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对不起
孟小楼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摇头。
“真讨厌,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净拿我开玩笑。”
“你这话可别被鸢姐听见了,否则一定要你好看。”
“赶紧吐口水重新说,孟队长命百岁才是真的。”
一连几个人都以为这是个玩笑,但是孟小楼的讣告,即他的殉职公告下来之后,大家这才相信,孟小楼真的死了。
H市警局里的人,从没有想过孟小楼会殉职,他们自然没有做好面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其实,孟小楼的死,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警察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游戏。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你所珍爱的人会因为某个崩溃的人,牺牲在捍卫人民生命的路途。他的喜怒哀乐,自此远去,他的笑烙印在黑白照片定桢,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朝气。
他年轻的面容,永远地活在你我心中,在二十年后的退休老同事聚会,还是会习惯给他留一张椅子。直到服务员的疑惑把你们惊醒,你们才喊她把一次性餐具收走。
孟小楼是人,是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所以他死了,死在了这次任务中。
“唉,鸢姐好可怜。”
“好不容易爱情长跑到头了,结果却……遇上这样的事。”
“小声点,小心她听见,不要再刺激她了。”
梁秀鸢沉浸在湖水般的悲伤之中,但是没有提出请假,一如孟小楼奋斗在他热爱的岗位。
孟小楼的父母找过她。
老年丧子,而且还是独生子,二老的滋味不比梁秀鸢好受。
孟小楼的妈妈泣不成声。
“我早就劝他不要当警察,就是担心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不迷信,也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却时常奔波于各寺庙,跟大大小小的寺庙主持和沙弥混了个脸熟,只为帮儿子求个不知效果的平安符,买上个心理安慰。
孟小楼的遗物里,有整整三大盒的各式平安符,木质的、布质的,绣字的、塞了香草的、描金的,全部都是她用自己的脚,拜访各个寺庙亲自求回来的。
但是,诸天神佛琳琅满目,竟然没有一个能护得她儿子平安归来。
孟小楼的父亲是个老警察,跟孟小楼不同,他只是个普通的治安巡逻片警,处理的都是些邻里长短的鸡毛蒜皮小事。不过,三十余年的在岗生涯,他风雨无阻地巡逻,没有请过一次假。
一有紧急任务,即使是在吃饭,也马上放下碗筷,去完成任务。
他的额前头发乌黑发亮,这是一周前,孟小楼和梁秀鸢陪他去发廊染的。掀开乌亮的黑发,看那根根发丝的发根,却是银亮的花白。
他有些不同意,但是儿子和儿媳都说染黑好看、精神,他就试着去染了头发。
邻居大伯都说他头发染黑之后,年轻有二十岁。
小楼,爸爸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他轻轻握住孟小楼的手,重度烧焦之后的皮肤,经过冷藏摸在手心的触感格外奇怪。
他拍了拍老婆的肩膀,看着红着眼视线没离开过儿子遗体的梁秀鸢。
他走了过去,对梁秀鸢说:“小鸢,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跟我们家小楼的感情是真的好。”
“可是,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忘了小楼重新找个人吧,你的下半辈子还很久。”
“小楼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
梁秀鸢擦了眼泪说道:“叔叔,你不用劝我,我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男人,也只会喜欢这一个男人。”
她的目光坚定到孟父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但是,他知道耽误了梁秀鸢的幸福,是儿子不愿意看到的,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吧。
“小鸢,说话不怕你怪罪,用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几句。”
“叔叔你说吧。”
孟父叹气道:“你说,你跟小楼认识就几年,人生有七八十年,我不怀疑你对他的感情。可,你现在喜欢他,不想找别人。人心是善变,十年后,你喜欢他;二十年后,你喜欢他,那三十年、四十年呢?”
“叔叔不想你老了之后后悔。”
不想你怨他、恨他。
“我已经想好了。”
梁秀鸢惨笑道。
她在网上查了资料,人即使死了,身体还是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活性的。她叫医生保存了孟小楼的睛子,她要跟他生一个他们的孩子。
“我要生下他的孩子。”
“你……怀孕了?”
梁秀鸢决定撒谎,暂且骗这两个老人。
“对,我怀孕了,不过,才怀没多久。”
孟父用沉痛的语气劝道:“小鸢,把孩子……拿掉吧……”
孟母于心不忍,可这是为梁秀鸢好。
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想找对象无异于天方夜潭。
演戏要演全套,梁秀鸢护着自己的肚子,连连退后。
她用一个“母亲”的眼神,十二万分精神仇视地盯着两位老人。
“这是我的孩子!”
