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下)》(5)

第十七章《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下)》(5)

突破封锁

1.“苔尔芬”号

克莱德河昔日平静的河面如今(1812年)被嘈杂的机器声打破。这条名为“慧星号”的船只时速达6000米,定期往返于格拉斯哥和格勒谋克之间。从这以后,克莱德河面上热闹非凡,许多过往船只来往其上。居住在大的商业城市的人一定特别熟悉蒸汽船只在航海史上的这段故事。

在1862年12月3日,格拉斯哥的大街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有船主、商贩、手工作坊主、工人、水手、妇女、儿童。他们直奔凯尔万船坞。凯尔万船坞归属托德和麦克·格莱葛瑞,是一座大型造船厂。格莱葛瑞这个姓氏充分显示了过去的高地人的后代。高地人是以工业家著称的,而以前古老的部落的子孙多沦落为工人。

这个大型造船厂坐落在克莱德河右岸,离城也就几十米距离,来此的人很多,以至于岸边码头、商店房顶都站满了人。河面上的小艇也纵横交叉,拥挤不堪。左岸的戈旺高地也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可实际上人们争先恐后想一睹风采的并非一个隆重恢宏的场面而只不过是简单的船舶下水仪式而已。格拉斯哥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苔尔芬”号(就是这艘由托德和麦克·格莱葛瑞造船厂建造的船只),也与其他船只雷同,只不过稍有差别,它是一艘1500吨级的大型钢船,性能及各项技术指标都很高。

发动机由朗斯菲尔德车间锻造,耐高压,能达五百马力的强大功率。两个双螺旋桨分别安装在船尾舵柱的两侧,在发动机的带动下高速运转——这是迪德式德米瓦尔系统的全新运用,它不仅使船只获得较快的速度,而且还使船只在需要时可以把速度提高到最大值。船体的吃水深度也不大。行家们并没有自欺欺人,他们不无道理地指出该船只适合于中等水深的河道里。就算把这些看作“苔尔芬”号的独特性能,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为何人群蜂涌而至。说到底,“苔尔芬”号与别的船只毫无二致,同时也不是它身上包含着新的科学含量,更不是史无前例的,是一艘再普通不过的大型钢船。

开船操作的时间定在涨起的潮水落下去的那一时刻。木槌敲在垫在平板龙骨下的楔子上,飘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乐音。一阵颤栗闪过庞大的船身,尽管船身只升起一点,但在人们眼里船体正在剧烈摇动并开始下滑,不大一会儿,它就脱离了涂抹着厚厚一层油脂的滑道,进入克莱德河。顿时,水面上烟雾笼罩,只看得见浓重的白色蒸气正盘旋着升空。船尾在与河岸猛烈撞击以后,随即出现在巨浪顶。

试航圆满成功。“苔尔芬”号平静地荡漾在碧波里,它就像鱼儿回到大海的怀抱,悠闲自得。两岸欢声雷动,人们欢呼雀跃,为试航成功鼓掌欢呼。

“苔尔芬”号得到人们异乎寻常的关注的原因,可能是那些心绪激动的围观者借以表达他们的似火热情吧。这艘船究竟什么地方激起群众这般不同寻常的兴趣?答案只能是人们对它即将驶往何地茫然无知。没人知道它出海的确切意图。问问周围的人,得到的答案必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这让人大吃一惊,但并不足以为怪。

据说,“苔尔芬”号此行与美国大陆上厮杀正酣的那场残酷的战争有关。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至于这是艘私掠船、运输船还是南部联军或北军的舰船,这就不得而知了。

“哦!哦!”一个人嚷着,一口咬定“苔尔芬”号是为南部联军造的。

“呸!呸!呸!”另一个人也叫喊着,赌咒发誓说再快的船只,也不可能靠近美洲大陆沿岸海域。

就在这样彼此争论着的人群中,对这事最有发言权的要属于格拉斯哥的万桑·普雷费尔和科商行的合作伙伴与他们的亲信至交。

万桑·普雷费尔和科商行是这座城内极负盛名的大商号,有着雄厚实力,是本城一个古老而倍受尊崇的家族所创,他们的先祖多巴科老爷修建了本城最漂亮繁华的城区。《联合法令》颁布后,这些头脑精明的商人看准时机成立了格拉斯哥最早的一批商行,经营维尼吉亚和马里兰的烟草。一个新兴的商业中心,就在此时产生。格拉斯哥也很快发展成一个工业和制造业中心。许多新兴产业,也迅速发展起来,这样就使格拉斯哥更加繁华起来。

现今的普雷费尔家族像他们的先祖一样,投身于最富风险的交易中,支持英国的商业发展。老板万桑·普雷费尔,50岁左右,虽然野心勃勃,但基本上还是务实求上进的,他的血管里流着纯净的船主的血液。除了生意上的事能使他惊慌失措以外,别的事很难使他动容,同时他也是个忠厚、正直的人。但是,建造并武装“苔尔芬”号这个设想并不是他首先提出的,而是他侄子吉姆斯·普雷费尔的主意。吉姆斯·普雷费尔是位30岁的美男子,享有“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商队中的最勇敢的船长”之美誉。

这天,坐在东蒂恩咖啡屋里,吉姆斯·普雷费尔怒气冲冲地看完美国报纸,把一项风险很大的计划告诉了叔叔。

“万桑叔叔,”他冷不防地说道,“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就可以净赚200万!”

“拿什么去赌?”万桑叔叔问道。

“一艘满载货物的船只。”

“没别的?”

“当然少不了船长和船员,但这并不包括在内。”

“等等看吧。”万桑叔叔含糊其词地回答道。

“这一切再清楚不过了,”吉姆斯·普雷费尔接着说道,“您不是看过了《论坛报》、《纽约先驱报》、《泰晤士报》、《里乞蒙调查》还有《美国评论》吗?”

“不错,早已看过多遍,这有什么?”万桑叔叔反问道。

“您跟我一样认为美国这场战争还会打很久吗?”

“是的。”

“您清楚这场战争令英国,特别是格拉斯哥蒙受多大的经济损失吗?”

“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我们的普雷费尔和科商行是首当其冲的。”万桑叔叔答道。

“对。”年轻船长表示赞同。

“为了这事我终日痛苦不堪,甚至不敢想象这场战争会给我们的生意造成多大灾难。这并不是说普雷费尔和科商号实力不够强大,而是它的一些生意伙伴会因为这场战争解散、破产,导致我们的重大经济损失。啊!这伙美国佬,不管他们是拥护奴隶制还是废除奴隶制,都给我统统见鬼去吧!这些可恶的东西!”

这番言论就人道主义而言,是颇偏的,而站在商业角度来看又是无可非议的。格拉斯哥市场上棉花匮乏,而大量的棉花都是从美国进口来的。“棉花饥荒”日益严重,成千上万的工人为此沦落靠乞讨、施舍度日。格拉斯哥拥有25000台机动棉纺机,美国内战爆发前,每天可纺棉625万米,即每年五亿镑棉纱。通过这些数字不难看出,格拉斯哥的棉花市场几乎因这场战争而完全停顿,从而对城市工业造成巨大的冲击。随时都有公司破产倒闭,所有工厂被迫暂停生产,工人们挣扎在饥饿线上。

吉姆斯·普雷费尔就是目睹了这一景象才下定决心采取这个计划的。

“我要去寻找棉花,解除这种局面。”他说,“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运回棉花。”

但因为他与万桑叔叔一样身为商人,所以他决定以商品交换的方式来达成买卖。

“万桑叔叔,这就是我的想法。”吉姆斯说道。

“等等看吧,吉姆斯。”万桑先生又一次这样回答道。

“事情很简单,我们只需建造一艘容积大、航行快的船只。”

“这倒可以。”

“船上满载军需品、粮食及衣物。”

“这也没问题。”

“我负责指挥,途中尽量避免与北军遭遇。我要突破南部港口的封锁线。”

“你向物资紧缺的南军高价出售这些货物。”叔叔说道。

“我会满载棉花胜利返航……”

“他们会毫不吝啬地用棉花塞满你的船舱。”

“恰如您说的,万桑叔叔,您认为可行吗?”

“还不错,你打算亲自出马?”

“是的,但得有艘好船。”

“这你不用操心。船员呢?”

“哦!这个也很好办。我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精通航海即可。我们此行不是与北军正面冲突,而是要远远地避开他们。”

“必须这样做。”万桑叔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好了,吉姆斯,告诉我你打算驶往美国海岸的哪一处?”

“从这起航,叔叔,已经有船只突破了新奥尔良、维明顿和萨瓦拉的封锁。我呢,计划沿这条航线一直朝前驶向查理斯顿。除了‘百慕达’号,还没有英国船只驶进过那片水域。我要做驶过这片水域的第一艘英国船只,如果我的船吃水浅的话,我们可以去的地方,北军船只将无可奈何。”

“查理斯顿的棉花简直泛滥成灾了。当地人别无他法,只有烧掉。”万桑叔叔又说。

“事实确像您所说的那样,再加上那座城现在已变成一座孤城,急需我们运去的物资,博勒加尔将军会令我们满意的。”

“太棒了,侄儿!你何时出发?”

“但时间须定在半年后,因为我必须借助漫长冬夜的掩护,这样,此次航程会更顺利些。”

“放手干吧,侄儿。”

“谢谢您的支持,叔叔。”

“一言为定。”

“千万别声张?”

“千万别声张!”

