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拜过天地,新郎牵着新娘进了……新房。
“驸马爷,该挑盖头啦!”送嫁女官说着吉利话,将铺着红绸的托盘端到景宜面前,红绸之上,一支金秤杆金灿灿的,更添喜庆。
耳旁传来淳哥儿嘿嘿的笑声,景宜眼里掠过一道淡淡的无奈,捡起金秤杆。
新郎官的靴子转了方向,靴尖儿正对他,萧霆莫名紧张,想象不出景宜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正心慌,秤杆尖儿突然探到了盖头下,萧霆心跳加快,然而前一瞬还在试探钩住盖头的秤杆,突然稳稳地往上移动起来!
萧霆的心,就好像也被那挂钩钩住了,跟着盖头往上移。
从甘露宫到陶然居,萧霆顶了足足半天的红盖头,早已习惯了发红的昏暗,眼前陡然一亮,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片惊艳的吸气声,好像,还有人扯他的裙摆?
萧霆意外地睁开眼,本以为淳哥儿在捣乱,却见小狼狗二郎不知何时凑过来了,狗脖子上系着一圈红绸,上面还带着一朵大红绢花,一双乌溜溜的狗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萧霆差点就想动脚了,不长眼的臭狗,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二郎回来!”淳哥儿尽量小声地喊道,跑过来抱二郎,弯腰时忍不住又看了眼新嫂子,一看就又呆住了,手里抱着不太老实的二郎,傻乎乎地盯着公主嫂子。萧霆轻轻瞪了弟弟一眼,淳哥儿才嘿嘿笑,红着脸走开了。
打发了不相干的,萧霆不太自在地抬头,想看看景宜的神情。然而他跟淳哥儿、二郎耽误的时间太久,景宜已经收回了视线,转身将金秤杆放到托盘上,淡然等待女官进行下一步。
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意,萧霆又内疚了,她肯定是想当新娘吧?
萧霆低头,对上一身大红嫁衣,忽然有种他抢了媳妇衣裳的错觉。
“请公主、驸马交杯共饮,百年好合。”
女官又端了两个红釉酒杯来。
景宜坐到萧霆身旁,先拿了右边的酒杯,萧霆瞥见她动手,才抿抿唇,拿了左边的,拿完飞快看了景宜一眼,再迅速低头。景宜看在眼里,料想萧霆堂堂七尺男儿却要被迫做新娘,肯定不满,她也愧疚,先举杯道:“公主,请。”
听到她平静的声音,似乎没那么脆弱,萧霆心中稍安,转过来,抬手与她手臂缠绕。离得太近,萧霆忍不住又看了过去,景宜坦诚与他对视,希望萧霆能看出她由衷的自责。可萧霆没看出来,一对上她的眼神,他就心虚,垂下眼帘,径自去喝酒。
景宜配合他,两人同时喝完。
“请公主、驸马结发,永结同心。”
女官拿着剪刀,从景宜、萧霆头上分别剪了一小缕,再请萧霆打结。
这个婚前女官都教过,萧霆接过两缕头发,看着它们在手中纠缠到一起,萧霆心里对老天爷的愤慨稍微淡了点。不管怎样,他与景宜是真的成亲了,拜了天地,便是一辈子的夫妻,此生再也不会分离。
用力紧了紧红丝缎,萧霆脸上多了一丝浅笑。
~
天渐渐暗了,新房这边一片宁静,将军府待客的正院却一片闹腾。除了萧家的亲朋好友,昭王、恭王作为四公主的娘家人前来送嫁,萧霆以前的公子哥儿朋友们纷纷登门,景宜还请了徐广新收的三个弟子过来。
“恭喜。”陈恭谨端着一碗酒,与胡武并肩走来,笑着祝贺。
“多谢两位师兄。”景宜一仰而尽,举止豪爽神态风流。她在宫里没有喝过酒,好在萧霆这具身体的酒量早被他练出来了,景宜今晚已经喝了一轮,暂且还撑得住。
“我也敬三哥。”十岁的谭世通不甘落后,端着一个小酒碗来了。
“我替三哥喝。”淳哥儿突然跑过来,挡在景宜身前,大人敬酒归大哥、二哥拦,小孩子归他。与谭世通对个眼神,淳哥儿端起自己的小碗,咕嘟咕嘟喝,却不知他的酒是掺了水的,掺得还特别多。
景宜摸摸男娃脑袋,同样喝了一碗。
喝完了,景宜脑海里一热,再看客厅里一桌桌仿佛在不停晃的宾客,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滋味儿。可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景宜回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霆生,现在咱们既是表兄弟,又是大舅子与妹婿,将来要多走动才行。”昭王稳稳地端着一碗酒,笑着道。
景宜认出来了,这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哥,昭王,今年二十三。她与昭王没什么交情,最深刻的记忆,是她七岁那年,昭王曾将她推入水中,再冤枉是恭王所为。当时恭王十岁,狡辩不过昭王,尽管父皇没有追究他的“罪责”,恭王还是连她也恨上了,常常往她身上丢虫子,直到去年年底,恭王出宫开府。
这就是她的两个兄长。
看眼跟在昭王身后的恭王,景宜笑了笑,命阿顺倒酒。
“二哥,三哥,请。”高举酒碗,景宜正要喝,手里的酒碗突然被人抢走了。
“霆生不胜酒力,这碗我替他敬殿下。”挡在景宜身前,萧御朝两位王爷点头致意,随即仰头喝酒,滴水不剩。
昭王、恭王笑着饮酒,新郎官一看就醉了,萧御帮兄弟挡酒,不算不敬。
萧御转身,朝阿顺使了个眼色。
阿顺立即放下酒坛,扶着主子去新房了。
景宜肚子里全是酒水,一开始没醉,现在醉了,所有的酒意便都涌了出来,越走腿越软,出现在陶然居后院走廊中,她整个人几乎都靠在阿顺身上。萧霆听到动静赶出来,看到媳妇竟然被阿顺占了便宜,气得忘了身份,一边冲过去一边怒斥阿顺:“狗东西快放手!”
