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倘若你在场

第20章 倘若你在场

第20章倘若你在场

文/薇好

昨天这个城市下了几场断断续续的雨,浇灭了八月的天干物燥,我睡得不太踏实,一直到清晨,才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怀抱着颇为无奈的不忍,连在心里对你说声生曰快乐都不愿意,我想我的心比你要狠。

至今我依然耻于对人承认,偶尔我会悄悄去看一看你的主页,你改过密码,但我还是能猜对。我们当年到底熟悉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我们离散三年之后,我还能寻觅到你的只言片语。当面对你相册中分门别类五花八门的照片时,我看见你渐渐变成一个延续了当初所有优点的男生。或者说,你变成了这世上所有人对你期待的样子:学业有成、有上进心、乐观善良,还有一个从照片上看来温婉可人的女朋友,你对她的感情照你说来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这女孩和少年时代与你相伴的两个女生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她却足够幸运,没有同你经历百般磨难的青春期,也更不用与你远别离。

在过去的那几年里,对我的性格塑造有莫大关系的几年当中,我想,不论我怎么否定你,否定我当初对你的种种,你仍然是一个我永远无法漠视的人,你就像我生命地基上的一±夬砖瓦,虽然我心一沉也能同你恩断义绝,可你还是会以一种无法挽回也不能忘却的姿态,存活在我对少年时代的记忆当中。倘若我的记忆中只要有一部分关于你的缺失,也许我之为我,都不会是完整的;更何况在我对岁月流逝感到最慌张的几年时间里,最能让我安心前进的人,除了你,我怕我再也遇不上了。

三年了,我想自己早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对任何人轻易许下什么承诺,也不再去坚信人缘际会中虚浮的渴望,许多时,面对十七岁时那些注入了我太多心血的纪念品,我甚至会对当年那个痴傻的自己感到无以复加的痛心和嘲讽,我是如何在这些年华里把你镌刻到生命深处,再将你完全舍去,这样一个过程,我自己都不忍心再提起,很多次我的朋友间或地向我说起当初那些事ft,我都还是刻意地回避。你知道,有的时候人心总是会呈现出这样的一种焦灼,越是至亲至爱的人,在那么一个时间的点,就真的很想要他离开自己的生命。读高中的时候你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甚至一度让我以为,我的梦想不及你,我的尊严也没有你来得厚重,就连陪伴我十几年的闺中密友都没有你重要。不过事后也证明这不过是我一度错误的认识,从我毅然决然和你割席断交的一瞬间开始,其实你对我来说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你不过是我一则内心不断修正的自我否定,一枚我今生都不会派上用场的纪念校徽,更是一位风流往事般的天涯故人,倘若你能看见我这样说或许还是会感到些许的黯然,不过其实也不必,你在什么人的心中显得重要,你在什么人的眼里如同草芥,你永远不会明了其中真正的事实,并且这些评价几乎都不关你的事。

我这么说的时候,会不会显得太心狠?可是当年你向着那女孩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我更心狠呢。虽是这样说,但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责怪过你。

我想开始回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们是初三时认识的。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用最激烈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做着抗衡的女生,十五岁,心高气傲得现在看起来显得太过愚钝木讷。对班主任更是没由来地僧恨,全班五十多人,自己竟会排到倒数十名的位子,加上叛逆而锋芒太过,直至我后来读懂中国人的中庸之道,才明白当初自己是何等愚蠢。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身体又不好,性情之至能在课上说起知青往事潸然泪下,还让她最得意的门生、整个年级永远第一名的、充满正面能量的你,做我的同桌,当年我对她无来由的恨意,现在却转变成了无地自容的悔恨。