“苔尔芬”号航船就产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它在五个月后始建成功。

2.起航

“苔尔芬”号航船的现状令人满意,设备运转良好,无异常现象。船上的帆缆索具早已预备齐全,稍加调整即可使用。高悬三个纵帆的桅杆不过是奢侈的摆设,同时也为迷糊北军之用。事实上并不能指望船只靠扬帆破浪逃开北军,主要还是靠船舱里的功率强劲的发动机。这种设计完全合乎情理。

“苔尔芬”号航船究竟怎么样,这要在12月末,克莱德河的试航上见分晓。新船乘风破浪,遨游在广阔的水面上。测程仪测出其时速为17000米。这个时速在英、美、法的航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因而,“苔尔芬”号即使和最快的船只赛跑,也一定能把它们远远地抛在后面。

吉姆斯把装货的时间定在了12月25日,到了那天,“苔尔芬”号停驻在格拉斯哥桥下边的码头,巨大的码头上衣物、武器及军需品堆积如山,它们很快被搬运到船舱里。这些货物无疑暴露了此行的神秘的目的。对此吉姆斯也无能为力,再加上此行甚急,英国水域并没有发现美国巡洋舰的影踪。到时还要招募船员,怎么可以对此永久地保持缄默呢?招募船员,却不告诉他们航行的目的地,这恐怕很难办到。更重要的是此行要冒生命危险。

一般说来,当人会有性命之忧时,总喜欢事先知道为什么及怎样,但是这种危险的前景并没吓倒人。不仅雇佣的船员薪水很高,而且每人还可分到红利。因此水手们闻讯而至,其中不乏好手。吉姆斯·普雷费尔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最终经过精心、严格的选拔,有30名优秀水手有幸成为这次行动的成员。

虽然起航日期是1月3日,但早在这以前“苔尔芬”号已整装待发,货舱里军需品、食物装得满满的,煤舱里也贮满了煤。什么也无法挽留住它的出海。

1月2日这天,船长站在船顶,威严的目光最后扫视了一遍他的船只。这时,舷门口出现一个人,他要求见吉姆斯·普雷费尔。一个水手把他带到艉楼。

此人身材魁梧、宽肩、面色红润,尽管表情呆痴,但仍无法掩饰住他细敏的心思、乐天派的性格。乍看上去,他对航海似乎是个外行,上船以后东瞅瞅西看看,不像一个经常在船上混的人。可是,他注视着帆缆索具,像水手那样晃荡着身子,又似乎是个经验丰富的水手。

他径直来到船长面前站住,盯着他,说道:“您是吉姆斯·普雷费尔船长吗?”

“是我。”船长答道,“你找我有何贵干?”

“想在您这儿做事。”

“船员已满员了,我们不缺人手。”

“哦!正相反,多一个人并不会碍您的事,何况我还有用。”

“你这么想?”吉姆斯·普雷费尔紧紧地盯着这个人,反问道。

“当然。”水手答道。

“你是谁?”船长问。

“您放心,我不过是个粗野的水手,一个强壮的家伙,一个快活的人。我的双臂结实有力,完全能胜任船上的工作。”

“但除了‘苔尔芬’号还有别的船只,除了吉姆斯·普雷费尔还有别的船长。为什么你偏偏选择这里呢?”

“因为我只愿意为‘苔尔芬’号效力,只服从吉姆斯·普雷费尔船长的命令。”

“可我不需要你。”

“可您总用得着壮汉。为了证明我确实有劲,就让您手下三四个最强壮的水手与我比试比试,上吧!”

“请别多心!”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你叫什么?”

“克伦科斯顿,先生。”

吉姆斯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壮汉,的确,以外观上看,这个壮汉确像他所说的那样,神情显得坦诚、真挚。

“你去过哪些地方?”普雷费尔问他。

“各处都转了转。”

“你知道‘苔尔芬’号去那边干什么吗?”

“知道,这正是吸引我来此的地方。”

“很好。如果再不收留你,那将是个很大的遗憾,去找大副马修先生登记一下吧。”

说完,吉姆斯·普雷费尔满心以为这个水手会离开,跑到船头上去,但他错了,克伦科斯顿站着没动。

“嗯,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船长责问道。

“听见了。”水手应道,“但我还有事要说。”

“啊!你真烦人,”吉姆斯不耐烦地说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

“我不会烦你太久,”克伦科斯顿回答道,“只两句话,我告诉你,我有一个侄儿。”

“你那个侄儿可有位英俊的叔叔。”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

“不错。”克伦科斯顿回答道。

“你有完没完?”船长显得极不耐烦。

“事情是这样的:既然您要了叔叔,那也得捎带上侄儿。”

“天!岂有此理!”

“对!这是规矩,叔叔和侄儿必须在一起。”

“你侄儿?”

“一个15岁的男孩,目前还在见习。但他信心十足,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水手。”

“哦,克伦科斯顿大叔,”吉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你把‘苔尔芬’号当成了什么?培养少年水手的学校吗?”

“别这么小看他,”克伦科斯顿接口道,“他将来有可能成为像纳尔逊富兰克林式的著名人物。”

“也许吧!朋友,”吉姆斯·普雷费尔答道,“你这个人很对我的胃口。把你的侄儿带来吧,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做叔叔的你不是自称的那个大力士,那你就要小心了。去吧,一小时后回来。”

没等普雷费尔说完,克伦科斯顿就向他敬了礼,转身回去了,一个小时过后,他和侄儿出现在船上。这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脸色白皙,身子柔柔弱弱,看上去怯生生的,可没有他叔叔的那般体格和意志。克伦科斯顿甚至还温言相待,让他不必害怕。

“走吧,”他说,“大胆点儿!不必害怕!船快开了。”

“哎!”年轻人答道,“愿上帝保佑我们。”

当天,克伦科斯顿和约翰·史蒂格斯叔侄俩加入了“苔尔芬”号。

1月3日清早五点,“苔尔芬”号发动机遽然响起,船旋动的蒸汽缓缓升空。出发的时刻到了。

送行的人群静静地在黑夜里站着,默默地注视着令人敬佩的航船。万桑·普雷费尔紧紧地拥抱住吉姆斯船长,就像古罗马时代送别亲人上战场一样。他气度不凡,落在侄儿脸上的两个响亮的吻显示出一个不倦的灵魂。

“去吧,吉姆斯,”他对年轻船长说道,“早去早回,千万记住,要充分发挥你的优势。高价售出低价买进,叔叔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这句话是从《怎样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上引用的,话音一落,叔侄做告别分手,所有送行的人都上岸了。

这时,克伦科斯顿和约翰·史蒂格斯紧靠着站在舷楼上,叔叔兴奋地对侄儿说:“太好了!太好了!两小时后我们就在海上了,我想象中的旅行就是这样开始的。”

小水手只是紧握克伦科斯顿的手,没说话。

吉姆斯·普雷费尔正在下达起航前的最后命令。

“有压力吗?”他问大副。

“没有,船长。”马修答道。

“很好,解开缆索。”

他的命令马上被执行。“苔尔芬”号启程了。它穿过众多的船只,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只留下响彻云霄的欢送声。

此时,“苔尔芬”号航船正驶于克莱德河纵深处,克莱德河可说是人类辛勤劳动创造出的奇迹。六十年来,挖泥机不停地挖、铲,致使河道深达15法尺,河窝也增加了三倍。“苔尔芬”号离码头越来越远,已看不清码头上村庄的桅杆和高大的建筑。锤子、斧头的叮当声也越来越微弱,渐不可闻。

船驶至巴尔蒂克村,只见岸上农舍、别墅鳞次栉比,与工厂毗邻而居。“苔尔芬”号减缓马力,慢慢航行在河堤间的狭窄水道里。其实对一条可通航的河道来说,宽度并不是第一要求,主要要求航道比较深。轮船由苏格兰最优秀的水手驾驶,穿过漂漂荡荡的浮标,抛下挂着信号灯的石柱和沙丘,昂头前进。它驶过朗弗朱镇,缓缓驶到布林港湾前(沿布林港往里走,可到达连接爱丁堡和格拉斯哥西城的运河口),这时克莱德河面也陡然变宽。

高有四百法尺的敦巴顿城堡逐渐出现在人们眼前,而且还可以看见格拉斯哥的船只,再下去就到了克莱德河的入海口,河水从这里的海湾流入北方运河里。“苔尔芬”号感受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的气息。驶出海口,它沿着风景如画的阿兰岛海岸航行。

“苔尔芬”号继续向前,船长另派小船把领航员送回漂浮在海面上的小帆船后,一声令下,“苔尔芬”号取道一般船舶都不走的爱尔兰北部海道,不久,最后一片陆地也消失不见了。眼前是苍茫一片碧海。

3.海上

“苔尔芬”号上的水手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经验丰富的海上雄鹰。这些人不但意志坚定。而且他们都具有商人的投机心理,他们抛开荣誉,追逐财富。

“苔尔芬”号果然不负重望,的确是一只令人满意的船,航行很快,不久就驶出英国水域。悬挂着英国国旗的“苔尔芬”号,任何北方海军都无权进攻。它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冲破了海上封锁,开足马力全速前进。

船上始终高度警戒着,无论天气多么冷,必须派一个水手爬在高高的桅杆上,检查一下远方地平线上是否有船只追来。夜幕降临时,吉姆斯船长认真地嘱咐大副。

“不要让值班海员呆的时间过久。”他说道,“天冷,加上时间长,他们也会心不在焉,这样会出现疏漏。多派几个人换换班。”

“好的,船长。”马修答道。

“对了,让那个壮汉去,他不是自许视力好吗?让他值早班,早晨有雾,这样比较合适。出现什么新情况,马上通知我。”

说完,吉姆斯·普雷费尔返回船舱。马修先生遵照船长安排把克伦科斯顿叫来。

“明早6点,”他说道,“你去前桅帆舵柄处的观察台。”

“遵命,大副先生,”克伦科斯顿答道。可马修还没转背,他嘴里便哼哼唧唧地不知在抱怨些什么,末了,终于吼出声来:“什么见鬼的前桅帆的舵轮?”

这时他侄儿来找他。

“怎么了,克伦科斯顿?”他问。

“怎么了?没什么!没什么!”克伦科斯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这条鬼船像刚从河里爬出来的落水狗似的摇来晃去,搞得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不是滋味。”

“可怜的人!”小水手叹道,感激地望着克伦科斯顿。

“我这个年纪竟然会晕船!真可恶!”老水手又说,“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美好起来的!可是还有什么前桅帆的舱柄,什么东西,想起来就心烦……”

“亲爱的克伦科斯顿,都是我拖累了你。”

“有您还有他。”老水手说,“别再提那事了,约翰。相信上帝会帮助我们的。”

说完,两人回到船舱。老水手看着侄儿躺在狭小的床铺上安静地进入了梦乡后,他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早晨6点,克伦科斯顿起床去换岗。他登上甲板,大副命令他爬上桅杆,小心警戒注意观察。

水手听了,愣了一下,然后好像做了什么决定,径直向船尾走去。

“喂,你到底去哪儿?”马修责问他。

“去值班呀。”克伦科斯顿答道。

“我叫你去前桅帆的舵轮。”马修有点怒了。

“是啊!我就是去那里。”水手镇定地答道,继续朝艉楼走去。

“你在开什么玩笑?”马修不耐烦地说,“你去后桅找前桅帆的舵柄,简直就像个伦敦东区人听不懂叫他编根短绳还是打个结。你究竟在哪艘船上干过,朋友?是挂前桅帆的桅杆,傻瓜,挂前桅帆的桅杆!”

