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第6章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1
我开始以为裴子宇只是嘴上耍狠说一说,没想到他连续一个星期也没有见我。
三楼的阁楼门窗紧闭,他像是铁了心要避开我。
王阿姨问我:“你们吵架了?”
我摇头:“没有。”
我们没有吵架,裴子宇的性格阴晴不定,从来只有他凶我我乖乖听着的份,我怎么可能会和他吵架。
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哪有什么吵架的资格。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这一个月我尽量表现得乖巧听话让他不要讨厌我,可是我还是失败了,他的脸只有在面对刘姿函的时候才会有温和的一面。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有过那么多共同的童年,他们还会一起弹钢琴,更何况,刘姿函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女生。
他对我只是一种打发吧。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打发我的纠缠。
我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看了看自己的脸,瘦到连五官都凹陷的脸颊,衣服松垮垮地挂在我的身上,头发像杂草一样生长,一双白鞋洗了很多次已经微微泛黄。
在裴子宇的面前,像我这样的女生太微不足道了,我比那些在图书馆的书架后面偷看她的女生都不如,他不想再见到我,也是人之常情。
很奇怪,我在光芒万丈的宋星和面前永远不会自卑,哪怕走在学校里接受无数人妒羡的眼神,我都觉得无所谓,可我在裴子宇的面前,总觉得自己好像抬不起头来。
我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把放在图书馆的画全都收走了,其实只是短短的一个月,我也没画多少,都是一些水果的和石膏的素描。
王阿姨说:“郑欢你以后还是可以经常来呀,虽然不知道子宇为什么不理你,但是这里是图书馆,你想来我们随时欢迎,你可别忘了,你是我们难得的免费客人。”
“王阿姨,谢谢你。”
“子宇性格是真的不好,哎……我回头要好好说说他。”
“王阿姨,你别怪他,是我做得不好。”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但是我依然不希望别人去责怪他。
“郑欢,你真是个好姑娘。”王阿姨摸摸我的头。
王阿姨的手很温暖,让我想起妈妈还没走之前,她也经常这样摸我的头。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吸了吸鼻子,走到阁楼的门口,把写好的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纸条的内容很简单:我中考的时候能给我来加油吗?
我不知道裴子宇会不会看到那张纸条,我抱着一摞他曾经推荐给我的书离开了图书馆。
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太短了,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发现我和裴子宇在一起,无论多久,我都觉得时间匆匆,无从计算,就早已飞驰而过。
晚上老郑把一个月收集来的瓶子换了钱,开心得在灯下哼歌裁布,他戴着眼镜,把软尺挂在脖子上,木头窗是斑驳的焦黄印记,我画断了两根画笔,像一只懒散的小猫一样把头搭在桌子上。
“爸,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我问。
“乱讲,我家欢欢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
以前老郑讲这句话我深信不疑,可是现在谁和我说这句话我都会觉得他在扯淡,我根本长得就不好看,又瘦又小还没特长。
那天晚上我对着最爱吃的红烧肉一口也吃不下去,我把裴子宇的画拿出来看了很久,他的画和字都和他的人一样漂亮,可是又和他的人一样冰冷无情。
可是我不相信他是无情的,我把那些和他在一起过的非常小的温暖片段组合在一起,假装那就是我全部的回忆。
为了打发自己的沮丧,我已经开始了自欺欺人的行为,我真鄙视我自己。
我在小日记本上写着: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漂亮的姑娘呢?
那时候我真着急长大成人,我急于长成漂亮得像花朵一样耀眼的姑娘。
可是我觉得对于长漂亮这件事,好像比画画还艰难,想到这里,我只好沮丧得关灯睡觉。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看到裴子宇站在火车的顶上,苍穹下他俯瞰着我,可是我不敢伸手让他来拉我。
我以为只要我成为慕朝华的学生,我就可以有机会接触到裴子宇,可是我接触到的,只有他的冷漠和无情。
很多年以后我问我自己,如果再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走近他,还是只把他留在美好的记忆中。
我想了很多遍,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走近他,哪怕知道会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年轻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伤害是什么,也不知道疼痛的感觉,我们更愿意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去走一条或许铺满荆棘的道路,直到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是岸。
2
我又恢复到了吃饭没味道,做什么都没心思的行尸走肉的状态,就连画画的热情都减弱了很多。
米亚一心扑在排球比赛的集训上,根本无暇发现我犹如死鱼的样子。
我像生了大病的人在学校里恍惚地游走,最后还是宋星和看到了我,把我营救了出来。
那天傍晚,我刚走到篮球场旁,女生们在以快要戳破天际的声音热情地呼喊宋星和的名字。
我只是路过看了一眼,宋星和抱着球跑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问我:“小黄毛,你怎么变成小黄鸡了?”
