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Part7陆齐安
直到保姆上楼来敲门，说是老爷让我下楼送送小姐和姑爷，我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和往日是不同的。
喝水的那位自打保姆出现就拿那双晶亮的眼睛瞄着我，等到看见我一脸“我靠我怎么在这儿跟她吵起来了”的表情时，她就笑得更加贼了。
我看她一眼，举步往外走，与此同时自然不忘送她一声冷哼。她巴巴地从身后追了上来，嘴里嚷着“我也去我也去，”居然冲到我前面去了。
我快走几步，忍无可忍地拽住她：“你凑什么热闹啊？”那种场合，连我自己都不怎么想去的，她要不要表现得这么雀跃？
突然被我拽住，前进的趋势受阻，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急刹车，扭过脸来瞅着我，明明一脸的怨意，嘴上却很是懵懂诚恳地解释着：“小果果刚刚叫我阿姨啊，我可是做梦都想当长辈的呢。再说了，那么可爱的宝宝，就跟漫画里出来的似的，我当然要去送送他了。”
她理直气壮，我完全拽不住，眼见她光速冲下楼然后就直直扑向已然站在门口在对父亲和母亲告别的那三个人当中最小号的那个，我唯有扶住楼梯困顿地闭眼抚额。
就那么一停顿的工夫，先前鼓起的要下楼的勇气瞬间又被抽空了似的，我动了动，然后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脚，索性依旧站在楼梯上目视门口，就当做远程送别好了。
遥遥地，听见明媚轻快而又亲切地对祁连年的儿子说着：“小果果这就要回米兰了吗？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心说你这问题是醉翁之意不在果吧，就听那抹阔别多年的娇柔嗓音低低地响了起来：“果果，告诉阿姨我们是晚上的飞机，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回来了。”
“啊——”明媚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然后忽地又惊喜起来：“这是告别吻吗果果？”
我猜该是那个小家伙亲她了。
没想到紧接着一直没说话的祁连年开口了，他指挥着自己的儿子：“去，再亲阿姨一个。”
很显然被指挥的那位并不认为明媚是个怪阿姨的，因为他没有反抗自己老子的指示，而且执行得非常干脆利落一一“啾”的一声，这次的动静连我都听见了。
祁连年很是满意地点一点头，意味深长地说：“这一个，就拜托明阿姨转送给你舅舅了。”
妈……妈的。
果不其然，门主甚是争气地一张脸通红通红地从门口撤了回来。抬眼瞅见我，瞬间跟犯错了的小学生见了老师似的，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走了。”
我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听动静她是从身后追了两步的，然后又停住了，欲言又止地问：“陆小同……你不去送送啊？”
我脚下难以克制地顿了一下，却是连头都没有回：“你不是送了吗，我还去做什么？”
她站在我背后，良久都没有说话。
那天明媚是自己回家的，我要送她，她坚持不让，也就只好作罢。
她到家的时候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汇报她到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和孙少一起喝酒。
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就神色醺然地问她：“你能在北京呆多久？”
她回答：“去公司办完请假手续，抱了我儿子就走。”然后又笑嘻嘻地加了句，“我这趟可是专门回来陪你吃饭的，感动吧？”
电脑是她儿子，这是她给我强调过好多遍的冷笑话了。我一点儿都不诧异，反倒语气淡淡地说：“你在E市的时候，整个北京城里唯一被挂念到的也就只有你儿子了吧？”
“那是，”她顺着我的话就接了下去，“我是写文为生的，当然跟它亲了，再说了，我才刚把它买回来几天啊，这会儿正蜜月期呢。”
我莫名的因为她这句好像偏离了我期待的话而有点儿火，加上酒精的作用，话几乎没经过脑子就冲口而出了：“跟它最亲，那我呢？”
很显然她在那边是愣了一愣的，然后就“扑哧”一笑：“陆小同你说什么呢，小白是我儿子呀。”
一会儿小白一会儿儿子的，我在说什么她到底有没有听？这女人是弱智吗？
我搁了手里的酒杯，有些烦躁地说：“别说那些没要紧的，你是我女朋友这事儿还记着吧？”
她在那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没忘呢。”然后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浅浅的困倦，调笑着说：“怎么，又有新指示了？”
她慵懒而又不正经的语气让我胸腹中的那股子邪火“噌”的一下就着了。喝醉酒了的我居然那么没风度，劈手就把电话给挂了。
孙少晃着酒杯，在一旁洞若观火地斜睨着我：“又跟媳妇儿吵架哪？”
他这句“媳妇儿”让我想起了晚饭时餐桌对面伉俪情深的那对儿，今晚本就烦躁的心情这下子更是达到了顶点，伸手抓起酒杯一扬脖就全给灌了下去。
瞧着我这十足故意买醉的架势，孙少更加八卦起来：“嘿哥们儿，总该说说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吧！你打电话约我出来喝酒的时候，语气差得可真是让我险些就把电话给摔了。”
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没接他这个话茬。
又是几杯酒下肚，随手扔在身边沙发上的手机振了起来，我眯眼瞧了瞧，是她。
看着我的冷眼旁观和不作为，孙少笑了：“女人就是得哄着的，甭管你错还是她错！”他抓起手机朝我晃了晃，“你接不接？不接我可就接了。”
