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心狱(8)
第184章心狱(8)
再往前走,除了零落碎骨外尸体也愈见增多,放眼之处找不到属于人的气息,其间倒是偶尔有黑鸟和野狼出现偷袭他们,数量不多,很快就被击散了。
等飞雪渐停月上中天时,前方豁然明亮起来,遥遥看去,一栋画楼坐落在夜色下,红灯笼高挑在雕楼画栋之间,映红了楼间的围栏,再配上月下白雪,竟是说不出的怡人美景,琴弦声从里面隐约传来,令人如坠梦中。
不过阴鸷的叫声破坏了短暂的温馨,顺声望去,张玄看到几只停在屋檐上的黑鸟,它们暂时没有做出攻击,只是踩在雪中默默注视着他们这些外来者,似乎已将他们视为腹中餐了,吞食并不急于一时。
“要我去干掉它们吗?”汉堡扬起翅膀跃跃欲试。
“这些等最后再料理好了。”
张玄看向画楼,上方横匾写了几个金色大字,横匾当中断开了,一半倾斜在空中,积雪覆盖在上面,无法看清写了什么,他转去看聂行风,聂行风点头肯定,“这里和雨月出现的地方很像。”
看这华丽的装饰也不是普通人家应有的,整座城镇都几近荒废,只有这里还灯火通明,摆明了是有问题,张玄抢先抬步进去,就见院中楼阁更亮堂,将积雪映得刺眼夺目。
空中传来类似夜鸦的叫声,那些黑鸟被惊动了,扑啦啦向前飞去,汉堡跟上,其他人跟在后面,顺着隐约传来的响声向楼阁后跑去,就见路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雪地上洒满红色液体,跟之前张玄在山村见到的屠村状况不同,这里到处都充斥着血腥与杀机。
“难道这不是番茄酱搞出来的?”
张玄自语,下一刻有人给了他答案,一个半截物体甩到了他面前,他闪身避开,那东西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却是只长着尖长指甲的手臂,手臂还在雪中挣扎,随着响起的惨叫,手臂腾起一股黑烟,消失不见了。
“我有点搞不清这到底是电影特技还是真实发生的了。”看着眼前的奇观,张玄嘟囔道。
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
聂行风顺着打斗声奔进后院,楼后庭院很宽阔,其间装饰着假山凉亭,屋檐下红灯笼随风飘动,假如忽视眼前激战惨状的话,这里的风景该是很美的。
此时美景被死亡和血腥掩盖了,无数黑影鬼魅围着一个人不断攻击,攻击者中最醒目的是穿白纱衣裙的女人,衣着打扮和小妹神似,聂行风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小妹在剧中的扮相,也是银白给钟魁画过的那张面具脸。
钟魁也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却一不小心被尖锐的指甲划到了,疼得跳起来。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其它被斩杀的躯体飞了出来,躯体有些落地后便不动了,有些则是在半空中化作黑烟消散,汉堡紧张地注视着,说:“化烟的是傅燕文做的假象,倒地的是电影里的……他们居然穿一样的衣服,这样很难分辨啊,靠之!”
黑影被打到一边,逐渐露出了被围攻的人,却是个跟张玄穿同样道袍的年轻男人。
他手握长剑和那些人打得正激烈,雨月也被他打伤了,跌到一边,凉亭上的古琴被她带到了地上,发出嗡嗡震响,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再上前拼命,看到张玄等人,失声叫道:“玄冥!”
激战的场地上有短暂的空静,张玄的表情僵住了,这是第一次被人称呼本名而他有种想否认的冲动,汉堡及时凑到他耳边提醒,“这是雨月,电影里的设定是和你有一段情缘却误堕风尘的花魁,想知道影片结局,快入戏去问她。”
身为影片里的当事人,张玄不认为雨月会知道接下来的结局,被所有人瞪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正苦恼自己该说什么台词时,雨月冲到了他面前,指着对面那个道袍男人,说:“我查到了,玄空才是鬼,他利用法术让恶鬼和妖魅为他杀人取魂,你快去除掉他!”