“生无可恋,死无全尸。”我病恹恹地回答,乱用成语。
“你这是受了什么打击?”
“你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我指了指他身后强大的粉丝团。
“走,师兄带你去吃肉。”他帮我把书包拿过来,再把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一把拉着我去学校门口吃烤串。
嚣张跋扈不顾偶像包袱丢下一堆看球赛的一群人。
仗义得让我咂舌。
我披着宋星和宽大的校服外套站在烧烤摊旁烤火,浓烟滚滚,呛得我眼圈发红,应了我此刻的心情。
学校门口的烤串属于学校门口黑暗料理界的一朵奇葩,店家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自己研发了各种各样和传统烤串不同的东西,比如香蕉里脊、黄瓜虾球、蛋饺年糕、芥末海带丝儿,基本上怎么不靠谱怎么来,怎么恐怖怎么烤,同学们纷纷表示很害怕,都说敢来他这里吃东西的都是真正的勇士。
我和宋星和两个不怕死的勇士,人手一只烤好的苦瓜章鱼大快朵颐。
宋星和问我:“你前阵子都去哪儿了?我下课来找你,他们都说你每天都以光的速度消失了?”
“我去图书馆复习功课。”我打着呵欠,连续几天都没睡好,精神状态十分不佳。
“图书馆?”宋星和神秘一笑,“那可是裴子宇的根据地。”
“是……吗……我不知道……呵呵……”
“郑欢,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啊就是不会撒谎,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看我,还总握拳。”
“哪有。”我抵赖,可是手上的姿势已经出卖了我。“哎呀,你就别装柯南了,我是因为要中考了,担心考不上现在临时抱佛脚呢。”我赶紧转移话题。
“咳咳咳,要不要师兄给你辅导辅导?”宋星和的自恋脸又出现了。
“你?就你?谁不知道你当年是因为画画保送上高中部的,连中考都没参加。”我对于艺术生的成绩向来都持怀疑态度。
“你居然敢小看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每次都考第几名?”
“第几名啊?有一百名吗?”我咬了一口苦瓜,苦得我舌苔发酸。
“你来,你来!”宋星和一把把我拉到学校门口布告栏的红榜前,指着第三名的位置说,“这是上个月刚出来的期中考试成绩,你看看,这是谁的名字!”
红榜是学校优等生的荣誉榜,每次期中、期末考试每个年段的前三十名会依据名次写在红榜上表扬,像我这种年级一百名都进不去的中等生,平时从来不会去看那种羞辱自己的东西。
宋星和的名字排在年级第三名的位置,看来他没有自夸,他成绩的确很好。
可是我的眼睛却扫到了第一名的裴子宇,他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刘姿函。
我一动不动,盯着发呆。
“你看哪里去了?看那么久?”宋星和拍我脑袋。
我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把眼睛从裴子宇的名字上挪开,假装去看别的,结果在红榜上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里面有很多都是跟慕朝华学画的师兄。
“我的天哪,怎么这么多熟悉的名字!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
“巧合什么呀?我妈的学生是学校出了名的学习好,长得帅好不好?”
“哈哈,是吗?”我又仔细扫了一眼,果然啊,整个学校的优等生,被慕朝华承包了一大半。
“我妈妈招学生,文化课成绩不好是不会要的,如果开始好后来退步的,就会被逐出师门。”
“我感觉我待不久了……”
“你这成绩换在以前应该够被赶个十次八次了。”宋星和拍拍我的肩膀。
“那慕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难道是因为我特别可爱?”在宋星和面前我总是习惯大言不惭。
“你拉倒吧,我妈妈招你,是因为她以为我喜欢你。哈哈。她就当收了一个童养媳了嘛。”
我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咬到了舌头,痛得我大喊起来。
“是在为你拥有这么大的福气而激动吗?!”
