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春祭奠篇
第12章青春祭奠篇
SacrificeofYouth
盛美青春,在岁月里仓皇。
张狂誓言,在年华里荒凉。
咫尺相爱,漠情天涯。
不是结茧织衣,就可以蜕变成蝶,
也许只是吐尽寒丝,为他人做嫁衣裳。
Forgetting49:一个人
我们总是喜欢追问真相,却很少清楚得到真相又会怎样。其实,真相并不可怕,它们只是残酷而苍凉。
我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洛小缇、钟南、秦依瑶和Q,总是轮班来探望我。卓涛也来过,还买了许多从前我爱吃的零食。医生看见了,骂了他一顿,吓得他又统统装了回去。
他说:“小一,我没让他们告诉你爸妈。你妈知道了,也是瞎急,帮不上忙。你说对吧?”
我点点头说:“谢谢你,卓涛。”
他说:“虽然咱们不常见,可不代表咱们变得生疏了。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初恋呢。”
卓涛的玩笑,让我一瞬就心疼了。
他看着我低落的样子,说:“如果寂寞不开心什么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来陪你。”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一段时间,我谁都不想见。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梳理自己的感情。
我不想听信Icy,可是当我渐渐冷静下来,却觉得他也许是对的。
我和蓝桉,是天生的劫难。相生相克,永无幸福。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办理了出院。我烧伤的右手,已经不用再缠着绷带。刚刚愈合的伤口,长出粉嫩滑腻的皮肤。它们还很脆薄,轻轻抚摸,仍会刺痛。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回了家。因为有些伤痛,只能自我疗伤,别人的关怀,只会徒增厌烦。
家里太久没人居住,有股久不透风的霉味。我推开窗,放进新鲜清冷的空气,然后倚着窗子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阑珊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于是孤独与寂寞,从那些散着灯光的窗口,丝丝缕缕地透出来,盘桓在我的身旁。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对方没有说话。
我问:“谁?”
可是没人回答,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电话是不小心拨通的。我看了一下来电,竟是个陌生的号码。忽然,有一缕不太真切的叹息传过来。
她说:“唉,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枯萎了呢?我以前种的,总要绿好久。”
我心下一惊,是谢欣语吧,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电话给我。
我说:“欣语,是你吗?”
可是,电话却被挂断了。
我有点儿担心,出门去找她。
晚上,卫生院已经不接待家属了,主治医师也不在。还好组织学生做义工的时候,我和当班护士比较熟,她同意让我探看。
谢欣语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窗子开着,她坐在窗前那一小片月光里,看垂下来的紫藤。那些老绿的蔓枝,竟提早现出衰败的迹象。
谢欣语听见我的脚步声,转回头,看着我说:“你来了,小一,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那一刻,我有十二分的诧异。因为她看起来,太过平静,太过正常。
我缓缓地坐在她身边,说:“欣语,你……”
谢欣语看着那些摇曳的枝叶,说:“叶繁他……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我的心,一瞬沉了下去。
谢欣语没等我回答,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呃……晚上八点了吧。”
谢欣语叹了口气说:“是许多年后的八点吧。”
她是真的清醒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谢欣语缓缓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石头放在桌子上。
那石头,在月光里晶莹剔透,像一个复苏的魂魄,散着粉色的流光。
这应该是她最后的那颗粉钻吧。谢欣语用手指拨弄着,轻声说:“小一,你知道吗?我是给过他机会的。”
“谁?”
谢欣语微微笑了,说:“那一天的夜晚,也像这样美……”
Forgetting50:另一个世界的唐叶繁
那一天,月下的紫藤,初次开放,紫色的花瓣,颤颤巍巍地镀着银芒。十八岁的唐叶繁拖着行李来敲谢欣语的门。
他没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说:“欣语,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谢欣语像是没听见似的:“进屋说吧。”
她冲了自己晒的茉莉花茶,还从冰箱里找出了小点心。
唐叶繁说:“欣语,不用弄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想要和你告个别。”
谢欣语给他倒了杯茶,隔着微微的水汽看唐叶繁。
他还是那个自己深爱的少年吧,眉目清朗,身材挺拔。她说:“你要去哪儿?”
“我和梁子静一起去考音乐学院。”
谢欣语说:“你想过,自己真有音乐的天分吗?”
“我最近练得很好。”
“唐叶繁,你是想骗我,还是要骗你自己?”
“有没有天分是我的事,这是我的选择。”
“是梁子静的选择吧?”
