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推波助澜(2)

第112章 推波助澜(2)

第112章推波助澜(2)

水底万籁无声,只能凭触觉活动,循此水道迅速深进,没过多久,便有两道水闸出现在渠道中,前方隐约能见微光,说明距离出口并不太远。宿英加速上前,发现闸门上设有两对封锁机关,竟是楚国水军专用的双龙绞。水底光线极暗,唯有凭触觉摸索判断,想要破解封锁几不可能,换作常人早已无功而返。但宿英对各种机关的了解已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不过片刻,只听咔的一声微响,一道机关转开。

饶是如此,水肺中空气已消耗大半,聂七随即运掌推开闸门,宿英紧接着处理第二道机关。

这次所用的时间要比上次短了许多,随着手底机关破开,宿英不由深吸一口气,骇然发现水肺中空气已荡然无存。

聂七在闸门上一个借力,拖着他迅速向出口游去。

水道霍然拓宽,两人先后浮上水面,都是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大口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方才恢复过来,发现所处位置离晶台水榭已近在咫尺,而四面莲开万朵,正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前方岸上幽廊曲折,云阁晶莹,盏盏银丝风灯迤逦点缀,衬托出君府恍若天阙的美景。

一轮淡月,当空斜照,当初皇非曾与子娆饮酒对谈的水榭幽幽沐浴在月下,一片空灵皎洁,静谧中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腥风血雨,更像是一方清绝绮丽的仙境。

这里是少原君府唯一没有守卫巡逻的地方,只因哪怕是绝顶高手,也没可能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进到这深入内湖的核心重地,若非这条水道,宿英二人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到。

此时波影浮沉,通透的晶台在水中闪着清莹的微光,含夕正坐在临水一侧,独自看着天上弦月,轻轻一声叹息。

“子昊哥哥,真的是你害死了王兄和王嫂吗?”含夕喃喃自语,“我从来没见皇非这么生气,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有子娆姐姐,不知彦翎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不相信……”

她突然站起来,吓了宿英和聂七一跳,连忙悄悄沉入水中。

含夕却未发现湖中有人,一直沿晶台向前走去。聂七浮了一浮道:“怎样?想办法把她带出去。”

若是直接动手,恐怕很难不惊动他人,这水榭看似四下平静,却必有暗哨存在,否则皇非怎会放心令含夕独留此处。宿英回忆曾经见过的筑造图,低声道:“若我没记错,从这里往下,很可能便是君府造兵场。毁掉这地下密处,对君府必然造成不小的打击,我们亦可趁乱劫人。”说着一拉聂七,重新潜入水底,只见一道石壁笔直而下,宿英摸索一番,示意聂七附耳去听,便有阵阵金铁交击的声音透过水声隐约传来,证明他的推测没错。

此时在水底,亦可看到晶台四方连接湖岸的浮桥机关,宿英进一步摸清情况后,两人在背开含夕的暗处冒出头来。宿英道:“帮我把风,很快就好。”说着从水靠下摸出一包密封的油纸,托离水面,开始摆弄。

聂七扫了眼四周,探头过去,“这是干什么?”

宿英一边忙着一边解释道:“只要在下面石壁几处固定地方穿开小孔,石壁便会受力整块崩塌,湖水倒灌进造兵场中,还不毁它个干干净净?造兵场和楚宫密道相通,若能造成更大的破坏,那便再理想不过。”

聂七见他每设机关,皆是匪夷所思,用这几块银色亮铁,竟可将厚逾数寸的石壁洞穿,方知为何九公主定要趁大婚之夜将此人救出君府,亦难怪皇非数度欲杀宿英,却又留手至今。此时宿英小心收好手中东西,转身又没入湖中。

聂七随后而来,在宿英指挥下助他以特殊的方式将银块分散固定在造兵场外壁,石壁上很快冒出一串串细小的水泡,宿英挥了挥手,示意聂七一起离开,顺便动手破坏沉在水下的浮桥机关,变故发生时便可断援兵之路。

不料刚刚动手,湖心机关突然开始转动,两处浮桥自水底徐徐升起。

二人心呼不巧,只见浮桥升上水面数寸,对岸灯火比方才亮了一倍不止,看那阵势,竟是少原君回府了。

含夕快步向浮桥跑去。对面波潮涌荡,并无侍从跟随,皇非独自一人踏桥而来。宿英与聂七来不及离开,唯有沉在桥底,将铜管伸上水面维持呼吸,幸好少原君府尚未以晶石筑桥,否则两人立时便要无所遁形。

含夕在桥上停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看着皇非走到近前,问道:“怎样,子娆姐姐她……”

皇非声音似乎异样地冰冷,却又像有某种肆暗的情绪掩埋在幽黑与冷冽之下,如湖底潜流,暗潮纵横,“我已将她尸身带回,三日后为少原君夫人发丧。”

含夕“啊”地退了一步,道:“你……你亲自确定过了?”