“福分你个头啊,神经病。”
“小黄毛,你看你那是什么嫌弃脸?”宋星和看到我这样,恨不得把我掐扁。
“我有嫌弃吗?我这是不屑……”
“信不信我揍你!”宋星和举着吃了一半的鱿鱼就想要来戳我。
这一幕幕打闹的画面落在路过的同学眼中又变成了打情骂俏的画面,做人真是艰难,没兴趣的天天找上门,有兴趣的死活碰不到。
和宋星和聊完之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米亚说得没错,治疗悲伤心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和朋友吃喝聊天,说说笑笑。
吃完之后宋星和推着新买的自行车吹着口哨走出来,我以为他要载我回家,正准备坐上去,他一下子把我拦住了。
“给你两块钱,自己坐公交车去。”他挑眉,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多聪明的人啊,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他这么高兴,原来是佳人有约。
我探头望了望学校,果然刘姿函从不远处走了出来,她纤瘦漂亮,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摇曳,普通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都像有了光环。
她跑到宋星和的面前说:“星和今天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子宇他……他有点事情,我得赶过去一趟。”
“他能有什么事儿啊?”
“总之不好意思了。”刘姿函看我一眼,“你送郑欢回去吧。下次你再载我。”
刘姿函着急地交代完就走了。
宋星和刚刚灿烂的笑脸瞬间就蔫了,前面还笑我是小黄鸡,现在自己就像一只被烤焦的沙皮狗。
我把双手捧着放到他面前:“我接着了。”
“接什么接我又没哭?”
“谁说接眼泪了,我要接的是你破碎的心。哈哈哈……”
“你又笑我!”宋星和一把拽我的小辫,“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好好好,看在你给我两块钱的份上,我一定注意。”我把钱小心翼翼地放好,生活教会我,每一分钱都是非常重要的。
“快上车,师兄今天让你试试我新买的自行车。”
感情是找不到正主让我做替代品呢。
“那两块钱你别指望我还给你。”我紧紧护着宋星和给我的两块钱。
“谁差那两块啊,财迷。”宋星和像抓小鸡一样把我一把拎起来,丢在车后座,“抱住我的腰。”
“你以为你在拍偶像剧啊。”
“不抱不给你买零食,不给你补习,不带你吃烧烤……”宋星和无理取闹地威胁我。
果然伤心失意的人是最不讲道理的。
“我抱我抱……”为了零食我还是暂时先妥协一下。
坐在宋星和的车后座,我一路上都在犯困,他的腰实在是太细了,一点都不像男生的腰,我看着他的后背,闭起眼,吹着路上微微的风,想象我抱着的人是裴子宇。
我真是无药可救了,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裴子宇那张冰块脸。
隔着一层衣服,我听到宋星和幽幽地说:“郑欢,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笨一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那样可能会开心很多。”
我拍拍宋星和干瘪的小腹:“放心吧,你现在也没有多聪明。”
一个急刹车,我的头用力地撞在了宋星和的背上。
事实证明,在吵架上,宋星和永远低我一筹。
3
为了让我高兴起来,宋星和教了我一个不算方法的方法,他说:“如果你不开心,你就把不开心的情绪全画到画里,等你画完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不开心都随着画给排解掉了。”
我试了试,似乎是这个理,这么多天以来的沮丧在画画的过程中,渐渐没有那么难过了。
开始是想证明和追赶而学习的画画,此刻变成了一种情绪的发泄,我没有了一开始对它的排斥,甚至每天摸到画纸和画架还有一些亲切。
离中考还有四个月的时候,米亚突然弄伤了手,排球比赛的事情瞬间成为了泡影。
这件事对米亚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没有人知道米亚为了这次的比赛付出了多少,并且她们团体赛得冠几乎是志在必得,可是这时候米亚竟然扭伤了手。
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我就请了假去医院看米亚。
米亚的伤势并不轻,虽然骨头已经接回来了,但是脚肿得像包子那么大,不幸中的万幸是,伤的不是手,中考写考卷还不存在难度,医生说好好休养还是可以恢复得很好,以后依然可以打球。
这事虽然没有对米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对她内心的打击还是不小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排球比赛是去不了了,加分这件事也成了水花,米亚郁闷得不停吃零食解气。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往肚子里塞第几个小蛋糕了,护士、看护以及保镖都在房间里守着,他爸端着刚刚熬好的头等雪燕说道:“乖女儿,别老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多吃点好东西补身体。”
“谁要吃燕子的口水啊。”米亚心情不好,“还有,你找这么多人看着我,搞得我像坐牢一样,你到底要干吗?”
