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生情愫遇风波
第3章暗生情愫遇风波
小道上鲜少行人,路边开满了紫色的杜鹃花。从小道上方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细一听,还有人在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车马渐渐驶入大道,云耀掀开车帘子,冲着赶车的马夫说道:“多注意点儿四周啊,看到小和尚跟他同伙就提醒小爷,少不了你的赏银。”
“是是是,小的仔细着呢。”
马夫连连应道。
这个云耀,借捕人为名,倒在此快活了起来,还租了辆马车、租了个马夫。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见着他们二人啊,莫非那市民指错了路?”云耀四下巡视,托腮思忖。
马夫抬起头,问道:“爷,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如果是去南边儿,一般人都会选这条路,是不是指路的人真给指错了?”
“他要给老子指错,老子削了他的皮!”云耀凶了一句,又钻进了马车。
马夫撇撇嘴,嘀咕道:“有钱人就是凶得紧。”
他话音刚落,马儿忽然受惊了起来,前蹄腾空而起,发出一阵嘶叫声。马夫铆足劲儿才将缰绳拉稳,云耀探出脑袋来,没好气地问道:“又怎么了?”
马夫看了看四周的林木,说:“爷,不好了,只怕遇到强盗啦!”
“强盗啊……”云耀表情淡定,丝毫不畏惧,大喊,“哪方强盗?给爷爷站出来!”
“哎哟爷呀,你可别啊!”马夫见云耀这般嚣张,怕惹火烧身,连忙阻拦着他。谁知云耀并不领情,叫唤得更起劲,马夫走了太多地方,所以面对危险也还是能有预感的,他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会连累自己,干脆弃了马车,一个人跑了。
云耀跳下马车,喊道:“喂,喂!你跑什么呀?”一溜烟,马夫就不见了人影,云耀不禁嗤之以鼻,“胆小鬼!”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周草丛无风自动。云耀一下子跳上马车,想要自驾而去,岂料马儿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任凭他怎么抽它,它就是不肯动一步。
“你这马儿,关键时候怎么不听话了?原以为你是匹千里马,没想到是个胆小的主!”云耀用手拍着马屁股,恼怒道。
不过,云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草丛里大摇大摆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胖子长得凶神恶煞,人中处留了两撇小胡子,瘦子长得干净文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强盗。
“刚刚谁在说老子没种只能躲在暗处呢?”胖子将手里的铁斧往肩上一抗,冲云耀嚷道。
云耀蹲在马车上,嬉皮笑脸道:“哥,你听错了,没有的事儿。”
“是吗?”胖子一哼,扭头对着手底下的兄弟们说,“兄弟们,去把马车和那厮身上的钱抢过来,然后再扒光他活埋!”
“别呀大哥,扒光多影响市容,我把钱和马车都给你,你们挖坑,我自己跳进去可好?”云耀还想讨价还价,但强盗们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他翻个身跳下马车,迎上了这些小喽啰。
云耀的小功夫,对付这些宵小鼠辈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人太多,他有些应付不过来。
“这小子还会点儿武功,哼!”胖子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铁斧劈过去,铁斧脱手而去,有一条链子还握在胖子的手里。
铁斧朝云耀的脑门劈去,云耀“哎呀呀”地往后躲,却觉得这铁斧像是会长长似的,紧追他来。躲无可躲时,云耀干脆转身蹲下,抱着脑袋听天由命起来。
“叮——”一声清脆郎当的声响在身后响起,紧接着,铁斧回旋到了胖子手里。云耀诧异地扭头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一枚石子,方才的声响就是石子撞击铁斧发出来的。
“哪方孙子!”胖子怒极不已,敢挡下他斧头的人可不多。
瘦子眼尖,看到了云耀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灰色旧衫的小和尚,那小和尚静静地站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哎呀,和尚!”云耀抬起头,见是辩真儿,立马爬起来跑到辩真儿身后,指着对面的恶寇,说,“和尚,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阿弥陀佛,小僧不杀人。”辩真儿拒绝道。
“你不杀他们,他们会杀了我们!”云耀急切道。
胖子见是一个清瘦的小和尚,不屑一顾道:“我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原来是个小和尚啊。”
“两个人一起活埋了。”久久未发言的瘦子站在一边,冷冷开口。
“是,大哥!”胖子得令,又下着指令,手底下的人朝辩真儿与云耀一拥上来。
“小和尚,快快快!他们来了!”云耀躲在辩真儿身后,连忙叫道,“快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但是,辩真儿并没有如云耀之意要他们好看。辩真儿只防守着,每每被逼得无路可退,想要反击时就会想到那日错手杀害大胡子的情景。
“小和尚,拿你揍我手下的那股劲儿呀,你怎么了?”云耀一边躲着强盗的攻击一边对辩真儿嚷嚷,辩真儿一分神,手臂上就被划了一刀。
在一边的胖瘦兄弟如看好戏般看着渐渐被围拢的二人,欲坐收厚利。
而在胖瘦兄弟身后的一块小山丘上,却卧着另外一个人。
是柳追忆!