以前遇到烦心事,萧霆就是这么骂身边的小厮的。
阿顺很久没听人这么骂他了,尽职尽责地扶醉酒的主子回来,虽然没指望被貌美如花的公主夸赞,但也没想到会挨骂啊。不过想到那是公主,再看公主瞪着眼睛母夜叉抓人似的步伐,阿顺胆一颤,不由自主松手了。
景宜踉跄两步,萧霆及时奔过来,双手扶她,但此时的景宜高大结实,萧霆揣着娇生惯养的公子心、用着甚少出门走动的公主身子,刚扶住景宜,就被景宜压得往后趔趄,差点摔倒!
阿顺与跟过来的明心、明湖及时帮忙。
“都滚!”不想让阿顺碰景宜,也不想让两个宫女碰他的男人身,萧霆努力扶住景宜,怒瞪三人道,跟着一步一步,老牛拉车般艰辛无比地扶着景宜朝新房走去,期间几次差点摔倒。
进了堂屋,萧霆抬腿反关上门,不想任何人再来打扰。
明心、明湖面面相觑,怎么觉得出宫后的公主,又有点不一样了?
“咱们公主,有什么忌讳吗?”阿顺悄悄地问二女,以后大家住在一个房檐下,他想先摸清楚公主的底细,免得又无意冒犯公主,被骂狗东西。
明心、明湖瞅瞅他,因为刚认识,二女谁都没搭理阿顺,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
阿顺只好灰溜溜走了。
~
屋内,看出景宜要吐,萧霆直接将人扶到净房,他喝醉过,闻着那呛人的味道,心里只有疼惜。等景宜终于吐够了,人好像都轻了点,萧霆正要扶她去内室,景宜却闭着眼睛,胡乱地拉扯裤带。
萧霆僵立了一会儿,熟练地帮她解开男人裤子,还想多帮点,景宜自己动手开始放水。萧霆盯着她手,盯着……听声音不对,才发现景宜都洒恭桶外面了,忙又帮她对准。
一刻钟后,萧霆终于将扒去喜袍的景宜放倒在了床上。
景宜穿着红绸中衣,眉头紧蹙,睡得并不舒服。
萧霆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感觉像在看自己,又好像不是。看了不知多久,发现景宜额头有层汗珠,萧霆回想以前小厮是怎么照顾他的,然后去外面吩咐丫鬟们备水,再亲手打湿巾子,替景宜擦脸。
都入夏了,萧霆却怕景宜冷,用的温水。
温乎乎湿哒哒的巾子在脸上游走,擦去汗水与酒味儿,留下舒爽惬意。景宜忽然口渴,下意识去抓那只捣乱的手,抓到了,她睁开眼睛。
萧霆乖乖给她抓着手,忐忑地看着她。
他穿了一身红衣,乌发高束与脑顶,上面插着一支金凤步摇,脸颊被乌压压的黑发衬得白皙细腻,娇美的脸上,眉眼如画,唇若涂丹,瞧着比刚掀开盖头时还要明艳。
景宜很陌生,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自己,陌生到,觉得这个女子并不是她。
“渴不渴?”萧霆见她喉头滚动,猜到她渴,压下长谈的冲动,先体贴问道。
景宜看看别处,慢慢清醒过来了,松开萧霆,想要起来。
“躺着吧,我去给你倒茶。”萧霆按住她,再恋恋不舍看她一眼,这才起身。新房装扮喜庆,他穿着红衣红裙,背影纤细窈窕,景宜呆呆地看了会儿,摇摇头,自己慢慢坐了起来。
发现外袍没了,景宜愣了愣。
“给。”萧霆端茶回来,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
景宜木然接过茶碗。
喝茶时,察觉一侧萧霆异样的视线,景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今晚,她与萧霆……要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