“爸爸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医院再有个什么闪失吗?都和你说了不要去打球了,又累又没多大意思,我们家又不差钱,考不上爸和你们校长说一声,花点钱买进去就是了,何必这么辛苦?”
“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你以为什么东西都是能用钱买的吗!肤浅!”
我站在门口,听到以上那段来自土豪的对话,表示非常羡慕。
世上的确有很多用钱买不来的东西,但是却有更多因为没钱而崩坏的东西。
比如妈妈的离开,如果不是因为老郑没钱,我想她不会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决绝。
米亚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妮子,是不会懂的。
“欢欢来了,有欢欢陪着我就行。”米亚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
“好好好,欢欢陪着你爸爸就放心了,爸爸下午还要去一趟山西谈个合作,你有什么事情就和李管家说。好好养病,别再弄伤了。”
“哎呀,你很烦。有事就快走吧。”米亚催促道。
米亚的爸爸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带走了看护和保镖。
我看了米亚的病房,那华丽得和宾馆没两样,大电视双人床,漂亮的阳台和卫生间,放满了一地的水果、零食,还有米亚小时候很喜欢的大熊玩偶以及各种3C数码产品。
“你爸这是让你来养病,还是让你来度假?”我拿出一盒草莓就吃了起来。吃熟人的东西我从来都不嘴软。
“你说他无聊不无聊,我就是脱臼,又不是半身不遂,搞得我好像要在医院待一辈子了一样。”
“呸呸呸,别乌鸦嘴。”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包,“这是我爸做的香包,里面有我上次去天罗寺给你求的平安符,不值什么钱,就是保个平安。”
“欢欢,你对我真好。”米亚拿过香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你爸的手艺永远那么好。”
“那当然。”我从来都觉得老郑做的东西是最漂亮的。
“你看你爸多好,一整天都陪着你,我爸整天就知道忙工作,忙开会,忙忙忙,我见李管家的时间都比见他多。”
“他还不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别不知足。”我安慰她。
“其实有时候我特别想念住在白石巷的日子,几个人一起下棋,追着玩,一起分一块糖,谁欺负我们,我们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那时候我们多穷啊,买一包杨梅干都不舍得一天吃完,规定自己一天只能吃两颗,有次放太久给放坏了,你还哭了半天。”
“因为没有啊,所以觉得特别珍贵,吃到一点点都特幸福。现在有吃不完的东西了,我却一点也不开心。”米亚看着满房间的东西,“我宁可回到过去,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虽然很穷,可是一家人都在一起,很幸福。”
米亚自从她们家有钱了之后,她父母的感情就一天不如一天,她爸总在外面应酬,她妈妈为此非常不满,经常和她爸吵架,据说现在两人在协议离婚。
米亚那么努力地打排球,也不是为了那20分,她是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是有能力靠自己考上好的中学,去赢得冠军,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不管有没有钱。
我一直在想米亚对我好,不止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是因为我们虽然一个穷一个富,都有着不同的遭遇,可是我们殊途同归,谁也没有真正获得完整的家庭。
所以她珍惜我们的感情,发家致富之后经常给我买好吃的,不让我饿着、渴着,被人欺负。她在保护的,或许是另一个自己。
我想我对米亚,也是一样的吧。
看到有人欺负她,比欺负了我自己还让我难过。
“你的手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米亚话里有话,我听得出来,她是不想告诉我事实。
“你这理由吧骗骗你爸还行,骗我可就拉倒吧,从小到大只有我摔跤你扶我的份儿,哪有你摔跤的时候?再说你手伤得这么厉害,普通的一跤能摔成这样?”
“郑欢,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你。”
“那你还不快点老实交代,从实招来。”
“那我告诉你,你别去找人家麻烦。”
“你说吧。”
“我的伤其实是跳舞跳伤的。”
“跳舞?你什么时候偷偷跑去跳舞了?”我尖叫,我真没想到米亚真的被秋淮随便糊弄两句就去跳舞了。
“你前阵子一直去图书馆,我闲着没事,周末就去看秋淮他们跳舞,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被他们一鼓动就加入了,本来都挺好的,可是那天一起跳舞的有个女生说教我一个新动作,我没想到那个动作那么难,单手撑地的时候没撑住,结果就脱臼了。”
“丫的,那个女的叫啥?”