她本是寻辩真儿而来,大老远就听见了这边有打斗声,便小心翼翼藏在一边,果不其然,她就这样目睹了辩真儿来救云耀这一幕。
眼看着辩真儿与云耀负伤,寡不敌众,柳追忆计上心来,她抚摸着两匹马的脖子,爱怜地说:“对不起了马儿,等一会儿冲进人群打滚儿吧,怎么舒服怎么打。”说着,她掀开外层的裙子,从里面缝好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只火折子,她打开盖子轻轻一吹,火折子里就冒出了火焰。柳追忆小心翼翼地将两匹马的人尾毛点燃,立刻躲到一边。
火焰烧着马尾巴上的毛,两匹马长嘶一声,朝着胖瘦二人直冲过去。胖瘦二人听见声音,扭头看来,因躲闪不及,被马冲撞开来,围攻辩真儿与云耀的那群强盗见两匹壮马失控,吓得四下散开。
趁乱间,柳追忆跳上云耀的马车,扬鞭而下,马腾起前蹄,往前方冲去。
“小和尚,云少爷,上马!”柳追忆对着不知所措的二人喊道,辩真儿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云耀,脚下凌空,一跃而上,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马车上。
“给我进去!”柳追忆扭头对二人说道,云耀连忙钻进了马车里头。柳追忆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那两只受惊的马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得以扑灭尾巴上的火焰,强盗们扶起胸口因冲撞负伤的胖瘦二人,问道:“大哥、二哥,咱们还要追吗?”
“追追追,追你大爷!”胖子用力敲了一下问话的人,看着不停咳嗽的瘦子,说,“送大哥回去,绑个大夫回来瞧瞧!”
“是!”手下忙将瘦子搀扶好,往山里走去。
胖子看着柳追忆等人远去的方向,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道:“呸!”
柳追忆一路狂抽马,马跑得飞快,道路不好,老是颠簸,云耀在里面坐得都快要吐了。他掀开车后的帘子,见没有人追来,忙道:“哎哎哎,停停停,他们没有追上来!”
柳追忆勒紧缰绳,马停了下来。云耀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路边干呕起来,辩真儿也下车,站在路边,不敢抬头看柳追忆。
云耀舒缓过来,一只手撑着树身,扭头看着马车上黑着脸的柳追忆,笑盈盈地走上去,作揖道:“姑娘又见面了,这次多亏姑娘……”
话还未说完,柳追忆下车一把推开挡路的云耀,冲到辩真儿身边,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为何要跑?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辩真儿侧过身子,不回话。
“我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柳追忆双手叉腰,又站到了辩真儿身前。辩真儿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看到柳追忆和辩真儿的模样,云耀心里猜到了几分,走过去,做了个和事佬,道:“小和尚啊,你万不该惹一个女人生气,知道吗?现在这种情况,你错了是你错了,你没错也是你错了,赶紧吱个声儿道个歉,不就安然无事了?”
