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是一种病

第1章 回忆是一种病

第1章回忆是一种病

1>>>

车子到达景州体育场的时候,终于抛了锚。老爷车的极限,在今天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人,大部分穿着统一的水蓝色粉丝服,众多女生不畏秋季的寒冷,露出雪白的大腿,一手举着巨大的牌子一手拽着一大把的荧光棒,夜幕低垂的体育馆门口,光芒凝聚得像水晶宫一样灿烂。

这就是天王巨星落单的演唱会的外围现场,有粉丝席地而坐,或聚集一群,或谈笑风生。

我穿着一件咔叽色的风衣,把寿司车从钱灿灿家的老爷车上推下来,找了一个好地方,很卖力地吆喝。

“一盒寿司送两支荧光棒,好吃又好看喽。”

微冷的天气,寿司的热气吸引了不少人,再加上荧光棒的威力,很多女生都愿意来光顾。

“苏苏姐,都和你说这个车有问题了,你非要让我开,现在怎么办?”钱灿灿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先做生意再说吧。”我熟练地接着钱,把寿司递给别人。

演唱会是最好赚钱的时机,都说粉丝是疯狂的,在看到偶像的前夕人都特别兴奋,一兴奋买东西就比较慷慨。

钱灿灿拿出镜子来照了照,紫色玉米头,黑色长袜,蓝色粉丝服,典型落单的粉丝一名。

她照好之后收起镜子,环顾了一下场地,荧光棒、星星棒、牛角……很明显,这里卖东西的人非常多,快要开场了,钱灿灿拿着VIP票准备入场,她最后一次和我确认:“你真的不需要买一张黄牛票和我一起进去吗?”

我摇摇头。

“那你等会怎么回去?”她看了看她家那辆经常坏的老爷车。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快进去吧。”

她转过身,随着粉丝大军进入了VIP内场入口。

2>>>

刚才人山人海的世界瞬间万籁俱寂,小商贩们开始收拾剩下的东西,我坐在寿司车后面把玩一支蓝色的荧光棒。

轻轻一拗,本来暗淡的光瞬间刺亮起来,聚拢成细直的光线,落在我的眼前。

“给我一盒鳗鱼寿司。”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寿司车前面响起。

我站起来,看到安可和沈艺彤站在我面前。

脸还是那张漂亮的美少年脸,身体还是那个拥抱过我的身体,只是那双淡而纯净的眼睛里,多了许多的感伤。

他们左手牵住右手,莫名地让我觉得刺眼。以前我觉得这个姿势无比神圣,它代表了两个情侣一生的承诺,但是安可和我分手之后,这个姿势就变成了刺眼的讽刺。

沈艺彤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亲昵地挽住林安可,对我笑着说:“流苏姐,是你啊,怎么在这里卖寿司?生意怎么样?”

我不敢看安可,我笑着对沈艺彤说:“你要买吗?”

“我在想呢,你这个卫生不卫生啊?吃了会不会生病?”沈艺彤娇滴滴地靠在安可身上像是要和我炫耀她有多幸福。

“安全、健康、无副作用。”我回答她。

“可是这里灰尘这么大,你的手有没有消毒啊,上次我看报纸说现在寿司的材料都是小作坊做的,很不卫生呢……”她的眼珠死命地转,挖空心思要把我的寿司说成是有毒食品。

“三块钱一盒的你还想怎么样呢?”我耐着性子和她说,谁让顾客就是上帝呢。

“啊?这么贵?要三块钱?”她尖叫起来,面孔扭曲。我以前真没发现沈艺彤有演舞台剧的潜力,两句台词能说得这么夸张。

“猪肉价跟房价似的疯狂上涨了,何况你要的还是鳗鱼。”我太佩服我自己,居然还有耐心和她交流。

“可是……”她还要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没兴趣听这个女人在我眼前继续扯淡,我把寿司盖子一盖,“可是什么啊,要么付钱送你两支荧光棒,要么带着你的男人从我面前滚蛋,少在这里打扰老娘做生意。”

沈艺彤可能没见过我发飙,立刻掩面假装哭泣地对林安可说:“安可,你看她……”

“看什么看?老娘站在这里就不怕你们看。”

刚刚和个雕塑一样沉默的安可终于说话了:

“苏苏,你别这样。”

“闭嘴。”我不想听安可帮沈艺彤解释。

我收拾好摊子对他们说:“你们不滚蛋,我滚蛋,行不行!”

