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造化弄人

第177章 造化弄人

第177章造化弄人

秦明整个人也是颤抖了下,他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坠进了最寒冷的冰窟,浑身都忍不住地开始发颤,他的脑子里只留下了这几个字,他娘已经死了!而且被人活生生地割下来头颅……秦明整个人疯了一样狂奔过去,用力地揪住纪纲,重重地摔在还燃烧着火焰的木架上,怒吼道:“你快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娘!”

纪纲被烈焰狂烧,但他此刻反倒觉得这点痛算不了什么,比起秦明和魏东侯来,就算自己被烧死了那也比他们痛快一些,他哈哈哈大笑道:“小子,我告诉你,杀你娘的人就是……”

“是我!”背后的魏东侯垂然叹气道。

惊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魏东侯的身上,这魏东侯为什么要杀岳松的妻子……

纪纲哈哈大笑道:“不错就是他,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你居然为了一个杀害你母亲的仇人来劫法场!秦明,你真是这天下最愚笨的蠢人了,哈哈哈!”

“为什么……”秦明完全不敢相信,他又转头问“岳松”道:“你一定也知道,是不是?”

良久,“岳松”才叹气道:“这事你本不该知道的。”他取下斗笠,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许久未见的胡濙,他讪讪道:“当年的事我虽知道一些,但我也深陷其中,对错已经不敢妄加评论,今日前来,只是怜惜你的天分,特地给你带来这把追影,至于魏东侯的事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这大起大落让秦明着实有些难以接受,他拼了性命要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他原以为自己的父亲回来了,到头来却也是假的,那他为何要做这些事,愤怒、失望、委屈这些情绪瞬间在他心里膨胀到了极致,这让他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扭曲而奇怪,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或者是该哭笑不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娘!”秦明愤怒委屈到了极点,转而怒吼了出来。

“为什么?”魏东侯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痛苦起来,似乎他的痛苦比秦明的少不了几分,他顿了几度,口中哽咽道,“当年,我们……我们……”

这“我们”二字堵在喉头,竟是叫他再也说不下去,他的目光停留在秦明的身上,又似乎延伸得很远很远,远到了很多年前,那场改变大明王朝历史走向的战役。

死侍,是天下间最悲情也最荣耀的称谓。而“天章六侍”,这四个字更是代表着无尽的光荣和牺牲。当年,在杨溢能的指示下,身为死侍的魏东侯带着朱允炆的一道密令,想尽一切办法终于潜入燕王的大军之内,可惜朱棣生性狡诈多疑,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来自死敌的禁军千户,在攻陷南京城的前夕,朱高煦抓到了一批俘虏,其中不仅有金吾卫的千户、百户,还有岳松的妻子刘云溪,朱高煦为了检验魏东侯的降服之心,要他当场砍下他们的头颅,高悬城池之上,以示他弃暗投明的决心。

魏东侯久久迟疑,不想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是刘云溪,他更加犹豫,便是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刘云溪一见魏东侯便破口大骂,骂魏东侯背信弃义,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兄弟情义,小人可诛!她边骂边冲向魏东侯,二人扭作一团,只是这扭打间,魏东侯分明听到刘云溪在他耳畔的低语:“快杀了我们,岳松会明白你的处境的!贵为死侍,只为君王,何须顾忌我等性命!”这话说完,只听得扑哧一声,这女子终究是第一个死在了流光刀下。魏东侯早已记不得,或者是不敢想自己当初是怎么杀了刘云溪的,或许是她自己主动求死撞向了刀口,又或许是自己一咬牙,手起刀落,这人头就嘭地落地,魏东侯杀了刘云溪,狂性大发,他的刀开始像冷光一样迸射而出,一刀一个,连杀十二名建文余党,赢得现场一片喝彩。

而这十二人皆是魏东侯的亲信或好友。

为了一个王朝,还会有个人的恩怨吗?还会有自己的报复吗?那不过是沧海里的一粟,宝座上的一根毛发罢了。往事历历,念及自己杀过的人,做过的事,不禁发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忠义吗?可是若为了忠,自己终日服侍叛军之首又算什么忠,若说为义,自己杀掉的同党比纪纲之流还多,又配谈什么义呢?那自己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秦明,魏东侯不禁悲从中来,这人就是自己杀的,不管当初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自己终究是杀人凶手,这份内疚和自责永远不可能消失。他黯然垂首道:“是我杀的!岳松与我情同手足,我却杀了嫂子,此事乃是我一生的怨念,秦明,你现在可以杀了我,替你娘报仇了。”

他六神无主,现在就想要一个解脱。

秦明已然确定这魏东侯确实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他不懂当年的事情,也没有人会懂当年的变故,他现在只是恨,恨这人为了功名利禄竟然出卖自己的战友,恨他还要假惺惺地装作一忠诚贤良,更恨自己和荆一飞还为他数次差点丢了性命,他怒极,整个人愤而跃起,手中的藏锋化作一抹冷光就要刺向魏东侯。

