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以命相搏

第118章 以命相搏

第118章以命相搏

回到贸昌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沉幕了下来。卫聆风嘱咐我们简单收拾好行装,明日前往雾都城西南面的建业城,准备围攻雾都。三阵杀降第二阵,即将开始。

“小姐,小姐!”听到这叫声便知只有一个人,我忍不住露出笑容,道,“心慧,怎么了?”

心慧却是不理会我的好脸色,满面惊惶,呼吸急促,吓了我一跳。只听她带着哭声道:“小姐,洛儿他醒了。可是……可是他不认我,把我赶了出来,还说……还说恨我。呜呜……小姐,我该怎么办?”

“别急,心慧。”我深吸一口气,牵住她冰凉渗汗的手往心洛住处走去,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刚刚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却还是忍不住泄气,心洛,你竟是连姐姐都不认了吗?

门推开去,如有实质的清冷肃杀之气迎面而来。我只是心头微微一震便也罢了,心慧却是因为武功全失而浑身巨颤,面色惨白。

我暗自叹了口气,默运心法,体息流转,将非冷非热的真气实体化,释放出来与之对抗。我的内力尽管没有心洛那么精纯和高深,却还是微微起到了阻滞的作用,心慧的面色立时好了不少,眼中的悲伤难解之意比刚刚更甚。

走进这间布置清雅的房间,挑开竹帘,才终于看到了那抹瘦小清冷的熟悉身影。

“心洛。”我将叹息尽数吞入口中,低低唤道。

心洛也不回头托腮端坐在窗前,眉清目秀的稚气小脸面无表情地对着窗外。从背影看去,会让人误以为,那不过是个陷入青春期烦恼正苦坐凝思的单纯少年,可是只需接触到他那双如寒潭般幽深的金银双瞳,和嘴角似有若无的冷笑,就知道,这人是决不可小觑的。

“小姐这回又想了什么说辞来向我道歉呢?”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瞥见他眼中淡淡的嘲讽,以及深埋其中的孤寂桀骜,还是忍不住忧伤悔疚。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心洛,和我比一场吧。若是我输了,便任你处置。若是你输了,就原谅心慧。”

“小姐!!”心慧惊叫了一声,扯住我袖子,一脸的惶急哀伤,几欲哭泣。

我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安抚地笑笑,随即望向心洛一脸惊疑的表情,不由笑道:“怎么,怕了吗?”

心洛金银双色的眼眸闪了闪,冷笑道:“你既知哥哥死了,就该清楚,此刻他所有的功力都已汇聚到了我的身上。别说是你,就是萧祈然,在不用奸计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轻易打败我!”

我看他说起祈然时一脸的愤愤,心里清楚,那天隐翼城中,祈然因为担心我和步杀安危定是用了什么不甚光明的手段将他擒住。如此说来,我还真是相当的不自量力。

我笑笑,说:“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呢?既然祈然能用诡计,岂知我就不会用呢?”

心洛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显然在说,即便你用诡计,又有什么用?

我不管,从怀中取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红色玉箫——血箫,单手轻轻往旁一闪,森寒的刀刃便露了出来。我抬头,神色淡漠地说:“这把箫恐怕你不会陌生吧,真正催发冢蛊绝代的血箫。内里的刀刃是祈然命人安上去的,转赠给了我,作为防身之用。”

心洛眼中异芒闪过,神色凝肃了不少,显然想起了另一把血箫的主人,脸上神色虽仍是淡淡,眼中却有一抹饱经沧桑的痛闪过。

然而开口时,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且冷漠,“小姐决定在这里比试吗?”