皇非回答,“是。”

一字掷下,不但含夕,水底两人亦是一震,呼吸微微加重。皇非立有所觉,忽地眼神一变,喝道:“什么人,滚出来!”身形似无所动,却闪电般向后移去,一道掌风击向两人藏身位置。

湖水压力陡增,劲气破浪而至,宿英二人方才已知不妙,却没想到皇非出掌之快,竟是如此骇人。

轰的一声巨响,湖水溅上半空,桥下两人几乎同时呕血。便在这时,湖底突然跟着传来剧烈的震荡,数声闷响过后,一片惊天水光爆起,足有数丈之高。

在此冲击之下,湖水猛地向上涌起,力道之大,竟将整条浮桥托上半空。这固定浮桥的机关方才被宿英松动了两处,一端顿时断开,直向空中甩去,桥上莫说是含夕,就连皇非都也无法保持平衡。

湖水漫天落下,整个内湖忽然像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吸引,卷起惊涛骇浪,湖心慢慢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宿英知道造兵场的石壁彻底被毁,湖水正向地下狂涌而去,一旦冲毁关键的支撑,整个少原君府都可能随时崩塌,造兵场中所有机关兵器,亦将毁于一旦。

聂七早有防备,便在浮桥震断的瞬间,将失控落水的含夕一把拖向湖底。宿英及时送来水肺,两人在旋涡卷来之前挟着含夕,拼尽全力,急速向出水口游去。

自夕林湖一端冒出水面,宿英与聂七皆是精疲力竭,两人托着昏迷过去的含夕,千辛万苦爬上湖岸。

一个时辰后,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驶出城外,丝毫无人察觉,对楚国至关重要的含夕公主已被悄悄带离楚都。

冥衣楼暗部护送他们避开沿途守军,绕路沅水回到西山寺时,已是月沉星暗,天色将明。两人意外发现寺中多了支人马,十余名束甲战士佩剑肃立,单看其站姿气势,便知都曾经过特殊而严格的训练,每个人臂上皆有相同的标记,表明他们乃是来自赫连武馆,现下效命于西山大营的高手。

相隔数步,九夷族与冥衣楼部属亦分立对侧,显而易见正是谈判的局面。商容见宿英与聂七带了含夕平安回来,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一阵笑声传来。

室门大开。

叔孙亦陪了一人起身,“侯爷辛苦了,请让末将代主上送客。”

赫连羿人对座上恭行一礼,“如此,臣不多扰主上休息,先行告退。”一名身形高瘦、身披银甲的年轻男子跟随其后退出,乃是赫连闻人之子,目前西山大营的统帅赫连啸。

三人步出室外,正遇上宿英聂七。赫连羿人一眼看到昏迷不醒的含夕,目光微微一闪,掠过难掩的惊诧。

“如今皇非手上已没了与侯爷相较的筹码,侯爷该当完全放心了吧。”叔孙亦微笑说道。赫连羿人哈哈笑道:“未能留住宿先生,当真是皇非一大损失!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偏劳先生,还望先生莫要推辞!”言下之意甚是亲近,虽正陷身困境,却仍不失老谋深算权臣之态。

昔日后风国灭,兵围皓山,火烧剑庐,赫连羿人身为主战统帅,所率正是这支西山精锐,宿英与其有亡国杀师之恨,此时乍见对方,冷冷相看,双拳不由收紧。

赫连啸目露精光,抽身侧前一步,手压剑柄,气氛顿时生异。恰在此刻,室中东帝温冷的话语突然传来,“可是聂七和宿英回来了?”

“我送侯爷一程,侯爷请!”叔孙亦适时插入,对聂七使了个眼色。赫连羿人现在要靠帝都与皇非对抗,自不会去开罪宿英,笑意不改地道声“辛苦”,便随叔孙亦离去。聂七急着有事禀报主上,拖了宿英先行入内。

室中仍燃着灯火,微光倾照,与窗外冷冽的晨曦交错,落上淡倦的眉目,清逸的白衣。聂七将含夕小心放下,与宿英双双跪禀,“主上,属下已将含夕公主带回。”

不知是否因连日劳神过度,昨天又在妙音湖以玉箫操动灵阵,以致真元受损,子昊此时只觉异常疲惫,纵然静心调息亦无法缓解那种昏沉之感。而自从入夜以来,心中一直便有异样的感觉频频闪现,与毒性伺机发作不同,心绪不时的波动,无端令人生出阵阵烦躁不安。