其他水手听了大副这番话,转身又看了看克伦科斯顿一脸的窘样,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老水手回转身,走到艏楼上。

“呃,”他望着桅杆,清晨的浓雾把船遮得严严实实的,桅杆顶消失在一片白雾中,“要我爬上去?”

“对,”马修说道,“快点!北军的船就快追上来了,而圣巴特克这个懒鬼还没到位。你到底上不上?”

克伦科斯顿看了看,什么也没说,费劲地爬上舷墙,又抓住索梯,动作笨拙无比,既不知怎么用脚又不知如何用手,好不容易爬到了桅楼,他没有轻盈地荡过去,反而呆呆地站着,死命地抓住绳索不放,好像晕船。马修看到他那幅德性,简直惊呆了。气都不打一处出,只好喝令他马上下来。

“这家伙好像不是一个水手,”他对水手长说道,“吉森,去搜搜他的口袋。”

水手长马上跑去船舱。

这时,克伦科斯顿正小心地往下爬,没注意一脚踩空,他赶紧抓住一截动索,却不料其尾端松开了,结果,他“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你怎么这样笨,虚伪的家伙!”马修劈头盖脸地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你究竟是谁?你混到船上来干什么?哦!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是个健壮的水手。你连前桅后桅都分不清,还是个水手!等着瞧,咱们需要好好谈谈。”

克伦科斯顿没说话,默默地承受着这一通责骂。这时水手长回来了。

“这就是我在这个乡巴佬的口袋里找到的:一个装着信的可疑的包。”他告诉大副。

“拿来!”马修命令着,“这些信贴着美国北方的邮票!‘哈里伯尔特先生,波士顿!’一个废奴分子!一个北方佬!……混蛋!你这个奸细!你混进来想出卖我们!慌什么!这下你可玩完了,你会尝到九尾猫的利爪的滋味!水手长,派人通知船长。你们给我看守这家伙。”

水手们七手八脚地把克伦科斯顿缚了起来,相反克伦斯科顿没有反抗,也没有言语。不一会儿,吉姆斯·普雷费尔从船舱里出来,来到艏楼。马修马上向他禀告了这一意外发现。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吉姆斯·普雷费尔勉强忍住怒火,责问道。

“没有。”克伦科斯顿答道。

“你混到我的船上究竟有何企图?”

“什么也没有。”

“你在期待着找什么?”

“什么都不期待。”

“你是什么人?难道真如信件证明的那样,你是美国人?”

克伦科斯顿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笑了笑。

“水手长,给我打五十鞭,直到他开口。”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够你受吧,克伦科斯顿?”

“走着瞧。”老水手说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们两个,去。”水手长指着两个水手命令道。

接到命令,两个健壮的水手走上前去,剥掉克伦科斯顿的衣服,举起可怕的鞭子,正要抽打克伦科斯顿的时候,突然,小水手约翰·史蒂格斯脸色刹白,惊慌失措地冲上甲板。

“住手,我有话说,船长。”他喊道。

“哦!侄儿!”吉姆斯·普雷费尔似有所思。

“船长,”小水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道,“克伦科斯顿不愿意说出他的苦衷,我会代替他说。不错,他是美国人,我也是,我们两人都坚决反对奴隶制,但绝不是奸细、卧底,绝不是想把‘苔尔芬’出卖给北方盟军。”

“那你们来此有何贵干?”船长厉声质问,一边仔细地注视着这个男孩。

约翰先是犹豫了片刻,然后以坚定的语气说道:“船长,有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人讲。”

吉姆斯在小水手说这些话时,又重新、仔细地注视着他,眼前的小水手皮肤白净,声音悦耳动听,白皙纤巧的双手刚刚染成茶褐色,一双大眼睛充满神采,但其中不乏温柔的情感。看到这一切,船长脑海中灵光一闪。当约翰说出要求后,普雷费尔转头看了看克伦科斯顿,后者耸了耸肩,他又疑惑地看着小男孩,约翰躲闪着他的目光,他只说了句:“跟我来。”

约翰·史蒂格斯随他来到艉楼,吉姆斯·普雷费尔推开舱门,对紧张得面色泛白的年轻人说道:“请进,小姐。”

约翰听他这么一叫,脸刷地一下变红了,两粒泪珠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请放心,小姐,我不会难为您的。”吉姆斯·普雷费尔放柔了声音,“但请您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到我的船上来?”

年轻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难作决定,但见船长毫无恶意,便鼓起勇气,准备据实以告。

“船长,”她说道,“实际上我想搭乘您的船去查理斯顿找家父。但由于所有水、陆上的通道均被北军所控制,我无法通过,此时听人说你此去正是到达查理斯顿港口。因此,我上了您的船,先生,我事先没征得您的同意,请原谅。但如果我直接向您提出这个要求,您必然会拒绝我的。”

“当然。”吉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所以,我只好瞒着您了。”姑娘坚定地说。

船长抱着双臂,在舱里走来走去。

“您叫什么?”他停住脚步。

“詹妮·哈里伯尔特。”

“但据从克伦科斯顿那里搜到的信件上看,您父亲不是在波士顿吗?”

“是的,先生。”

“在美国南北两方打得正激烈的时候,一个北方人却为何跑到南部的城市去?”

“船长,事情是这样的,在南北双方交火,北方节节败退之际,家父正在查理斯顿。由于他极力宣扬废除残酷的奴隶制,招致南方拥护奴隶制分子的忌恨。勒内加尔将军恼羞成怒,竟下令逮捕了家父,把他投入了监牢。恰恰那时我住在英国亲戚家,不幸得很,亲戚也去了。因此,除了我家最忠实的仆人克伦科斯顿外,我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孤寂无助之际,我下决心再去找父亲。”

“哈里伯尔特先生以前是干什么的?”吉姆斯·普雷费尔问。

“他是位正直忠诚的记者,”詹妮自豪地说,“他是《论坛报》最受尊敬的一名主编,他是勇敢捍卫黑人权益的斗士。”

“一个典型的激进分子!”船长激动地嚷起来,“就是那些以废除奴隶制为借口,在国内点燃战火,使人民流血,使国家变为一片焦土的人!”

“船长,”詹妮·哈里伯尔特脸色苍白,反驳道,“你不要侮辱家父!请您牢牢记住,即便我是一孤身女子,也要坚决捍卫父亲的名誉!”

年轻女子的话使这位年轻船长恼火羞愧,但终于忍住没有发火而走向舱门。

“水手长。”他喊道。

水手长应声而至。

“这个船舱以后属于詹妮·哈里伯尔特小姐,”他说道,“在艉楼给我准备一张吊床。好了,就这样吧。”

水手长听到船长称这个小男孩为“小姐”,愣了愣没有动。吉姆斯·普雷费尔示意他退出去。

“小姐,现在您在自己家了。”

年轻船长说完转身快步离去了。

4.克伦科斯顿的诡计

很快,全船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不时有人去问克伦科斯顿,这时克伦科斯顿早已被放了下来,他神情欢快。

“九尾猫,真是漂亮的小东西。特别是它那天鹅绒般的爪子。”克伦科斯顿开玩笑地说。

克伦科斯顿被放下来后,他马上回到船舱,把一个小箱子拿去交给詹妮小姐。詹尼小姐脱去男装,恢复了女儿身。但她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不到甲板上去了。

至于克伦科斯顿,经盘问,他只当过骑兵,从没当过水手,对船上那套一窍不通,因此,人们只得让他到一边歇着去。

“苔尔芬”号驾着长风继续畅游在大西洋上。詹妮小姐隐匿的身份被揭穿的第二日,吉姆斯·普雷费尔疾步走过艉楼。他实在不想再见到姑娘,与她旧话重提。

克伦科斯顿近日总在船上散步之时跟着他,并看出他对船长这个职务比较满意。很明显,老骑兵想与船长聊聊,他执拗地盯着吉姆斯,终于惹得船长心烦意乱。

“喂,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吉姆斯·普雷费尔朝着美国人吼着,“你阴魂不散地在我身边打转!到底有完没完?”

“抱歉,船长,”美国人眨巴着眼睛,“我有话说。”

“你有话说?”

“嗯!不错,我想告诉您我的感觉,您实质上是位正直勇敢的年轻人。”

“为什么是实质上?”

“实质上是,表面上也是。”

“你没必要恭维我。”

“这不是恭维。希望您能坚持到底。”

“坚持什么到底?”

“您的使命。”

“啊!我要履行什么使命?”

“很显然,您收留了我们,并且还把最好的舱房让给詹妮小姐住,这些都表明您是个正直的人,但好人应做到底,您的事情还没完。”

“什么!还没完!”吉姆斯叫起来。他被克伦科斯顿的话气坏了。

“当然没完,”美国人答道,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她父亲还在那边坐牢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应该救出她父亲。”

“救出哈里伯尔特小姐的父亲?”

“不错,他是位高尚的人,一个勇敢的公民!完全值得为他冒险。”

“克伦科斯顿大叔,”吉姆斯·普雷费尔皱起了眉头,“你似乎很会说笑话,但请记住:我没心情开玩笑。”

“您误会了,船长,”美国人辩解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说的事您可能起先会觉得很荒唐,但您仔细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您别无选择。”

“怎么,难道我必须救出哈里伯尔特先生?”

“不错,您可以请求勒内加尔将军释放他,相信将军不会拒绝您的要求的。”

“如果他拒绝呢?”