“玄空?”
众人顺着雨月指的方向看过去,男人仪表堂堂,不过眉间积满黑气,手里握的长剑上也满是血色,看扮相该是恶人之流,汉堡迅速翻宣传单,讲解:“这位是主角的师弟,他认为花魁缠住玄冥会阻扰他修行,所以以我的推断,这时候他的台词该是‘师兄,我是好的,恶鬼是雨月’这样!”
果然,发现他们后,玄空的脸色变了,无视紧逼上来的鬼魅,快步走向他们,就在汉堡以为他会照着自己提供的台词发话时,他说的却是——“董事长、汉堡,你们也来了?钟魁呢?”
庭院再度陷入寂静,然后张玄小声嘟囔:“董事长的预言终于灵验了。”
“银墨是你吗?”钟魁冲过去,很热情地说:“我是钟魁啊!”
“胡说,你明明是妖!”
雨月的反驳被无视了,附身在玄空身上的银墨看向他,脸露狐疑,钟魁只好对张玄说:“张玄你把照妖镜给他,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张玄?”
银墨再度把疑惑的眼神转向张玄,张玄友好地冲他摇摇手,“不才正是在下。”
“你不是和我哥哥一起被傅燕文捉走了吗?”
面对银墨认真的询问,张玄翻了个白眼,很想反驳说银白也是绑架成员之一,不过当下情况危急,容不得他们在这里闲聊。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还被迫附身……”
说到半路,张玄便眼前一黑,数道黑色鬼魅向他抓来,他弹出道符,其中一个应声消失了,其余的却无视道符上的罡气,抓住了他的双臂,幸好聂行风和银墨反应快,同时挥下武器,将鬼魅斩杀。
“看来这几只是傅燕文用法力做成的了。”
汉堡点头下判断,银墨却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再问,雨月跑了过来,从地上拿起一截断剑向他刺去。
银墨像是没觉察,居然没躲,还是张玄及时将他拉开,雨月的剑走了空,气得向张玄质问:“就算他是你的师弟,现在也变成了鬼,镇上的,还有这楼里的人都被他杀了,为什么你还要护着他?”
——因为他不是玄空,是银墨。
被斥责,张玄觉得自己很无辜,正想该如何措辞跟这位电影里的女配角沟通,银墨先冷笑起来,“化鬼的是你吧?我来这里时你好像正在杀人。”
“他们已经变鬼了,我是出于自保才不得不杀他们的。”
“那你的指甲又是怎么回事?”指着她墨黑尖锐的指甲,银墨问:“人怎么会有妖类的指甲?”
“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一定是你为了诬陷我做出来的妖术,”被指责,雨月脸露惊慌,双手反背到身后,再叫:“你全身都是妖气,有问题的是你,玄冥,快杀了他!”
张玄扶额无语,听着他们的争吵,他的大脑愈发乱了,有种误入狗血剧的即视感,偏偏他还是这部影片的主角。
说话间又有几道黑影潜入,张玄举起双手,商量,“可以暂时一致对外吗?”
“不行!”
这次争吵的两个人倒是很合拍,结果则是黑影突然向他们发起攻击,银墨挥剑应敌,而雨月则被聂行风拉开了,他挥刀斩向黑影,就见黑烟腾起,黑影消失在雪中。
雨月趁机冲到张玄面前,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今夜月中,妖鬼阴气大盛,你快点把他们杀掉,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被她深情款款地凝视,张玄更尴尬,很想利用捉鬼避开女人的纠缠,可惜那些鬼都被银墨和钟魁拦截住了,他试着推开雨月紧抓的手,又极力琢磨找个什么借口去试探情况,就见雨月两眼一翻,跌倒在地。
张玄眨眨眼,看到聂行风反握刀柄站在雨月身后,他反应过来了,“是你把她打晕的?下手有没有太重了?”