“你管得着吗?”柳追忆并不领云耀的情,云耀闭口,无趣极了。
辩真儿一直行着单掌礼,结结巴巴说:“小僧……小僧……小僧不是有意要走,只是不知道如何跟姑娘相处,小僧自出生以来,一直跟师父在一起,从未……从未……”
柳追忆虽说一直在生气,可目光却落在辩真儿臂膀的伤口上,辩真儿当真说了什么话,她怕是也无心听了。
“算了算了。”柳追忆一摆手,又扭头看着云耀,见他手臂上也有刀伤,便道,“你们俩都先上车,天快黑了,先找一处休息的地方,刀伤若是不处理,可是会涨脓水的。”
说罢,她走到马车旁边,背对着他们等他们上车。
云耀看着无动于衷的辩真儿,便扯了扯他袖子,说:“你这和尚死板得很,走吧,有我在,你还担心人家姑娘对你做什么吗?再说了,你是个男儿,人家才是个姑娘,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辩真儿被云耀拽着上了马车,但他自始至终都不肯说一句话。
柳追忆冷脸上车,暗道:“臭和尚,怪我瞎了眼!”她扬鞭策马,赌气走了半天,最后寻得一处山洞,便停了下来,将车马牵到了洞里。
这山洞很大,装得下好几十个人,内洞处的头顶有一块空荡的地方,一抬头便可以瞧见外面的天空。柳追忆指着云耀说:“你好生看着小和尚,他要是跑了我拿你是问。”
“不不不。”云耀连忙摆手,随后满脸谄笑,道,“小的一定好生看着他,姑娘,你要去哪儿呀?外面天要黑了,一个人很危险的。”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明儿早天一亮,你哪儿来给我打哪儿回。”柳追忆丢了一记白眼给云耀,转身走出了山洞。
云耀瞅着柳追忆的背影,对辩真儿说道:“这丫头挺辣的,对了,啧,我没反应过来,你只是个和尚,哪里懂女人呢?”云耀在辩真儿身边坐下,问,“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儿?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和尚吧?我叫云耀,长安城富甲一方的云府二少爷!”
“我知道你是来抓我的。”辩真儿合眼,淡淡道。
云耀瞅了瞅洞口,凑到辩真儿耳边,道:“交换一个秘密,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告诉我那位姑娘的事儿,可好?”
“不好。”辩真儿未应。
云耀笑笑,丝毫不理会辩真儿的话,道:“你失手杀害的那个大胡子,其实他没有死。”
辩真儿睁开眼睛,眸子一亮,盯着云耀问:“当真?”
“当真。”云耀点头道,“那位姑娘将他埋了之后,他倒是醒了过来,自己从那坟里爬了出来。”
“那你为何还要来追捕我跟柳姑娘?”辩真儿问。
“她姓柳啊?”云耀睁大眼睛问道。
辩真儿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扭头过去不说话。
云耀耸耸肩,继续道:“我来抓捕你们并不是真的抓捕,而是为了躲避我那烦人的爹爹和兄长,我才十八,世间繁华未看尽,就逼着我娶妻掌管家里的生意,多没意思啊,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出来瞧瞧呢。”
辩真儿神色深沉,他道:“这世间并非你想得那么繁华。”
云耀不以为然,说:“你才多大,你怎么知道?”随后,他又凑近辩真儿,问,“哎,我问你啊,柳姑娘她名甚?是哪里人,哪家小姐?”
“我未知她身世,如何告诉你?”辩真儿反问。
“原来你跟她也不是那么熟嘛。”云耀斜睨着辩真儿,心底下盘了一局算盘,不熟更好。
辩真儿站起来,走到可观夜色的天口下,将背上的焦尾琴取了下来,说:“我无名无姓,师父赐我法号辩真儿,要我谨记世间真善,辨别是非险恶。所以,你叫我辩真儿即可。”
“辩真儿?谨记世间真善,辨别是非险恶,好法名!”云耀夸赞道,起身走到辩真儿身边。看他将焦尾琴从布裹里取出来,细细地擦拭琴身。
“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走的,出去瞧瞧柳姑娘吧,天色晚矣,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辩真儿说。
云耀眉毛一挑,道:“就等你说这句话了,要我出去找她,我巴不得。”说着,云耀就往洞外走去,可他刚到洞口,就见柳追忆回来了,手上还握着几株草药。
“柳姑娘,在下……”云耀一见柳追忆,就要献殷勤,可柳追忆压根儿就不理他,直奔辩真儿去。云耀无趣地闭嘴,坐在一边,醋意十足地看着柳追忆。
想往日在长安城,想要巴结他云二少爷的姑娘可是能从城东排到城西的,这叫柳追忆的妮子不识好歹,居然目中无人,只在意一个抛下过她的小和尚。
柳追忆蹲在辩真儿身边,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这些草药可止血化瘀,我涂一点儿上去。”
“小僧自己来吧。”辩真儿伸手道。
柳追忆拧眉,说:“你自己来?你可会单手涂药,单手包扎?小和尚,你师父教你在这世上不能碰恶欲与女色,可曾教过你知恩图报、不拘小节?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我都没有责备你弃我而去,你倒是好,处处与我保持距离,怎么,是怕我会吃了你,还是怕你会喜欢上我?”