唐叶繁被逼问得无法回答。他说:“欣语,就这样吧。我已经决定了。我来,也只是跟你告个别。”
“唐叶繁,我可以允许你不爱我,但是,我不允许你毁掉你自己。”
“这个……不关你的事了。”
谢欣语渐渐收起脸上的微笑,说:“即便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总还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什么是帮你,什么是害你。如果梁子静真的爱你,她不会让你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自毁前程。她只想自私地拥有你。唐叶繁,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
唐叶繁有些不耐烦了,打断她:“子静不像你想的那样。”
“子静?”谢欣语波澜不惊的面具,终于被这两个字刺出了斑痕,“你傻不傻,我一心一意为你,可你把我当作束缚。她一心想要把你缠住,你却觉得她给了你自由。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会看清她的真面目。一个偷偷和男朋友私奔的女生,能是什么好人!”
“够了!请你不要再侮辱子静。你根本不了解她,凭什么这样说?”唐叶繁叹了口气,“唉,你总是这样,认为自己很聪明,可以看透所有人。其实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叶繁,你变了。”
“谁都会变的,没人可以永远不改变。欣语,你也应该向前看。”
谢欣语抿了抿嘴唇,说:“我不想向前看,你也不要离开这里。如果你出了这个门,我就会给你父亲打电话。你们一定走不了。”
唐叶繁愤怒地站起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谢欣语拿出手机,望着他,拨通了号码。
唐叶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说:“给我!”
谢欣语却死死握着手机,倔强地说:“别做梦了!唐叶繁,我不会给你的!”
“啪”的一声。
唐叶繁竟扬手打了谢欣语一个响亮的巴掌。
两个人顿时静止了。
唐叶繁半晌才回过神来,说:“对不起,欣语,是你逼我的。你总不给别人一点儿余地。你能不能别再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其他人?你知道吗?别人好与不好,不需要你来审判。人家叫你女神,你就真把自己当成神了吗?这只能叫作刚愎自用。我来看你,是因为我曾经爱过你,可是你却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你疯了吗?你还有没有理智……”
谢欣语静默地看着他,忽然就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世界变得虚无缥缈,只剩下脸颊传来热辣的疼。
他还是那个温雅谦和的唐叶繁吗?他还是那个为自己拉着提琴、驱散恐惧的唐叶繁吗?
不,他已经不是了。
那个曾经关心她、呵护她的唐叶繁已经死了。
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替身。
谢欣语忽然在无休无止的责备中,缓缓露出了笑容。
她说:“唐叶繁,你可以走了。”
是的,她可以放他走。
如果,他还是从前的唐叶繁。
唐叶繁发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说:“那……我就走了。不要给我爸打电话好吗?”
谢欣语点了点头,说:“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
谢欣语走到柜子旁,拿下她最后的SD娃娃。她从里面拿出那颗粉色的钻石,送到唐叶繁面前。
唐叶繁说:“这个……”
“是真的,从我爸那里拿来的。”
“那我不能要。”
“你先拿去吧。你和梁子静在外面,肯定要用钱的。以后,你挣钱了,再还我。”
谢欣语的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摸出抽屉里的剪刀。
她相信,真正的唐叶繁绝不会为了钱,低下高贵的头。
可唐叶繁只犹豫了五秒,终是拿起那颗粉钻,转身走了。
那一刻,谢欣语忽然觉得,唐叶繁真的不再属于她了。
他已经被梁子静同化成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那样爱他,怎么能容忍他就此堕落?
她望着唐叶繁的背影,说:“你一定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吧?”
可唐叶繁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回头。
他是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自己的自由,却终是以最惨烈的方式,留下来……
谢欣语扔掉剪刀的时候,唐叶繁已没了声息。
他伏到血泊里,俊美的脸上凝固着不解与恐惧。
谢欣语跪下来,轻柔地抱起他的头,泪水像碎裂的冰晶,滑了下来。
她说:“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完呢?那时候,我们还那么小,你站在花园里拉琴的样子,就像童话书里的天使。你和我说大人都好烦。其实,做大人真的好烦啊。又要争着相爱,又要急着背弃。也许你说得对,一个人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就真的再没有烦恼,永远地开心了。”
月影西移,地上温热的鲜红,缓缓凝结成黑褐色。
有清瘦的人影,出现在门前。
是Icy。他说:“要我帮忙吗?”
谢欣语仰头看他,透白的皮肤,泛着微亮的银芒。
她说:“有一天,你也会离开的,对吗?”