聂行风只是想速战速决,雨月的话带出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月明之夜,阴气大盛,他们一定要在丑时之前将问题解决。
聂行风让钟魁把雨月扶去凉亭,又示意大家凑到一起。
黑影被他们一番反击,暂时退开了,躲在黑暗中伺机再偷袭,聂行风趁机先询问银墨的情况。
银墨的经历和钟魁类似,他的着陆点是这座青楼,到达之后就发现这里到处是尸体,接着又被鬼怪围攻,雨月究竟是人是妖他也不清楚,但至少不是鬼,他想知道这里的情况,就手下留情没杀雨月,谁知反被倒咬一口。
“还好你没杀她,否则她这位配角的戏份就更少了。”
汉堡的随口一言引起了聂行风的注意,小妹就是因为自己戏份太少才想出在电影院闹鬼的办法,可见在剧中她的存在并不重要,也等于说从设定来看她不是妖,那妖只能是他们中的几个人,如果必须照电影剧情来除妖才能回到现实世界的话,那那个妖究竟是谁?
聂行风的目光依次掠过身边众人,汉堡抢先跳出圈外,证明自己与此无关,张玄追随着他的眼神,举手说:“主角也可以排除,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不介意牺牲我自己的,”钟魁明白他们的意思,主动向前踏上一步,“我附身的是鸟人,恶的可能性很大,董事长如果你认为判断没错,就杀掉我吧。”
“虽然还不了解前因后果,但身为式神,不管主人做出什么结论,我都会接受。”
听到银墨冷静的回应,汉堡忍不住又飞了回来,冲他连连点头,“看不出你们兄弟平时诸多问题,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不过现在不是杀一个就能救全家的问题,而是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杀错。”
“不对,”聂行风摇头否认,“是不能杀。”
大家没听懂,一齐看向他,张玄拍拍聂行风的肩膀,笑嘻嘻地解释道:“董事长的意思是不管谁是鬼,他都不能杀,傅燕文正是猜准了他会这样选择,才有恃无恐。”
聂行风点头称是,这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不能为了逃命就胡乱猜忌其中一个,生命的延续不可以用他人的死亡作为代价,所以他宁可来赌一把——“一起来,一起走!”
银墨不语,看向钟魁,钟魁点头,再去看张玄,张玄满不在乎地摊摊手,“我也无所谓啊,反正董事长是高富帅,有钱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最后剩下的只有汉堡了,它在空中来回飞了几圈,周围黑乎乎的鸟妖聚集得更密,那该是傅燕文做出的法术,鸟群中不时传来嘈杂气息,带着攻击前的浓浓煞气,或许不用多久就会一齐攻上来,他们这些人虽然个个会法术,但架不住妖类太多,到时能魂飞魄散说不定都是幸运的,只怕魂魄被撕得七零八落再被吞掉,想再复魂都不可能了。
不过汉堡也知道聂行风的话既然说出了口,就不会再改变,再说他不杀,自己想自救也逃路无门,左思右想,咬牙绕回来,踩到了张玄的肩头上,慷慨激昂地说:“我会至死都义无反顾地追随董事长大人哒!”
一巴掌拍过来,张玄不悦地说:“谁说要死了,我们要一起活着离开,董事长的运气加我的法术,这世上还有什么关是闯不过去的!”
——就因为有某人那种半瓶醋的法术,它才担心的好吧!