柳追忆伶牙俐齿,直说得辩真儿开不了口,他无其他办法,只好转过头,将受伤的手臂坦了出来。
柳追忆也不再说他,将草药分一半扔进嘴里嚼碎,然后吐至掌心,掀开粘上血肉的衣服,将草药涂上了伤口。随后,她又撕下自己的裙袂,将伤口细致地包扎了起来。
包扎完后,柳追忆歪着脑袋问:“你动动看。”
辩真儿活动了下受伤的手臂,道:“痛是没有之前痛了,能活动。”
“那便好。”柳追忆站起来,带着余下的一半药草走到云耀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云耀,语气不善道,“你,站起来,上药!”
你瞧瞧这种态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云耀可是个辨眼色的人,他急忙爬起来,乖乖地将衣袖挽上去,露出臂上伤口。柳追忆像对辩真儿那般替他上好药,体贴地将他的袖子收了下来。
因为离得近,云耀看柳追忆也看得细致,她长得干净俏丽,比长安城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柳姑娘,你真好看。”云耀轻轻说道,薄唇轻抿。
柳追忆微微抬头,对上云耀的目光,冷不丁道:“再看的话,我可要掏了你的眼珠子。”
云耀将视线移开,微笑不语。
替云耀包扎好,柳追忆说:“云二少爷,您出现在此地,想必不是意外吧?我可告诉你,今儿个我柳追忆救了你,你若是还想将我跟小和尚一起抓回去,我明天就不会让你稳当地走出这个山洞。”
“你放心。”云耀伸了个懒腰,笑道,“大胡子并没有死,况且我也本不是来抓你们的,我为的是找一个可以离家出走的机会,所以,我不但不会抓你们回去,我还会跟你们一同上路。”
柳追忆讶异道:“大胡子没死?你还要跟我们一起上路?”
云耀凑近柳追忆耳边,说:“我跟你们一起上路,那小和尚不就不会走了吗?”
想来是这样没错,可柳追忆还是不理解云耀离家出走的原因。
“不知道你们这些贵公子是怎么想的。”柳追忆坐到一边,抱住双膝,说,“放着好好的大宅子不住、金银财宝不花、漂亮的姑娘不要,非要离家出走,你要是早说你不是来抓我们的,我也不至于跟小和尚逃出长安城。”
“是是是,我错了。”云耀挨着柳追忆坐着,唇角一扬,问道,“要不柳姑娘你随我回长安,宅子给你住,金银财宝给你花?”
“我才不要!”柳追忆凶狠地伸手拍了一下云耀的手臂,刚好拍在伤口上,他立即痛得号叫了起来,柳追忆才不会管他,任由他号着去吧。
外面的天已经黑尽,柳追忆在洞内生了一团火。辩真儿坐在天口下,那儿的月光正好透过天口落在辩真儿身上,辩真儿若有所思,看着面前擦好的焦尾琴,双手覆上琴弦,弹起了一首曲子。
被月光裹着的辩真儿就像这世间之外的人一样,柳追忆在旁边看得痴痴呆呆的。
“我以前在如意楼也听过姐姐们弹琴,却没有一个如小和尚这般弹得好听。”柳追忆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说道。
云耀道:“这首曲子叫《锦瑟》,写的是男女二人相望却不能相守,据说只有尝过情爱之苦的人才会弹得如此动人,辩真儿是个和尚,为什么也会……”
“所以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嘛。”柳追忆不禁笑道。
是的,辩真儿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带着一把琴和一个故事,风尘仆仆来到如意楼,让她遇见了他。
云耀坏坏地靠近柳追忆,腻乎地说:“那……柳儿你也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听到“柳儿”这个称呼,柳追忆浑身战栗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云耀,用气息道:“闭嘴!再这样叫我我踹你出去了!”