Icy微微笑了,没有回答。
Icy在紫藤花下挖了深坑,帮谢欣语把唐叶繁埋葬。
当天光微明的时候,谢欣语的小屋,重新回归如常。紫藤依然娇艳,花蕊的暗香,驱散晨雾中残留的血腥。
谢欣语说:“坐一会儿再走吧。”
Icy摇了摇头:“再见了,谢欣语,我的任务完成了。”
是的,他的任务完成了。
干净,漂亮。
谢欣语的目光,从紫藤委顿的叶子上收回来,轻声说:“现在我终于知道我的紫藤为什么可以开得那样好、那样久。原来,是叶繁滋养了它。”
我坐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谢欣语用手指擦拭着我的泪水,说:“别哭了,小一,明天你带我去看看叶繁吧。”
Forgetting51:醒来的谢欣语
那一晚,我留在卫生院里,陪着谢欣语。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聊了一些往事。我小心地回避着唐叶繁,可谢欣语却不太在意。
她说:“你知道吗?教我种花的少年,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是我却并不感到孤单。我总是觉得冥冥之中,叶繁从没有与我分开,他的灵魂依旧留恋在我的屋子里。有一年,我妈带着弟弟来找我。我不敢给她开门,因为那个屋子里埋着秘密啊。她就站在外面,肆无忌惮地骂我,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没有人性,骂我无耻下贱。她是我的妈妈,那个曾经鼓励我走出去的妈妈啊。我不懂是什么让她变成了一个泼妇。我想找你、找小缇,可是你们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好给卓涛打电话,求他把我妈带走,可他也正在忙。我只能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后来,我听到有人说,别怕,有我在呢。我抬起头,就在夕阳橙红的光线里,看见了叶繁。他还像从前那样,明朗、温暖。他走过来,坐在我身旁,我就真的不怕了,也不再感到难过。后来,他就留在了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离开。我渐渐模糊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分不清虚幻与真实,有时,我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可有时,我却相信他仍然活着……”
谢欣语的声音,渐渐变成纤弱的呼吸。我与她头碰着头,却睡不着了。
我悄悄从床上下来,去找当值的护士。她正坐在值班室里玩游戏。我走过去,问:“打扰你一下,最近有什么人来看过谢欣语吗?”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谢欣语的那颗粉钻来得太过突然。是它的出现,才唤醒了沉迷幻象的谢欣语吧。
护士连记录都没翻,就肯定地说:“谢欣语啊,除了你,就是以前你那个学生总来看她。”
“哪一个?”
“叫千夏的那个啊。”护士说,“你来之前,她刚走。”
我心里一紧,那个陌生的电话,应该就是她打的吧。那颗粉钻,会不会是她带来的?
我心里涌起一阵隐隐的不安。
因为千夏总是给我带来太多暗黑的谜团。
第二天清晨,谢欣语检查了身体,见过了她的主治医师。大家都为谢欣语的清醒感到惊讶。后来,主治医师签了字,允许我带着谢欣语离开了。
我趁着她检查的时间,帮她买了新衣服。那是一条素净的白裙子,是谢欣语一直喜欢的式样。她换下病号服,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们打了辆出租车去陵园。谢欣语看起来很平静,一路都不曾说话。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漫山的松涛,传出潮汐般的声响。
我带着谢欣语,爬上半山,找到唐叶繁的墓碑。
她慢慢地跪下来,一声不响地看着墓碑上唐叶繁的照片。
我静默地陪在她身旁,心如刀绞。他们是我最亲密的亲人和朋友,却彼此伤害到不留丝毫余地。
我轻声说:“哥,欣语来看你了。”
谢欣语伸出手臂,轻抚着照片,说:“好可怕。我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醒来才发现,大家都已经老了。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十八岁。”
我说:“怎么会,咱们都还年轻啊。你应该去看看小缇,她比从前活得还漂亮。”
谢欣语缓缓站起身:“送我回去吧。”
“去我家好不好?我把小缇也叫过来。”
谢欣语忽然轻笑了一声,说:“我好起来了,是不是连卫生院也没资格住了?”
说完,她就一个人向山下走去。
回程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已经是十一假期,到处是欢乐的游人,炫目的霓虹,次第燃亮了整座城市。
谢欣语倚着车窗,寂静地看着。车子路过麦当劳的时候,她说:“停车。”
我说:“干什么?”
她指了指窗外说:“钱包借我,我去买汉堡。”
“我们一起去吧。”
谢欣语摇了摇头,说:“我要自己去。”
她是在里面住得太久了吧,渴望一个人做点儿什么。
我把钱包递给她,说:“好吧,我要一个麦鱼汉堡套餐。”
谢欣语像个第一次独自买东西的小女孩儿,露出淡淡的欣喜和期待。她接过钱包,对我说:“好,你乖乖等着吧。”说完,她推开车门,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拿出电话,打给了洛小缇。
我说:“小缇,欣语清醒了。”
“啊?!”洛小缇惊叫起来,“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怎么才告诉我?”