方才约谈赫连羿人尚勉强支撑,此时心神微松,这感觉便愈发强烈,子昊微微蹙了眉心,面前被聂七点了穴道的含夕正兀自昏睡,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往日精灵的俏目,眉心却多一丝轻愁,令那桃花般的面容上平添几分叫人怜惜的柔弱。

子昊派人潜入楚都将她带回,除了打乱皇非部署,更因上阳宫中有太多疑虑必要从她这里求证,当下扶着卧榻起身,谁料刚站起来,忽觉心头生出一阵悸痛,仿佛突然被人用手抓住,几乎连呼吸都要扼断。

他手底一紧稳住身子,意识瞬间模糊,便在此时,听到聂七跪在灯下,低头闷声回禀,“属下从君府得到消息,皇非已将九公主尸身带回府中,三日后,将以少原君夫人的名义为公主发丧。”

闻者无不一惊,子昊猛地抬起头来,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聂七目露悲痛,“回主上,我们无意中听到皇非与含夕公主的对话,他今日亲自去确定了公主的死讯。”

离司抢上一步,不能置信地摇头,“不可能,聂七,你一定是听错了!公主怎么会……”话未说完,便见主人身子晃了一晃,不及伸手去扶,子昊已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心头之痛,若遭雷殛,子昊薄唇紧抿,握着灵石串珠的右手压在榻上不断颤抖,冰凉得没有一丝热度。

且兰离他甚近,赶在离司之前将他扶住,察觉他周身真气紊乱至极,几有走火入魔之兆,亦感到他似乎正以玄通心法尽力压制着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

灵石之光纷乱不休,子昊蓦地抬袖一震,将她和离司拂退开去,吃力地道:“你们……都出去。”

“主上!”

“主上!”

“这消息未必真切,我们立刻派人去查!”且兰见他神情不对,急急上前劝道。

子昊闭一闭目,复又睁开,面色更见苍白,“出去!”

众人无奈,只得先行退出。商容与叔孙亦已在外听到消息,皆知此事对于帝都乃是莫大的变数,更加无比担心,失去作为王位继承者的九公主,倘若东帝再出意外,那九域立刻便会化作血腥战场,何人称王,何人图霸,生死灭国,上演更加惨烈的争逐与杀伐。

将明未明的黑暗,沉沉压在天际,一望无边,帝都与九夷族一众核心人物皆是焦虑难安,却无人敢造次入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离司守在门前,抬头看清来人,不由意外叫道:“苏公子!”

苏陵接到调兵入楚的命令后立刻起程,因不放心主上安全,交由靳无余率军,自己则与墨烆先一步赶来。

离司仿若见到救星,急忙道:“苏公子,主上他……”苏陵方才已听且兰说了事情变故,对她点了点头,行至近前抬手一掠衣襟,跪下道:“苏陵求见主上。”

室内一时没有声息,苏陵等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再道:“主上,苏陵有要事求见,这便斗胆入内了。”

言罢举手,但尚未触到室门,那门便向内打开,听到东帝淡哑的声音,“进来。”

苏陵起身而入,随后合上室门,只见主上独坐榻前,室中灯火早已燃尽,些许晨光自窗间悄然泻入,停留在那一幅无尘白衣之畔,仿佛是畏于幽暗中身影寂冷的气息,不敢再靠近一分。

苏陵习惯于主上身边的清静,此刻却因那双淡淡看来的眼睛而觉心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仿若一片冥域之海,没有惊浪,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分毫情绪的波动,唯有一片冷漠消沉万物,透露出隐隐森郁的寒意。

苏陵在光影边缘停下脚步,低声道:“主上,苏陵来得迟了,还请主上……多加保重。”

子昊轻轻闭目,淡淡开口,“朕没事,大军如今何在?”

苏陵道:“臣与墨烆先行到此,靳无余率洗马谷五万兵马,明日便可全部入楚。”

“好。”子昊点头,话语仍是极淡,甚至无法掩饰气息的虚弱,“你暂时接手一切事务,朕要闭关两日。转告赫连羿人,要他立刻集军备战。”

苏陵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主上是否当真要扶植赫连羿人?如此楚国怕将陷入难以收拾的四分五裂,此人不足为用,反成大碍。”

子昊似乎笑了一笑,笑容无声亦无形,他缓缓站起身来,修削的身影遮暗了光阴,而他的脸色冷冽如霜,“苏陵,三日之后,朕要整个楚国从九域版图之上彻底消失。”

苏陵一惊抬头。

只听一声细微轻响,子昊手中握着的白玉瓷瓶骤然迸裂,鲜血沿着袖口浸透晨光,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一缕缕赤热的痛楚,一点点飞溅的碎刃,惊裂乾坤,血染江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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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醉玲珑》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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