“好好好,不叫,我不叫。”云耀伸出手指,覆上嘴唇,乖巧地闭嘴。
柳追忆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不想靠云耀太近。
辩真儿太冷漠,云耀太热情,柳追忆夹在中间,可真是头疼。不过好在辩真儿没有再说要离开的话,也不会像之前一般总是避着柳追忆。
他们三人往潭州一带走去,想去瞧瞧湘水风光。
可是,还未行至潭州,却被路上的村民告知不要再往前走了。
“靠近潭州地段,正在发生旱灾,我还听说,有人为了生存下去还饮刚死去的人的血呢!你们去了只会送死,还是掉头回去吧。”年迈的樵夫好心地提醒着辩真儿一干人。
“谢过老伯提醒。”柳追忆道谢后,扭头问辩真儿,“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当然不走了!”云耀甩手,说,“去了不是送死吗?旱灾啊!”
辩真儿向来慈悲心肠,他叹了口气,说:“只怕是又有许多黎民百姓会因此而受苦了,天不作美,天不作美。”
“那我们去吧。”柳追忆猜得出辩真儿的心思,他是出家人,悯天下众生,但他又担心会牵累自己和云耀。若他孤身一人,一定会往潭州走去。
云耀吃惊地问:“真要去啊?”
“你不去可以下车。”柳追忆生烦道。
“我去!”云耀连忙抱住车棂子,说,“我当然得去了,不然放你们二人我能宽心吗?”
柳追忆道:“那废话就不要那么多,赶紧下去多备些干粮和水,免得到时候自己身死异乡了!”
辩真儿先云耀一步下车,寻水源而去。云耀觉得委屈,问柳追忆:“你就不能待我同辩真儿一样好吗,柳姑娘?”
“小和尚现在去找水了,你呢?嗯?”柳追忆剜了他一眼,说。
云耀知趣,赶忙下车随着辩真儿一起去了。他双手环胸,不满嘀咕道:“就你这副样子,辩真儿能喜欢你吗?凶女人!”
柳追忆在车上等他们回来,时间过去一刻钟,方才离去的老樵夫又回了来。
“姑娘,姑娘。”老樵夫用粗葛布包着一些圆滚滚的东西,远远地喊着柳追忆。
柳追忆跳下马车,走过去,问:“怎么了老伯?”
“这是我孙子今天在山头摘的果子,你们拿去吧。”老樵夫将东西放在地上,把粗葛布摊开,柳追忆一看,里面躺着一堆野生果子。
老樵夫说:“方才老夫也听见你们的谈话了,你们年轻人心善,见不得生死。这些果子你拿着,渴了饿了就吃一点儿,水的存放时间更长,放在那儿以备不时之需吧。”
柳追忆心底一怔,微笑嵌入眉梢。她蹲下身,将粗葛布包好抱起来,对着老樵夫微微欠身,道:“老伯您的好意,晚辈就不拘礼了,多谢。”
老樵夫摆摆手,说:“不用客气,当我这个老头子积德,死后能有一个好的去处吧。”他说着,就转身慢悠悠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柳追忆目送老樵夫走后,将果子搬到车上打开细瞧,果子外壳坚硬,她用手指剥开,尝了尝里面的果肉,果汁较浓,止渴正好。
柳追忆想了想,将果子全部藏在了车底的一只箱子里面。
两刻钟后,辩真儿和云耀回来了,他们怀里抱着一些干粮,三只水囊里也灌满了水。
云耀爬上车,说:“我先声明,去了潭州一带,帮人可以,但是不能委屈自己。”
“知道云二少爷怕死,不会委屈你。”柳追忆抽了马身一鞭子,马儿立即抬蹄就跑。
云耀坐在柳追忆旁边,解释道:“小爷倒不是怕死,咱们又不是官吏大史,只是普通老百姓,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如果因为帮人自己搭上了性命,那是蠢。”
“姑奶奶我漂泊江湖多年,懂的不比你少。”柳追忆朝云耀翻了个白眼,继续驾马。
云耀从来不真的理会柳追忆的态度,他可是个越挫越勇的主。
辩真儿坐在车内,隔着帘子听着云耀与柳追忆的谈话,许久后,他静静合眼,念经参禅。
小时候,辩真儿曾拉着明阳大师的衣角,指着街头要饭的乞丐,问:“师父,他那么可怜,为什么我们不帮帮他?”