推车转身走的瞬间,我看到安可的目光还停留在我的身上。冷风那叫一个吹,吹得我觉得自己快成白毛女了,我把车推到台阶下面的时候,看了看体育场灯火通明的入口。曾经多少次,我都以为林安可会一直站在那里,像曾经那样当找不到我的时候,抱着一大把能把夜照亮的荧光棒,一声一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他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有时候你以为的海枯石烂,其实只是灰姑娘被王子抛弃的笑话。

3>>>

安可跟钱灿灿一样曾经都是我的邻居,身后跟着一个垂涎林安可的沈艺彤。

钱灿灿说当年在华侨中学没有一个人不垂涎林安可的美色,他灿若星辰,眉如墨画,还有富贵人家的出尘气质,拉小提琴的姿势悠扬潇洒,注视人的时候眼含微光。当时在华侨中学,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

那时候我和安可、钱灿灿同住在一个别墅小区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长了安可就和钱灿灿一起管我叫苏苏姐。

开始他和钱灿灿在我心里就如同小孩子那样,我一直本着老牛不吃嫩草的信条,对这个近在咫尺的美少年没有表现出任何企图,可能安可看到全华侨中学只有我对他表现出心如止水的模样,所以和我比较亲近。殊不知我当年只是因为舆论的压力和自己平庸的姿色,才生生浇灭了对他的邪恶念头。

我如此高尚情操得来的结果是他总来教室楼下等我,和我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一起参加学校社团活动,一起在广播站里录节目。钱灿灿平时像布谷鸟,安可的出现平息了她的喧闹。

钱灿灿说那是她人生中最辉煌的时期,拥有了无数女生羡慕的目光。

那个时候沈艺彤为了接近安可也加入了叫我苏苏姐的队列,每次出去玩都小心翼翼地跟在我们后面温柔地微笑、说话,和我好得像是亲姐妹。

我和林安可整个中学时代没发生过什么特大的事,多数时候他是安静不语的,坐在我旁边静静地写字、写作业。硬要说什么特别,应该就是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普罗旺斯的画展,他指着一幅满是斑点的画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我看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才很肯定地告诉他,这是一幅田园风光。

安可凝视着那幅画,样子有点感伤,他说:“这是一个男孩在等他心爱的女孩看到他。你看他的眼睛没有一点点光亮,那是他怕那个女孩永远都看不到他。”

他说完就静静地看着我,我只是呵呵地笑了两声为自己的知识浅薄感到羞愧,愣是能把一个人看成一幅田园风光。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欣赏过油画这么深奥的东西。

很快就到了上大学的时间,安可以全市文科第一的成绩去了景州大学的音乐系,成为了音乐系百年来第一个文科第一名的人才。当时音乐系的主任感动得老泪纵横,就差敲锣打鼓欢迎他的到来了。

他和沈艺彤因为同系同班,很快就坠入爱河。

我大一入学的时候,安可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苏苏姐,为什么你不早出现一些?”

我拎着两大包生活用品站在已经长得挺拔俊美的林安可面前,显得那么渺小,渺小到看到他就恨不得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我干巴巴地对他笑笑,假装镇定地回答:

“如果我早出现两年,有什么事会改变吗?”

两年能发生什么事?猪肉价和房价疯狂上涨、金融风暴来袭、股市不稳、奥巴马当选总统、刘德华已经结婚了……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两年,林安可就和沈艺彤在一起了。

彼时,他们大二,我大一。我还是那个他们叫苏苏姐的薛流苏,他们还是跟在我的后面跑跑跳跳,我的生命好像刚开始,可是全世界似乎都改变了。

第一学期开学我就遭到了整个系男女生的强烈排挤,我其实不过就是比他们晚了一年入学,他们就觉得我是比他们大很多的另类。比如他们吃饭不和我一起,有晚会也不通知我,课时如果有变动也没有人会告诉我。

这个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只有钱灿灿、林安可和沈艺彤。

他们是我整个大一时期最温暖的朋友,他们陪我解闷,给我说笑话,带我参加他们的活动。钱灿灿说,仿佛高中的旧时光从未走远,我们还是那么相亲相爱。

安可已经比照片上十七岁的样子成熟了很多,他长出微微的胡楂,他说话的时候略带停顿,低头吻沈艺彤的动作一点都不生涩。

钱灿灿问我:“看他们接吻你不心痛吗?我恨不得冲上去在他们中间造一条银河。”