汉堡掉头看看其他几个人,为了不破坏此刻激昂的气氛,它努力把吐槽咽下去了,昂昂头,表示自己会对他们抱有信心的。
此时星移斗转,云散出,露出淡黄圆月,月光洒在雪地红阁之间,泛出清泠泠的光辉,冷风拂过,吹动起斩杀过后的血腥杀气,也带来了野兽妖鬼的躁动,众人背靠背围成圈站在当中,紧张地看向四周,准备迎接再一次的激战——刚才的打斗不过是序章,真正的生死之搏才即将开始。
“是不是把这里的鬼魅全都杀掉,我们就有希望了?”钟魁握着临时从地上捡起来的短剑,不肯定地问。
“不知道,”银墨给了他一个很无情的答案,“也许这是个死循环,就算杀掉所有妖鬼,还是出不去。”
“那我会想马先生的。”
“我也会想我哥哥。”
“人生不是用来想念的,”冷声打断他们的对话,面向随着月移逐渐逼近的一团团黑雾,张玄喝道:“人生是用来享受的,不想死,就让它们死!”
仿佛应和似的,旁边传来咔嚓嚓的声响,附近横斜出来的梅花枝条被当中截断,那道无形刀风来势凶猛,在斩断枝条后紧接着又冲向对面的赤红栏杆,雕镂精致的围栏被削开个大口子,轰隆声响中塌落下来。
“乖乖,这么厉害的画质音效,看来是真的。”
汉堡话音刚落,就见那股风当空回了个半旋,向他们急速冲来,周围积雪树枝被刮到,同时翻飞起来,聂行风被雪晃得微微眯起眼,见那风中隐约露出长刀的模样,他双手紧握犀刃,在刀锋即将抵到近前时将法器猛地挥下,就听刺耳尖叫声不断响起,厉风被犀刃斩断,化成一团黑雾消散在空中。
这一招抵挡得很轻松,聂行风却丝毫不敢大意,在劈散刀风时,他感觉到了内里属于傅燕文的杀意,傅燕文该是将这一役看做是最后一搏,他将所有神力就当做赌注押了进来,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将是场血腥激战,不管他喜不喜欢这样的命运,为了家人亲友,他都必须与傅燕文赌上这一局。
刀风过后有一阵短暂的寂静,寂静很快就被野兽的嗷叫击散了,随着尖叫,无数脚步声从庭院的四面八方传来,庭栏月门被陆续震散,野兽的暴戾气息和煞气随着狼群的攻入向他们逼来。
“又是这帮畜生!”
张玄低声诅咒,眼见它们瞬间便到了近前,狼口大张,尖牙暴突出来,充满了贪婪饕餮的姿态。
钟魁和银墨急忙挥剑迎上,张玄摸摸口袋,他的道符都是假的,而且数量不多,除此之外也没有纸张让他现写,他索性咬破手指,运功将血弹向空中,并指迎着血滴飞快画写。
空中仿佛悬起金黄符纸,随着他的心意任意勾画,须臾便写出数张,然后双手同时挥出,艳红血滴便连成一道道驱邪符咒破空向着狼群射去。
一声声嗷叫连绵传来,被道符击到的野狼消散而去,它们后面的狼群也受到波及,忌讳道符罡气,纷纷向后退避,再后面的野狼却仍然向前冲锋,导致前后相撞,乱成一团。
没想到关键时刻张玄施起法术来这么帅气,钟魁不由得满脸惊叹地看他,张玄冲他挑挑眉,示意这种只是小意思。
不过狼群退败也是暂时之事,它们很快就又昂首冲了过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仿佛身后被某个看不到的神力驱赶着,即使惧怕张玄的道符,却仍然前仆后继地向他们发起攻击。
看到这一幕,张玄的眼神变得深邃,再次挥手在空中连画道符,银墨和钟魁、汉堡也一齐上前助阵,谁知与此同时他们头顶上方传来噪响,庭院的四面屋檐上站满了黑鸟,像是嗅到了美味的食物,它们叫声愈发尖锐,伴随狼群的攻击扑啦啦漫天飞下。
“小心它们的粪便!”