明阳大师说:“真儿,这世上不缺可怜之人,缺的是值得敬佩的可怜之人。”
他说完这句话时,转过身摸着辩真儿光秃秃的小脑袋,说:“真儿,如有一日为师不在你身边了,你要记住,别人口中的大恩大德永远比不上你心中的一世安稳,对所有人,你只凭自己的能力去帮忙,千万不可勉强自己。悲悯苍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你虽是我徒儿,却从未入过佛门,你从尘世来,最终会回尘世去,所以,不要刻意背负着大慈大悲,闲适地去过余生吧。”
“师父。”辩真儿喃喃一语,眼角氲湿。
两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潭州的一座小村落。
此处房屋半塌、人烟稀少,土地上蜿蜒着巨大裂痕。有妇人在田间守着一洼可怜的泥水,见有富人家的马车进村,她踩着裤脚跑到村子里,抱起了睡在榻上的孩子,只怕会有坏人过来抢走了小孩子。
“不要,不要再抢!”一间屋子里忽然传来妇女的哭声,紧接着,一个男人从一间屋里跑出来,将一只碗抛下,逃了过来。
柳追忆瞧得那男人的嘴角还有乳白色的液体。
紧跟其后跑出来一个上衣不整的妇女,她哭着跌在地上,喊道:“怎可这般作孽,怎可这般作孽!那是我好不容易给孩子挤出的奶水啊!”
闻言,云耀立即从马车上跃下,飞身一脚将男人踹倒在地。
“孩子的奶水你也抢,爷爷今天替天行道收了你!”云耀说着又要上前教训男人。
男人立即“扑通”跪下,道:“大侠!大侠饶了我吧!为了活下去我没有其他办法!求求你了大侠。”
“呸!”
云耀上去当头一脚,将男子踢翻在地,男子的额头溢出了鲜血。
“堂堂七尺男儿,就算为了活下去也不该做这等下贱之事!”
村里的打闹引来了村民的围观,柳追忆瞧见这村里的寥寥村民,几乎都是妇孺与老人。
“云耀,别打他了。”柳追忆跳下马车,先安抚好了哭泣的妇女,转而看向村民,问,“村子里就只有你们在了吗?”
有个老人倚门而望,说:“年轻的人都走了,往县城那边走了,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走不动,不走了。”说着,老妇微微扭头,偷偷抹了抹泪。
“他们是你们的儿子跟丈夫,去县城不顾你们的吗?”云耀问。
“带上我们只是个累赘,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方才哭泣的妇人止泪说道,斯时,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妇人赶紧进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地哄着他。
辩真儿折身想去马车上拿些吃的,柳追忆立马叫住他:“柳郎!”
