二次去实验室工作的时候。
那天教授并不在,实验室里只有梁云止一个人。他穿一件白色的实验服,正背对着门,站在写满了数据的白板面前凝思。
如果一个人只是背影就能让人觉得气质独特很好看,那这个人大概就是梁云止吧。
傅行歌忽然有点儿明白田小恋为什么会为了梁云止拼命地考来这里上学了。
梁云止给傅行歌写的情书,也是田小恋发现的。
第一个学期结束,傅行歌她们要搬宿舍,大家整理东西的时候,田小恋发现了那个装着梁云止的情书的纸箱——当然,当时傅行歌还不知道梁云止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就在那个被遗忘的小纸箱里。
那时候,傅行歌和舍友已经成了开得起玩笑、受得了善意奚落的小姐妹。大概因为喜欢傅行歌的男生偷偷送来却没能退还的巧克力之类的零食等小礼物,大家没少一起分享,其他三个妹子吃人嘴软,所以对傅行歌的态度都很亲善。
是田小恋把那个装着情书、小礼品的纸箱扒拉出来的。她问了几声这纸箱是谁的都没人吭声——傅行歌压根儿已忘了它的存在。
于是田小恋好奇地打开了那个纸箱,随后从里边的东西判断出了这是属于傅行歌的:“傅行歌,你这是在气我们这些单身狗是不是?这么多写给你的情书,你说不是你的?”
“我也单身。”傅行歌淡然,她完全忘了。
“那我就拆信了哦,看看哪个男生文采好,能不能打动你。”田小恋嘻嘻哈哈地拆信。
傅行歌正在收拾她巨多无比的书,也淡淡笑着应:“好啊。”
后来,傅行歌有点后悔,她为什么那么骄傲无知呢?为什么不自己收拾那个箱子,自己去拆那些信呢?她竟让梁云止给她写的第一封信的拆阅人,不是自己。
那些情书和表白都有些急躁,不外乎是赞美傅行歌是多么的迷人,多么的漂亮,多么的聪慧,多么地吸引人,简直让他们一下陷入了爱情里而不可自拔。当然,最后的诉求都是,求傅行歌给自己一个成为她男朋友的机会。
他们之中,有的承诺娶她,有的承诺会爱她一辈子,有的干脆说自己家已经有房有车有存款……读到最后,田小恋都笑成一团:“哎呀我去,笑死我了!怎么说,考到我们学校的人都成绩不错吧,怎么连封像样的情书都写不好……”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梁云止的信便因简短成了异类。
真的就只是一封简简单单的情书,普通的信封装了一张普通的信纸,信纸上写了一首情诗,几句情诗之后,便是落款。
这封表白信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不是看到落款,田小恋大概都不会去注意它,就更不会尖叫着跳了起来:“天哪!救命啊!傅行歌啊!梁云止竟然给你写了情书!”
傅行歌当时正在收拾自己最厚的几本书,被田小恋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一本牛津英语词典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了她的脚背上,疼痛从脚尖快速地向上蔓延,疼得她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傅行歌在这猝不及防的疼痛中,在陆瑞瑞和谢安慧瞪大眼睛看向她和田小恋的目光里,花了好几秒才消化了田小恋的话。
5
傅行歌觉得田小恋也许在开玩笑。她望向田小恋,田小恋脸上是兴奋,眼睛似乎已经湿润了。田小恋拿着信跑了过来,指着梁云止的名字给傅行歌看:“真的是梁云止!你看!你看!这就是梁云止的字!我确定是的!一定是他!天哪!梁云止喜欢的人是你!天呀天呀!”
谁也没料到,田小恋说完这句话,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傅行歌和陆瑞瑞、谢安慧一样,都知道田小恋是为了梁云止才考来这里的,这时候她却亲自读到了梁云止写给别的女孩的情书……讲真,傅行歌的脑子飞速地转了几圈,却暂时还是没找到有效可靠的办法安慰田小恋——毕竟,那个收情书的人是她而不是田小恋。
据田小恋自己所说,她为了考来这个学校,从高二开始,没有一个周末是休息的,都是在补习班里度过,甚至没有一天的睡眠时间超过五个小时。她喝了无数的茶和咖啡,到最后对茶和咖啡都有了免疫力。当茶和咖啡都不能让她清醒地面对功课的时候,她想了别的办法——针灸,用针灸的疼痛来提神,为的就是考到这里来,为了离梁云止近一点。
傅行歌情商再低,也知道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给别的女生写情书有多么的难过。
傅行歌在田小恋痛哭的声音中,小声说了一句:“你先不要哭,你仔细看一下这会不会是别的人开的玩笑。梁助教那样的人,怎么会给我写情书呢?我们在实验室里经常见面,他话很少,几乎不跟我说话的。”
后来傅行歌想,那样解释的自己,语气里应该带着一点点不自知的遗憾吧?