我不心痛,我一点都不心痛,把头抬起来,看着天空苍凉的灰暗,让眼泪蒸发在空气里。

沈艺彤始终表现出一个女孩子最娇羞明媚的姿态来对待周围所有的人,她放下了对我、对钱灿灿的戒备。既然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接吻我们都可以轻松地玩你拍一我拍二的弱智游戏,她就真的相信我们再也不会觊觎她的小爱人了。

按钱灿灿的话就是,我们曾经对林安可的痴心妄想由于时间的冲刷只得演变成了深切的祝福。

我不置可否。

好几次一起出去玩,林安可骑着车,沈艺彤温柔地靠在他的背上,梧桐树叶蹁跹,纷纷扬扬落下,他们两个人像拍广告的,画面感如此强。钱灿灿在一旁急得眼睛都红了,她懊恼地说:

“林安可怎么会选了沈艺彤,帅哥不是都应该配恐龙的吗?”

她很忧伤地学沈艺彤抱住我的腰,脑袋在我背上硌得我骨头生疼,我哇哇大叫:“钱灿灿,你要谋杀姐姐啊?”

安可皱着眉头放慢速度对我们建议:“要不然我载钱灿灿吧。”

沈艺彤把安可的腰抱得更紧了:“我不我不。”

钱灿灿两只放光的眼睛被我随后的一句话弄得极其暗淡,我说:“安可,你那小身板,禁不起灿灿大脑袋的锤炼啊。”

钱灿灿后来还一直耿耿于怀我让她失去和安可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她说在华侨中学每一个少女都有一个抱着林安可的梦啊,虽然那只是懵懂岁月的一个幻想,总会随着时间而蒸发,但是我扼杀了她美梦成真的权利。

安可虽然敢当着我的面和沈艺彤接吻,但是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拘谨,每次看到我都好像有千言万语。阳光轻轻洒下来的时候,他眼睛里似乎能透出湖水蓝,精致的小脸多么让人喷鼻血啊,我看着他的脸心中一直在呐喊:来吧来吧,投入姐姐温暖的怀抱。但是这么多年祖国伟大的道德教育让我死守住内心大灰狼的蹦跶,我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淡定,千万要淡定,这么多年的忍耐才守护住了对美少年不为所动这座宏伟的贞节牌坊,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塌。

4>>>

大一第一学期的考试很快就来临了,我坐在考场上丢着骰子做选择题的时候,不断地质疑我是不是考古系的学生,何以它们认识我我都不认识它们呢?

成绩出来之后,我以全系倒数第一的成绩轰动了整个景大。

系主任茶饭不思,立马叫我爸来求我赶紧退学,省得影响他们学校的声誉。

有无聊的人在学校BBS上讨论我为什么考倒数第一还进入景大,有一条最扯的就是,我色诱校长才入学的。

当然,提出这个答案的人很快因为言语攻击学校领导而被管理员注销了ID。而那个时期我走在学校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七零八落的讨论声。我完全地被世界抛弃了。

那时候我突然发现,有时候言论才是真正的刽子手。出现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怎样面对流言飞语。

我看着没有一门及格的成绩单和我爸一起在饭桌上叹气,我为了不让他生气,嬉皮笑脸地对他说:

“要不然,我和你学做生

意吧。反正行行出状元,说不定我以后就是商场上的另一个梁凤仪呢……”我自娱自乐的时候看到奶奶和妈妈都低着头沉默地扒饭,我知道多说也没太大意思,搞不好还适得其反,只好低下头来扒饭迎合大众。

那天晚上我爸一宿没睡觉,斑白的脑袋都快被他抓成了秃头,抽掉了几包小熊猫。在浓浓的烟雾中,我深刻地发现我是一个不孝女。我让平时只抽牡丹的爸爸一个晚上抽掉了他几个月的烟钱。

在我痛定思痛之后,我去求助钱灿灿,钱灿灿拿着一个放大镜走到我面前惊吓地说:“你一个考古系的怎么能来求助我这个工商管理系的呢?”