“上午陪她检查,下午她要去看唐叶繁。这会儿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一会儿我带她回家,你过来吧。”
“马上带到我这里来,咱们三个好好庆祝一下!”
我说:“好。”
挂了电话之后,谢欣语还没有回来。可能是节日,人太多了吧。
我又等了一会儿,却依然不见谢欣语回来。
我有些着急了,下了车子去麦当劳里找她。可是拥挤的人群里,根本没有谢欣语的影子。
我找到当班的经理,向他描述了谢欣语的样子。在一旁打扫的保洁员插嘴说:“你讲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刚进来过呀?”
我忙点头说:“对,对,对,你看到她了?”
保洁员说:“她买完汉堡,从侧门出去了。”
我霎时乱了。
显然,谢欣语是有意甩掉我了。
我急匆匆地跑出侧门,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大喊着:“欣语!欣语!”
可是,我只徒劳地收获到诧异的目光。
洛小缇忽然打来电话:“嗨,你说晚上,我们准备点儿什么惊喜送给她?”
我颤声说:“不用准备了,欣语出走了。”
Forgetting52:重聚402
整整三天,我都没有谢欣语的消息。她像一颗落入海水的冰粒,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和洛小缇,没日没夜地找她,仍然没有一丝音讯。我们报了警,监控录像也有她离开麦当劳的那一段。卓涛和钟南也赶来帮忙。
第四天的清晨,卓涛载着我在加油站加油。我已经在他的车子上过了两天了。
他从便利店里买了杯关东煮给我。我捧在手里,透出微微的暖意。卓涛坐进来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你需要休息。”
我摇摇头,说:“都是我不好,不该放她一个人去买东西。她刚刚好起来,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
“你不要自责了。欣语有意甩开你,你根本看不住的。要不,你再回忆一下,她走之前,都和你说什么了?”
我想了想,说:“她说她病好了,就不能回卫生院住了。还说自己就像做了场梦,醒来后发现我们都老了。”
卓涛突然灵光闪现地说:“小一,欣语会不会回了咱们三中啊?”
我一愣,忙说:“快,快去看看。说不定她真去了那儿!”
卓涛载着我,一路疾驰到高中。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了。好像毕业那天,撕碎了全部的习题集之后,就没有回来过。这里有我太多的美好与伤痛,我万分留恋,却又不敢回头。
此时正是十一期间,学校只有值班老师。她听情况紧急,又看在我和卓涛是校友的份上,放我们进去察看。
我想,如果谢欣语真的回了学校,一定会去一个地方,就是我们曾经的宿舍——402。
我和卓涛跑到女生宿舍楼,那扇原本应该上锁的大门,竟然开了。跟过来的老师诧异地说:“呀,这是谁把门锁弄坏了。这幢楼明年春天要翻新整修,现在已经没学生住了。”
可我心头却一喜,一定是谢欣语了,她一定是想回来看看我们的过去。
洛小缇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声音带着沙沙的哑音。
这几天,她也快要累到崩溃了。她说:“你在哪儿呢?”
我说:“快来402!”
洛小缇尖叫了一声,说:“啊!三中?我刚想起找找咱们以前常去的酒吧,怎么没想到找找咱们学校啊?”
我说:“快来。”
洛小缇兴奋地说:“很快的,我就在附近。”
我收起电话,飞快跑进楼道。
那老旧宿舍楼,和我上学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灰白的墙壁,挂着厚厚的积尘。我跑到402的时候,发现房门竟然虚掩着,有细弱的阳光,从里面漏出来,照亮缓缓飞动的灰尘。
我气喘吁吁地说:“欣语,你在里面吗?”
可是宿舍里,没有人回答。我轻轻推开门,亮白的阳光,在空气里织出一片雾气。房间里空落落的,木桌上放着一只麦当劳的外卖纸袋,几张不知谁遗落的卷子,掉在地上。老旧的铁架床,搭着光秃秃的木板。
就在谢欣语曾经睡的上铺,我看见了她。
她闭着眼,平平地躺着,像是睡得很熟。她换了身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旧校服,高高的马尾,梳得整齐干净。
我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她了,像十七岁那样,清高、漂亮。
我轻声叫她:“欣语,你怎么睡在这儿啊?”