不被梁云止喜欢的遗憾。
所以傅行歌真的说得很诚恳,因为她是真的不相信梁云止会给自己写情书,也不相信梁云止会喜欢自己。
这无关于自卑,她记得那个纸箱至少已经有三个月了,而在这三个月里,她四周前就进入了实验室,经常和梁云止一起工作,两人偶尔还会讨论课业,梁云止对她与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傅行歌并没有感受到梁云止对自己的喜欢。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傅行歌也没高傲冷漠到看不出来男生是否有意追求自己,像顾延之那样热烈地表白,她就能感受出来顾延之是真的在追求她,而梁云止……真不太可能。
像梁云止那种高傲又清冷的性格,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一个女生,并且给她写一封情书的。
显然,大家并没有不相信她。
几乎每个人都见识过顾延之追求傅行歌的热烈和浪漫。也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傅行歌因为功课出色已经调去了实验室,成了陆教授的候补研究生。很多女生都想去实验室,因为不但能从陆教授那里得到奖学金,还能经常见到梁云止。可惜实验室不是一个谁都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所以傅行歌被招进实验室的时候,当然也招来了羡慕与嫉妒,幸好,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傅行歌和梁云止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梁云止对谁都一样礼貌而冷漠,对傅行歌……好像也是一样。
傅行歌甚至在一个公开的场合,听到沈宝悦和其他几个女生欢呼雀跃地谈论说,梁云止对傅行歌的态度,终于让她们觉得有一件事情是公平的了:在梁云止那里,傅行歌和其他女生并没有什么两样。
美貌聪慧如傅行歌得到过太多上天的眷顾,比如说顾延之的喜爱,比如说优秀的外貌与智商,想不招妒忌,好像不太可能。
但傅行歌并不想让同宿舍的女孩妒忌自己。
6
田小恋已经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傅行歌这么解释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笑,看着傅行歌,哭腔浓烈:“我……我不是伤心,我……我是高兴……兴啊!梁云止喜欢的人!竟……竟然是你,我很高兴啊!这世界上也只有你这样的女生才配得上他呀!”
田小恋语带哽咽,说得很大声,语气里是一点都不掺假的高兴。
当时傅行歌和陆瑞瑞、谢安慧一样,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田小恋一脸蒙,心想:既然田小恋是为了梁云止才考来这个大学,梁云止喜欢的人是别的女生,她怎么反而高兴得大哭呢?
后来的后来,网络上有个流行词叫作亲妈粉,意思是喜欢一个明星就像亲妈一样喜欢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想支持他、心疼他、保护他,但是并不想嫁给他,不害怕他交女朋友,就害怕他交的女朋友对他不好,就怕他女朋友不够优秀,配不上他……
那种喜欢很深很厚,却不是那种女人对男人的爱,而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
当时的田小恋对梁云止大概就是这种感情。
“呜呜呜,你们都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有多么的担心他会像小说里那些完美的男主角一样,喜欢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女生,或者喜欢上一个做作的女生。我没想到他这么有眼光,会喜欢上傅行歌你这样的女生,真是太好了!我们的云止太有眼光了!”田小恋在三个女生目瞪口呆时,又说了这么一番话,表达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田小恋一边哭一边高兴的样子,让傅行歌觉得很搞笑,然后又有点儿小感动,觉得田小恋真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女孩子,于是心里想着,如果田小恋愿意跟自己做朋友的话,自己大概也会愿意与她做一辈子朋友的,毕竟像她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对自己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是的,那时候的傅行歌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儿。她凡事都会理智地衡量条件,考虑将来。冲动?抱歉,她长这么大,没怎么冲动过。
后来,傅行歌终于明白了,她错过了梁云止,大概就是因为她对情感的敏锐度和付出感都是建立在理智分析上。
“吓死我们了,以为你从此以后要跟傅行歌反目成仇呢。”陆瑞瑞轻轻地拍了田小恋一掌。
“就是啊,一直说你多喜欢梁云止多喜欢梁云止,还以为哪一天你会因为追不到梁云止要闹自杀呢!”谢安慧也不是很理解田小恋的这种感情观。
“我怎么会自杀!我喜欢梁云止,为什么要为他自杀?!那会影响到他的好吗!我是真的喜欢他呀!我要看他找到一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子,以后生一个超级天才宝宝出来,然后我还要做他的孩子的粉丝!我这种才叫最伟大的喜欢!你们懂不懂呀?!”田小恋强行解释,然而并没有人表示很理解:“你确定你不是伤心过度?”