我轻蔑地别开了眼，他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开腔就是一句娴熟极了的：“弟妹啊——”惹得我握着酒杯的那只手顿时就是一抖。
他和明媚扯了好一会儿，末了挂了电话，转过脸来朝我暧昧极了地说：“说回家了再收拾你呢。”
我心下哂然，刚还问我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指示呢，她倒真是装得敬业。
孙少继续说：“还说不许你开车回家，拜托我把你塞到出租车里去。”
我依旧抿唇冷笑。
“哎！”他抬手朝我肩膀上推了一把，一脸羡慕地笑骂：“妈的这么通情达理的媳妇儿你往哪儿找去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吗？”
我垂了眼皮，心底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她不是通情达理……她是恐怕根本就没那么在意。
“啧啧啧，”捕捉到了我此刻的表情，孙少捂着下巴，一副牙都要酸倒了的德型，“要解释回家朝她解释去，在这儿黯然个什么劲儿啊。”
我一怔。我黯然……了？
孙少摇摇晃晃地起身，过来推搡着我就往包间门口走：“你媳妇儿说得对，真是不能再喝了。”走了两步，他扭脸看向我，“回哪个家？”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用一种看流氓的眼神看着他。他顿时领悟了，不由得大惊失色：“不，不会吧，这么久都还没……”
他的话被我一个冷眼截住，到了嘴边硬生生地转成了：“你们不会还停留在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的层次……吧？”
酒精果然会让人的反应变得迟缓，我居然没张嘴反驳，反倒拧起眉毛有些认真地思索起来。孙少登时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天哪天哪天哪……”他神经质地叫了一会儿之后，很是感慨地喟叹道，“难怪明知道那女的是你的人了宋少还念着，啧啧，能把你搞得这么纯情，果真不是凡品啊……”
是凡品不是凡品的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算是琢磨清楚了——认识了这么久，我好像真的是……连亲都没亲着她。
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沮丧。
一直保持着那种怜悯而又不可思议的表情，孙少扶着我进了电梯，下到一楼大厅里。听他在一旁念叨着“这会儿还能有出租车吗”．我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摸索出车钥匙来，不忘瞥他一眼：“她的话你还真当真了啊。”
孙少没有回答我，反倒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一张脸且惊且喜，神情复杂极了。
我纳闷地转过脸去，就看到了被他誉为“非凡品”的那位。一脸怒容，显然是刚洗过的头发胡乱披散着，身上是印着皮卡丘图案的睡衣，脚下居然踩的是粉红色的卡通棉拖。
难怪孙少会呆滞成那样，对我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视觉冲击了。
明媚阴沉着脸朝我走过来，一伸手恶狠狠地挽住我的胳膊，然后转过脸去朝孙少客套极了地笑：“孙少送他下来的吧？谢谢你了啊。”
孙少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
明媚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过来揽住我的腰，朝着孙少说：“孙少回家要路过金水桥吧？那边堵了，开车的话还是绕过那段吧。”说完之后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正色说，“不对，你也不能开车。”
想了一下，她发布决定：“干脆我们送你吧。”
不由分说地，就拖着我往外走了。我扭过脸，瞧见孙少讪讪地在那边摸鼻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门口的出租车并不难打，亲眼看着孙少钻了进去，明媚倾身凑近车窗又问了他几句话以确保他的神志还算清楚，这才对着司机说可以走了。孙少见缝插针地朝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媳妇儿真够细心的”。
她转过身来，我的视线恰恰还凝在她的背上没来得及收回去，自然而然地就撞了个正着。
势必是酒劲儿上头的关系，我居然觉得有些窘。
她倒是比我还来劲。瞬间就绷了一张脸，踩着棉拖噼噼啪啪地朝我走过来，抬手就在我胳膊上重重地拧了一下。
我吃痛，眉毛登时皱了起来，霍地抬眼瞅向她。泛着寒气的夜色中，她的鼻尖居然渗出了薄薄一层的细汗，一张干净的娃娃脸紧紧绷着，嘴唇抿出了生气的弧度。
“又喝酒！”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我，眉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把我给灼伤了。
我回望着她。酒劲儿控制之下的脑袋不怎么灵光，我的脑子里消化的根本不是她的怒意和指责，天晓得我怎么会盯着她的嘴唇直勾勾地看，甚至看着看着就在身体里燃起了一团火。
就在这个时候，的士到了。她拽着我上了车，然后自己绕到另一边，也钻了进来。坐定，语气不善地问我：“你回哪？”
这个问题孙少也问过。然后他就说了那么一段惹我深思的话。