我很无助。

在我无助的时候,林安可就像一道光一样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帮我借复习资料,厚厚的笔记抄了好几个通宵才拿来给我,沈艺彤看着他的黑眼圈心疼得天天炖燕窝给他吃。他给我辅导英文,督促我在学校图书馆里做完成套成套的卷子,平日里一有时间就跑来我们教室陪我上课帮我记笔记。同来的当然还有沈艺彤,她在安可辅导我英文的时候不断地给他塞水果吃,我们上课上得很投入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另一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们。她这么相信我们,倒让我觉得无比惭愧,就算心里有什么念头都因为她的这双眼睛被镇压得死死的。

大一下学期,我不负众望,以全班第十的成绩让流言飞语不攻自破,我对安可的感激犹如周星驰说的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正好他们系组织沙滩排球,安可就让我和钱灿灿一起参加,当放松放松。

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们和群众多么格格不入,音乐系不是美女就是帅哥,我和钱灿灿这两个在恐龙里算是美女的人在美女里就只能算是路人甲乙丙,没有一个帅哥和我们搭讪,钱灿灿不死心地一直在沙滩上徘徊,妄想模仿琼瑶阿姨笔下女主角因为一个紫贝壳浪漫邂逅一个帅哥。

我反正无所谓,坐在一边给大家烤肉、烤土豆、烤鸡翅,望着被烧得火红火红的架子感觉人生很精彩。

远处安可他们在打排球,女生已经把周围包围得看不见安可的人影。粉丝很疯狂,那时候我就晓得了。

我独处一隅,无人打扰,陪伴我的只有满满的食物,人生还有什么比眼前的食物更让我感觉满足呢?

我乐滋滋地享受这难得的美好,把烤熟的鸡翅拿起来准备咬下去的时候,只听见大家的一阵惊呼,一个排球朝我这儿飞过来。以前我一直以为被篮球砸到这种画面应该只出现在篮球场或者灌篮高手的漫画里,我不知道排球也有这种杀伤力。我看见安可和排球一样朝我这个方向跑过来,我很想让他别惊慌,因为我又不是傻子,怎么那么容易被球砸到?所以我很灵巧地躲过了排球的袭击,它擦着我的额头而过。

当我正准备拍拍胸口感叹下我的高智商的时候,只看见排球砸到了烧烤的架子上,整个架子不知道根据哪个物理定律就被砸得蹦了起来,在我意识到要跑的时候,安可已经奔到我的跟前,一把抱住我,那个烧红的烧烤架整个就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一时间分不清我闻到的肉香是来自鸡翅膀还是来自安可的手,我只知道他瘦弱的小身板在抱我的时候显得如此伟岸,他只是抖动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在我惊慌得像只小白兔的时候,他低下头来温柔地问我:“苏苏,你有没有事?”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叫我苏苏,窜改一句歌词就是,这该死的温柔。

沈艺彤看到安可的手臂时,已经吓哭了,她一把拽过安可抱我的手说:“安可,你疼不疼?我带你去医院。”

钱灿灿闻讯跑过来,扼腕痛惜自己错过了如此精彩的画面,再推推我说:“苏苏姐,你还不陪安可去啊?他是为你受伤的啊。”

我看着他身边玲珑甜美的沈艺彤,继续啃了一口手上的鸡翅膀:“表现温柔的一面从来都不是你苏苏姐的风格。”

钱灿灿气愤地叫嚣:“苏苏姐,你傻啊你,我被你气死了。”

我转过身,望着碧蓝的天,把鸡翅膀放下,久久没有说话。

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做同一个梦,梦到安可抓着我的手,赤着被烫红的手臂发狠地问我:“苏苏,你为什么不关心我?”

钱灿灿一直说我有一颗面对帅哥毫不动摇的心,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林安可对她们来说,是青春时期的一个期待的梦,而对我来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梦。两年的时间我失去了太多,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把它们全部真正地要回来。

5>>>

我没有和钱灿灿说我在演唱会外面遇到安可,倒是钱灿灿先告诉我,她在演唱会上看到沈艺彤了,她在我跟前不敢提安可的名字,但她又不是那种能忍住不说的人,所以她就很委婉地告诉我:

“我看到沈艺彤了,穿得那叫一个风骚,坐的座位更风骚,VIP第一排正中间。”

这种位子才叫和明星面对面,果然够风骚。

沈艺彤家在景州是有政治背景的,爸爸是市委的一个什么官,当初我和安可去安海看演唱会的VIP,也是沈艺彤通过家里关系搞到的。

当初说要我后悔的沈艺彤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地牵着安可的手当着我的面骄傲地走过。