“应该只是玩笑,梁云止并不喜欢我。”当时的傅行歌也不怎么相信田小恋对心心念念的梁云止居然是这样一种粉丝心态,“如果你喜欢他,你可以约他,我经常在实验室见到他,可以帮你传达信件。”
“不可能不是他呀,这就是梁云止的字呀!我认得的!”田小恋有点儿急,“而且我才不要约他!他是我只想远远关注欣赏的那一类型!”
“那你想近距离接触的是哪一类型?”这一句话,傅行歌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过田小恋会回答。
7
“顾延之那种。”然后田小恋居然回答了这一句。
傅行歌听了之后轻笑:“很好。我不喜欢那个类型的。”
而陆瑞瑞和谢安慧大声“嘁”了一声:“田小恋,你能喜欢个切合实际的不?不是喜欢梁云止那种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的,就是喜欢顾延之那种你根本就配不上的,你美梦做得太过了好不好?”
“不管配不配得上,我总得有个喜欢的类型对不?我现在配不上他,说不定我以后努力了就能配得上他了呢?”田小恋哼了一声,仿佛也只是在开玩笑,所以谁也没看出来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伤痕。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田小恋说的都是真的,以为她不过是在开玩笑,毕竟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她喜欢的男孩子,又是梁云止又是顾延之又是哪个学长之类的,真心有点多。
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傅行歌都很佩服田小恋。田小恋不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勇敢去要,敢做敢当,敢爱敢恨,不像她自己,生生蹉跎了许多的好时光,错过了不应该错过的人。
小纸箱里的其他情书都被田小恋代为处理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田小恋居然把梁云止给傅行歌写的那封情书夹到了傅行歌的一本书里边。
几天之后,傅行歌在书里翻到了那封情书,她犹豫了一下,才把它抽出来,仔细看了里边的内容。
真的就是短短的几个句子,像诗又不像诗,像话又不像是话,在思维严密的傅行歌眼里,甚至有点逻辑不对,只是一些美丽的词语的堆砌:
喜欢你胜于昨日,却略匮比明朝。
切慕你堪比鹿慕浅溪,却深知还能如鱼恋河海。
心念你深于前秒,却稍浅于此刻。
眷恋你已至难以自控,却甘愿更深地深陷其中。
想见你分秒难耐,却情怯胜年少。
深爱你怕已深至海渊,却心知还能若星空遥远。
底下的落款确实是梁云止。
傅行歌还是不相信这是梁云止写的。
什么叫“喜欢你胜于昨日”?她与他从上课那天初见,到新生晚会不过是一个月,上课第一天就对她一见钟情?那也……太不可信了吧?
傅行歌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梁云止的笔迹,一时觉得只是很像,一时觉得应该就是,一会儿又觉得有可能只是谁学了他的笔迹而已。
无法确定的情况之下,傅行歌决定明天在实验室找一些梁云止的笔记回来对比一下。
至于自己为什么非要确认这封信是不是梁云止所写的原因,傅行歌没有去深想。
那时候的她,是一种既然希望他喜欢自己,又怕他喜欢的人是自己,又担心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这种极矛盾的心理。
只不过她根本不懂这种矛盾的情绪到底代表什么,她理智地将其归类成了竞争心态:她只不过是把梁云止当成了对手来追赶而已,一切的混乱情绪都是自己的好胜心在驱使。
傅行歌不知道,她的好胜心也把她春草一样暗暗生长的情愫掩埋在她没有察觉的角落里。
在一个实验室里共事已经一个月了,但梁云止和傅行歌的关系仅限于点头打招呼的师生关系、学长学妹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极冷淡,远不及她和被她拒绝多次却仍然不死心的顾延之。
8
傅行歌和梁云止的关系冷淡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两人见面时甚至都不会打招呼。即使打招呼也只是傅行歌看见了梁云止点点头,而梁云止也只是礼貌地回她一个微微的点头,仅此而已,连微笑都不曾有,更不用说什么眼神的交流、语言的沟通。
即使是很需要沟通的工作,即使两人面对面坐着,梁云止的沟通方式,也是将实验的要点、任务和进度用邮件发到傅行歌的邮箱,而傅行歌则把自己的理论结果发到梁云止的邮箱去,以便他整理以及纠错。
同学、同事、师生一场,却如此相处,真是简单冷漠到令人发指的关系对吧?