张玄出声警示,又仰头在空中画上道符,符箓随着他的挥斥首尾相连,在众人头顶腾起一层朱红罗网。
金色光辉在罗网相交之间往返回旋,天网越织越大,成功地抵挡住了黑鸟的攻击,还好它们没像张玄说得那么聪明,以粪便当武器,而是前仆后继地冲向罗网,但每每触到罗网便随着金光符咒消失了,暂时对他们造不成危害。
劲敌少了一波,还没等大家松口气,踏步声再度响起,很快的,无数黑影翻墙进入,一个个顶着角又瞪大眼睛,还满脸油彩的怪异装扮,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鬼怪似的,张玄忍不住喷了。
“这不会是电影里的吧?”
回应他的是当头一角,对方拿了个类似牛角的东西冲他迎面击来,也不知电影里设定的是什么角色,他将符咒弹过去,却打了水漂,看到对手犹自悍勇,张玄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这些人不吃真的道符,得用电影里设定的那一套。
张玄将口袋里剩余的道符拿出来甩出,这次效果很不错,前面冲来的几只鬼被他顺利打倒了,还没等他歇口气,迎面又飞来数道黑影,对方来得太快,张玄无法判断真假,被当胸踹了一脚,疼得弯腰跌了出去。
聂行风看得清楚,纵身飞上,持刀抵抗敌人,匆忙中问道:“没事吧?”
“挺疼的,”张玄站稳了,摸了下被打痛的嘴角,冷笑看向前方,“不过有事的是他们。”
因为他被惹火了,管这帮混蛋是真是假,一个都不放过!
就在这须臾工夫,围住他们的鬼怪鸟兽更多了,张玄横在头顶的那道罗网有些撑不住了,金光往返闪烁得越来越急,那是即将塌陷的征兆,而四周黑影也像是在无限度的增加,仿佛天地间在无形中连接了起来,与黑夜混成密不可破的帷帐,将他们所有人困在当中,不得离开。
对方的攻击愈发得凌厉了,每一个都杀机腾腾,这时候已经无法分辨真假,在场每个人都知道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其他每一个都是敌人,这场征战非生即死,没半点容情可言,所以都凝神对敌,不敢稍有懈怠,连汉堡也恢复了阴鹰身形,与对手殊死相拼。
但即使如此,黑影跟妖鬼仍然向他们愈围愈紧,生死关头,张玄反而变得气定神闲,那些道具道符用完了,他毫不惊慌,双手同时迎着夜空急速飞画,就见一左一右符箓分别写在空中,金钩银划遒劲有力,而后再由法术弹向对手,将逼近的妖鬼杀得尸骨无存。
有他一人当关,其他人都得以松口气,看他独自面对众多妖鬼神力大开,将真假道符同时运用自如,钟魁不由得连连咋舌,脱口而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假符咒背熟并灵活用上,他真够厉害的,马先生果然没说错,张玄是玄学奇才,他但凡用半点心思在道术上,也不知道会甩开那些自命大师的人几条街!”
听到钟魁发自内心的赞叹,聂行风的嘴角不自禁地翘起来,不忍戳破他美好的错觉——张玄的法术和赚钱成正比,在可以赚到大钱时,他的法术可以发挥到极限。
但即使再悍勇也有气力用尽之时,尤其是张玄现在不是本尊,有许多灵力他无法任意使出,每每被对方占了先机,再看头顶金网破了个大洞,黑鸟不断从洞里冲进来,可能不用多久就会将结界完全闯开了,他有些急躁,叹道:“师父去哪里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拜托烧几道符来啊。”
“也许不是他不祭,而是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哪怕祭了我们也收不到。”
聂行风这句话提醒了张玄,眼看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眉头微皱,正思索对应办法,眼前忽然白影一闪,在众多黑雾妖鬼之间分外醒目,却是雨月醒了过来,发现他们危急,飞身跃近。
此刻已是丑时,月色正明,可惜上空被一片黑雾拦住,看不到半点光明,雨月像是被妖气影响到了,眼瞳赤红,手指甲也长得惊人,她无视两旁杀气腾腾的妖类和鬼魅,看着张玄,慢慢向他靠近,张玄被她盯得颇不自在,小声对聂行风说:“根据我对电影流派的观察,终极boss多半就是她了,要不要干掉她?”