见我怔忡着没作反应，她有些恼，恨恨地瞪我一眼，朝着司机说了一句话。我反应了好一会儿，发现她说的居然是她自己住处的地址了。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其实是酒劲儿上来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她终于察觉到我的异常，怒色稍稍减了些，伸手过来摸我额头：“你怎么……”话没说完，手就被我突然地攫住了。
车窗外，有车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那些昏暗而又朦胧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就像是上了一层颜色暧昧的高光，将她原本干净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起来了。
刹那间，我身体里那团原本就正在肆虐的火，瞬间像是有油溅到了里面去，“噌”的一声从胸腹间蹿到了喉咙口，火烧火燎的。
“陆小同——”隐约间，似乎听到她嗓音困惑地在叫我，下一秒，我的身体已然遵受本能的指示朝她倾了过去，目标准确无误，正是她的唇。
衔住她嘴唇的那一秒，我才察觉她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的。我握紧原本就被我抓在掌心里的手，哑着声音问她：“金水桥怎么了？”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揪紧我胸口的衣服，先前的愤怒瞬间转成了压制不住的哽咽：“车、车祸，四辆车撞到一起……”
我吮吸她嘴唇的动作窒了一窒，一张嘴，声音就更显喑哑：“……我没事。”
她总算啜泣出声，仰起脸在我嘴上狠狠咬了一下，眼泪开始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吓、吓死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何来的好脾气，居然温柔极了地一寸一寸吻掉她滑落下来的泪，嘴上更是低低地安抚着：“我不走金水桥那边，你忘了？哦对，你怕我会和孙少回他家……”顿了一顿，我低声笑，“所以你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丑死了……”
她仰起脸来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一张脸上挂了泪，委屈的意味浓郁极了。
我肯定是魔怔了，居然觉得这样的门主魅惑极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唇已经再次朝她压过去了。
下车的时候，明媚的一张脸红得像是被火烧了，猛地被冷风吹到，我的脑袋有点儿疼，就扶着车身站在那儿晃神。她朝我胳膊上拽了一把，又羞又恼地说道：“回家！”
我一转脸，这才看到司机瞧着我们的眼神。
真的是……太暧昧了。
上了楼，明媚红着脸把我往浴室里推，还好嘴上下忘问我：“能站稳吧？”没等我回答，又自说自话起来，“我看你挺精神的。”
我还没来得及发表个人意见，她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抱了几件衣服丢给我：“别摔倒了啊。”说完就往里面继续推我。
被她推进了浴室，我往手上搭着的衣服上面扫了一眼，连标签都没拆，新的？
想起第一次来她家时的窘状，我嘴角一勾，忍不住笑了。不错嘛，学会未雨绸缪了。
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她在外面做什么？红着脸坐在外面发呆？再不然……准备烛光晚餐？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洗了澡，擦着头发走出去我就呆了，没有发呆的她，也没有烛光晚餐，确切地说，橘黄色柔软灯光笼罩下的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个人。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步往她卧室的方向走。等到从敞开的房门里看到蜷在床上缩成一团的那个身影时，我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心底竟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天晓得，我是在怕什么。这里是她的家，而且即使她有急事要走，也总是会给我打个招呼的吧？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原本蜷缩在一块儿的身子微微展开了些，却扭脸就又睡着了。
我知道，她最近累惨了。
我轻手轻脚地朝床边走了过去，挨着床沿坐下，随着我这个动作，床垫立刻窸窸窣窣地陷下去一块。
卧室里只开了一个床头灯，也是旖旎的浅橘色，映射到她的脸颊上打出柔软的视觉效果，再没了出租车里含泪啜泣时的魅惑，反倒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乖巧和脆弱。
她明明睡了，眉头却依旧微微皱着，我安静地看了几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拿指尖碰了碰她的眉心。她没醒，却皱了皱鼻子，幅度很小地动了动，那是在下意识地躲。
瞧着她小猫般的睡容和动作，我察觉到自己胸腔内的某块地方，正宛若破冰般地一点一点融化。
多奇妙。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倾城绝色，就连脾气都算不上是好的，甚至于如果不是和她相处久了，很可能一转眼就会把她给忘掉。
可是，就是这样的她……渐渐地走进了我的梦里。
我倾低身子，小心地避开她的身子将一只手支在她的手臂边，缓缓凑过脸去，吻在她的额头上：“做我女朋友吧……我是说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