“那时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南军鼻子底下劫走他。”克伦科斯顿平静地说道。

“那样的话,我不仅要躲避北军的追逐,突破查理斯顿的海上封锁,而且还得领教南军炮火的轰炸,这一切只为了一个我素昧平生不识的家伙,一个我讨厌的废奴分子,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却不上前线像其他人一样抛洒鲜血的蹩脚文人!”吉姆斯怒气冲冲地吼叫着。

“对!可能还会挨一炮!”克伦科斯顿接着说道。

“克伦科斯顿大叔,”吉姆斯·普雷费尔警告他,“请当心,别再向我提这件事了,否则,我就把你关进货舱里。教你学会管住你的舌头。”

说完,船长叫美国人马上离开,后者嘟囔着走开。

“嘿,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我一定会再说的,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实际上,吉姆斯船长是违心说了这番话的,首先他不拥护奴隶制,但同时也不愿把废奴问题扩大化、严重化,对美国南方八州脱离美国,船长也认为是无可非议的,不应强制。实际也不是这样,他恨美国北方人,仅此而已。他恨他们,因为他们脱离了英国这个大家庭,漂洋过海来到异地,他——吉姆斯·普雷费尔,因而支持南部联军,任何一个真正的英国人都不会认为他做错了。这就是我们这位“苔尔芬”号船长的政治观点。特别是这场美国内战让他个人非常恼火,他痛恨发动这场战争的人。因此,大家也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克伦科斯顿向他提出解救一名废奴分子,背叛他想与之合作的南部联邦。

可是,克伦科斯顿的话始终缠绕着她。他把它们抛得远远的,可过会儿它们又盘旋在脑海中。次日,当詹妮小姐在甲板上溜达时,他几乎不敢正视她。

她真是漂亮极了。只见詹妮小姐一头漂亮的金发,眼睛里闪烁着智慧、温柔的光芒,完全能吸引一位30岁的年轻男人的目光。但她的存在令吉姆斯心怀愧疚。他感受得到,这位漂亮姑娘的灵魂由于痛苦不幸的磨炼而显得更加高大无私。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沉默意味着拒绝帮助她实现她强烈的心愿。詹妮小姐既没有主动寻找吉姆斯·普雷费尔帮忙,也没有刻意避开他。开始几天里,他们很少搭话,哈里伯尔特小姐平常很少走出舱门,要是克伦科斯顿没有用计的话,恐怕两人会永远僵持下去。詹妮小姐决不会与“苔尔芬”号船长讲话的。

克伦科斯顿是一位合格的仆人,他对主人忠诚、热忱。他勇敢、充满活力,同时深谙人情世故。有目共睹的是:他思考问题有自己的方式,他对事件持有一种独特的哲学观点,他极少悲观失望,哪怕陷入最令人沮丧的处境中,他也能从容地脱身而出。

在搭救他主人的这件事里,这个美国人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利用“苔尔芬”号及船长本人达到这一目的,然后返回英国。这就是全部计划。而詹妮小姐只一心想和父亲重聚,陪他分担牢狱之灾。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人试图拉拢吉姆斯·普雷费尔,就像大家刚刚看到的那样,他主动出击,轮番轰炸,可射手并没有缴械投降,反而更加顽抗。

“必须想一个办法促使船长与詹妮小姐接触,否则什么都干不了,得使他俩开口说话,讨论,甚至争吵,互相谈心。要让吉姆斯·普雷费尔主动要求承担此事,一定能做到。”他思忖着。

可当他看见两个年轻人互相回避对方时,又不禁犯愁了。

“必须想个法子。”他想。

就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他急冲冲地跑进詹妮小姐的舱房。

“好消息,好消息!”他嚷着,“您根本想不到船长向我说什么了。哦,真是位可敬的年轻人!”

“他说什么了?”詹妮急切地问道。

“他说他要搭救哈里伯尔特先生,把您父亲从南军手中解救出来,并带他回英国。”

“真的?”詹妮激动地问。

“千真万确,小姐。这个吉姆斯·普雷费尔是多好的人啊!英国人总是这样:要么太好,要么太坏!啊!他真让我感动,我愿为他赴汤蹈火,即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听到克伦科斯顿的话,詹妮欣喜若狂。救出父亲!她从来不敢奢望!“苔尔芬”号的船长竟愿意为她拿船只和船员的生命去涉险!

她马上离开舱室,准备向这位可敬的吉姆斯船长当面致谢,去向吉姆斯·普雷费尔表达内心汹涌澎湃的激情。

“太好了,好极了,”美国人低语着,“太顺利了,看来离成功不远了!”

吉姆斯·普雷费尔正在艉楼上来回巡视。他看到姑娘眼里噙着泪水向他走过来,感到很意外。

“谢谢,先生,谢谢您的心意,我真不敢指望一个外国人像您那样!真是太感谢了。”

“先生,您愿意为我出生入死,甚至不惜牺牲您的利益!您已经做了太多了,您热情地接纳了我,而这,我实在无权享受……”詹妮又说道。

“请原谅,詹妮小姐,不必这样。”吉姆斯答道,“坦白地讲,我实在不懂您在说什么。我所做的,任何一位有教养的男士都会为女士做到。”

“普雷费尔先生,”詹妮接口道,“别再隐瞒了。克伦科斯顿全都告诉我了。”

“啊!”船长诧异地说,“克伦科斯顿全都告诉您了?那我更不明白您为何离开舱房,跑来对我说这些话……”

年轻船长说着,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粗暴地拒绝了美国人的大胆建议。可詹妮没让他再作解释——这对他未尝不是件幸事。

詹妮打断他的话,说:

“吉姆斯先生,请接受我真挚的谢意吧,原本我不敢奢望您出手帮助,我只是希望搭您的船到达查理斯顿去陪我父亲坐牢,就已感激不尽了。没想到您竟然这般讲义气,愿意搭救家父出狱,既然您愿意全力营救他,那么请您接受我深深的感激之情,请让我把手递给您吧!”

吉姆斯被这年轻姑娘弄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咬紧了嘴唇,迟迟没有伸出手。他明白克伦科斯顿把他“卷进”这一事件中,逼得他无路可退。他不愿意因冒风险搭救哈里伯尔特先生而给自己惹祸上身。但他又怎能忍心浇灭姑娘满腔的希望?怎么能抗拒她伸出的友谊之手?怎样狠心看到她感激的泪花变成痛苦的眼泪?

想到此,年轻人含混其辞地应付着,他既想保持行动上的自由又不愿以后被承诺束缚。

“詹妮小姐,”他说,“请放心,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的。”

他握住詹妮的小手。但他一接触到那只温柔的手掌,就觉得自己坚硬的心融化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用什么言语表达他的感受,他结结巴巴地:“小姐……詹妮小姐……为您……”

克伦科斯顿躲在一旁,偷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兴奋地搓着手,做着鬼脸,不停地说:“成功了!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为把吉姆斯·普雷费尔从窘境中解救出来。他快步走向艉楼。

“喂!值班长!怎么了?”他喊着。

“有什么发现?”马修接着问。

“上风处有船!”

吉姆斯·普雷费尔闻言马上冲向后桅。

5.易洛魁号发射的炮弹和詹妮小姐的说服这是“苔尔芬”号自入海以来,第一次遭遇到船只。

“苔尔芬”号此时正位于西经56度43分,北纬32度15分,即它整个航程的五分之三处。其时海上雾气四起,视觉度极低,既有利于“苔尔芬”号的前行,也有利于敌方船只跟踪、追击以至于造成如此之近,才发现来船。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当船只被发现时,它在“苔尔芬”号上风处仅3海里。

吉姆斯·普雷费尔小心、迅速地爬上舵柄,在晨曦中清楚地望见一艘北军的大型巡航艇正全速行驶。它朝“苔尔芬”号开过来,意图拦截“苔尔芬”号。

船长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爬下来,令人找来大副。

“马修先生,”他问,“您有什么看法?”

“船长,我想这艘北军海船怀疑上我们了。”

“事实上,这条船的国籍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吉姆斯说,“您看。”

此时,对面的船上传来一声炮鸣,又见美国北方联邦的星条旗沿着斜帆桁冉冉升起。

“他们叫我们也升旗,”马修说道,“好吧,升旗。这没什么。”

“升旗又有什么用?”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他们不会看见我们的旗而放我们过去的,国旗保护不了我们,那伙人还是会来拜访的。别理他们,继续前进。”

“我们得开快点儿,”马修又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曾在利物浦附近见过这艘巡航艇,它在那儿监督船只的建造。船尾栏杆的板上不是写着“易洛魁”吗,对,一定是这样的,我保证!”

“这是艘好船吗?”

“它是联邦海军里最好的一艘。”

“船上有几门炮?”

“八门。”

“哦!”

“船长,千万要提高警惕,小心应付。”马修严肃地说,“这八门大炮中,其中两门能调转炮口,六十口径的大炮安置在船尾的艏楼上,一百口径的那门放在甲板上,两门可都是线膛。”

“哦!我知道!”吉姆斯·普雷费尔惊叫,“这是帕鲁特大炮,射程远达三千多米。”

“是的,甚至更远,船长。”

“别管它有几门大炮,也不用管射程有多远,我们要依靠自己,应充分相信我们的实力,相信我们的‘苔尔芬’,我们就跟‘易洛魁’比试一下。听我命令,全速前进。”

大副向技师下达了船长的命令,不久,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

这些征兆令巡航艇极为恼火,以为它发出信号命令后“苔尔芬”号能马上停下来。但吉姆斯·普雷费尔依旧我行我素,“苔尔芬”号扬长而去。

“好了,看看‘易洛魁’的反应吧!这可是个机会,让它试试它的一百口径大炮到底能射多远。全速前进!”他又一次吩咐道。

“等着吧!它立即就会狠狠地回敬我们。”马修接着说。

船长回到艉楼,看见哈里伯尔特小姐正安静地坐在船栏边。

“詹妮小姐,”他说,“您看到上风处的巡航艇了吧,我们很可能会遭到它的攻击,炮弹就要落下来,请允许我陪您回舱。”

“非常感谢,普雷费尔先生,”姑娘看着年轻人,回答道,“我并不怕大炮。”

“小姐,尽管敌船离我们还远,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哦!船长先生,您放心,这一切并不能使我屈服。”

“您很勇敢,詹妮小姐。”

“谢谢,普雷费尔先生,请允许我陪在您身边。”

“我无法拒绝,哈里伯尔特小姐。”船长回答着,一边钦佩地注视着面前这位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年轻女子。

船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巡航艇的舷墙外喷出一股白烟,一梭圆标——圆锥形的弹丸高速旋转着,速度快得骇人,简直就像拼命地想嵌进空气中,它气势汹汹地朝“苔尔芬”号扑过来,炮弹的前进速度相对自身的旋转要慢些,所以更容易看清楚,因为从线膛射出的炮弹不如从光滑的炮膛中射出的快。

弹丸行至离“苔尔芬”号20英寻处,开始下斜,它轻轻地掠过海面,溅起一串水花,又蹦起来,向前急跃,从“苔尔芬”号上面飞过去,撞断了前桅帆横桁的右舷,又行了30英寻,才掉进海里。

“太好了!”吉姆斯·普雷费尔高兴地嚷起来,“我们胜利了!胜利了!好样的!”