聂行风也是这样想,但看着她惨白的一张脸,无形中便跟钟魁曾经的面具脸孔还有小妹的脸联系到了一起,小妹的惨死犹在眼前,明知这里是虚无空间,他仍然无法痛下杀手。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雨月已经到了张玄面前,向他颤微微地伸出手来,像在请求帮助。
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眸,仿佛在诉说深情,张玄的心一动,正奇怪她要表达什么,女人长长的指甲飞速向他抓来,他躲闪不及,只觉半边脸颊一麻,那指甲就如利刃,在他脸上刻下了数道深痕,顿时鲜血涌出。
事起突变,其他几人都看得愣住了,不明白一直对玄冥情有独钟的女配怎么会突然痛下杀手,聂行风上前查看张玄的伤势,就见血流如注,怎么都止不住,急忙找手绢,想帮他止血。
反而是张玄本人没把这伤当回事,冷眼看向雨月,雨月也同样注视着他,眼中露出冷漠和绝望,指着他,颤抖着声音说:“我都知道了,是你,你才是真正的鬼,你一直利用妖跟鬼魅杀人,为了巩固你的名望,你杀掉了那些阻碍你的同道,还有无辜的乡民,我的家人也都是被你害死的,我会变成这样也一定是出于你的设计……”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玄问得冷静镇定,仿佛已置身于影片中,在被揭破真相后露出无所谓的得意表情,众人的心情都被他带动起来,看向雨月,等候她的回答。
“刚才看到你用的法术,我都想起来了,那只传说中的恶鬼也是用这种法术控制妖鬼的,十多年前你杀我家人时我记得很清楚,绝不会错!”
“是吗?”张玄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又怎样?”
“是啊,是能怎样呢?”
被这样询问,雨月看他的眼神更加绝望,忘了伺伏四周的众鬼,慢慢向后退去,喃喃道:“事到如今又能怎样?亏我一直把你当最亲的亲人,以为只要以我为饵,将恶鬼引出来除掉,一切都会结束,没想到我这个诱饵是你设计用来杀死对手的,我竟然在助纣为虐……”
她说到这里,放声长笑,身旁有黑影向她发起攻击,被她闪过,顺手夺下对方的兵器,看到张玄神情冷漠,向自己快步走来,她将武器向张玄甩去,张玄反手接住,两旁有不少黑影飘忽闪烁,进攻之势汹汹,却被两人同时忽略了,只是相互对视,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张玄好像入戏了!
银墨看出不妥,想过去相助,被聂行风拦住,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见张玄挥舞兵刃,将那些攻击过来的黑影劈开,冲雨月冷声喝道:“何为人何为鬼何为善恶?如果你心中没有恶,为什么会无视其他人的生死,只为了引恶鬼出来?不是我将你变成鬼,而是你早就是鬼,为了复仇,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在你考虑之内!”
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雨月被震得无话可说,那些鬼魅向她逼来,她毫无知觉,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符咒设下的结界到了尽头,张玄停下脚步,雨月却没有停止,手臂被鬼魅捉住了,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眼神茫然,仿佛被抓的不是自己一样。
张玄向她伸出手,做出相救的示意,她没有回应,而是任由自己被鬼魅拉住,张玄不知是否该执意救她,就在这犹豫的瞬间,她已被众多鬼魅活生生地拖进了墨黑雾影当中。
“既然我是恶的,那就先将我除掉吧,玄冥,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
撕裂吞噬的骇人声响当中,传来这么苍凉的一句话,张玄听到了,脸上浮出揶揄的笑,身后脚步声响,聂行风带着其他人追了过来,刚才张玄和雨月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脸上均露出震惊的表情,似乎无法承认这个事实。
这种天要塌了的表情是要闹哪样啊?
