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潜龙在渊(2)

第220章 潜龙在渊(2)

第220章潜龙在渊(2)

陆渐接过书,瞧了一遍,发觉花晓霜想象的劫力修炼之法,与《黑天书》截然不同,立意新奇,异想天开。《黑天书》入手之法,必是逐脉修炼,待到炼完三十一隐脉,“劫海”自然出现。但这么一来,“劫海”的方位人炼人殊,每个劫奴均有不同。可是《相忘集》中,花晓霜却恰好相反,她将隐脉中的劫力与大海中的阴阳二流相比,言道二者不似人体经络,均无丹田,任意所之,如要驾驭脉流,必要先造出一个丹田。如潜龙之于大海,修炼隐脉,首要之事,便是要在隐脉之中造出一个丹田气海,亦即是《黑天书》所称的“劫海”。

谈到这里,花晓霜又将制造潜龙的法子与劫力修炼两相比较:潜龙原是一块庞大岛礁,梁萧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加入种种机关。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大能,继而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能,已较入时强了许多,如此大能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生出变化。抑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大能重重叠加,终至于捣海翻江,呼风唤雨。

所以说,若将大海看作一个武学高手,潜龙便是它的丹田,若将潜龙看作一个武学高手,阴阳池就是它的丹田,三者自成一体,却又内外相连。花晓霜称之为“丹中之丹,田中之田”,并称修炼任何内功,正宗之法,必要先立丹田,丹田是纲,经脉为目,纲举而目张,前者统率后者,方能成就大功。

这些道理既含哲理,也含医理,原本十分玄奥,陆渐领悟起来,本该十分艰难,但他修炼《黑天书》在先,打通隐显二脉在后,历经种种劫难,对真气也好,劫力也罢,体会之深,当世无两。此时将亲身经历与书中所载印证,委实受益匪浅,不由忖道:“《黑天书》的过失也许就在于此,‘劫海’是隐脉之枢纽,枢纽尚且不在劫奴掌握之中,又如何能将劫力运用自如?所谓定脉,只是事后补救之举,若能在修炼之先,定好‘劫海’,以‘劫海’统领隐脉,岂不胜过‘定脉’之法十倍?”

心念及此,陆渐心中豁然贯通,明白了《黑天书》的关键所在,一时间欣喜欲狂,面露笑容。他想了想,理清思绪,将所知所悟尽数告知姚晴。姚晴最怕的就是炼奴炼出奇怪样子,此时闻言,真有不胜之喜,当即决定将“劫海”定在左脚小趾,心想就算这根小趾有甚异样,变长也好,变短也罢,全都无关大碍。谷缜见她想出这等投机法儿,不禁哈哈大笑,趁机出言好好挖苦。姚晴虽然恼怒,却又无力回骂,只得忍气吞声,任由陆渐施展神通,在她隐脉之中造出了一个“劫海”。

“劫海”是劫力所聚,先造“劫海”,首要汇聚人体劫力。劫力近乎于神,自来以神驭气,不可以气驭神,任何真气内力,均不能驾驭劫力,若要驾驭,要么就须以劫力驾驭劫力,要么劫主须是第一流的炼神高手。后者极其有限,百年难得一见,故而世间能够行此功法的,倒以劫奴为多。但劫奴真气受制于劫主,劫奴炼奴,必要借力化气,依照《黑天书》第二律,极易引发劫数。因此缘故,从无劫奴想过炼奴。陆渐得天独厚,显隐俱通,无此顾虑,只是造“劫海”乃是大事,生死攸关,务必集中精神。姚晴又极虚弱,隐脉开窍,必要吸取显脉精气,当此情形,陆渐左手送出劫力,创造“劫海”,右手送出内力,补充显脉精元,双管齐下,丝毫不敢懈怠。

谷缜为二人护法,闲来无事,翻看铁箱,先瞧那把长剑,不料抽剑出匣,那剑锈迹斑驳,极不起眼。谷缜不知这是西昆仑的“天罚剑”(按:见拙作《昆仑》),心中暗自嘀咕,谁知举剑一划,地上坚石应剑而分,如切腐乳。谷缜瞧得咋舌,心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原来剑亦不可貌相,这剑看来丑怪,却有如此威力!”想着摩娑一阵,还剑入鞘。再看箱中书籍,其中的算经医书,都不是谷缜所好,随意翻翻也就罢了,翻到箱底,却见一本《驭龙策》,与一支卷轴搁在一起。

谷缜展开卷轴一瞧,端的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幅《万国海图》,其中陆地岛屿,洋流走向,尽都标注得十分详尽,许多地方都是谷缜不曾听说过的荒蛮之地。地图之后有跋,写道:“子远游归航,所见风物地理,绘于图画,聊作薄礼,恭祝父寿。不肖子,梁饮霜敬奉。”