“是的,我们成功了。”马修说道。

“哦,真是精彩绝伦的场面,”克伦科斯顿说着,他抱着双臂神态漠然地注视着这场海战,“我们的朋友送给我们的竟是这等大炮!”

“哦,是你?”詹姆斯·普雷费尔上下打量着他。

“是我,船长。”美国人泰然自如地回答着,“我来看看这些勇敢的战士如何作战,说实话,他们真不错,真不错!”

船长正要开口指责美国人,这时,第二枚炮弹飞来,从船尾的右弦穿过,落入大海。

“好极了!”船长高声说道,“我们已领先两局了。喂,你的朋友们可不怎么样,克伦科斯顿大叔?”

“我又没说什么,”美国人回敬他,“平生第一次,这让我感到庆幸。”

第三枚远不如前二枚,不到10分钟,“苔尔芬”号就驶出了巡洋艇的射程范围。

“啊!大副,看看我们的‘苔尔芬’多棒,无与伦比,是最优秀的,同时也是航速最快的。现在吩咐下去,烧旺船尾的火,不必再白白浪费我们的燃料。”

“您指挥的真是条好船!”哈里伯尔特小姐告诉年轻船长。

“是的,詹妮小姐,勇敢的‘苔尔芬’号时速为17海里呢。天黑前,我们一定能甩掉这艘北军海船。”

事实正如吉姆斯所料,在太阳还没落山时,就已完全看不到“易洛魁”号的影子了。

由于这一事件使吉姆斯船长对哈里伯尔特小姐的印象大有改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地对她,而且还常常与之热情地交谈。他发现詹妮是个聪明伶俐、有头脑的姑娘,她性格平和、坚定,说话直截了当(典型的美国式的坦诚),对一切事物很有见地,热情洋溢地抒发着内心的情感。詹妮小姐已逐渐步入年轻船长的心里,她热爱祖国,热烈地拥护建立合众国的伟大构想。她满怀激情地评点美国南北战争,任何别的女子都不可能像她这样。

很多次,她的质问令吉姆斯·普雷费尔哑口无言。詹妮还经常抨击商人们的观点,一点儿不留情面。吉姆斯起初还经常驳斥她。在南北内战上,吉姆斯与詹妮背道而驰,他支持南方分裂分子,他认为,既然大家按自愿原则联合起来,同样也有权自愿地分离开。在这点上,詹妮毫不妥协。她指出,废除奴隶制是这场战争的首要目标,它体现了人道主义的精神,它是非政治的产物。

吉姆斯被问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再说,在与詹妮的讨论中,他主要充当听众。与其说他是沉迷于詹妮小姐动听的嗓音中,倒不如说他屈服于她的慷慨陈词下。最后,他只得承认奴隶制问题的确是美国内战的核心问题,必须从根本上加以解决,结束野蛮时代遗留下来的这一残酷制度。

年轻船长首先是一个生意人,政治倾向比较含糊,在这位迷人的女伴的循循善诱下,他完全舍弃了自己原来的观点,转而附和詹妮的说辞。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姑娘的矛头最后直接指向生意场。这就牵涉到“苔尔芬”号为南军提供军需品以换取棉花的这场交易。

“吉姆斯先生,”一天,哈里伯尔特小姐对他说,“是的,我对您深怀感激之情,但我仍然要直言相告。您是位勇敢的海员,能干的商人,普雷费尔和科商行一向声誉很好。但现在,它却丧失立场,从事一项有损其声誉的买卖。”

“你说什么?你说普雷费尔和科商行无权去做这样一项生意!”吉姆斯叫起来。

“对,它没有权利!它向背叛合法政府的叛军提供军需品,这就等于提供武器,支持一场非正义的事业。”

“詹妮小姐,这涉及到南北双方的政治问题,我不想同您争论这是不是南方联盟的权利问题,”船长回答道,“但我只告诉您一句话:我是商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关心我商行的利益。我到处寻找机会赚钱。”

“这正是应该遣责的地方,詹姆斯先生。”姑娘又说。

“詹妮小姐,您这次太过分了,我无法承认……”

“不,我所说的完全是正确的,您应该好好想想,您现在正在进行什么性质的买卖,应不应该做,对此,您应负的责任。我想,在这点上,您会像在其他事情上一样认为我所言不差。”

吉姆斯·普雷费尔听得头昏脑涨。他离开了詹妮,为自己无力驳斥感到非常恼火。他像个孩子一样,赌完气,过了半个钟头,至多不过一小时,又回到那位奇特的姑娘身边。而詹妮带着和煦的笑容,又向他灌输着一篇篇的大道理。

总之,不管“苔尔芬”号的船长承不承认,他在自己的船上不再是毫无拘束了。他不再是船上“仅次于上帝的人”了。

克伦科斯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知道吉姆斯一定会倾全力去救詹妮的父亲。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拿“苔尔芬”号船上的货物及全体船员的生命涉险,甚至可能招致他尊敬的万桑叔叔的咒骂。

6.沙利文岛的航道

“苔尔芬”号又连续行驶了10天,终于来到了恐怖的百慕大群岛,此处须小心谨慎,特别要提防暴风雨的袭击。

这场风暴声势骇人。吉姆斯·普雷费尔曾一度努力把船停靠在梅恩兰岛(这是百慕大群岛中的一个岛屿,英军在岛上设有哨所)以暂避风暴。这场意外事故真令人懊恼。但幸运的是“苔尔芬”号安然无恙,风暴平息后,它又扬帆朝美国海岸驶去。

在暴风雨无情地袭击“苔尔芬”号航船时,姑娘表现出的勇气和冷静让他钦佩不已。从始至终她没有离开船长半步,与他一同对抗暴风雨。吉姆斯深深明白,一种深沉的爱像潮水般涌来,不可遏制地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是的,”他自忖着,“这位勇敢的女子就是船上的女主人!她让我如此着迷。我感到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万桑叔叔知道了会怎么说?我敢肯定,即使詹妮叫我把这船该死的走私货扔进大海里,我也会照办不误。”

幸运的是詹妮没有进一步让他做出痛苦的选择。可是年轻的船长已掉进情网,不可救药了。克伦科斯顿对船长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高兴得简直忘乎所以手舞足蹈。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他不停地自语着,“再过一个星期,主人就会平平安安地住进‘苔尔芬’号最好的舱房。”

至于詹妮小姐,她察觉到了年轻船长对她的感情吗?她也爱上了船长吗?无论吉姆斯·普雷费尔还是旁观者,都无从得知。姑娘的态度完全是深受美国式教育的结果,她的秘密深藏心底让人无从琢磨。

就在年轻船长对姑娘的爱日益高涨时,“苔尔芬”号也同样快速地驶向查理斯顿港。

在1月13日9点,克伦科斯顿突然发现十海里外有一个黑点儿,他仔细看了又看,大叫起来:“查理斯顿的灯塔!”

灯塔耸立在莫里斯岛上,离海平面有140法尺。如果“苔尔芬”号是夜晚到达的话,它早几个小时就被看见了,因为灯塔发出的光远达14海里。

既然“苔尔芬”号所处的方位已经明确,吉姆斯·普雷费尔只需完成一件事情:决定从哪条水道入港。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说,“3小时后,我们就能安全靠岸。”

查理斯顿位于长6海里、宽4海里的一个三角港湾里面,又称查理斯顿港,位置险要。狭窄的入口夹在两岛之间,北边是沙利文岛,南边是毛里岛。那时,毛里岛被北军控制,吉穆尔将军下令在岛上修筑了炮台,以扼制这片水域。相反,沙利文岛掌握在南军手中,他们守在穆尔特鲁要塞里严密地监视着入口。因此,“苔尔芬”号决定利用这个有利条件,沿北方的沙利文岛行驶,避开毛里岛上的炮火。

有五条水道直通三角湾,即沙利文岛航道、北方航道、奥弗洛航道、主航道及劳富德航道。外来船只除非有高超的技术,且吃水深度要不足7尺,一般说来都不走劳富德水道。而北方航道和奥弗洛航道又途经北军炮台。眼下最可能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主航道,因为容易确定方位,但是吉姆斯必须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幸好他对这个海湾很熟悉,现在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完全进入主航道。

驶进峡口,不但需要丰富的航海经验,而且需要准确地掌握“苔尔芬”号各项技术性能。

这时,查理斯顿水域里出现了两艘北军大型驱逐舰。马修很快发现了它们,并报告了吉姆斯。

“他们会查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他说道。

“嗯,不必理睬他们,”船长答道,“他们只会白费心机。”

说话间,北方驱逐舰已靠近“苔尔芬”,“苔尔芬”开大马力,与它保持射程范围之外的距离。同时为了争取时间,蒙蔽敌人,吉姆斯·普雷费尔命令船只驶向西南角。两艘北军海船的确以为“苔尔芬”号慌不择路,想驶进莫里岛水域。岛上的大炮正等着它,只需一炮就能炸翻那艘英国船。于是,它们任由“苔尔芬”号朝西南方行驶,远远地看着它,不再加紧驱赶。

一小时里,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吉姆斯·普雷费尔为进一步欺骗驱逐舰,早就下令放开滑阀的活塞。只以小马力行驶。但是烟囱里冒出的浓烟却让对方认为在蓄积能量,准备高速行驶。

“等一会儿让他们瞧瞧我们怎么溜出他们的手掌心,他们定会大吃一惊!”吉姆斯·普雷费尔不无得意地说道。

当“苔尔芬”离莫里岛越来越近,以至于能够看清北军的军舰大炮时,船长才断然灵活地调转船头向北方驶去,把两艘巡洋舰抛在上风处二海里远的海面。对方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拼命追赶,但为时已晚。“苔尔芬”全速行驶,很快就把巡洋舰甩得老远,驶近北部海岸。巡洋舰开了几炮,也只不过寻求一种心理平衡做做样子而已。

上午11时,轮船沿沙利文岛航行,由于船体吃水较浅,它在狭窄的航道也能全速前进。此时它已脱离险境,因为这片浅海平均水深不足11尺,没有一艘北军巡洋舰敢冒险跟进去。

“喂,不会还有比进来更难的了吧?”克伦科斯顿问道。

“哦!哦!克伦科斯顿大叔,”吉姆斯·普雷费尔回答道,“难的不是进来,而是怎样出去。”