然而,梁云止和傅行歌两个都聪慧过人的怪胎,却把这种相处方式变成了正常。
傅行歌到实验室的时候,梁云止已经安静地坐在电脑面前忙碌了。几缕乌黑的发丝落在他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更显他的皮肤光洁明净。他的鼻梁高挺,浓密俊俏的眉毛下是更加浓密翘挺的眼睫,似是上帝特意制造的完美艺术品。
一个男生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呢?
傅行歌去洗手间洗脸的时候,特意看了看自己的眉毛和眼睛。她的眉眼长得也是无可挑剔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梁云止更有气质的关系,她觉得自己这长相真有点儿不如梁云止——怎么想都觉得梁云止那张白皙得过分的脸比她更显得仙气飘飘。
不不不,这一定是一种错觉。傅行歌知道,若论容貌,自己必不输于梁云止。
傅行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重建了信心——她只是起步较晚,不如他在学业上取得的成就高,但是没有关系,她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
其实那时候的傅行歌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了。
几乎每一个科目,优秀的她都能在第一节课就引起教授的注意。大一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傅行歌不但多才多艺,而且是超级学霸。
第二个月,已经没有一门学科的教授不欣赏她了。
十二月,傅行歌进入陆教授的研究实验室,成了陆教授新项目的助手。
第二年一月,傅行歌成为本校有史以来第一个考研成功的大一新生,比梁云止还要快。
梁云止是在大二的时候才考了研究生的。
傅行歌对自己的表现是满意的。
也许,确认梁云止给自己写了情书,能让她信心更足。
那封信,是梁云止写的吧?
那天下午的实验有点儿不顺利,傅行歌打碎了一个烧杯。但梁云止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傅行歌转身整理好被液体溅到的衣服回来时,实验室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梁云止已经把碎玻璃收拾过了,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观察数据,白色的实验服被他穿得笔挺,像是模特广告里走出来的人般。
傅行歌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再在梁云止面前犯这种低级的小错误了。
那天晚上,傅行歌一直等到梁云止离开之后才站了起来。
她已经决定了在今天亲眼确认那封情书是否真的是梁云止所写。
9
梁云止很少写字,上课是用电脑课件,实验室里的工作更是能在电脑上完成就完全在电脑上完成,所以傅行歌并不能像田小恋那样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他的字迹。
翻别人的办公桌这种事,始终缺乏教养。所以傅行歌把手伸向梁云止桌上的文件夹的时候,心里有一点儿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慌乱。她来不及细想,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从不曾有过这种慌乱的情绪。
她想快点甩掉这种她不能掌控的情绪。
梁云止的桌面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得好似都在发着与众不同的光,令一向也自认干净整洁的傅行歌都有点儿汗颜。
傅行歌明白,越整洁的桌面,在翻动后被发现的概率就越大。为了避免被梁云止发现,傅行歌要求自己做到既快又稳健。
可是傅行歌翻阅了三五个文件夹,里面都是打印的文件,并没有梁云止写字的痕迹。
她有点不甘心,既然已经动手了,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可她正想翻阅下一个文件夹的时候,实验室门口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把她生生吓了一跳。
傅行歌惊惶地抬头,羞愤从内心深处奔涌而出,一双明眸因为惊慌而闪烁有光。
她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偷偷去翻看人家桌上的文件,被抓了个正着。
站在实验室门口的正是梁云止。
实验室明亮得过分的日光灯的照射下,他的皮肤白到清透,眉眼好像也更加精致,甚至好看到有点梦幻。梁云止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子很高,还未满十八呢,却大概已经有一米八。他比较消廋,这又让他显得更高,那么高的个子,仅仅只是站在门口,已让傅行歌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种做了坏事被当场逮住的羞愤感非常强烈,强烈到傅行歌第一次有了逃避的想法,想要有一件隐身衣让她悄然隐去,让梁云止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
幸好,傅行歌天生就训练得很好的理智还是起了作用,她反应极快地为自己找着了一个听起来极合理的不会被怀疑的理由。她说:“今天的实验报告里,我发现了一个小错误,所以我过来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几号实验?”梁云止竟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他走了过来,把桌上的文件都拿了出来,是一种要和她一起找的姿态。
“921号,铵鑫金属热反应。”幸好傅行歌的反应也很快。她准确地说出来今天刚出来的其中一个实验报告的名称——她确实记得,那个实验结论里有一个小瑕疵。
五秒钟之后,梁云止便把那个报告拿了出来翻开:“是哪一节,第七节吗?”