“梁饮霜是谁?”谷缜略一思索,忽有所悟,这梁饮霜必是西昆仑之子,梁思禽之父,看情形,此人酷爱航海,若不然,焉能画出如此海图?只是西昆仑、梁思禽均在中土鸣世,此人却远游异域,不留行迹,但相比之下,梁氏三代,倒是此人更合谷缜的脾胃。

谷缜将那海图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好半晌方才放下,翻开那本《驭龙策》。策中讲的却是“潜龙”用法,其中大约写道:潜龙浑圆如球,通身四百九十二窍,一百二十八脉,一入口,六十四机关。操纵之法颇为繁复,一旦有错,必然指东打西,指南扫北,惹来莫大灾祸。以威力而论,潜龙共有七态:静、守、行、惊、伤、破、灭,威力依次递增,“灭”态最强,却没试过,仅至“破”态,毁坏三岛。潜龙威力还与地利有关,若在冷暖洋流交汇处,威力最盛。潜龙行驶之时,大半入水,但能生发漩涡,直通水面,故使呼吸不匮。潜龙今处“守”态,若要平息岛外海阵,只需如此这般,转为“静”态便可。

谷缜边看边想:“潜龙威力与洋流有关,若与这《万国海图》配合,威力岂非大无可大?无怪这一策一图放在一处,确然大有深意。”转念又想,“梁氏一脉对这潜龙真是又怜又恨,怜其天才之作,不用可惜;恨其威力无穷,妄用必有大祸。这等心思历经三代,仍是困扰后人,若不然,思禽祖师又何苦留下八图秘语呢?”他合卷沉思,伴随潜龙吟啸,心情起伏不定。

突然间,谷缜的心头传来一阵悸动,脑海中闪过万归藏的影子,这一下来的突兀,但他有了女王号上的经历,知道这般异征出现,必是万归藏启动神识,以“同气相求”之术搜寻自己。一霎间,异感越来越强,谷缜仿佛“看见”万归藏踏着一叶扁舟,乘着满天星光,飞一般向海岛驶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突然间,万归藏的影子再度消失。谷缜呼出一口长气,攒袖一抹,额上满是汗水。这一刹那,他已然明白,万归藏识透海阵玄机,破阵而出,正向这岛屿赶来。倘若继续呆在此处,必然被他找到,那时候不但三人性命不保,潜龙也会落到万归藏手里。

想到这里,谷缜跳将起来,目光扫去,陆、姚二人正双眉紧锁,神色愁苦,陆渐头顶白气微微,聚而不散,行功已到紧要关头。谷缜深知修炼内功,喜静恶动,一被扰乱,不止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姚晴虚弱至此,更是折腾不起。

心念数转,谷缜已有决断,动身奔出通道。这通道是潜龙唯一的入口,直达水晶甬道,潜龙若是启动,入口闸门便须关闭。谷缜此时身如疾电,转眼工夫,已到甬道之外,晚风悠悠,拂面生凉,谷缜脚下不停,向来时的海滩奔去。

树影闪逝,落在身后,谷缜一边飞奔,一边转念,猜想万归藏身在何处。谁知念头一动,万归藏的影子又上心头,容貌分明,须发可见,就连眉宇间的一丝愁意,也是瞧得清清楚楚。一霎之间,万归藏身在何处,离此多远,谷缜尽已了然于胸。

这感觉奇妙绝伦,自从他修炼“周流六虚功”以来,从来都是万归藏窥探他的方位,谷缜时时受制,屡屡惨败。不料今日心神初凝,就知万归藏的行踪,感觉之妙前所未有。谷缜心花怒放,猜想船上苦练一番,纵不能超越万归藏,倒也生出了若干奇妙影响。

此时长夜已深,星斗寥落,一条明澈银河悬在高天,好似一支大无可大的银箭,谷缜奔得越快,箭也似乎越射越快。谷缜体内的“周流八劲”感知到强大同类,兴奋起来,活泼跳动。他真气鼓荡,陡然凌虚跳起,钻出密林,这一跃之高,直令谷缜心生错觉,仿佛满天星斗直压过来,心中斗志勃发,忍不住引首向天,发出龙吟也似的一声长啸。刹那间,浪起云涌,身后的树叶簌簌振落,沾染溶溶月光,琼雕玉塑,片片如雪。

“好!”身后传来一声大笑,谷缜大吃一惊,他方才分明感到万归藏身在海面,不料一啸之间,他已到了自己身后。

谷缜如风转身,只见万归藏身影如墨,立在一棵大树枝头,足底起伏不定,身后劲风凌厉,吹得衣发抖擞,飘飞如剑。

谷缜的呼吸为之一紧,万归藏所立之处,风向、地势无不佳妙,周流五要,得四者无敌,最要紧的时、势二要,均被对手占住,剩下法、术、器三要,再得一要,便可要了谷缜的性命。

谷缜眼珠一转,拍手大笑:“老头子,你平生最讨厌孔夫子,今天怎么转了性,偏学他老人家的恶习?”

万归藏哦了一声,笑道:“我学他什么?你倒说说。”谷缜笑道:“孔子教徒,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那是第一等的老滑头,你教导徒儿我也就罢了,何必也用这招?明明在前,一忽而的工夫,就转到我后面去了?”