“哦!”美国人说道,“我可不操心这点。有像‘苔尔芬’号这样的船,有吉姆斯·普雷费尔先生这样的船长,我们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

吉姆斯没有继续与他闲侃,而是拿起了望远镜,仔细审视航道。他面前摊放着各种详尽的海图,靠着这些地图,他得心应手地指挥着船只。

这时“苔尔芬”号已驶进沙利文岛附近的狭窄航道。

这时从莫里岛上射来几枚炮弹,但没击中。“苔尔芬”号继续朝原方向行驶,它经过沙利文岛边缘的穆尔特里维尔,进入了海湾。

一会儿,它又从桑特堡的左边经过,这座堡垒正好替它挡住了莫里岛上的炮火。

过了桑特堡,横卧在阿雪利河和科裴河间的查理斯顿就出现在眼前,它凌驾于一片水域之上。

“苔尔芬”继续前进,这时已绕过查理斯顿灯塔,英国国旗也早已升起,“苔尔芬”轻快地滑行在水面上。

船只把第四十个浮标抛在右弦后,驶进了港湾。哈里伯尔特小姐站在艉楼上,凝视着这座囚禁父亲的城市,不觉热泪盈眶。

最后,船长下令减慢船速,“苔尔芬”号沿着岬头的炮台行驶,不久,停靠在“北方商业码头”。

7.南军将领

“苔尔芬”的到来,引来查理斯顿市民议论纷纷,近段时间查理斯顿市民很少见到欧洲船只,更别说这么大型的航船。他们上前询问,在知晓了“苔尔芬”号此行的目的,以及它刚刚如何穿过沙利文岛水域密集的炮火时,特别是船舱里装的是他们急需的军用物资时,顿时出现一片热烈欢呼的动人场面。

吉姆斯·普雷费尔立即下船去见本城的军政长官博勒加尔将军,将军热情地接见了“苔尔芬”号的年轻船长,他把他当作大救星,因为吉姆斯运来了士兵急需的衣物和军用品。他们谈妥,将军会派若干人手帮助英国水手马上把货物卸上岸。

在离船之前,哈里伯尔特小姐千般叮嘱船长代为打听她父亲的消息。吉姆斯·普雷费尔也表示一定会倾全力完成此事。

“詹妮小姐,”他说,“这一点您放心,我会全力营救您父亲,希望此事不会太难,我今天就去拜见博勒加尔将军,但不会冒然提出释放哈里伯尔特先生的要求,我打算先了解清楚情况,看看采取哪种办法更为妥当。”

“可怜的父亲!”詹妮发出一声叹息,“他还不知道女儿就在眼前。我多么想扑进他的怀抱啊!”

“耐心地等待吧!詹妮小姐。您很快就能拥抱令尊了。请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会小心行动的。”

吉姆斯·普雷费尔把货物出售给将军,又谈妥低价收购大批量的棉花,这件事一完成,他便询问起城中战况。

“将军,您认为您们这方会获胜吗?”他问博勒加尔将军。

“我从不怀疑,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至于谈到查理斯顿目前的形势,我相信李将军的军队对它的围困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进一步说,那些可恶的废奴分子不会长久的,即便他们现在取得了一些胜利,占领了一些地方,但仍无济于事,他们无法在这里立足,胜利最终仍会属于我们。”

“您对您手下的士兵就完全放心?”船长又问,“您不担心这种围困会令军心动摇?”

“不担心!我不怕背叛。叛徒只会被无情地消灭掉。如果我抓到什么蛛丝马迹,查理斯顿城会血流成河。杰佛逊·大卫亲手把查理斯顿托付于我,您尽可放心,它绝对安全。”

“您这里有在押的北军战俘吗?包括一些废奴激进分子。”吉姆斯·普雷费尔问,他拐弯抹角说了大半天,就为了这句话。

“有,船长。”将军回答道,“查理斯顿打响了南北战争的第一枪,当时城内的废奴分子企图顽抗,结果被我们击败。于是,他们就成了战俘。”

“他们在城内行动自由吗?”

“曾经自由。后来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活动,他们的头领勾结围城的北军,出卖城内的机密。没办法,我只得把这伙危险分子关起来。一些人只能到城堡的平坡上放放风。他们非常顽固,只能枪毙才能解决问题。”

“什么!枪毙!”年轻船长叫起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先枪毙带头的,他实在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分子,任何说教对他都没用,只能处以极刑。”

“您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吉姆斯·普雷费尔装作毫不在意地问。

“是波士顿的一个记者,一个狂热的废奴分子,林肯的忠实信徒。”

“他叫什么名字?”

“贾纳唐·哈里伯尔特。”

“可怜的人!”吉姆斯不动声色地叹息道,“不管他干过什么,我还是忍不住为他惋惜。您认为他会被枪毙吗?”

“毫无疑问。”博勒加尔回答道,“这又有什么办法!战争就是战争。各为其主嘛。”

“说到底,这与我毫不相干。”船长说道,“再说,等执刑时,我早就不在城内了。”

“怎么,您打算离开吗?”

“是的,将军,只要棉花装上,我很快就会离开,将军您知道,出查理斯顿将比进查理斯顿更难,虽然说“苔尔芬”号是艘不错的船,它可以与北军的所有船只一决高下。但它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远程炸弹的袭击。一旦中炮,我的生意可就完蛋了。”

“别误会,船长,”博勒加尔将军辩解道,“我无意使您陷入那样的窘境。您是商人,您考虑的的确很有道理,换了是我,也会那样做。何况,逗留在查理斯顿也不是件好事。此地三天两头遭到北军的炮击,船只停泊在那里很不安全。您愿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但顺便打听一下:查理斯顿附近水域的北军海船的数量和实力如何?”

吉姆斯·普雷费尔把所知道的一一告诉了博勒加尔将军,然后告辞出来,一路上盘算着如何把情况说给詹妮。

“该怎么面对詹妮小姐呢?”他想着,“应该告诉她哈里伯尔特先生的处境很危险?还是别让她知道这重重危机为好?可怜的姑娘!”

他还没走出多远,克伦科斯顿就从后面追上了他。

“怎么样,船长?”

吉姆斯·普雷费尔盯着克伦科斯顿,美国人明白没有什么好消息。

“您见到了博勒加尔将军吗?”他又问道。

“见到了。”吉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他说什么了,船长?”

“好吧!克伦科斯顿,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一切,船长。”

“嗯!博勒加尔将军告诉我,你家主人一周后将被枪决。”

听到这个坏消息,换了别人,一定会暴跳如雷,或者悲痛欲绝。可美国人什么都没问,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只是说道:“啊!那又怎样!”

“天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吉姆斯·普雷费尔怒火起来,“我告诉你哈里伯尔特先生一周后就会被处决,你却说:那又怎样!”

“对,如果6天后他安然无恙地登上‘苔尔芬’号,如果7天后,‘苔尔芬’号已经漂洋过海了!”

“哦!……”吉姆斯紧握克伦科斯顿的手,“我明白了,克伦科斯顿,好样的,你真勇敢,我,即使遭到万桑叔叔的责骂,即使赔上满船棉花,我也在所不惜!”

“不必让什么人粉身碎骨,”美国人说道,“那只会让鱼儿捞便宜。重要的是救出哈里伯尔特先生。”

“可你知道这事很难办!”

“是吗?”克伦科斯顿似略有所思。

“要策划一次奇迹般的越狱事件。”

“对!”克伦科斯顿说道,“看守总有疏忽之时,我们就要抓住这一时机,救哈里伯尔特先生出狱。”

“你说得对,克伦科斯顿。”

“我总是对的。”

“但具体怎么做?先得制订个方案,然后谨慎行事。”

“我还没考虑成熟。”

“詹妮小姐怎么办?要是她知道父亲被判死刑,随时都可能被处死……”

“我们尽量保守秘密,不让她知道。”

“对,不让她知道。这于她,于我们都有好处。”

“哈里伯尔特先生关在哪里?”克伦科斯顿问。

“城堡。”吉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很好,现在咱们回船吧!”

“克伦科斯顿,对,回船!”

8.越狱

此时的詹妮正等待着船长,期盼船长带来好消息,正心急如焚时,船长和克伦科斯顿一先一后回来了。

船长和克伦科斯顿一唱一和。只告诉了詹妮她父亲的确被关在城堡里。他说他小心试探过博勒加尔将军,问他将如何处置那些战俘。将军看来还没什么打算,他谨言慎行,想看看局势如何发展再作计划。

“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就办成的,但詹妮小姐,请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甚至我个人生命。”

“谢谢,吉姆斯先生,你真是个好人。”詹妮满怀感激之情说道。听到姑娘的动听话语,吉姆斯·普雷费尔感觉到一颗心砰砰直跳。他靠近詹妮,饱含柔情的双目注视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就要向詹妮倾吐爱慕之情。这时,克伦科斯顿突然来了。

“事情还没了结,”他说,“现在还不是陶醉柔情的时候,过来,我们一起认真商量商量。”

“克伦科斯顿,你有办法了?”姑娘问。

“我早就想好了。”美国人答道。

“可行吗?”

“太好了,这主意太棒了,妙绝天下,我仿佛已看到哈里伯尔特先生正在向我微笑呢。”

克伦科斯顿说得那么自信,一点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叫人无法不相信那一定是个好主意。

“我们听你的,克伦科斯顿。”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

“很好,船长,您去求见博勒加尔将军,请他帮您个忙,他一定不会拒绝。”

“帮什么忙?”

“您告诉他,说您船上有个坏蛋,一个无赖,整个航程中他一直给您找麻烦。他煽动船员起来反对您,实在是个令人恶心的家伙。您请求他允许把此人暂时关押进城堡,等离开时再把他放出来,带回英国,送交法庭。”

“很好。”吉姆斯·普雷费尔微笑着说,“没问题,这个问题博勒加尔将军一定会效劳的。”

“我想也没问题。”美国人又说。

“可我还少件东西。”吉姆斯说道。

“什么?”

“那个坏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船长。”

“啊!你是多么勇敢,多么可敬啊!”詹妮大声叫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握住美国人粗糙的手掌。

“克伦科斯顿,干吧。”吉姆斯说,“我支持你,你的举动让我敬佩,有一点让我汗颜,那就是我不能代替你去。”

“大家各有分工,”克伦科斯顿回答道,“如果您替我,那您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而我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到时‘苔尔芬’号在南北两军的炮火夹攻下,离开查理斯顿,那时还得多多依靠您的指挥,您知道航海方面我是个门外汉。”

“好吧,克伦科斯顿,还有什么?”