“秦明!”荆一飞挡了上前,秦明的藏锋硬生生地悬停在了荆一飞的心口上。

荆一飞低着头很是无奈道:“我知道你恨,可是……可是魏大人与我有养育之恩,这一剑我若不救,便是无情无义,可是这一剑你不出手,你也愧对地下亲人,所以……你若要杀魏大人,便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荆一飞说得情深意切,丝毫没有威胁的意味,她很明白秦明的感受,自己亲人被杀是何等痛苦何等绝望,她只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可是……可是他的仇人现在偏偏是自己的至亲,她还能怎么做?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能做的就是让她自己与魏东侯一起给秦明赔罪吧。

荆一飞笑道:“秦明,你动手吧!这是我自愿的,原本你救魏大人便是为了我,就当这次也是为了我吧。”这是荆一飞第一次声音这么悲戚,以她那么刚毅的性子,想必心中真的是动了真情。

秦明只觉得自己手中的藏锋仿佛有万斤重,他一时间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二人就这么僵硬着,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自然也无从插手,只是哑然地望着,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荆一飞苦笑了一声,道:“你何须这般犹豫,不如我来帮你!”说着,她用脚踢了一下身旁的一枚匕首,这匕首腾空而起,荆一飞一手握住匕首就要刺向自己,身后的魏东侯突然一把推开了她,他抢过了这匕首,慷慨凛然道:“秦明,我魏东侯杀了刘云溪,虽不是出于本心,但也是万般内疚,日夜难安,昔日岳松对我有兄长之情谊,我却杀他妻子,已属不仁不义,今时今日正好你在,我便把这性命还给你,从今往后,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坦然面对云溪嫂嫂!”他用匕首往自己的脖颈处横拉一下,鲜血狂喷而出,魏东侯双脚往地上一蹬,自己就如雕像一般站立着。

“魏大人!”荆一飞哀极,她急忙上前扶住了魏东侯,只可惜这一下伤得太深了,整个脖子的动脉血肉都翻了起来,鲜血像泉水一样汩汩冒出,是止不住了。不过片刻,魏东侯的脸色就惨白如纸,他断断续续道:“这是我自愿的,你不可怪秦明!一飞,从今往后,只怕你也难在朝堂立足了,不如你跟着秦明去追随皇上吧,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说罢,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了。

荆一飞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是一个极少哭泣的女子,便是自己父母被杀时她都不曾哭泣,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好悲伤,她哭的不仅仅是魏东侯,还有自己,还有秦明,还有一切的一切,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一层黑暗笼罩,再也没有光,没有了春秋之变,没有了三月长江堤畔开得灿烂的黄花……

秦明呆呆地站在远处,不知所措,方才他一心想着杀了魏东侯,可是现在魏东侯真的死了,自己似乎又好像也没那么恨他,没那么想杀他。或者,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杀他。

火光中,荆一飞努力地抱起了魏东侯,她泪眼蒙眬地看着秦明,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冰冷:“秦明,这事与你无关,但是魏大人毕竟是我恩人,事已至此,你我实在无法再做朋友了,从此便一刀两断,各不相欠吧!”她这说话的口气就像第一次遇到秦明时的那副模样,是冷若冰霜的眼神,是冷冰冰而不可靠近的姿态,似乎她荆一飞的心已经死了,永远也不会再去靠近一个人了。

说罢,她自己抱着魏东侯缓缓往外走去,再也不肯回过头。

秦明连遭打击,现在荆一飞又这等决绝,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很想要叫住她,亦很想伸手去拉她,可是心头纵然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堵在了喉咙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纵有柔情万千,怎堪弑父之仇,那些原本一直想对她说的话如今还怎么说出口?还如何去兑现……

烈火肆虐,烧过了一切化作了灰,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荒芜的最初,那时他和她都是未曾相识,不过是陌生路人。

晓寒寺内,秦明一脸颓废地躺在破败的金刚塑像下,看样子应该是有一阵子没打理自己了,他现在似乎是真的无处可去了,金吾卫的叛徒,白齐的情敌,锦衣卫追杀的头号犯人,以及荆一飞再也不想见到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竟然活成了一个无处可容身的败类。

他的眼前爬过了一只瘦小的老鼠,他习惯性地一抖手腕,藏锋正准备飞出去,可是最后关头却又收了回来,秦明叹气道:“算了,不杀你了,杀了你,这破庙里更没有活的东西陪我了。”