可她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那一刻,我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全身微微地颤抖。
我说:“欣语,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卓涛推开我,走到床前,伸出手指,放在谢欣语的鼻子前,良久,良久……终是对我,摇了摇头。
我强撑了许多天的精神,刹那间崩溃了,身体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这是我一直担心,又不敢说出口的隐忧。我没日没夜地找她,就是怕晚了这一步。
卓涛发现谢欣语的胸前,放着一页信纸。他拿起来,递给我。
我轻轻展开,上面是熟悉的笔迹——
小一:
别为我难过,能在最后的时间里见到你,是件很欣慰的事。
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欺欺人,可我却被自己的幻觉,欺骗了那么多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让我醒来的那一刻,无可救药地痛恨自己。
其实,我就是一个错误。上天给了我看透世事的智慧,却没有给我一颗超脱凡俗的心。
我不该爱上那个人,却又不可自拔。
不过,直到今天,我仍然不会后悔,曾经,现在,仍然爱着他。
是他,让我在孤独漫长的青春里,有过温暖与鲜活。
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每一秒都值得珍藏。
只是太可惜了,我们的一生,都是这样短暂。
小一,和你离开卫生院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一无所有。我的爱情、我的亲人,都弃我而去。还好有你和小缇,才让我不会这样孤单。
可是,我离开人间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认不出这个世界。它喧嚣狰狞的样子,让我恐惧。
这几天,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去看了“长草花园”,那时候我们多快乐。我还去了卓尔亚湖,我们曾经露营过的水岸,依然那样漂亮。原本,我还想去学校的天台看一看,可是我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啊。他就在那里吻过我的,有很美、很美的夕阳。
其实,我还想去很多地方,可我知道,来不及了。你们终是会找到我,不是吗?
小一,站在人生的最后一秒,我想对你和小缇说,不要后悔自己走过的路,即便错了,也是铭刻我们成长的图腾。那些路上的荆棘,终要被你我踏平。那些无法舔舐的伤口,会化作前行的力量。就算走到终点注定要遍体鳞伤,可那又能怎样呢?
至少我们曾经那样执着勇敢地爱过!
只是,我的终点已经到了。
我太累了。
反抗命运的方法,不一定只有坚持到底,还可以选择不给它折磨你的机会。
所以,再见了,小一,那个人在天堂等我等得太久了。我不想见到他的时候,是一张衰老的脸。
对了,帮我和卫生院的医生道个歉吧。体检的时候,我偷拿了他的药。还有,也要和你说声对不起,替你买的汉堡现在才给你,已经凉了吧?
不辞而别的欣语
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阵奔跑的脚步声,是洛小缇赶来了。她一进门就问:“欣语呢?”
可她看了看床上宁静的欣语和地上被泪水浸透的我,问题就不再需要答案了。
洛小缇走到谢欣语身边,用力地摇着她的胳膊说:“欣语,你干吗要走这条路,我还要等着和你K歌、喝酒呢?你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为什么不等我?”
而我捂住脸颊,突然放声哭了。
其实,我曾做过无数遍和谢欣语、洛小缇重回高中校园的梦。可谁知402宿舍的三位“公主”,最终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聚在一起。
Forgetting53:爱情不会比人生长
晚上,我去了洛小缇的家。我们喝得酩酊大醉。
我不喜欢喝酒,可我喜欢酒醉后的感觉,那些克制的壁垒,溃散在酒精的麻醉里。不论快乐还是悲伤,都被无止境地放大。
我和洛小缇头对头地躺在地毯上,天顶的吊灯,在我的眼睛里,摇晃旋转。我们早已哭到流不出眼泪。
洛小缇醉醺醺地说:“小一,欣语选择这条路是对的吧,她清醒地活着,每一天都是痛苦。”
“可是她活着,至少还有我们。她死了,只能一无所有。她那么优秀,可什么都没留下。除了我们,还有谁记得她吗?以前那些把她当女神的男生,还有谁记得她的名字?她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洛小缇叹了口气说:“其实她好傻对不对?”
我用力点了点头:“对,她好傻。她那么聪明,应该考进名牌大学做学霸,进500强做高管,可是她却亲手毁了叶繁和自己。爱情算是什么东西,给你三分钟的快乐,要你三生三世的痛苦做偿还。小缇,我们三个只有你活得漂亮,因为只有你懂得什么时候收手,什么时候放弃。”
洛小缇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说:“是,我早看开了。爱情就是个浑蛋。”
我说:“对,爱情就是个浑蛋!”