“是。第七节。溶解部分的时间好像有一点错误。”傅行歌开始庆幸,幸好自己记住了这个小瑕疵,不然此刻她不知道如何为自己的没教养找说辞。
“是的,这里记错了两秒钟。”梁云止显然也对此有记忆,他居然很快地翻到了那一页,一边拿起笔做修改,一边似有些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我也是想起来这个,才回来修改的。”我并不是故意回来吓你。梁云止将这句话咽下了。他第一次看到傅行歌眼睛里出现惊慌这种情绪,像密林中从不曾见过人的小鹿被人撞见一般的神色。
10
“明天重新做一次再确认一下。”梁云止将文件夹收好,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嗯。”傅行歌再次在心里庆幸。过去,她从不曾这样不自信过。
有了这个感觉后,傅行歌又陷入了沮丧。为什么她会自卑呢?她明明……就算没有梁云止优秀,她也不比梁云止差呀。
“晚饭吃了吗?”梁云止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点儿不自然地从傅行歌身上移开,假装去翻看另外一个文件夹。
“没有。舍友帮带了。回宿舍吃。”傅行歌因为那点小小的却不可忽略的沮丧,回答得很淡漠,“再见。”
“再见。”梁云止这声再见,似是隔了一两秒才说的,但傅行歌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同,她更在意心里莫名其妙的坏情绪,人早已决绝地走到门外。
当时的傅行歌还理解不了一个男生为什么会问自己是否吃了饭,更不能理解一个男生问这句话之后是否有什么后续的邀请,她只懂得老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她没有吃饭,她现在要离开去吃饭了。
当时她只想赶紧离开让她有压迫感的梁云止。
傅行歌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后,那个叫梁云止的男生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像蝴蝶飞入花丛,像露水没入池塘,像影子没入黑夜,暮光的底色里有动人的温柔,谁也听不到有一颗心像冰生裂纹一般无声碎开,水生涟漪一般柔软的疼痛无人知晓。
傅行歌脚步匆匆,以掩饰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她很少胡思乱想。可是从梁云止拿出笔修改那处错误的那一刻开始,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所代表的那种镇定自若时,她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什么时候她才能超过梁云止呢?
她竟蠢到忘记了她去翻梁云止的文件并不是为了找那个错误,而是为了看一眼梁云止的字迹是否和那封情书上的一致。
仿佛确认那是梁云止给自己写的情书之后,她就可以高出他一些似的。
然而她又理智地知道,被他喜欢好像又并不是什么太骄傲的事情,毕竟爱情是个什么鬼,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封信里表达的,是我此刻喜欢你比以前喜欢你更多之类的意思吧?
以前,不是应该先有个曾经吗?
可她与他以前不认识。
傅行歌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男孩子交往过。在上大学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梁云止这个人。
所以何来的曾经呢?
分析来分析去,傅行歌开始笑自己蠢:所以啊,有什么好对比辨认的?不用辨认,那应该只是一个字迹与梁云止相近的人,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田小恋太激动,所以一时看错也并不奇怪。再说了,田小恋认识梁云止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梁云止也才十三四岁。这几年过去,估计梁云止的字迹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何必费这心思去鉴定?那……肯定不是梁云止写的。
给她写情书?冷淡如梁云止?
不可能。
喜欢一个人会快乐甚至放肆,但真爱一个人便会克制甚至自卑。
——梁云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