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小暑 四十三
第235章小暑四十三
大庆殿是极庄重的所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皇帝是否真能白日飞升或者返老还童,可不知为何,皇帝就是不肯咽下金丹,只把它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像是在品味个中滋味。
金丹在皇帝嘴里含了许久,干巴巴的没滋没味儿,而且既不见软也不见小,赵昀真想把他吐出来看看。可文武百官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即便嘴里真是石头,赵昀也打算把它咽到肚里。
当着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他实在丢不起人。
回头看了窦章一眼,老太监当即会意,赶忙吩咐人把参汤送来。偏殿里面常备有参汤,皇帝端过小碗一饮而尽,闭目仰头用力一咽,众人只听得咕噜一声,金丹这才落尽肚里。
没有神乐飘飘也不见有仙鹤起舞,皇帝和百官都有些失望。
紫阳真人却不以为意,迈着大功告成的沉稳步伐屈膝跪倒在品级台前,带头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昀正了正身子,一边接受百官的祝贺,一边努力感受腹中的变化,可除了有些许温热之外,似乎也无甚出奇之处。
诶,大庆殿里怎么会有苍蝇?
不仅是皇帝,窦章和其他內侍也都发现了那几只苍蝇。大家面面相觑,都想不出大庆殿里怎么会有苍蝇这种腌臜之物。苍蝇显然并不适合出现在丹成大典上,若是它们落在别处,窦章很有信心用内力震死它们,可好死不死的,这些苍蝇偏就绕着皇帝的脑袋飞来飞去,谁也不敢冒着风险轻易出手。
轰不得,打不得。可好在苍蝇除了恶心之外,也无法对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窦章便只好心怀忐忑的看着苍蝇和皇帝若即若离。
赵昀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别扭——别人服食金丹,不是神仙祝贺就是仙鹤飘飘,最不济也能引来几只彩蝶翩翩起舞,怎么轮到自己,就只招来几只苍蝇嗡嗡个没完?
大殿中的气氛十分尴尬,百官当中已经开始有人担心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道士群中也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赵烁更是神情严肃,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心里却在纳闷——蛊蝇嗜血如命,嗅到鲜血便会拼命叮咬,中蛊之人立时毙命绝不给人施救的机会。他以鲛人血在皇帝的身上做引,蛊蝇没理由停滞不前,如今看来,倒像是皇帝的身上真有龙气庇佑似的。
赵烁眯了眯眼,手掌一翻便有一根淬了毒的银针滑落掌心,微微侧身,只等他寻个机会便要射出毒针结果皇帝的性命。便在此时,大殿外面忽然想起黄门官的高声唱喝:“崇宁公主驾到!”
通传入耳,皇帝不由把身子往前一探,厚重的冕服领口便张了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脖子和脖子上的殷红印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殿外,等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来给自己请安,可他才看见陛阶石下有个衣衫褴褛的人跑向自己,还没听清他喊得什么便感觉脖颈上忽然一阵刺痛,下意识的用手一拍,竞把一只苍蝇按死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手心里烂成一片的苍蝇尸体,赵昀的心里一阵恶心,继而又觉得天旋地转,终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梁瑞当然认得出儿子的声音,粱书失踪的这两天里梁瑞几乎无法入眠,忽然听见儿子的喊声他不禁喜出望外,也不顾君臣之礼,快走两步迎到殿门跟前,见到儿子四肢完整也没破相便老怀大慰的想笑出声。
脸上却挂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准备斥责儿子的失仪之罪,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梁书的喊声便先传了过来:
“别吃金丹!那个紫阳真人有问题!”
梁书的嗓门着实不小,大庆殿前的广场上都有了回音,梁瑞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皇帝扑倒在了龙书案上。
众人大惊却又不敢近前,就连窦章也有些傻眼,他轻轻唤了皇帝两声,又斗着胆子碰了碰皇帝的胳膊,见对方软绵绵的没有反应,这才慌忙高声喊叫御医,与此同时,殿外的禁军闯进宫里,把一众道士围了个严实。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道士们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内有禁军刀剑相向,外有百官口诛笔伐。除了梁瑞和刘培中外,竟是没人关心梁书。
梁书的脸上满是污垢,只有鼻子以下还能依稀看出他的唇红齿白,梁瑞知他没有受伤,这才疾言问道:“陛下已然服了金丹,才刚昏迷倒下,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终究还是来晚一步,梁书恨恨的跺了跺脚,简略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因着刘培中也在的缘故,他没把孟玄松对太子的猜测说出来,只简略说道:“紫阳真人手下不是有个戴面具的大个子吗,就是他带人袭击了刑部,幸亏遇到了方公子仗义出手,我们这才有命回来!老牛鼻子既然派人袭击刑部要杀孟昶,必定是包藏祸心,抓紧天牢严加审讯,害怕他们不肯说吗!”