“段灵,说是校长的女儿。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留心。”米亚还企图帮她解释。
米亚一说段灵我就明白了,如果说是别人我可以说她是不小心,她一说段灵我就知道她肯定是不怀好意。
4
我打听了一下原来段灵是舞蹈社的副社长,她从小画画钢琴跳舞几乎所有才艺一个不落,舞蹈社一创办她就被秋淮拉进去了。
我不知道秋淮用了什么甜言蜜语哄米亚和他们学跳舞,但是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对于这件事秋淮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基于他是我师兄,我决定先找他好好谈谈。
我在一个课间走去高一实验班的教室,刚刚走上楼,就看到段灵拉着秋淮的胳膊撒娇:“学长,米亚的爸爸和我爸说一定要追究责任,你说怎么办?我好害怕哦。”说完还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有人找你麻烦,我一定会帮你澄清的,如果他们不信,你就说是我教她的好了,总之不会有你什么责任的,你放心吧。”
“真的吗?谢谢学长,学长你人可真好呢。”
“别这么客气。”秋淮在她面前一副英雄的模样。
我站在楼梯口,听着段灵那嗲得要命的声音差点酥掉一层皮,不是我亲眼见过她恶毒的嘴脸,我还真的觉得眼前这是个柔弱的花骨朵。
“秋淮就是过不去美人关啊。”宋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
“你一声不吭吓死谁啊?”
“你站在这里干吗?不上去为你的好姐妹打架吗?”宋星和说。
原来他也知道这件事了,这些没人性的家伙,全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可是一等一良民,打架是我会干的事吗?”我白宋星和一眼。
“那你准备干什么?”宋星和不解。
我走上去:“秋师兄,什么事笑得这么甜啊?”
秋淮没想到我会来找他,可能也吓了一跳,刚刚还像涂了蜜一样甜的脸立刻就有点尴尬。
“没啊,就在这里随便聊聊。”
“是嘛?我怎么听到顶包的事情了,谁要替谁顶包啊?”我走近了问。
“怎么?你为米亚的事情来的?”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愚蠢典范。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看了看他身边一直在装娇花的段灵,“你现在最好给我滚远点,否则我怕等一会儿我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儿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学长,她好凶……”段灵仗着有秋淮给她撑腰,娇滴滴地站着不走。
“我凶吗?”我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个手机,“刚刚你们的对话我可是全都录下来了,你要是识相就快滚蛋。”
段灵一听说我录音了,脸色都变了,撅着嘴摇摇摆摆地走掉了。
秋淮看她一走赶紧走到我跟前:“师妹,我们有话好好说嘛,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你说,只要你不告诉学校,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对!做什么都可以。”
“好,那这段时间你负责接送米亚上学,负责给她补习,直到她痊愈。”
“啊?”秋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啊什么啊?就这么说定了。”我把手里放入口袋,对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宋星和使了个眼色,“师兄,放学请我吃肉!”
“没问题。”
放学的时候,我们又开启了勇士模式,今天挑战的是羊肉大蒜,宋星和哈一口白色的气问我:“你真的录音了吗?”
“没有啊。”我咬下大蒜,大口咀嚼。
“那你还敢骗秋淮?”
“就他那个智商,随便糊糊就过去了,有什么敢不敢的。”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秋淮的性格我早已经了若指掌。
“你为什么要秋淮接送米亚给她补习?”
“对于给他两个巴掌来说,长期折磨他的精神和体力才是最佳的选择。”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开始我觉得你平平凡凡,认识越久,感觉你越像一只小狐狸,狡猾得很。”
“我从来不觉得我狡猾,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
“保护自己?”