我们就这样你一声我一声地喊起来。
声音嘶哑了,却依然声嘶力竭地咒骂着。
有时觉得,人真的好傻。年少的时候,总是把为爱燃尽自己当作最美的浪漫。可是,火焰的盛美终要以一生的冷灰做代价。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Lino打来电话,叫洛小缇去公司。
洛小缇扔下电话,仍然一动不动。我们像两只干瘪的口袋,没有半分力气。
十分钟之后,Lino的电话又来了,他在听筒里面叫:“知道你肯定没动,快起来,真的有事。”
洛小缇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她俯身拍了拍我的脸说:“振作点儿,欣语的终点到了,我们还远着呢。”
我对她点了点头,“振作”地爬到床上,继续一动不动。
一想起谢欣语,难过就像一团毛球堵在喉咙口。洛小缇洗漱之后,胡乱套了件衣服就离开了。
我一直趴到午后,才从宿醉中恢复过来。卫生院的医生打来电话,要我过去清理谢欣语的遗物。
我真不想听到那两个字,可是又不得不去面对。
谢欣语的主治医师,从我一进卫生院的门,就在埋怨我的大意,怎么让一个刚好的病患离开自己的视线?我无言以对。
谢欣语的遗物不多,都是简单的日用品和衣物。我沉默地清点着,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生时繁华,死时落寞,青春再美,也装不满一只皮箱。
收拾抽屉的时候,那颗粉色的钻石,“啪”地从一堆杂物中掉出来。我望着它凛冽的光芒,忽然就想起了千夏。
原来她一直都与谢欣语有着联系。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谢欣语这样关心,为什么一定要唤醒沉迷幻觉的谢欣语?
千夏是帮她,还是恨她?
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儿,让人捉摸不透。
从卫生院回来,我决定去找千夏。
曼德高中已经开学了,我在宿舍里,找到了她。同宿舍的女生主动去了图书馆,她一个人戴着耳机,坐在床上听音乐。
我关上门说:“千夏,有些事,我想问你。”
千夏见到我,没有一丝意外,反倒有种早知我会来的样子。
她摘下耳机说:“问什么?”
我从衣兜里拿出那颗粉钻,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说:“这是不是你给谢欣语的?”
千夏看了一眼,说:“是。”
“你怎么会有这颗钻石?你到底为了什么关心谢欣语?”
“苏老师,你用词不够恰当啊。我不是关心她,我只是要唤醒她。”
“为什么?”
“谎言无害,真相伤人,这句话,你该听过吧?”
我心里一颤。我也是不久前,才听过这句蓝桉的“名言”。
我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千夏微微地笑了,她站起身:“你真不认识我了吗?”
我看着她鬼魅的笑容,不确定地问:“我们……以前见过?”
千夏没有回答我。她走到她的储物柜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件令我震惊的东西。
那是一个晴天娃娃,眼睛是幽秘的黑洞,嘴角染满了干涸的血迹,轻轻飘荡的裙摆上,写了一行血红小字——如果你爱上她,我就杀了她。
千夏提着它脖子上的细线,送到我面前。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当年教堂里的那个……小女孩儿?”
千夏对我眨了眨眼睛说:“你终于想起我了。”
我仿佛一瞬跌进眩晕空无的深洞,记忆的碎片,在大脑里零乱飞散,无法拼装出真相。
我说:“你一直都在帮Icy?”
千夏静静地看着我,似乎默认了一切。现在那颗粉钻的出处,已经不言而喻了,一定是Icy掩埋唐叶繁时拿走的。
我说:“Icy曾经说过,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欣语?”
千夏好像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她慢悠悠地说:“你一定听过唐叶繁和谢欣语第一次见面的故事吧。他们还那么小,真是天定的姻缘。可是你知道,唐叶繁的父母为什么吵架吗?”
“那时候还没有你吧。”
千夏抚了抚自己黑直的长发,说:“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讲。”
“因为唐叶繁的妈妈有了外遇。她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了她的家庭。现在你该明白,你从小到大为什么都没有见过唐叶繁亲生母亲的照片了吧。你妈说是她嫁过去的条件。其实,她不过是要给唐近文保留一点儿面子。”
这些一定都是Icy告诉她的。看来他的确把我们每个人的秘密,调查得一清二楚。
我说:“你告诉我这些,到底和谢欣语有什么关系?”
“苏老师,听故事,要有耐心啊。”千夏依旧不疾不徐地说,“唐叶繁的母亲,爱上了一个比她小七岁的男人。他们也有过很幸福的时光。可是,那个男人拿到了英国读博的奖学金,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而唐叶繁的妈妈,却有了身孕。于是,她就在打掉胎儿,还是等男人回来的矛盾中,生下了孩子。那时候,她一个人,过得真的很辛苦。她乞求唐近文,帮帮她。可唐近文为了名声与面子,不愿再接纳她。”
“这些事,我和叶繁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因为有些人一直活在安逸的谎言里,有些人却要活在惨白的真相里。”千夏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线黯然,“唐叶繁的妈妈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她带着女儿独自生活了两年。她和你的妈妈虽然长得很像,但她们真的不是同一类女人。她实在熬不下去了,最终决定放弃生命。不过她在离开之前,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圣贝蒂斯教会孤儿院。”
千夏的口气很淡,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但我听着,内心却震惊到无法平复。
我说:“你就是Icy捡到的那个女孩儿?”