人生不过转了个弯,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钱灿灿看着财经杂志边嗑瓜子边和我说:

“苏苏姐,你别难过,沈艺彤就是个捡破烂的。”停了一下突然感觉这么形容林安可不太好,马上改口:“苏苏姐,我的意思是,沈艺彤就是个穿破鞋的。”这下更是越描越黑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林安可是个破烂,你千万别误会……”

我站在自己的橱柜前听着钱灿灿的解释快要笑趴下了。

“别解释了,姐姐还赶着去打工呢。下午西经帮姐姐签到。”

“西方经济学换老师了你知道吗?”钱灿灿盯着财经杂志眼珠都不转一下。

“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当初选这门课就冲着学生还挺多才报名的,总共只去过一次,老师很搞怪,戴着副大眼镜,我们都没说话他自己先紧张。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去了。正好空余时间可以多打点工赚钱。

“现在新老师是学校新校董家族的接班人,到我们学校暂代一下西方经济学的课。我哥他们杂志要采访他他都不肯,狗仔队偷拍了半天才拍了个侧面。不过光看侧面就够销魂了,不知道正面怎么样。”钱灿灿扬扬她手中那本在景州很有名的财经杂志,也是她哥哥钱晖晖供职的公司。

“最近阶梯教室前两排的位置所有人都盯着呢。”钱灿灿看着那张照片目不转睛,“太酷了,太帅了,太有深度了,出过国果然不一样。”

“连个正面都没有,也能让你使用三个形容词,果然很强大。”我数了数要带的东西:衣服、鞋子、黑色袜子、车卡,差不多了。

“谁骗你呀,赶着过来听课的人光排队的话有京杭大运河那么长。”宿舍另一个姑娘紫鱼接话。

“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好像是今年火速蹿红的电台女主播许千沫。”最最不八卦的果子都探头说道。

“这女主播最近要到我们新闻部录几期节目,我们部门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最近报名加入我们部的人剧增。”

钱灿灿是学校新闻部一个幕后编导,这也是她在大学期间干过最窝囊的事。学校新闻部算是学生会一个很火热的部门,钱灿灿当初是冲着主持人的位置去的,说是可以对全校园展示她的动人美丽,结果没想到因为杜芸的美人计成了幕后编导,她有点幽怨地说其实是领导觊觎她的美丽不愿意她抛头露面。

我笑了笑,背上包包拉开门走出了宿舍。

6>>>

我站在车站等77路公交车,包包里是做促销要换的衣服,下面放了一大包最近做促销活动的饼干,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填充一下自己的胃。

由于我们学校地段偏僻,所以门口的公交车很少,平均半小时到一小时来一辆,这还要取决于司机开车的心情,公交时刻表上的时间基本上就没有准过,所以我每次等公交车都做好等一个小时的准备。

“方老师,你载我一程吧!你看这天快要下雨了呢。”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声音,我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就是不懂观星相的人也知道这女的纯属自己YY。

我抬头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被钱灿灿封为

“景大十大贱女之首”的杜芸吗?

杜芸算是学校的校花之一,大一那年“校园之星”选拔夺得了冠军之后追她的男生就像秋天的麦子一茬接一茬的,结果在进新闻部的时候和部长肖清墨好上了,最后成为了学校最好的一个栏目的主持人。

杜芸和肖清墨好了没多久又立刻把人家甩了,害得肖清墨差点要去吃老鼠药为情自杀。

钱灿灿说肖清墨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学业也是可以的,就是容易在女人面前跌倒。钱灿灿说完还看我一眼表示我也是曾经让他跌倒的众多女人之一。

这个肖清墨,人人尊称“大神”。这位师兄是个才子,当年竞选学生会主席全票当选,又同时身兼学校广播台新闻部文学社三部门首领之位,在学校里面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开始我没考倒数第一的时候他天天捧着一大束花在我们考古系的宿舍楼下唱《刘海砍樵》,后来我从楼上浇了盆冷水让他冷静冷静,他感受到我的冷血无情之后就带着他受伤的心走了。我转系之后,他已经是学校呼风唤雨的神话了。

肖清墨这个人虽然孬种了一点,但品德还是很高尚的。他没有因为我的冷水而不理我,更没有因为杜芸的背叛而给她穿小鞋,还让别人尽量迁就她,这让钱灿灿很不服气。钱灿灿平时把杜芸照片放在宿舍当箭靶,还给她封了一个很强悍的头衔:

“景大十大贱女之首”。

现在她靠着的那辆车,奥迪A8,还是进口的,一两百万不在话下。这绝对不是我们学校那些小毛头男生能开得起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我闲着无聊,不如搅一搅别人的好事。

杜芸脸上有点尴尬,转头看到我:“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师妹啊。”她故意把“小师妹”三个字说得很大声。

“那怎么好意思,我不过就是比你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点。”我顶回去,把饼干咬得嘎吱响。

“去哪儿?”车里面的人突然问道,那是一个有着成熟男人魅力的声音。

杜芸马上不理会我,笑着转头道:“清平街。”

“不顺路。”车子里的男人冷漠地丢给她三个字。

太简洁了,简洁到杜芸的脸立刻像面瘫一样窘住。我在心里给那个男人鼓掌。

“这样啊?那不麻烦你了。”杜芸马上得体地走了,路过我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一种报复的快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继续吃我的促销饼干。

银灰色的奥迪慢慢开到我的面前,车窗半摇下来,只露出他一只眼睛,他依然很简洁地问我:“去哪儿?”

我把饼干往嘴里一丢:“你不顺路。”

“上车。”

“啥?”我一时愣住。

“我去清平街。”我告诉他。

“上车。”男人表现出了不耐烦。

上就上,你横什么横?我还怕你把我卖了不成,薛流苏如今的人生格言是:不贪便宜白不贪,能省一块是一块。我背着包包就上了那辆华丽的奥迪。

刚才的饼干吃得我口干,我毫不客气地问:“有没有水?”

他看也没看我说:“有。”他把手伸到后面,我也顺势朝那个方向一伸。我的手碰到了他的手,那是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我赶紧缩回来,不敢看他。

他把水丢给我,是一瓶矿泉水中的黄金水——依云。

我端起来就喝了,喝着喝着,突然感觉周围的树木静止了,我意识到车停下来了,我赶紧放下水去看旁边的男人。

正午一束强烈的阳光照到我们中间,是刺眼的白,男人英俊销魂的脸在树木的背景下还透着淡淡的英伦风,鼻子高而挺,眼睛深邃,皮肤保养得很好,特别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隐隐透着成熟和沧桑。

他深深地盯着我,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过,像是隔着时光,隔着千山万水,久别重逢的期待和感伤。

他把手慢慢地伸出来,摸在我的脸上,他的眼睛太妖孽了,能把人的魂给勾走。

他这个姿势很轻浮,当然我上一个陌生人的车时就应该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小绵羊,但是面对这么帅的男人,我横竖也不吃亏。

他一把拉过我,由于太用力我半个身子几乎倾倒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脸快要凑到我的脸上,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面而来,他手臂用力地拽紧我的胳膊让我动也不能动。

他最终松开我的手,刚才激动的表情又恢复正常,他发动车,缓缓地往前开。

“对不起。”他突然说。

“没关系。”我居然一点不排斥他的无礼。我为我自己面对帅哥毫无羞耻心的念头感到惭愧。

“你认识我吗?”他问我,眼睛看着前方,波澜不惊。

我这才认真地转过头去看他,他有一张冷酷却英俊异常的面孔,并且特别深沉,看上去二十六七,再看他开的这辆车,我应该没有这么有钱的朋友。

“不认识。”我仔细想过之后回答。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像是在想什么,我也老老实实地把水放下,看树木、街道、人在我眼前一个一个掠过,和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有这样一次邂逅,也算没辜负了那么多电视剧的经典情节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我下车前他问我的问题。

“薛流苏。”作为物物交换,我回答了我的名字。

7>>>

推销完饼干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妈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休息,我也没什么精力回宿舍,清平街离家近,走着走着就到家了。

远远地就看到奶奶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顶着一片青瓦房梁,在昏暗的黄灯下剪纸。

一年前市区的房子被收回之后,我和妈妈、奶奶三个人就搬来三坊九巷的祖屋里居住,这是明清遗留下来的老房子,悠远古旧,很久没有修葺,夜里刮风,门被吹得啪啪作响,外面野猫撕抓房门的声音都有空旷的回音。