“我记得小时候在幼儿园,有个同学打我,我抓回去,把他的脸抓破了,他回去告诉他妈是我先打他,他妈第二天到幼儿园来让我道歉,还非要老师叫我家长,后来我爸来了,他把我的袖子撸开,上面有那个小孩抓花我的伤痕,他说‘我女儿身上也有伤,你说这是谁打谁?’那个家长后来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走了。回家的时候,我爸把我抱在怀里,他说,以后别人打你,你就跑,回家来告诉我,老爸带你去找他们算账,你一还手,人家就会说是你先打的,有道理也变得没道理了。”
我爸说:“我们永远不要为别人的错误去犯错,没有什么太大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值得。”
风吹得我鼻子有点冷,说完这些我刚好把手里的烤串吃完了,宋星和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你这个小黄毛……道理还真多……”宋星和讲话的时候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之后,感觉以后要对你再好一点了。”
“那下个月请给我多买一点零食。”我跳上宋星和的自行车后座,厚着脸皮说道。
“贪吃鬼。”
5
因为有“把柄”在手,秋淮不得不听从我的吩咐每天接送米亚上学。
秋淮不敢说是我逼他来的,他表示是他自己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让米亚受伤,作为社长他有全部的责任,所以一定要帮助米亚恢复好身体才能离开。
米亚对秋淮的到来非常吃惊,但是又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小开心,虽然她不说,但是我都看在眼里。
毕竟米亚也不是什么无知少女,能轻轻松松把米亚说动去学舞蹈,说明秋淮对米亚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发现米亚在秋淮面前特别文静,她平平大大咧咧一个运动高个少女的形象,在秋淮跟前就和小媳妇似的,只要秋淮在,她就表现得特别文静乖巧,连吃东西的速度都比平时缓慢了三分之一。
每天早上秋淮准时来医院接米亚,在专车的护送下到达学校,然后再扶米亚上楼。
我们教室在四楼,用扶的大概第一晨会课上完了都到不了,秋淮一着急,就把米亚背在身上。
我记得他第一次把米亚成功背到楼上来的时候,我站在楼梯口为秋淮欢欣鼓舞,他顶着满身的臭汗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郑欢,算你牛。”
米亚看秋淮那么辛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然还是算了,我让我家保镖送我上楼吧。”
秋淮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摸了摸手机提醒他,他立刻说:“不用,不用,我能行!正好当锻炼身体了嘛。”
我心满意足地把米亚扶到教室里,看着秋淮一摇一晃地下楼。
宋星和说他看到秋淮哭丧脸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一趟艰难的旅途啊。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会用伎俩的人,我只是想让秋淮知道,逞英雄不是那么好收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他既然说要替段灵扛下这件事,那就让他扛个够好了。
对很多人事物,我向来铁石心肠,长了铜墙铁壁。
倒是米亚看秋淮那样心里过意不去,总和我提出放弃,为此我还狠狠地臭骂了她一顿,我说:“这是人家社长大人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能逆他的意思呢,他该多伤心。”
米亚在将信将疑间接受了秋淮这个负责任的方式。
为了在中考考出一个理想的成绩,从来不上自习的我,开始和米亚、秋淮、宋星和一起上晚自习。
因为米亚的爸爸是学校常年的赞助商,因此学校给予了许多优待,包括秋淮和宋星和的到来,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因为他们的到来,本来寥寥无几的晚自习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平时不好好学习只顾聊天的女生们,个个都犹如祖国未来栋梁一样勤奋努力地看书,争取在男神面前表现最好的一面。
宋星和每次来教室就像众星捧月一样,大衣外套不拉拉链,里面就套一件白衬衫和毛线衣,衬衫的衣领露在外面,他还要扯开几颗纽扣故意把好看的锁骨露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大冬天的在卖什么骚,但是他这招的效果非常明显,所有女生们个个小脸通红,低头不敢说话。
我和宋星和一桌,秋淮和米亚一桌,我们瞬间变成了学校里公认的丑小鸭配王子的丑小鸭,好像有人赈灾扶贫一样。
下晚自习,我和宋星和会先到楼下等米亚和秋淮,他们下楼梯时间比较慢,我们就在空寂的操场上走着,月色如霜,星星闪烁,广播站的电台有人在朗读诗歌,校园里三五成群回家的人,四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
我只有在黑夜里,才敢把自己悲伤的情绪表现出来,白日里那些伪装的没事和快乐都是强加给自己的戏,一到晚上就全线崩塌。
我和宋星和说:“你知道吗?黑暗过后,天就会亮了。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很美。”
宋星和说:“小黄毛,你越来越忧伤了。”
想念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忧伤,是不是就代表我正在长大呢?