千夏望着我,没有回答,但她如墨的双瞳,却已默认了一切。
我忽然想起曾经在她的档案里看到的“千日云”,竟从没想过“日云”就是一个“昙”字。我的大脑在逆转的剧情里快要跳线了。我木讷地说:“那天在陵园,你……也是去拜祭唐叶繁的吧?你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千夏依旧一声不响地望着我,似乎在等我一点点找出答案。
我不敢置信地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让Icy害死唐叶繁?他可是你的哥哥!”
“是我吗?”千夏说,“是谢欣语那个疯子吧。Icy只是想让唐叶繁离开禁锢他的父亲、刻薄他的女友,以及你这个赝品妹妹。然后送我和他相认,做他唯一的亲人。”
到底是Icy养大的孩子,他在千夏的性格里,究竟倾注了多少偏激。我说:“你要与他相认,就要清除他身边所有的人吗?”
“你觉得,唐叶繁有一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友、一个博学儒雅的父亲、一个貌似母亲的保姆,他还会在意一个从未见过面、突然跳出来的妹妹吗?你觉得,他那个连一张他母亲照片都不肯留的父亲,会允许他接纳我吗?他只有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珍惜我。可是,谢欣语却……”
“谢欣语怎么了?她做什么了,这都是被你们逼的!”
千夏却突然笑了,说:“苏老师,真要追溯起来,你才是真正的源头吧。其实你已经够幸运了,平白享受了那么多年唐叶繁对你的呵护。而我才是他真正的妹妹,却没有等到与他相认的那一天。原本那一天,真的很近了。他只要坐上那列开往南方的火车……”
千夏低下头,静了静说:“所以,不要问我为什么唤醒谢欣语。她亲手结束了唐叶繁,却自己编织起幻觉,幸福地活在谎言里,而我呢?不得不日复一日清醒地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凭什么我从小就被母亲遗弃,被父亲厌弃?!凭什么我唯一的哥哥,要去给别人做兄长?!苏老师,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如果我是你,我会用一生去珍爱他。可是你呢?他到临死,都没有听你再叫他一声哥哥!”
千夏的话,像一根锐利的刺,直戳进我的心脏。
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竟是唐叶繁的妹妹。她说得一点儿没错,我占用了她哥哥那么多年,却从未珍惜过。
千夏拿起桌子上的粉钻,放在我手里说:“拿走吧,我从没有想过害死谢欣语。我只是不愿看她活在自欺欺人的幸福里。是我枯萎了她窗前的紫藤,用这颗粉钻,点醒了她的意识。你知道她想起一切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吗?她说谢谢我,谢谢我让她找回了尊严。苏老师,谢欣语不是你,生存的意义,不只是为了活着。对于她来说,世界上还有一件比死更难受的事,就是被人怜悯、被人施舍。她是公主啊,她可以散尽身外的荣华,却不可以丢掉内心的骄傲。”
不知不觉,我竟然就落泪了。我说:“你说这些做什么呢?说到底,她不过是爱上你哥哥,这有什么错?”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没人能真正左右她脚下的路,最终的选择还是她自己。其实,谢欣语和我妈妈一样,都是生活的弱者。她们那么聪明,却不懂得爱情的无常。爱情就是场骗局。只有蒙住双眼,才能无怨无悔地走下去。她们既然摘下了眼罩,就该接受惨淡的真相。没有谁可以永远爱谁一辈子。所谓天长地久,只是个愿望,能走完一生一世的,统统都是爱未死,人早亡。所以,苏老师,你也不要对蓝桉再抱有什么幻想。他现在想起你,又能怎样?爱情不会比人生长,结局不是你折磨了我,就是我折磨了你。你又何必执迷不放呢?”
我不是来质问千夏的吗?却被她反诘得哑口无言。
千夏拉开房门,说:“再见了,苏老师,希望你找到了你要的答案。”
Forgetting54:如他所愿
从曼德高中出来,我漫无目的地走到卓尔亚湖畔。
深秋的风,透着森森的潮凉。
我需要静一静,这些天,接踵而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的世界,仿佛在一夜间,被击得千疮百孔。
我沉默地在一处岩石上坐下来,傍晚的余晖,浮在湖面上,跳跃着粼粼的光芒。
“苏一,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见有人叫我,回转头,看见了钟南。他提着水桶,扛着鱼竿走过来。
我问:“你喜欢钓鱼?”