“我进入城堡后——我对里面的环境很熟悉,知道该干什么,请放心,我不会有事。这段时间里,您只管往船上装棉花。”

“哦!现在生意一事,已退而求其次了,不能顾那么多了。”船长说道。

“不必这样!您的万桑叔叔会怎么想?我们可以感情和生意两头兼顾嘛。这样也以免别人疑心。但我们得加紧行动。六天时间您能准备好吗?”

“没问题。”

“好,让‘苔尔芬’号整装待发,22日那天准时起航。”

“放心吧,不会误事的。”

“您听好,1月22日晚,您挑几个最好的帮手驾舟到城边的‘白点’处等着。9点,哈里伯尔特先生和您的仆人会准时出现。”

“但您怎样使哈里伯尔特先生和您自己脱离险境?”

“这您就别管了。”

“那,什么时候把你关起来?”吉姆斯·普雷费尔问。

“就今天,您明白吧,我们已没有太多的时间,需要抓紧。”

“您需要黄金吗?可能在监狱里能派上用场。”

“用黄金去买看守!不行!这行不通,再说也没这个必要。看守可能既留下黄金,也不放走犯人,一举两得,不行!我有更好的办法。但是需要几美元。必要时可以买酒喝上两盅。”

“把看守灌醉。”

“不是,那根本行不通。我说了我有办法。您就别问了。”

“好吧,勇敢的克伦科斯顿。给你10美元。”

“你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当一回无赖了。”

“那就开始吧。”

“克伦科斯顿,”詹妮感动地说道,“克伦科斯顿,你真让我感动,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我倒承认,”美国人眉开眼笑地说,“哦!船长,另外还有一事。”

“什么事?”

“如果将军提议吊死那个家伙。——您知道,军人嘛,干事往往就这么直来直去。”

“那我该怎么办,克伦科斯顿?”

“您就说要先考虑一下再作决定。”

“好的,一切遵照你说的办。”

就在说话当天,克伦科斯顿五花大绑地被几个人押上岸,在博勒加尔将军的授意下,这个无赖很快就被关进了城堡的牢房里。

按照约定的那样,吉姆斯这边开始繁忙的卸货,查理斯顿市民也自愿加入了这一活动。他们或给水手帮帮忙,或对他们赞不绝口。这些勇敢的水手简直给捧上了天,南军对他们也恭恭敬敬的。但吉姆斯·普雷费尔丝毫不让他们有时间去理会美国人的敦敦殷勤。他督促他们加紧干活,显得有点儿亢奋,但水手们似乎没有怀疑什么。

卸货整整用去了三天。

1月18日,一捆捆的棉花开始装船了。尽管吉姆斯不再挂念此事,但普雷费尔和科商行这次廉价收购了查理斯顿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棉花,还是做了笔极为合算的买卖。

克伦科斯顿那边一时还没有传过信来。尽管詹妮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她很担心,坐卧不宁的神情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吉姆斯·普雷费尔没有办法只得好言劝慰她。

“我完全信任克伦科斯顿,”他对她说,“他侠肝义胆,再加上足智多谋,此事一定会成功的,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詹妮小姐。您完全可以放心。再过三天,令尊就会把您抱在怀中,请相信我。”

“啊!詹姆斯先生!”姑娘情绪激动地嚷起来,“我如何报答您们的一片赤诚?家父和我用什么偿还您们的恩情啊!”

“等我们返回英国后,我再告诉您吧!”年轻船长满有深意地回答道。

詹妮泪水盈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了。随后,她回到了卧舱。

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詹妮知道了她父亲的真实情况。她是从一名水手那听到这个消息的。头晚,一名信使冲破重重防线把里士满的批文送抵将军府,上面批准了判处贾纳唐·哈里伯尔特死刑的决定。时间定于次日清晨执行。全城都在传着这件事,“苔尔芬”号上的一名水手也听说了。他回到船上,把这个消息转告了吉姆斯船长。没想到哈里伯尔特小姐就在附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姑娘惨叫一声,晕倒在甲板上。吉姆斯·普雷费尔急忙把她抱回卧室,赶紧采取急救措施。

姑娘苏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了船长。吉姆斯手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她保持绝对安静。于是詹妮听话的一声没吱,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吉姆斯·普雷费尔凑到她耳边,轻声告诉她:“詹妮,两小时后,令尊就会平安回到您身边,如若不然,我拼上性命也会救出他!”

他离开艉楼,心中暗自盘算:“现在必须不惜一切救出他,哪怕为此牺牲我的生命,牺牲全船人的生命!”

关键的时候来到了。上午,“苔尔芬”号已装完棉花,贮藏舱里也蓄满了燃料煤,再过两小时,它就要起程了。詹姆斯·普雷费尔先命人把船驶出“北方贸易码头”,在锚地水域里航行。他准备在晚上9时潮水上涨时采取行动。

吉姆斯·普雷费尔离开詹妮后,看看时间刚好,便下令开始作出发前的准备,直到此时,这件事情只有他、克伦科斯顿和詹妮知道。但吉姆斯认为这个时候最好也让马修先生了解内情。他稍后叫来大副,告诉了他。

“既然这样,好吧,怎么做?”马修没有犹豫道。

“9点钟生火,烧得旺旺的。”

“是,船长。”

“用多爪锚把‘苔尔芬’号停泊在水面上,到时我们砍断缆索,即刻就能出发。”

“太好了。”

“在大桅杆顶端悬挂一盏航行灯。天黑,海上又起雾了,可别在返船途中迷了路。记住,从9点起,定时让人敲钟。”

“我们会照办的,船长。”

“放心吧,船长,误不了事的。”

“马修先生,现在马上派人备好小艇,派出六个最强壮的桨手。我即出发赴‘白点’。要注意照顾好詹妮小姐,马修先生。愿上帝保佑我们!”吉姆斯·普雷费尔又吩咐道。

“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副也说道。

马修按照船长的命令准备好了一个小艇,挑选了六个健壮的水手,燃起了炉灶。船长带领六个水手登上小艇离大船而去。

黑夜里,凉风习习。宽阔的锚地死一般的寂静,大海似乎也在半梦半醒之间,几点模糊的灯火时隐时现。吉姆斯·普雷费尔掌着舵,毅然驶向“白点”。这段航程大约有2海里。由于吉姆斯白天认真观测过这条航线,所以他现在能径直驶向查理斯顿城的岬角。

夜里8点,小艇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白点”。

离9点还有一小时,还不见克伦科斯顿的身影。只听见不远处炮台上的哨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吉姆斯·普雷费尔心急如焚,可时间似乎静止不前。

过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他急忙命令手下拿起船桨,做好离开的准备。他自己迎着脚步声走去。没多久,他遇到一队海岸巡逻兵,总共二十来人。吉姆斯从腰带上拔出手枪,以防万一。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巡逻兵队长朝他走过来,他发现了小艇,于是问吉姆斯:“这艘小艇是谁的?”

“是‘苔尔芬’号的。”船长答道。

“您是?……”

“吉姆斯·普雷费尔船长。”

“哦,是您,您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我是准备离开……我本来应该上路了……可是……”

“可是什么……?”队长追问道。

猛然间,吉姆斯想到了一个颇为合理的解释。

“我船上有个水手关在城堡里,说真的,我都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幸亏我想起来了,还算不晚,所以我派一些人来接他。”

“哦!那个坏蛋,怎么,您要把他带走?”

“是的。”

“其实哪儿都一样,他都逃不过被绞死的命运!”巡逻队长说道。颇为自己的俏皮话自得。

“应该是这样。”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但最好还是按规矩办事吧。”

“那好吧,船长,小心点儿。”

“请放心,既然我能进来,就能出去。”

说完,这队巡逻兵又巡逻去了。沙滩又回归平静。

吉姆斯又耐心地等,终于,约定的时间到了,吉姆斯提高警惕,忽然传来一个唿哨声,吉姆斯赶紧回复过去,过了不长时间,一个裹着件花格子呢大衣的人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四面张望着。吉姆斯赶紧迎了过去。

“哈里伯尔特先生吗?”

“是我。”那人回答道。

“啊,太好了!”吉姆斯·普雷费尔激动地叫起来,“快,快点儿,克伦科斯顿呢?”

“克伦科斯顿!”哈里伯尔特先生一愣,“您在说什么?”

“救您并把您带到这儿的就是您的仆人克伦科斯顿。”

“不对呀!跟我来的人是看守呀!”哈里伯尔特先生回答道。

“看守!”吉姆斯·普雷费尔惊叫起来。

他莫名其妙,顿时,一种不祥涌上吉姆斯心头。

“对,看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守!他在我的牢房里睡得像头死猪!”

“克伦科斯顿!你!是你!”哈里伯尔特先生激动地嚷起来。

“快别这样,主人,小心点儿!现在,赶快上船,上船。”

三人随即登上了小艇。

“出发”船长命令。

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迅速离开了码头。

9.腹背受敌

海上的雾似乎又加重了,但小艇依然努力飞速向前,吉姆斯·普雷费尔与哈里伯尔特呆在船尾,克伦科斯顿坐在船首。哈里伯尔特几次想问问克伦科斯顿,但克伦科斯顿告诉他回头再说。

小艇行进到了锚地水域里,克伦科斯顿认为可以谈谈了。他理解哈里伯尔特先生心里堆着无数问号。

“事情是这样的,主人,在趁看守给我送饭之际把他打晕,把他关进我的牢房,然后从他身上取来钥匙,乔装救了您,就这样,没别的了。”他说,“看守正躺在我的牢房里,他给我送晚饭时,我在他颈背和胃上狠狠给了两拳。还可以吧!我换上他的衣服,取了钥匙,找到您,在那些南军鼻子底下把您带出城堡。这再简单不过了。”

“我女儿呢?”哈里伯尔特先生问。

“她正在把我们送回英国的船上。”

“我女儿也在!”哈里伯尔特先生叫着,猛地站起来。

“别激动,主人!”克伦科斯顿阻止他,“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脱险了。”

夜里的浓雾使小艇只能缓缓而行,此时,也看不到“苔尔芬”号的航行灯,情况异常严重。

“情况如何,吉姆斯先生?”克伦科斯顿问。

“我们应该走了一海里半了,”船长答道,“克伦科斯顿,你怎么样?”