我并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或许是从我第一次开始萌发学画画的念头的时候,我就开始学会去接受成长,去面对青春里给予我的独一无二的追求。
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6
我有四个月没有见过裴子宇了,他是天边的一颗星星,在黑幕的夜空里闪烁,偶尔坠入我的生命,照亮了我的人生,当我想把他放在我的心里的时候,他又回到天上去了。
中考那天我起得很早,我记得我和裴子宇有过一个约定,我的中考他会来给我加油。就像他给刘姿函的习奏会加油是一样的。
老郑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小馄饨、拌粉、炸团子、香油条、鸡蛋粥。
他把我爱吃的早饭全给我做了一遍,随便我吃哪个都行。
我特意扎了一个利落的小辫,穿上洗干净的新校服,出门前我努力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镜子里的我好像没有那么难看了。
老郑骑车送我去学校。
其实从上初中开始我都是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可是老郑说中考是大日子,他一定要亲自送我去,看我考试,再送我回来,他说虽然中考没有高考那么重要,但是至少也是我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我在包里塞了那张裴子宇送我的画,欺骗自己他已经在我身边陪着我。
在考场外的时候,来了很多的家长,他们都在给自己的子女鼓励,包括提早放假的宋星和也来了,他带了一套2B铅笔圆规尺子小礼包给我,他说:“好好考试,我在高中部等你。”
我在人群里一直去寻找,可是我看不到那张冰山一样的脸,闻不到那股熟悉的草药味,在考试铃敲响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到他。
在进考场的时候,我站在教室门口往楼下看了看,空旷的操场来,只有三两个匆忙行走的人,没有裴子宇,连一个背影和他相似的人都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考场,迎接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7
连续两天的考试,无论是考前还是考后我都没有看到裴子宇,倒是秋淮和宋星和像个家长一样准时等在学校门口为我和米亚送吃送喝。
米亚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人扶着也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但是秋淮似乎已经习惯了照顾米亚,还是嘱咐她很多事情。
我笑秋淮:“你的啰嗦程度就快赶上米亚她爹了。”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的时候,我交完卷子从考场里面出来,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考题不难,基本上宋星和都给我补过,考上学校高中应该没有太大悬念。
我站在走廊里,去看对面高中部的教学楼,过完这个暑假,我就要去上高中了,原来时间过得那样快,我认识裴子宇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
可是我越来越不了解他,对他的记忆基本上已经停留在最初的回忆里。
米亚不需要住医院了,我们一起帮她回医院收拾东西,不知不觉她就在医院住了四个月了,米亚的东西实在多,我们整理了很久才整理好,她老爸几乎把家都给她搬到医院里面来了。
我们在等搬家公司车的时候米亚说:“我真没想到我今年中考前会是在医院度过的。”
“更没想到有人前后伺候吧?”
“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再会对我好了,原来不是的,原来还是有别人的。”米亚笑得甜甜的,“就像宋星和,他对你多好啊。”
“他是我最最尊敬的大师兄兼好朋友嘛。”
“是啊,你说以前我们为什么都不交朋友呢?”
“害怕受伤啊,所以觉得两个人一同前行就够了。”我站在窗户边往下看。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米亚,我有事先下楼,一会儿回来。”
“欢欢你去哪儿,哎……”米亚喊我的声音我听不见了,只是跑到电梯口去按电梯。
我看到裴子宇了,我真的看到他了。他就在医院。
电梯上行速度特别缓慢,我想了想,干脆走楼梯下去。
我跑下楼的时候,在安全门的位置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身上凹凸不平的触感贴在我的脸上,让我内心一阵颤抖,我抬起头,看到裴子宇正低下头来看我。
他的脸精致白皙,是那张好看得不像真人的脸,此刻他皱着眉,从地上把病历卡捡起来。我注意到大夏天的,他依然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
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跑那么急做什么?”
“我……我……”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事我走了。”他捏着病历卡走上楼梯。
“我写给你的纸条你看了吗?”我对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他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微微的撇过头:“看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有必要去吗?”裴子宇的手在栏杆上轻轻地握了一下,然后走了上去。
我愣在原地,听着他鞋子上楼时发出的声响,仿佛每一声都踩在我的心上。
没有必要,他说得很对,我对他来说,一点必要都没有。
我低下头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张医生开的处方签,我拿起来看了一颜,都是一些我没有看过的药物名称。
我拿出手机把那些药物搜索了一下,出来的全是修复疤痕、镇静止痛的药品。
我想起他上次的症状,那么痛苦的样子,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是不是因为得病,所以他才变得这么冷漠?
我突然发现,他比我想象中隐藏得还要深,他把自己包裹成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他只是想保护他自己。
我看着那张处方签的最后写着:整形烧伤科,陆剑平。
那是一个在整形业界很出名的医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