张玄没办法,先打了个哈哈来缓和气氛,“大家觉得我的演技怎么样?这要真是演电影,我一定可以拿最佳男主角奖的,不过关键还是剧本写得好,鬼是主角本人,这么难的选择题都能被我猜对,真是不得不佩服下我自己。”
他的乐观没有传达给任何人,聂行风神色阴沉,低声说:“原来是这样的结局。”
“是啊是啊,所以董事长你杀了我,大家就可以离开了。”
聂行风没答话,眼神凌厉,看向张玄,张玄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同样俊俏硬朗的五官,却因为半脸血污而让那笑容多了份诡异,雨月伤到他的地方还在不断流血,血流到衣服上,再溅到雪地之间,一滴一滴,在白雪中绽开,冷漠而又扭曲的色彩,让聂行风再无法保持冷静。
刹那间他彻底想通了电影的结局,也明白了傅燕文的用心——只有杀掉张玄,他们才能离开这个虚拟的空间,但张玄死了,自己一个人傅燕文也不会再多加忌讳;假若杀不掉张玄,那他们就出不去,同时也证明他手中的犀刃是假的,傅燕文更加有恃无恐,所以不管怎样,傅燕文都立于不败之地。
“董事长你还在等什么?快动刀啊!”见聂行风动也不动,只是注视自己,张玄急得开口催促。
周围的阴戾之气越来越重了,头顶传来尖锐叫声,封印罗网完全被破开了,一群群黑鸟展起翅膀,铺天盖地地冲来,匆忙中钟魁和银墨同时挥舞兵器阻拦,汉堡则专心对付围住他们的狼群和不知真假的恶鬼妖魅,到了生死关头,反而没人发声催促,将最后的选择权留给了他们二人。
聂行风依然没动,张玄的目光掠过他的右手,那只手上握着自己熟悉的法器,握得那么紧,却始终没有挥起的迹象,他笑了,主动走向聂行风,催促道:“动手吧,相信我的运气,我不会有事的。”
“张玄!”
“董事长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那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你总会举棋不定,太过于重视一个人,他就会变成你的心魔,而我现在就是你最大的心魔。”
原来如此……
娓娓话声夹杂在鬼魅的嗷叫中传向聂行风,他举起犀刃,为了确定自己的决心,他的左手握在了右手上,呈双手握刀的姿势凝视张玄。
张玄还在笑,半红半白的脸庞映在飞雪当中,那副傲然张扬的气势盖过了当下所有的妖鬼,令人难以逼视,他想电影里的玄冥或许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张玄只是将他演绎出来了而已。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道:“心可为天堂,亦可为地狱,心若是地狱,那不管走去哪里都无法逃离地狱,张正是这样,张雪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又焉知傅燕文没有?”
张玄剑眉微挑,微笑跟他对望,说道:“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的心是我的天堂,让别人下地狱。”
被他的傲气震慑了,聂行风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刀柄,此刻映在他眼瞳里的是属于张玄的脸庞,只觉得心房怦怦跳得厉害,血脉贲张。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耳听着周围鬼魅们的惑乱之声,煞气在蠢蠢欲动,将他们逼向绝境,然而此刻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张玄说得对,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心狱,那解除心之地狱,自然就可以出去,至于恶,只要世间存在,恶就永不能除。
“张玄!”
大叫声中,犀刃的金光划过墨色天际,向前方劈下。
光华在刹那间绽放开来,仿佛骤然腾起的烟花,在不经意中燃亮了整个苍穹,亮到极致的光芒以犀刃为中心向四面散开,灼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眸,光芒却兀自延绵不绝,罡气在这片天地间任性挥洒,将所有恶鬼妖魅以及墨色黑暗瞬间吞蚀殆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