他慵懒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往大殿外走去,这外面已经是盛夏的光景了,处处绿意盎然,佳木葱茏,当真是一年中最热烈活跃的季节,可是自己却还要这么颓废,自己的心却还是这么地冷,当真是无比地讽刺,自己还要这样苟活吗?难道大明江山真的就没有他秦明的容身之所了吗?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有些苦闷。忽然,背后有一阵呼啸之声传来,秦明下意识地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却见是一面硕大的斗笠,斗笠狂旋而来,犹如刀轮,秦明顺手弹出藏锋,身子用力一带,唰的一声就将这斗笠劈成两半,而后一道人影就冲击了过来,秦明不由分说双手御着两把藏锋左右旋转,犹如双翼直劈向这人影,那人影嘶啦几声,碎裂成无数的布条,却是一件宽大的衣服。

“御衣术?!”秦明不由得大惊。

“不错,这御衣术果然有意思!”大雄宝殿上,一个人影半躺着身子仰头举着一个大葫芦咕嘟咕嘟地喝着酒道。

“胡兄!”秦明叫了起来。

胡濙哈哈大笑道:“瞧现在你这落魄的样子,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你。”

秦明不服气道:“还有阿福啊!”

胡濙不屑道:“阿福在我看来那就是狗,还算不得人!”他跃下大殿,这下子竟然有些站立不稳,显然是喝了不少酒,还有些醉醺醺,他打了个饱嗝问道:“秦明,你想不想知道你爹在哪里?”

秦明立即上前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想知道!”

胡濙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认识郑公公吗?”

秦明想了想道:“你说的不是郑三宝,郑公公吧?”

“正是他。”胡濙道:“郑公公前年曾带队下过一次西洋,而明年他就将再次下西洋,很多人只知道郑公公下西洋是为了安抚外邦,给皇上寻找奇珍异宝,其实不然,郑公公下西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寻找建文皇上朱允炆的下落!”

秦明惊了下:“郑公公出海是为了找朱允炆?!那我阿爹岂不是……”

胡濙点头道:“不错,皇上为了找到朱允炆,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暗中寻找,几年前有密探回报,看到朱允炆一行曾乔装打扮成和尚道士从福建的泉州港出海南下,所以皇上猜测朱允炆和他的死侍应该是逃到了南洋的海上了,南洋上岛国众多,若是被这朱允炆和他手下所蛊惑,集结成了海上势力必然要对我大明形成一大威胁,所以皇上才不惜财力物力安排郑公公带领船队出国巡访,说是安抚各友邦,其实是搜寻朱允炆的下落。”

胡濙正色道:“你爹是朱允炆的死侍,必然是一路跟着他的,若是有朝一日朱允炆真的被郑公公找到了,你爹势必为了护主要拼死抵抗,但是这实力悬殊,只怕是难逃被剿灭的下场,所以,若是你想找到你爹,你必须也赶快下南洋去。”

秦明大惊:“我也下南洋?如何下?”

胡濙嘿嘿笑道:“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跟着郑公公一起下南洋啊!我与郑公公还算熟络,有我的引荐,你可以轻松登上这南下的战船,不过我这么帮你,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才行。”

秦明问道:“什么事?”

胡濙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爹是毕坤的两大弟子之一,他手里有半部鲲鹏万里沧海剑,我带你找郑公公下南洋,你帮我讨来这半部残卷,就算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如何?”

秦明想了想,谨慎道:“可是,若这残卷很机密,我爹不肯给我,我也不能强行索取啊。”

胡濙笑道:“放心!岳松并非视武学为性命的人,只要你去讨要,他一定会给你。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若赶不上明年的船队,你恐怕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秦明心想,眼下还有什么比找到自己父亲更重要的事呢,他终于应承道:“好,我答应你这要求。”

胡濙道:“那就一言为定,你我二人,你做你的孝子,我当我的大明第一高手,妙哉妙哉!”说罢,他仰头饮尽了葫芦中的酒,整个人奋力一跃,便跳上大殿的飞檐上,这人踉跄了几下,稳住身形,居然放声高歌起来,而后飘飘摇摇就往后山飞跃而去,消失不见。

秦明眼望东方,此刻望去不过是一大片起伏的山峦,但沿着玉带一样的长江一路向东,穿过这些高高低低的山丘和辽阔的田野,便到了浩瀚无垠的东海,东海南下,还有南海诸界,这碧波万顷、波涛茫茫之中,孕育着无数的神奇和危险,所以那里将会是自己下一步历险的地方吗?

“罢了!这沧海万里,我秦明还惧怕它不成?!”他哈哈大笑起来,大步流星直接往山下走去,他身后,这座腐朽的寺庙终于轰隆一声,倒塌了下来,激起了一阵冲天而起的烟尘,好似凌云的黄龙,更似滚滚的狼烟。

(“金吾卫”系列第三卷《天下名师》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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