“谁也不许夺走他,谁想要伤害他,我就跟他拼命。”
没人会怀疑她的勇气与决心。
孟小楼父母只好作罢。
她要生就就让她生吧,她如果不想养,他们俩个老家伙,再把孩子接过来养。
他们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应该能熬到孩子长大成人。
梁秀鸢用隐秘的眼神,愧疚地看着白布蒙着的孟小楼遗体。
对不起,我骗了你爸爸和妈妈,但是,你会理解我的吧?
你一定理解我的,如果没有我和你的孩子,我怕会忍不住离开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会忍不住为你担心,担心你一个人,担心你不会做饭,夏天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衣服湿了不知道去换;冬天仗着身体好,天气转凉后知后觉地添衣,把自己冻成感冒。
对不起,我忘了,如果你在的那边也有一个世界的话,应该没有病痛与悲伤的吧?
……
“王二!”
老人怒气冲冲地把桌上的文件劈头盖脸扔到王二的脸上。
文件散了一地。
王二是王局长的真名,而老人是省厅的厅长。
“你知道老子是怎么帮你擦屁股的吗?”
“124人死亡,623人受伤,你叫老子怎么背得起这个锅!”
双莲大桥爆炸,爆炸的冲击波造成伤亡外,汽车爆炸碎片当场射到一辆校车内,刺中了司机的颈部大动脉。司机失血过多死亡,校车失去控制,带着二十二个学生,从大桥上坠入了沧江江水。
现场一片狼藉,殡仪馆的人来拉尸体的时候,两个工人都跑到桥边吐了。
王二低着头不说话。
“你现在知道装闷葫芦了?啊!”
“行了,去发布会跟媒体好好解释,H市市民需要一个解释,上面的处分是暂时停职,你出去吧。”
“我引咎辞职。”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老人气得没刮干净的胡茬都竖了起来。
“你这个榆木脑袋,就没让我省过心的,你让我跟上面怎么交待?我都给你说好了,你现在变卦不是打我脸吗?!”
虽然骂得狗血淋头,但是老人到底还是护着王二的,不然,他这身警服就就被人剥了。
“你现在撂挑子不干,这烂摊子谁接?”
王二当场跪了下来。
“你起来,你别来这套。”
老人双手虚扶。
“我对不起您,我辜负了您的一片栽培之心,其实,我知道自己不是这方面的料,没有您我连个屁都不是。”
“都往我脸上贴,有话过了这件事再说。”
王二不依不挠。
“我手下一个刑警队长死了,我很看好他,在他任务之前就跟他说了,副局长退下之后,准备提拔他就任。”
“可他死了,跟一个全身绑满汽油的犯人同归于尽,保护了现场近千民众的性命安危。”
“他年轻、有天分、业务能力强,而且能吃苦,他做局长一定能超过我。”
老人再坐不住。
“我会向上面申请二等功,你起来,给我起来!”
老者拉得喘粗气,可王二跪得笔挺。
“我发现了一些事,我希望这不是真的,我要去修正这个错误,所有处罚,请由我一力承担,我会跟媒体好好解释,给市民一个交待。”
王二起身,踏正步给老人敬礼。
白梅失踪之后,他去了白梅的居所,在白梅警校毕业之后,他主动联系过对方一次。
而且第一次见面给她送了一个见面礼,是一对水晶吊坠,他老婆陪他一起去挑的。
他翻遍了案发现场,就是没有找到那一对水晶吊坠。他平常不时会关注白梅,看她跟警局的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白梅很少戴耳坠,那对水晶耳坠,没有见她戴过。
他心里有个猜测,可是,他不希望那是事实,所以他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其他人。
王二从老人的办公室出来,坐车回到了H市。守候已久的媒体,直接把他的车子拦住。
在大马路上,车子没停到车位,就已经被截停。
“王局,我打电话叫人过来维持现场秩序。”
“不用了,就送到这吧,该来的总会来,也是时候给咱们老百姓一个交待。”
他整了下衣领,推开车门。
“一会我会让他们给你让路,你把车开回局里。”
黑压压的麦克风恨不得塞到他的嘴里。
一个个颜色、大小、形状各异的各家媒体标志,看得他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