我苦笑了笑,却不知是为他眼中的痛还是为自己,沉声道:“我的武技擅长近身而战,这点心洛你很清楚,所以空旷的场地,反不如这间小屋来得有利。更何况……若真出了这屋,我们两个恐怕也比不成了。”

他嘴角一扬,站起身来,手中银光一闪,军刺已然在手。望着我的眼神却越加鄙夷不屑,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意思,却还是无奈。出了这个屋,若让祈然或步杀知道我不知死活地要与冰凌守护者比斗,估计……

“小姐,洛儿……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自相残杀呢?”心慧手捂着脸颓然坐在地上,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不是都好好的吗?小姐回来了,洛儿也平安无事……”

滚烫的泪珠从她指缝间溢出,一滴滴洒落在地上,我凝神注视着心洛的一神一思,果然看到他眼中闪过沉痛怀念之情,却迅即敛去,眼中被彻骨的愤恨代替,声音却仍是淡漠地让人寒心:“姐姐,你口中的那个洛儿,早在他亲手杀死哥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哭泣声被压抑了下来,听在耳中却只觉越加悲戚。我叹了口气,内息流转,浑身真气如有实质从内而外沸腾出来,却是左边温热,右边冰寒,在空中相互倾轧交融,最终融为一体,带着凛冽地气势,缭绕在我周身。我说:“心洛,我们开始吧。”

心洛眼中微微闪过诧异之色,却也只是一瞬,军刺紧握,身形微晃,他已经向我身边欺进。

眼看那蔚蓝的瘦小身影已带着千钧之势冲到了眼前,我却不闪不避,举箫横档,只听一声金玉交击的脆响,一股炽热的真气已随着血箫侵入我四肢白骸,经脉仿佛被浸在油锅中烘烤一般,灼热得我痛不欲生,却偏偏有一丝冰寒彻骨的逆流夹杂在这赤热中,侵入我心脉。我很清楚,心洛的杀机是实实在在的,我若任那股寒冰真气渗入心口,那么即使祈然赶来,也不及相救了。

眼中如有实质的精芒闪过,我咬牙忍受体内时冷时热的煎熬,血箫翻转,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避过他军刺锋芒,点到胸前,却不及体。一股冷热交替的螺旋劲气以血箫为媒介喷薄而出。耳中一声砰然巨响,我只觉胸口一痛,却是全身劲力皆消,两人齐齐飞退出去。

身体重重撞在墙沿,耳中听到心慧的惊呼。我心中却知这一撞看似严重,却恰恰抵消了我所受的攻击,同时让我有时间缓冲逼出残留在体内的异种真气。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我单手握紧血箫,扶着墙沿勉力站直了身体,暗自调息。

心洛比我少退了几步,在还没撞到桌沿时就停了下来,可是从他脸上闪现的那一抹艳红,就知道他也不比我好受多少。

他定定地看着我,金银双色的眼中,惊疑不定,半晌才问:“半个月前,还不堪一击。小姐,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将血箫横在胸前,神色淡淡道:“事实上半个月前我就已经能自如运用这种内力了,只是……”我顿了顿,不想说自己是不想拿新参悟的内功心法与他生死相搏,只道,“因为这种内功只适合高手相搏,在对阵万千士兵围攻时,却是徒然缩短自己寿命而已。”

这话说得倒也是实话。我的内力多来自祈然和步杀,他们两个的真气,一个温热,一个冰寒,虽非冰火不融,却也属于相生相克,所以从前用起来都无法得心应手。而这套冷热螺旋的内力激发,是我在现代无所事事时运转体内真气,不断演练尝试,慢慢凝结出来的。

虽然使用过后对真元的损耗可能会很大,可是却的确让我有了与一流高手短暂相拼之力。

我踏前两步,气机牢牢锁定他,两人各自心生警备,杀气四射。我却忽然淡淡问道:“心洛,小迟在临死以前说过些什么?”