“没事钓着玩呗,没有你的日子,得学会打发寂寞。”
我用鼻子“嗯”了一声,开不出玩笑。
钟南咳了一下,换掉轻佻的口吻说:“那个……谢欣语的事,我听说了。你要节哀啊。”
我点了点头。
十月的天,黑得很快。钟南弄好他的钓具,就已全然黑透。他抛出一只夜光钓,在湖面上,浮沉了几下停住了。
钓鱼真是件疗伤的娱乐,不用说话,只需陪伴。不一会儿,鱼钓一沉,钟南竟真的钓起一条鱼。
钟南说:“看,这湖里的鱼都学聪明了。白天怕抓,都藏起来了,晚上才出来找吃的。”
“你好像很有经验呢?”
“那是。”钟南不客气地说,“小时候我爸常带我钓鱼,他说男人要有耐性。”
“没看出来。”
钟南“噗”的一声笑出来,说:“等我和他一样老的时候就有了吧。”
就在这时,秦依瑶打来了电话。她说:“苏老师,我要走了。明天回美国去。”
我说:“怎么突然就走了?”
“不算突然吧,我和洛小缇的合作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今天我们谈了最后的事宜。”
怪不得Lino今天那么急着把洛小缇叫走了。
秦依瑶说:“对了,苏老师,你知道孟格的事吗?”
“怎么了?”
“他被曼德高中开除了。”
我有点儿惊讶:“为什么?”
“他用干扰器干扰教室的监控摄像头,帮同学作弊。”
我怔了一下,忽然明白秦依瑶为什么和我说这件事了。当初她被反锁进重症区,卫生院里的监控录像,凡是有千夏的镜头都被干扰了,这和孟格一定逃不开关系。如果这样推断,后来小礼堂和密室逃脱的闹鬼事件,也多半是他们的“杰作”。看来所有不可思议的背后,都有一个极简单的理由。而我刚刚知道了千夏的身世,现在也就无所谓惊讶了。从小陪着Icy装神弄鬼的千夏,从来就是这方面的一把好手。她不但成功地恐吓了我,还顺便整治了欺负她的秦依瑶……
想到这儿,我突然愣住了,一个隐隐萌发的念头,缠上我的心头。因为有一个人,总是与千夏若即若离地发生着牵连,千夏为我设下的每一个局,都仿佛是他的铺垫。
我说:“对不起,依瑶,我这会儿有急事,一会儿再和你联系。”
秦依瑶说了声“好”,就收线了。
我转过头,对钟南说:“嗨,问你件事。”
钟南看着他的鱼钩,说:“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从没有和你说过蓝桉失忆吧,为什么你第一次见他不感到惊讶?”
钟南怔了一下说:“你没说过吗?”
我又问:“你能告诉我,在小礼堂的地下室,那扇锁着的门,你为什么一推就会打开?”
“我……也不清楚。”
看着他的神情,我也就渐渐确定了心里的感觉。
我说:“怪不得,你会和蓝桉那么像,一定是有人在指点你了。其实,从我重新见到你的第一天,就是一场戏,对吗?我明明看着千夏上了阳台,可你却告诉我什么也没看见。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钟南低声问。
“你们是默契的搭档。她是有意引我上去,看你表演蓝桉的吧?”
钟南垂着头,神情死寂。
我问他:“说话啊,为什么不再说甜言蜜语了?”
钟南忽然抬起头,说:“没错,是Icy找我来的。那时候,我正失业,没有工作。他说,他会帮我,让你忘掉蓝桉,喜欢上我。”
我淡漠地补充:“你忘了说,他还给你开了忘记良心的价码吧?”
钟南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说:“我是拿了他的钱,但是,苏一,我也是不想让你陷在得不到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我觉得,自己真的累了,心像失去水分的草木,枯缩成一团。
面对Icy,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对手。我只是他掌心里一只永远无法逃出去的虫子。
钟南抓住我的手:“对不起,苏一,你说过,你会原谅我。”
我抽出手,猛地扇了他一个凶猛的巴掌。我说:“我求你,不要再伤害我了好吗?我真的承受不起了。”
钟南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不想再听他狡辩,脑海里一片苍茫。丝丝的寒意,缠绕住我的身体,冰封住我的心脏。
我问他:“我的硬盘呢?我用命抢出来的硬盘呢?”
钟南张着嘴,没了声息。
看来,只能我来替他回答了。我说:“你给了Icy对不对?钟南,你的确是把钓鱼的好手。”
我转身走了,钟南追上来:“你听我解释。”
我甩脱他说:“帮我最后一个忙吧,替我转告Icy,放过我。他赢了。我不再奢望蓝桉想起我。如他所愿,我要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