万归藏笑道:“你这小子,又使激将法?你瞧我占住地势,害怕吃亏,就说这些话来激我,呵,你说老夫会不会上你的当?”谷缜笑道:“我这点儿小伎俩,委实瞒不过尊目,佩服佩服。”万归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四下气流突然一颤,万归藏骤然消失,现身时已在虚空,襟收袖敛,缩小太半,来势却比鹰隼还快。

万归藏笑中出手,诡谲出奇,但谷缜早已默运心神,观其气机,万归藏杀机一动,他便已知觉。万归藏身形一动,谷缜亦动,上身不变,左脚却大大向后跨出一步,越过一丈六尺五寸三分,到了海滩边上。

旁人看来,谷缜这一退平淡无奇,殊不料,对于阵中二人,这段距离却是微妙无比。倘若少退一分,二人之间气势盈张,有如扯满了弦的弓,万归藏则是弦上的那支利箭,势力蓄满,无坚不破;若是多退一分,谷缜自身气势宣泄,破绽顿生,势必引来万归藏更凌厉的后着。此时距离,不长不短,既在间不容发中泻去了万归藏所蓄之势,又使自身气势不破,保有反击之机。

万归藏身在半空,亦有知觉,忽如狂奔怒马陡然收蹄,来势一缓,飘然下坠,落在一块大石之上,朗笑道:“小谷儿,好长进!”

他若再进尺许,谷缜便有反击之法,见状暗道可惜,也笑道:“都是老头子你教导有方。”万归藏微微一笑,拈须道:“少拍马屁,天子望气,谈笑杀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底细。”

谷缜方才确然用上了“天子望气术”,忽被万归藏道破,心下微微一沉,只觉体内真气一跳,大有乱窜之势,顿时倒退两步,步子极大,双脚深深插入海水。

这一退,破绽立现。万归藏搅乱谷缜气机,如鬼如魅,进逼上前。谷缜挥掌下扫,海水陡起,一排白浪闪电般扑向万归藏。万归藏轻飘飘一掌拍出,这一掌看似随意,却是遇水水分,遇石石破,铺天盖地,无坚不摧。

浪花夹在两股大力之间,点点迸碎,化为满天雾气。突然间,万归藏丹田一跳,经脉微微颤抖,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一分神的工夫,雾散浪平,谷缜已湿淋淋地立在一块礁石之上。

万归藏却站在海里。茫茫大海有如一个看客,焦躁不安,起伏动荡,狂风亦是忽东忽西,风头甚乱。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二人一动不动,谷缜在上,万归藏在下,四目交接,冷电吞吐。

这一瞬,谷缜已占住了势,这是万归藏武功大成以来的第一次,他更料不到,谷缜神通之强,竟以其之道反施其身,挑动他体内真气。就在这一刹那,万归藏突然明白:此战再非稳操胜券,稍有不慎,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二人的心弦均已绷紧,万归藏杂念尽去,谷缜亦无他思。

风起,浪涌,一个浪头涌上来,拍中礁石,朵朵浪花飞起,像是银白流沙,在二人面前潇潇落下。

万归藏一晃身,刷刷刷踢着海水奔向海滩,谷缜也是纵身斜奔。万归藏手臂一圈,闪电吐掌,谷缜脚步微顿,掌势由胸而下,画了一个半弧,两团“周流八劲”齐齐吐出,凌空交接,损强补弱,相互生克,发出咝咝异响,声如灵蛇怪啸。顷刻间,二劲合一,万归藏占了上风,一团真气势如天雷,掣空而过。

谷缜目光澄澈,一瞬不瞬,脚步比风还快,身子微屈,势如弯弓,掌力从他后脑掠过,击中一块礁石,“轰隆”一声,石屑乱飞,平息之时,那块礁石已矮了一半。

万归藏站在一座沙丘上,居高俯视。谷缜仍在海里,发髻散落,乌亮长发披在肩头,左臂一团鲜血慢慢扩散,鲜血顺手滴下,落在水中,被浪花一卷,无影无踪。

万归藏夺回了势,占住了陆地,但势在必得的一掌却被谷缜躲开,谷缜始终带笑,脸上笑意满盈,从嘴角,从眉间,从眸子深处流了出来。二人由极动转为极静,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均势。

大道至简,对于万、谷二人而言,八部神通千奇百幻,全都只是缥缈无用的幻术,此时此地,谁得到时,占住了势,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谁就有取胜之机。谷缜人虽不动,神识却如脚下海水,汹涌奔腾,不住寻找对方破绽,身体、内力、精神,内内外外,无孔不入。

天子望气,谈笑杀人,换了别的对手,面对如此目光,早已不战而降。可惜的是,岸上的却是万归藏,他双手藏在袖里,随随便便站在那儿,脚下却如生根一般扎入大地,仿佛天地生成,他就站在那里,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既与自然同化,又有什么破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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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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