云耀咋舌,辩真儿听到这个称呼也舌挢不下地扭头盯着柳追忆。
柳追忆笑盈盈地对他说道:“把车底下的野果子拿出来,那些适合雏儿吃。”
辩真儿抿唇,未答话,蹲身下去将柳追忆藏在车底下的野果子抱了出来。云耀走到柳追忆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柳追忆,问:“他啥时候是你……”
“哥哥啊,你也去帮柳郎的忙吧?”柳追忆堵住云耀的话,夹笑的眼神里裹着一股凶狠劲儿,云耀识得她眼底的颜色。
好好好,依她不就得了。
柳追忆转身招呼着村民道:“大家过来,我这里有些果子分给大家。”她又转向抱着婴儿的妇人说,“把果肉咬成一小块喂给孩子,果肉能饱腹解渴,还可清热。”
辩真儿和云耀将果子分给大家,幸好老樵夫送了些果子,解上了燃眉之急,东西虽然少,但每人能分得两三只,熬过一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晚间,云耀不知在何地打了三只野鸡回来,说这些野鸡好在干旱之地生存。柳追忆看着云耀将野鸡拔毛抽皮,然后用跟树枝串起来烧烤。
辩真儿看都不忍看,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
“云二少爷,你行事可真够果断,我好久都没吃过肉了。”柳追忆眼巴巴地凑到云耀身边,咽着口水道。
云耀笑道:“叫我一声好听的,这个大鸡腿就给你了。”
柳追忆并不吃这一套,她抓着云耀的手腕,将烤好的野鸡夺过来,撕了一块肉给辩真儿送去,辩真儿不要。
“你不吃会饿的。”柳追忆将鸡肉递到辩真儿面前。
辩真儿忽然想到柳追忆曾骗他吃过的肉包子,连忙躲到一边,说:“出家人戒肉。”
“可你现在不是出家人。”柳追忆走到辩真儿身边,道,“你现在是我的柳郎,嗯……叫柳什么好呢?云耀说你弹的那首曲儿叫《锦瑟》,那么就用李先生《锦瑟》里的‘锦瑟无端五十弦’来取个名字好了,小和尚,你的俗名就叫……柳、无、端!”
“柳姑娘,‘辩真儿’这个法号是师父取的,万不可更改。”辩真儿连忙道。
他招架不住柳追忆的弹簧舌,也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与主动。
更加,更加招架不住她的一颦一笑。
柳追忆歪着脑袋笑道:“你看看你的小寸头,哪里像个出家人啦?再说了,我没有要更改你的法号,我只是给你取了个俗名。”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柳追忆侧头看去,云耀站在身后掩了掩嘴,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躲在一边说悄悄话?这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
柳追忆望着围坐在火堆旁的村民,扭头对辩真儿道:“那你自己吃点儿带来的干粮吧,我把这些肉分给村民。”
“是。”辩真儿应道。
柳追忆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嘀咕:“这个小和尚也真是的,都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还这么客客套套的。”
“谁让你是女儿家呢。”云耀插话道。
“女儿家怎么了?小和尚就不能跟女儿家说话了吗?”柳追忆才不信这个邪,她就是喜欢辩真儿,总有一天,她会让辩真儿勇敢地直视她的双眼。
云耀摇了摇头,觉得柳追忆固执。
当晚,云耀与柳追忆去厨房拿了些砧板小刀,将鸡肉片好,分了一半给村民们,将另一半包好用作村民们路上的食物。
“这些食物你们明天上路吃,我们也会给你们一只水囊。你们一路往南,朝县城走,那儿虽也有灾情,可好过你们孤寡在这里,县城有朝廷派下来的救济粮,那儿的县令会管你们的。”柳追忆一边替村民们包着肉一边说。
“谢谢女侠,谢谢!”有村民潸然泪下,又跪地叩谢。
柳追忆连忙示意云耀将他们扶起来。
打着下手的云耀伸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将跪地的村民们扶起来,说道:“你们……不用感谢,嘿嘿,我同……”他扭头望了望柳追忆,说,“同吾妹与妹夫途经此地,能帮上你们,也算是为自己积德,对了,这些食物要省着些吃,才能保你们一路安稳到县城。”
“是是是,我们知道了。”村民们连连点头。
云耀朝柳追忆一眨眼,想等她夸赞自己的智慧,柳追忆心知却不表现,焦地云耀噘嘴赌气。
当晚,村民们特地收拾了两间最好的屋子,让柳追忆等人居住。
云耀呼呼大睡着,辩真儿却一夜无眠。
他满脑子都想着柳追忆说过的一些话,那些话像是蚊蝇一般,一直在他脑中盘旋,怎么忘都忘不掉。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那样的话,师父就会告诉他,他到底怎么了。
次日,柳追忆三人送走村民们,想着靠接下来的干粮如何度过旱灾区。
“要不就不南下了,我们北上而去吧。”辩真儿望着车上干巴巴的饼子,不忍心因为自己连累柳追忆与云耀。
柳追忆挠了挠脑袋,道:“我无所谓,小和尚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柳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云耀赶紧道,可他话还未落音,腹部就中了柳追忆一招。柳追忆微微努嘴,眼中有未褪去稚气的任性:“都说了别叫我柳儿!”