“什么都看不见。我视力还不错呢。哎!我们会到的!那边不会察觉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束焰火划破夜空,朵朵小花绽放在高空中。

“信号!”吉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

“可恶!”克伦科斯顿骂起来,“是在城堡方向,等等。”

第二响、第三响相继升空。几乎同时,小艇前方一海里处也亮起同样焰火。

“那是桑特堡,”克伦科斯顿说道,“是警告有人越狱了。全力划!事情暴露了。”

“快,加油,伙计们!”吉姆斯·普雷费尔大声鼓励着水手们,“那些焰火燃亮了前进的道路,‘苔尔芬’号在我们前方不到800法尺处。我听到了船上的钟声。加油!加油!五分钟后能到,每人奖20英镑。”

由于方向已确定,水手们鼓足了劲,把小艇划得飞快,众人精神高度紧张起来。查理斯顿城方向炮声隆隆。克伦科斯顿感觉到船头20英寸的地方闪过一个物体,料想是一枚炮弹吧。

“苔尔芬”号的钟声在前方恰是时机地又响起来,水手们奋力向前把船靠拢过去。

小艇马上被波浪冲走,吉姆斯·普雷费尔冲上艉楼。

“马修先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船长。”

“干得好,现在砍断缆绳,全速前进。”

不大一会儿,螺旋桨推动“苔尔芬”号驶往主航道,把桑特堡抛在身后。

“大副先生,”吉姆斯吩咐道,“我们不能走沙利文岛那边,那是南军炮火密集区,尽量靠右,舷侧避开北军的攻击。驾船的人可靠吗?”

“放心吧,船长。”

“把船上的灯火熄灭,尽量避免暴露目标。”

说话间,“苔尔芬”号正全速行驶着。但由于要靠右航行,船有时不得不被迫靠拢桑特堡。它离岸还不到半海里,这时,远方炮声大振,许多炮弹击中船前方水面,溅起万丈水花。

“太早了,一群笨蛋!”吉姆斯·普雷费尔哈哈大笑,“全速前进!我们必须冲出重围!”

突然一声炮响传来,船尾一枚弹丸尖叫着冲上来。

“太迟了,没用的家伙!”年轻船长吼叫着,声音如虎狼般地咆哮着。

克伦科斯顿正站在瞧楼顶上,他叫着:“又逃脱一炮。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摆脱掉南军了。”

“你认为我们不必顾虑桑特堡的进攻了?”吉姆斯问。

“当然。现在应该小心沙利文岛边的穆尔特里堡。但它仅仅有半分钟时间,如果它想逮住我们,就只能抓住时机,仔细瞄准吧。我们正在接近它。”

“好!穆尔特里堡的位置能使我们的船扬长直入主航道。开火呀!开火呀!”

话音刚落,炮声又起,仿佛在验证吉姆斯的话。空中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随后听到“苔尔芬”号上劈里啪拉的断裂声。

“糟了!”打中了,克伦科斯顿哀叹一声。

“马修先生,”船长喊着船头的大副,“怎么了?”

“船头的斜帆桁断了。”

“别管什么桁了!靠右!靠右!朝小岛驶去。”

“南军都是些混蛋!”克伦科斯顿叫起来,“我宁愿挨北军的炮弹,那还好受点!”

当时“苔尔芬”实际上还没脱险,因为就算当时莫里岛上过几个月后才安装那些可怕的大炮,但它用已有的炮火对付像“苔尔芬”号这样的大船也已绰绰有余。

此时北军封锁海面的北方战舰也加强了戒备,虽然他们还不明白这炮声究竟因何响起,但不管怎样他们也会加强戒备,以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这种情况对“苔尔芬”号极端不利。只一刻钟后,半边夜空被照得亮如白昼。雨点般的炸弹落在船体四周,舷墙挂满了击起的水花,有几枚甚至都落到甲板上了。令人庆幸的是,它们是底座落地,“苔尔芬”号这才幸免于难。

事后人们才知道,这种炸弹威力巨大,里面装有希腊火硝,一旦被引燃,足以覆盖一百二十平方尺的大面积,并且引起的燃烧可持续二十多分钟,根本没法扑灭,只需一枚这种炸弹就能毁掉“苔尔芬”号。但幸运的是,由于这种炸药刚发明出来,构造设计上远不完善。炸弹射出后,自身的旋转使其呈抛物线运动,落地的时候,先以弹体的底座触地,而不是装着击发器的尖头。正是由于这种情况才使“苔尔芬”号逃过一劫。加之这些炸弹一点儿不沉,所以对船体没有造成很大损害,“苔尔芬”号得以继续前进。

这时,哈里伯尔特先生和詹妮父女二人不顾船长的命令,离开舱房,也来到艉楼。吉姆斯·普雷费尔想强迫他们回舱,但詹妮小姐怎么也要留在船长身边。

哈里伯尔特先生也刚刚知道他的救命恩人的崇高行为,他感激地抓住吉姆斯的手不放。

眼看“苔尔芬”号就要驶出航道进入大西洋,吉姆斯得意地笑着,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冒险计划成功了,但是就在此时,观察台上的一名水手高叫起来。

“有船!”

“有船?”吉姆斯紧张地问。

“是,在左弦墙右侧。”

这时,海面上的雾已不如先前那么浓厚,能看清较远的物体,只见有三艘战舰一字排好,看样子准备拦截“苔尔芬”号。

“向右!快!”船长吼着。

他冲上发动机房上边的驾驶台,根据他的命令,停了一支螺旋桨,船只在一只螺旋桨的推动下,围着一个极小的圈圈调换船头,远远看去,好像在自转。这样“苔尔芬”号就避开了与战舰的正面遭遇。两船一同驶向入口。现在只是比谁速度快的问题。

吉姆斯·普雷费尔清楚地知道全船的希望就在于此。只见三艘战舰在“苔尔芬”号前方很远处,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显然,它们正加大速度。但吉姆斯·普雷费尔可不是个甘居其后的人。

“情况如何?”他大声问机械师。

“已到达最大压力了,蒸汽从所有的阀门里溢出来。”机械师回答道。

“给阀门充气。”他命令道。

尽管这样做可能会引起爆炸,但他的命令还是被执行了。

这下“苔尔芬”号跑得更快,活塞的跳动快得吓人,发动机的整个底板抖个不停,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不免心惊肉跳。

“全速前进!全速前进!”吉姆斯·普雷费尔吼叫道。

“不行了!”机械师很快报告他,“阀门都封死了,锅炉也塞满了。”

“那又怎样!把棉花浸上酒精塞进去!不借一切代价也要赶超过那些该死的船!”

听了他的话,连胆大的水手们也都面面相觑。但没人犹豫,几捆棉花扔进了发动机房,一桶酒精也打开了,这种可燃液体倒进了炽热的炉膛里,这不是没有危险的。火苗劈劈啪啪地响着,司炉们彼此之间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很快,炉壁烧得红通通的,甚至都发白了。活塞就像火车上的一样来回跳跃,从气压表上看,气压高得吓人。“苔尔芬”号就像飞翔在水面上,船体各部分的接缝处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烟囱冒出的浓烟里还喷出一条条火舌,船只也由此获得了疯狂的可怕的速度,它迅速赶上三艘战舰,超过它,把它抛在后面。十分钟后,“苔尔芬”号驶出了航道。

“成功了!”船长兴奋地大声喊道。

“成功了!”所有的人都鼓掌齐声欢呼。

离查理斯顿越来越远了,连灯塔也模糊不清了。船上的人都以为危险过去了。没想到,海上的一艘炮舰朝“苔尔芬”号开炮了,一颗炮弹在夜空中尖声呼啸着朝“苔尔芬”扑来。

人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条抛物线。没办法避开,只一会儿功夫,这颗炸弹“嘭”的一声落在船头。

水手们慌忙涌向船尾。没人敢向前一步,只听得见引信燃烧的声音。

在这关键时刻,克伦科斯顿奋不顾身,抢先一步,毫不犹豫地用有力的双臂抱起这颗炸弹,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从船头扔了出去。

炸弹刚擦着水面,就爆炸了,声音震耳欲聋。

“乌拉!乌拉!”全船人欣喜若狂地叫喊起来,而克伦科斯顿只是擦了擦手。

不久以后,“苔尔芬”号昂首阔步,以胜利者的姿态行驶在太平洋面。美国的海岸线已经被黑暗吞噬,遥远的地平线上炮声隆隆,莫里岛和查理斯顿城之间的战斗正酣。

10.圣门哥

第二天清晨风吹起时,“苔尔芬”号已远离了美国海岸,正平稳、悠闲地向前航行。

大约航行了十几天,终于驶出大西洋水域进入了爱尔兰领域。

也就在这归途中,年轻的船长吉姆斯先生鼓起勇气向詹妮小姐表达了由来已久的爱慕之情,詹妮小姐也抛开矜持,毅然接受了吉姆斯的爱。哈里伯尔特先生也为此兴奋不已。

吉姆斯与詹妮小姐的婚礼定在了情人节,也就是2月14日那天,许多人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其中各阶层的人物都有。詹妮小姐身披洁白的婚纱,由勇敢的克伦科斯顿做她的证婚人,而年轻人穿着一套苹果绿的新郎装,衣服上缝着金纽扣,整个人容光焕发。万桑叔叔自豪地站在侄儿身旁。

婚礼排场盛大。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苔尔芬”号的此番冒险经历,所有人也都以为年轻船长的忠诚得到了回报,只有年轻人明白詹妮嫁给他并不是为了报恩。

夜晚,万桑叔叔家,热闹非凡,人们还在这里欢聚,迟迟不肯散去。克伦科斯顿也禁不住丰盛菜肴的诱惑,不再故作文雅,狼吞虎咽起来。

在这场婚礼上,每个人都感到心满意足,一些人是为自己,一些人是为别人,在婚庆这种场合并不多见。

最后,客人们都走光了,吉姆斯·普雷费尔在叔叔的脸颊上吻了两下。

“满意吗?万桑叔叔?”他问道。

“您对我此番的意外之喜究竟怎么看?”吉姆斯船长指着他勇敢的小妻子又问。

“非常满意!”可亲的商人回答道,“我卖掉棉花,可获得百分之三百七十五的高额利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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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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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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