心洛神色明显一震,眼中露出恍惚的神色。我心道,就是此刻!身形如鬼魅般横移纵跃,片刻便已来到他身后,血箫利刃闪着森森寒光削向他如玉颈项。

“小姐——不要!!”心慧声嘶力竭的惊叫声传来,我却只能充耳不闻。

心洛嘴角却溢出一丝冷笑,也不见他回身动作,一双白皙的小手已然幻化成无边雪影,向我迎面攻来。我心中一惊,慌忙伸手挡格,只觉手腕剧痛,虽有真气护体,却抵不住那天赋神力。

转眼间,小小屋里刀光剑影,竹帘剧烈摇晃。我们只拼了二十余招,却是招招凶险,实打实,硬碰硬。眼看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也来不及抢攻,我慌忙撤身飞退,血箫举起抵挡他疾攻而来的掌影。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金银双瞳忽然异芒闪烁,夺人心魄。与洛枫打了那么长时间交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他动用天赋异禀,能力大增的时候,不由心中大骇。

血箫中忽然生出了无穷的粘力,我飞退后避的身体竟被生生拖了回去。我使劲想甩脱手中像毒蛇般缠住我的血箫,却不得,心中慌乱之下,连护体真气也紊乱了,眼睁睁看着那如影似幻的军刺向我胸口袭来。

我并没有想过会死在与心洛的决斗中,但即便到了这一刻,却也没有丝毫后悔。心里平和宁静的没有一丝涟漪。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祈然、步杀都没有想起。双眼缓缓闭上,嘴角却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哥哥——”心洛充满了迷惘和心痛的声音传入耳中。

切肤之痛却没有传来,只听哐一声响,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军刺,看到了惊骇到无法动弹的心慧,还有一脸痛苦凄惶表情的心洛。

“哥哥,为什么不躲?呜呜……”心洛忽然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为什么你不躲开?你明明可以赢的,明明应该是我死的……呜呜……”

我全身酸软无力,几乎是跌爬着到了心洛身边,紧紧抱住他,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心洛,一切都过去了!”

腹上忽然一阵剧痛,然后胸口,腿上都是一阵毫不留情地踢打,我却只咬紧了牙抱住他不放手。心洛一边痛打我,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要你可怜,你滚,滚开啊!哥哥……哥哥他流了那么多血……心洛一直叫一直叫,小姐,救救哥哥吧!小姐,心洛以后会乖乖的,只要你救救哥哥!可是没有人理我,姐姐抛弃我了,小姐抛弃我了,连哥哥也抛弃我了,全世界都抛弃我了!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心洛!”我紧紧抱住踢打的他,紧紧抱住,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耳边传来心慧崩溃哭泣的声音,然后她手脚并用爬到我们身边紧紧抱住心洛不住颤抖的身子,再不肯放手。

哭了良久,终于是哭累了,房中弥漫的都是低低的啜泣声,仿佛刚刚的刀光剑影,只是虚幻。我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双颊涎泪,却一脸倔强愤恨的心洛,以及抱住他死死不肯松手的心慧。右手慢慢举起,落下,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自袖口滑出,落到我手中。

刀锋青扬,我面色冷漠,利刃已经贴在了心洛颈项上,寒光映着白皙的锁骨,异常狰狞。

“小姐,你做什么?”心慧惊疑地看着我。

我却不答,眼光只望着心洛,淡淡道:“心洛,你输了。”

心洛浑身一震,苍白的小脸仰起,神思复杂地看着我。我浅浅一笑,收刀,转身,离去。

到达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啊——”心慧的惊呼声传来。我微微一哂,拉开门走出去,心道:本来还想凭本身实力取胜的,谁知还是要耍诈,当真丢脸。

窗外骤然黑暗的夜幕,银沙般的月色,让我忍不住滞了滞,不意外地,看到那抹颀长清俊的身影。

我诚心地笑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这么嚣张。”

祈然原本蕴怒忧心的面容,听到我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松,甚为无奈地将我揽进怀里,低声斥责道:“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即便我在窗外,也不一定能即时救下你!”

“嗯,以后不会再轻易涉险了……”我靠着那清新温暖的怀抱,只觉浑身的酸痛和真气枯竭后的疲惫源源袭来,既然心灵可以松懈,身体可以依靠,又为何不呢?我缓缓闭上眼睛,任凭自己陷入沉沉的昏迷,嘴角却勾起抹淡淡的微笑。

“唉——”祈然无奈地叹了一息,打横抱起我,往住处走去,耳边传来他渐趋模糊的声音,“每次都做这种毫无诚意的保证。谁让我就是拿你没辙呢?”