听说袭击刑部的人是紫阳真人的手下,刘培中的眉毛马上立了起来:“紫阳真人他们一直住在宫里,你怎么知道他手下有个戴面具的人的?”
问话的人是刘培中,梁书便正色说道:“下官曾受北堂大人的邀请一同参加福宁宫的驱邪仪式,那天晚上,就是那个面具人一拳砸开了福宁殿的殿墙,所以下官记忆犹新!”
梁瑞和刘培中对视一眼,不动声色道:“救你性命的方公子呢,他去哪儿了?”
“他和孟玄松去找陈影了……啊,陛下怎么样了?”
梁书说完便自知失言,赶忙想去转换话题,可梁瑞是何许人也,当即追问道:“孟玄松?你们怎么会和他一起过来?”
梁书见老爹和刘培中都是一脸的茫然,便疑惑道:“太子……今天什么都没说吗?”
两个老头面面相觑,刘培中不解道:“殿下今天一切如常,你有话不妨直说。”
梁书的目光越过刘培中的头顶看向大庆殿里,只能看见窦章守在赵昀身边却不见赵济的身影,便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铁面人太厉害了,我跟方公子联手也不是对手,然后我们就躲进了周汝杰家的暗道里,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件东西……我本想送进宫里来的,可阴错阳差的落到了太子的手里了。”
梁瑞不悦梁书说话吞吞独独,催促道:“什么东西?!”
“玉玺……”
梁书的声音压得很低,两个老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口同声叫出了声:“你说什么?!”
梁书忙做噤声的手势,重复道:“玉玺……就是那个‘承天授命之宝’,不是有传言说仁宗驾崩的时候玉玺化龙飞走了吗,就是那块玉玺。”
梁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看着梁书的眼中精光爆闪:“玉玺真在太子身上?”
梁书点头:“我昨晚就想进宫,可是被禁军给拦下了,他们把我送到了太子那里,他说他要进宫,我就请他把玉玺转交陛下。”
刘培中一听就有些傻眼,玉玺要真在太子身上那可就坏了,太子来了便一言不发,根本没提玉玺的事情。如今皇帝昏迷不醒,太子手里又有玉玺,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梁瑞更是惊怒交加,禁军和太子之间并无统属,即便梁书真被巡夜的官军拿住也绝没有送到东宫的道理,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要么赵济已经买通了鲁大海意图谋逆,要么是太子掌握了禁军的虎符。
不等两个老头多做交流,大庆殿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随侍的御医赶来之后还像往常一样给皇帝诊脉,可皇帝的腕上早没了脉搏,老御医悲呼一声便跪伏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龙驭宾天。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贵妃赵清雅,她不信皇帝会忽然崩逝,想要登上龙书案前亲自查看,哪成想,她才走两步便被持戟的禁军给挡了回去。
赵清雅摘下腰间的云骑玉佩举过头顶,怒声喝道:“御赐云骑司使腰牌在此,见此牌如见陛下,尔等竟敢阻拦本宫,可是要造反吗!”
禁军卫士不为所动,人群中的赵济踏前一步走了出来,挡在赵清雅身前,轻轻拨开卫士的长戟,低喝道:“大胆,还不退下!”
卫士赶忙收回长戟退回本队。赵济这才转身面向赵清雅,温声道:“有本王在此,娘娘莫要惊慌。”
赵清雅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正要继续去看赵昀时,不妨赵济竟把她手里的令牌接了过去。在旁人看来倒真像是她把令牌递到了赵济的手里似的。
令牌在手,赵济忙冲赵清雅躬身行礼:“娘娘放心,一切都交于本王处理好了。”
也不等赵清雅如何反应,他说完便转身到了龙书案前,向着赵昀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之后,霍然起身直指人群中的紫阳真人,怒斥道:“大胆赵无极!你假借炼丹毒杀父皇,还不与我拿下!”
禁军轰然应诺一声,立时便有十几条长戟抵在了赵无极的身上,老道士早就没了往日的仙风道骨,手足无措的争辩道:“贫道以向上人头作保,金丹绝对无毒!殿下若是不信,尽可以把剩下的那粒金丹送去查验!”
赵济拿起龙书案上的瓷盒,摇晃着剩下的那粒金丹,讥诮道:“金丹本是两粒,你如何证明父皇服下的那颗无毒?”
赵济这话问的没错,即使现存的这里金丹没有毒性,那也不能证明皇帝服下的那颗是没有毒的。赵无极已是哑口无言,怔了半晌才又喊道:“陛下与我志同道合还要册封贫道为国师,贫道有什么理由要谋害陛下!”
赵济的嘴角轻轻一扬,双掌轻轻拍了两下,便有几个侍卫走了下去。
“你的弟子孟蛟曾到东宫口出妄言,意图离间天家父子,你想不到吧,本王不仅没有上当,反而把他下了大狱。本想在大典结束之后再揭发你的罪行,哪成想你竟丧心病狂毒杀父皇!本王现在就让你们师徒来个当面对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