我性格坚硬,对你更是没有好脸色,幼稚的三八线、狂妄的不理睬,我性格中的戾气都在你拿捏有余的輯旋中一一化解,我不明白你性格为什么那么好,又是长,却从不造作,全班人都喜欢你;你成绩好得一塌糊涂,我抢你的作业抄,你无可奈何却冒着被我发脾气的危险悄悄在我校服衣袖上写了个很大的“好好学习”;当然也会有人对你不服气,都权作少年时候的心浮气躁。总之你就是好,上了高中之后,我想起你以前那些傻事都会一个人笑得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有一次你邀请了许多人去你家,我们竟然发现你家厕所门上被你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欢迎光临”,差点把我笑背过气去,你那么好笑,但是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是多好的人。而对我好的人也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的好那么多。

读高中了,你自然是上了我们这城市顶尖的学校,而我凭着家人的关照留在本校,不上不下的,未免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失落。那年正逢你学校一百周年的校庆,你托之前和你同桌的女生把你学校发的纪念校徽转交给我,还在我的留言扳上说了许多话,半开玩笑的,说我聪明,叫我好好学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来说显得重要起来,向着你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我也慢慢开始收敛自己的脾气,慢慢静下心来读书习字。不是没有过大志向的,当初我最远大的梦想就是和你一起考上我们喜欢的城市的大学,看看那个世界颠倒众生的富贵繁荣,更期待的是有朝一日,你我还能像豆蔻时一般心生默契,我还是和你最合得来。

我们就是以这样神交的方式当了彼此两三年知己,你什么事情都和我说,那年的地震波及我们的城市,是夜,我在家里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做题,你打电话来说你们学校所有人都从宿舍里出来了,来由是夜里的余震,你说你在告知父母之后第一个就打电话给我,说了许多话,你说未来充满未知的定数,不过有什么困难危险你还是会第一个想到我、保护我。

十多年的特立独行,我是不奢求这些承诺的,但当时你竟然让我相信了,你会以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保护我的梦想,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的梦,在我现在这个年龄看来似乎显得有些可笑,当初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是白云千载空悠悠。但是在我经历生命的大起大落之后,我才懂得,你对我的保护是形而上的,不是外界多困难,也不是人与人的斗争之中你要如何向着我,而是一种精神上的保护,使我有安身立命的桨,我生命的舟楫才不至覆翻。

我后来想想,其实也是因为我太晚明白这道理,才会在少年时代以一种砸碎所有美好的方式,一步一步将我们的关系变成一场所谓的悲剧,不过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那荒唐的雀鸿鹄之论,确实让我的人生观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动荡。你高三时交了女朋友,那女孩很喜欢你,大概你们性格也合得来,一开始时她也还能对我说些感性的话,也怪我当年想得浅,忘记了女孩子天性中的忌妒,还以为能做成好友,后来你对我说别在她面前提到我们何等默契,我还是愣了愣,如果是现在,我想我是会退让一步与你保持距离的,也会看清自己的位置。可在那少不更事的年月,与你相知相伴的几年韶华里,我只想证明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不论这样的想法多坏,我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在我看来,你我是把酒言欢的至交,她才是不谙缘由的第三者,以至于当年我有恃无恐,对你步步紧逼,想要证明些什么。却也难得她那一份不卑不亢,让我认清自身的拙笨。

很快高考,许多自身的原因我成绩并不理想,可是三年间的学业我自当问心无愧,初中时的敷衍塞责对之后的发展不无影响,但那成绩对当年没参ai艺考,坚持读文化课的我来说也是算稳定发挥。不过在这苍凉世界所制定出的价值观里,我还是落于人后,被人诟病也是常理。却不承想那一句话对我的影响实在大,使我无地自容到甘愿牺牲你我三五年的交情,就单单一句,我说你是鸿鹄,她在同样能够使我看得见的地方,异常坚决地给了我几个字,她说:你是燕雀。

当初我没有足够的涵养和达观去反驳那作为你初恋女友的女孩子刻薄的评价,你们在这座城市最好的学校里相恋相知,而我却在比上不足的地方为我豆蔻时的倔犟和懵懂埋单,不过说实话,初三那年你当我同桌,真的对我的人生造成了莫大的影响,更巧的是,都是好的影响。你知道我从不认为死读书就是出路,我的心里总是保留一些最初的东西,在这鱼龙混杂的尘世里寻求那么一点遥不可及的诗意。正因为如此,我始终和这个世界合不来,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事情,先说说你。