天和1262元年7月25日,因为断绝了后顾之忧,卫聆风和祈然引百万精兵围攻银川雾都,同时大肆清扫屠杀祁、依两国领土内的冰凌地下势力以及尹钥斥候。雾都城内约计困有三十余万尹国士兵,和五万钥国残余势力。至于冰凌在雾都的实力,则仍未探察清楚。

8月2日,雾都本就储备不多的粮草水源逐渐短缺,雾都城内反尹子恒的声势日渐浩大。甚至有不少尹国将士率众叛变投降,但都于兵变前被秘密斩杀。萧逸飞利用冰凌势力,终通过重重关卡,向尹国传递求援信息。

9月,雾都城内粮草断绝,饿殍死尸铺街,城内兵将已无再战之力,只待破城。卫聆风却于此时放缓了攻城的节奏。9月12日,尹国援兵突破银川边境防线赶来救主,却在淮河主流受阻。卫聆风不知如何从我留给他的战略中演绎而出,让人捉了几百只云雀,饿其一日一夜。在尹国援兵到达淮河长桥时,命人放飞口衔火种的云雀,飞入粮草辎重间。是时,天虽不再炎热,却渐趋干燥,火借风势,席卷天地,哀嚎之声响遍淮河。最终,大桥断裂,多数兵士都跌落湍急的淮河主流中,被冲了个四散。侥幸逃生的几批人马,也被一旁埋伏的祁军尽皆降服,无路可逃。9月13日凌晨,大火终于熄灭,尹国近四十万的援军,几乎全军覆没。

天和1262元年9月22日,尹子恒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猫捉老鼠式的羞辱,出城投降,却又暴起发难,岂料卫聆风早有准备,伏兵尽出,尹子恒与尹国几百人被十万精兵团团围住,生死不由己,雾都简单被夺。

混战未起,尹子恒听信尹天雪的话,欲要擒杀同在战场的我,威胁卫聆风,以求侥幸逃脱。却被在我身边寸步未离的步杀,一刀斩杀。其刀之烈,其势之强,让所见之人,无不心生凛然,不敢逾越半步。连感慨这一国之君,竟如此窝囊地死在战地,也一时忘记了。

当时,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尹国、钥国、两代君王,竟都死在一个人之手,这是何等的骇然?是以,当有人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时,除了感叹命运的神奇外,步杀这个名字,更是成为了天和大陆不朽的战神传奇,甚至是一种禁忌,一种……强大到人神共骇的禁忌。

只是,第二天,潜伏在尹国的斥候便传来一代名妓苏婉柔自缢身死的消息,还是让人忍不住神伤遗憾。

尹子恒被杀,尹天雪被生擒。尹天雪在混战开始前便假扮成侍女模样,由印月保护下欲要突破重围,却被早已守株待兔的成忧拦阻,印月为保护尹天雪身死。

尹天雪性子倒也刚烈,在被成忧擒住时,就欲服毒自尽,成忧却仿佛早知道了她的伎俩,点穴,击昏,毫不犹豫地带走。我本想拦住他,却被他冷冷地回绝说:“皇上指明要生擒这个人。”

短短三个月不到,卫聆风和祈然几乎歼灭了钥国和尹国所有的精锐。虽然到此刻为止仍未找到萧逸飞,可是,也足够让天和大陆所有人对这两个年轻的统帅,望之生畏,闻声胆寒。

事实上,萧逸飞没能在卫聆风孤立无援的时候彻底困死他,就已经输了整个战局了。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旦让卫聆风脱出了那桎梏他的牢笼,再加上祈然和依国的援助,其势便如出闸的猛虎,潜水的蛟龙,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天下再无人能湮其锋。

三阵杀降,第二阵,尹子恒,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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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梦(七周年修订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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