比起四年前刚刚苏醒,对一切都陌生的我来说,这里的一切早已经让我习惯。

钱灿灿一度揶揄我,说我是公主变成灰姑娘,人生如同肥皂剧,六年前还是景大人人称颂的跳级天才少女,自从跌落山谷被救起,昏迷两年之后,醒来就变成了一介凡人。十八岁还在缔造神话,二十岁就成为了留级生笑话。最可悲的是居然从富家女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苦女。偶像剧都没有这么狗血。

可是我如何告诉钱灿灿,对于生活给予的贫穷和变数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我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安可的离开,眼看一个自己曾经那么深爱的人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这是何等的悲伤和绝望。

奶奶看到我,苍老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颤巍巍地说:“苏苏回来了。”我跑过去,蹲在她跟前,看她剪出一只漂亮的喜鹊。

妈妈在大厅里揉面,我走过去说:“妈妈,我帮你吧。”

“不用,你在旁边休息。”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从包里拿出一千块:“妈,钱你收着。”

“自己留着花吧,想买什么就买点。”

“我什么都有。”我把钱塞到妈妈的兜里,她低着头言语有些哽咽,“这一年多,你瘦了那么多,妈妈看着心疼。”

“没事的,我很好。”我搂了搂妈妈的肩膀。

我往炉子里添了点炭,让这个屋子稍微显得不是那么寒冷。

打了热水,搬了把椅子静静地坐下泡脚,奶奶还在门口,边剪纸边看远方。

“奶奶是在等爸爸吗?”我问。

妈妈点头:“想起来就等,边等边剪纸,唉。”妈妈重重的叹息声带着浓浓的感伤。

我把头抬起来,看到空了一截的瓦片旁露出一道星光,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告诉奶奶,她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爸爸在一年前的车祸中丧生,我到医院的时候,他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想要和我说什么,可是他一个字也没留下,就闭上了眼睛。

奶奶受了刺激,老年痴呆更加严重,谁都不认识。

而我的妈妈,那个和我有着一样细长眉眼的柔弱女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她认真地帮爸爸把鞋袜穿戴整齐,还给他化了一个简洁的妆。最后,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对我说:

“流苏,

从今以后,我们家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富裕的家庭了,以后都要靠你了,奶奶有病,妈妈眼睛不好,你只能坚强勇敢地生活下去。”

那天开始,我突然感觉到生活的重担像一座山,压得我无法喘气。我把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把眼泪擦干,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人眼睛细长,五官小巧,眉目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我对着镜子照了一个晚上,我要记得我自己的样子,记得自己悲恸的样子。

因为从今天以后,我再也不会用这样的表情来面对未来。死亡没有把我打倒,背叛没有把我打倒,伤害没有把我打倒,那么生活也永远不会把我打倒。

8>>>

妈妈给我包了饺子,我把前几次上课的笔记拿出来看。

奶奶走回大厅里,突然对着妈妈说:“苏苏这么大了,有没有男朋友啊?”

我和妈妈都为奶奶思维的跳跃感到惊奇。奶奶每次都是该糊涂时不糊涂,不该糊涂时瞎糊涂。

“苏苏还小呢。”妈妈解释。

“小什么小?苏苏都二十二了,我以前十八就生了她爸爸了。”奶奶自从得了老年痴呆之后就容易记忆错乱,但是偶尔异常清醒。比如现在。

“等苏苏毕业吧,这事儿怎么能急?”

“我记得以前她爷爷在的时候给她定过一门亲,那家人姓什么来着?赵?钱?孙?李?不对不对,到底姓什么?”奶奶开始背百家姓。

这句话她自从得病开始就三五不时地提出来吓唬我,什么年代了,谁还有定亲这么土的事啊,如果我真定了亲,这么多年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奶奶自从得了这个病,有时候觉得自己只有十八岁,有时候觉得我只有八岁,以前七点就睡了,现在十点了还神采奕奕。就连行踪都变得飘忽不定,半夜不睡在厨房里拿红糖吃,开始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耗子让我带只猫回来,带了猫回来了红糖还是照样不见,最后某天半夜我守株待兔才发现,这只所谓的耗子其实是奶奶。最恐怖的是有时候她明明剪了只喜鹊,她非说是只猪,还问我她剪得像不像,我只好昧着良心说:“太像了,这根本就是一只猪。”你说这让喜鹊听到多伤心哪。

此刻我一听到奶奶说了这个开头,就赶紧擦脚上楼,一刻也不敢耽误。我怕她等会儿非逼我承认鸳鸯是大象就不好了。

刚走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一枝红色的康乃馨,我立刻尖叫:

“妈,这花哪里来的?”