给你说,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想清楚,其实我们三人都是不一样的,真正的鸿鹄和燕雀,不是谁能够打断谁的骨气,而是在同样的追寻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超然和执著;就像出世和入世的人,他们的人生观对鸿鹄与燕雀的定位不同一样。当初的我们,其实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人,在用不同的眼光去争论相同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彼此当然不能接受,于是我们只能各自觉得心灰意冷。

我说啊,人就是这样,原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决心,却要把话事先说得那么满,那时候的我们都是一样,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看得太浅显,误认为情深就是持久,却不知晓还有一说是情深不寿。以至于最后,我用那么决绝的方式把你从我的生活里剥离开来的时候,因为我对自己的否定,也就一并否定了当初所有的事情。

时间一久,人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就会变得温柔克制,如果换做是现在,我想我在和你彻底决裂的时候不会对你说那些努力维持的话,我会好好地用另外一种更好的方式和你挥手再见。但是不论怎么悔恨,就算到了现在,二十一岁的我,也还是觉得,我们那种轰轰烈烈的知己知彼,也只有现在这样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偶像剧上那种十几年知己到最后终成眷属的事情不会发生,我爱的也不是你,这才是事实。

我是在你去了哈尔滨几个月之后才删掉你号码的,你走的时候太仓促,我予你七页长信说了太多情真意切的话,你许诺待你归来去品尝珍馐美酒,那一瞬我却看得淡了,没有当初那些盼望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你是鸿鹄我是雀的坎,即便我想得通,可是颜面何存?你其实一直不明白这当中的苦涩。我记得我说过,倘若不能一起走到理想的地方,我是不会灰头土脸地再出现在你面前,谁知一语中的,世事难料,人心更难测,我自己都惊讶那时候一念之间就删掉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还对你说了许多看似无情的话。我尊严扫地,何苦再等你归来看我的落魄,我想还是罢了吧,我连这点都不愿意对你承认,那天我对你所有的指责,重点不过都是你没有站在我这边。其实这都是白云苍狗,重要的还是我自己丢不得脸。

现在过了几年了,当时虽说没有去到理想的城市,却也歪打正着随了自己的心意读文学,人生识字忧患始,这话不假。可是读得多了,许多忧患就会迎刃而解,我极欣赏的老师说,倘若文学不能影响我,那学了也是白学。幸好我这几年没有白学,即使是浩瀚书林中的黄毛丫头,我也不至于流落成那些朝生暮死的登徒子。这些乐观的质量都是当年受了你的正面影响,也将维持住持续我一生的期盼,我想这便算是兑现了你当年的保护。《霸王别姬》里的老爷子说“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我领教了,倘若你看到这里,你也该释怀了。

后来你和那女孩之间也有变动,也不知其中有没有我的关系,从人来人往的蛛丝马迹上看来你们之后也没在一起,你从哈市交换到了台湾,你现在生活的地方,甚至有祖国都收不回的渴望,那我对你自然没有什么期求了,你后来的新女友,照片上看来像是等了一世修成的真爱的样子,好在她没有牵扯到你前女友和过往知己的身上,也是一身清白。

我也一样,倘若你在场,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这些年与你与她与自己的和解,我新建立的人生观足以撑起我这一生的不系之舟,我还是心满意足的。不过你在宝岛,我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那里有流传得最完整的中华文化,没有被历史的鸿沟隔断过的传承,那里成为我最理想的城市,读了研究生我大概会去那儿,却不再和你相关。你永远先行一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明,少年时我理想到达一处城池是因为想要与你青春做伴,现而今却不同往曰了,我是真正心之所向,被人看了却像逐了你的脚步一般,我自己也懒得辩白,不过这些细微的矛盾终是无关紧要。

我只在寂寥时依旧会稍微叹息一番,惦念着你的名字叫做志凌,“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难逢几人留”的志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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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2012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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