云耀被揍得疼得五官扭曲,可心里却似蜜甜。
“你们上车吧,我来驾车。”辩真儿不习惯亲密的打闹,爬上驾车的位置,说。
柳追忆和云耀挤进车子里面,辩真儿驾车而去。
马车里,云耀和柳追忆面对面坐着,云耀脸上总是挂着油腻的笑容,柳追忆瞧得不自在,就别过头看向窗外。云耀得寸进尺,走过去挨着柳追忆坐,柳追忆躲到一边,云耀就追到一边,实在忍无可忍,柳追忆跑到外面跟辩真儿坐在一起,黑着脸说:“云耀是个臭流氓。”
云耀掀开帘子,从小的万千宠爱使得他觉得失了面子,赌气地坐在辩真儿另一边,背对着柳追忆。
辩真儿驾着车,左瞧瞧云耀,右瞅瞅柳追忆,他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这二人明明都比自己年长,为何会像个孩童般闹嘴呢?
不过好在这俩人忘性都大,一会儿就会和好。他们三人北上走了好些天,柳追忆好热闹,什么事儿都会掺和,但她热心肠,做的事儿都是好事儿,辩真儿和云耀也都甘愿帮她。只是辩真儿不习惯的是,柳追忆对谁都说他是她的柳郎,这让辩真儿解释都不好意思开口。
云耀每每都会私下问辩真儿:“辩真儿,你喜欢不喜欢柳儿?你是个和尚,不能动情,把柳儿让给我吧?”
辩真儿总会解释:“小僧跟柳姑娘只是朋友。”
“可是柳儿喜欢你。”云耀无奈道,“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小和尚呢?”
是啊,柳追忆怎么会喜欢和尚呢?
其实柳追忆自己也没有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她对辩真儿有好感,这种好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为喜欢。她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见过其他人喜欢别人。
如意楼的姐姐们虽然会接很多客人,嘴上热情,可心里也着实讨厌那些去勾栏之处的男人,姐姐们私底下跟柳追忆说话时,总是要柳追忆未来挑男人要看对了眼,这些来勾栏的男人多是有妻之夫,专门寻欢作乐。
也有许多男人被姐姐们喜欢,姐姐们痴心等在如意楼,结果她们的如意郎君最后都没有来找她们。她们说,他的家人们都嫌弃她们的出身,觉得在如意楼的女人不干净。
只有柳追忆知道,如意楼的姐姐们有多好,柳追忆见了太多去如意楼的男人,难得遇见像辩真儿这般纯粹的人。
她对他心生好感,也许就是因为他与其他人不同吧。
十日后,柳追忆一行人来到了蕲州。
好在他们身上加起来的银子还够他们三人过上几月,为了节省钱,云耀找了一家便宜的私人院子留宿。
院子的主人是个老人,没收他们多少钱。
“走了这么多天路,终于能睡上床榻了。”云耀揉了揉肩膀,扭头问辩真儿,“辩真儿,要一起去洗个澡吗?就蕲州城外的那片河,进城时我瞧了下,挺干净的。”然后,他对柳追忆道,“等会儿我让奶奶烧些热水给你沐浴,女儿家不适合洗凉水。”
“嗯,你们小心些,洗澡归洗澡,别玩儿猛了。”柳追忆叮嘱道。
云耀轻黠道:“洗个澡而已,两个男人,能玩什么玩得生猛呀?”
柳追忆被云耀轻佻的话羞得脸颊泛红,她催促道:“你们赶紧的,拿好换洗的衣裳,早去早回。”
云耀笑着回头催辩真儿,说:“快走吧,等会儿母老虎可发威了。”
柳追忆被云耀嘴上占便宜,想动手揍人又不敢,生怕辩真儿会真的觉得自己是只母老虎,只好恼道:“快去快去!回来晚了可没吃的了!”
辩真儿解下背上的琴裹,将焦尾琴放上榻,跟着云耀往外面走去。
柳追忆看着二人走后,也去院落主人奶奶那儿,烧了些热水,泡了个好澡。
他们离开长安城时,是三月初春,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