妈妈从楼下跑上来:“隔壁开花店的小王卖剩下送我的。怎么啦?你不喜欢啊?”

我摇头,把花拿进房间。

花茎有一点点的枯萎,是一朵马上要凋零的花,我坐在床上,看着这朵康乃馨,闻着它的香气,想起了林安可。

9>>>

在林安可沙滩受伤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去找他,他也没有来找我,这就让沈艺彤更加觉得我们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主动来找我,我们约在艺术大楼的顶楼。

风异常大,我前夜特意用天文望远镜观望了一下星象,断定今夜星光璀璨,百年难得。

我准备转头对沈艺彤说:“姑娘,今夜星空灿烂,不如我们来吟诗作对吧。”如果当时她没有抢先说话,如果她附和了我说:

“好吧姐姐,这夜色果真美妙。”那也不会有我和林安可后来的发展。

沈艺彤平日那双迷蒙水灵的大眼睛从慵懒变得强势,她先抢了开头:

“我没想到以你现在的智商和条件也敢打林安可的主意,不愧是考倒数第一的人。”

她这话我一听就有语病,我如果要打林安可的主意,不管我是考正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一,不管王母娘娘还是玉皇大帝都拦不住我。

这一天我终于看到了沈艺彤的真面孔,和川剧变脸似的,所以我就没打算邀她和我吟诗作对了,我直接和她说:

“我就是打他主意你又能怎么样?”

“就凭你,你哪点比得上我?”她上下打量我,不屑地说。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挖不倒的墙脚。”我也站直了和她说话,好歹我也大你一岁,要比成绩和美貌我不行,要比乱说话我和钱灿灿也学了很多。

“薛流苏,我就知道你是装失忆博同情。”她一跺脚,就要朝我扑过来。

我怕她一激动把我推下去,让我当场暴毙。我想起这个天台是景大学生自杀的摇篮,每年都有几个学生来这里自杀,不是为情所困,就是为学业所扰,要么就是为前途担忧,一时间觉得生活无望不如死了干脆,所以大家给这个楼封了一个很传神的名字,叫“绝命楼”。如果我今天从这里摔下去死了,他们也只会把我归结成如上三点的其中一点,绝对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被人谋杀,想要为我平冤昭雪。

我害怕我死在这里,于是在沈艺彤扑过来的时候,赶紧跑到天台门口的位置做逃生状,一站到安全出口我的底气又来了,我继续说:

“来啊来啊,姐姐怕你吗?我就是喜欢林安可,我就是爱他爱得要死,我就是要把他从你身边抢走,怎么样啊?怎么样?”

那天我发现原来逞口舌之快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我不知道是不是死里逃生让我道出了这么多年来邪恶的心声。

在沈艺彤指着我发抖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准备收工回家。

待我情绪高涨地拉开了安全门准备下楼时,我没想到,门后面站着林安可。

他目光幽蓝,脸静而白,抿着嘴看着我。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他刚才听到了多少。但是为了掩饰尴尬,只好指指他身后的镂空花墙壁,假装风雅地说:“兄台,今夜星光美好,你也是来赏月的吗?”

说完之后我看着镂空花透出没有月亮的夜空真想抽自己两耳光。我不知道我怎么能说出这么白痴的话。

林安可看着我的目光如一道光,像是要活生生地把我吞到肚子里去,我明白他肯定听到我刚才无耻的表白,伪装只能让自己更像一个白痴。

身后的沈艺彤看到了林安可后眼泪哗哗地直流,指着我说:

“薛流苏,你这个不要脸的,两年前勾引安可未遂,两年后又来勾引,安可你快告诉她你不喜欢她,你爱的是我。”

我当时前面站着林安可,后面站着沈艺彤,形成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进退维谷,安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我想我完蛋了,这次彻底完蛋了,百年道行一朝丧,我闭上眼想,死就死了,反正一次性把脸丢完以后就立地成佛算了。

我一赌气抱住林安可,狠狠地把嘴吻在林安可的嘴上,他嘴唇异常的柔软,瞳孔里却有震惊的诧异。

沈艺彤也吓呆了,下一秒冲过来拉住我的头发向后扯,手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一下、两下、三下,我一动不动让她打,反正从当她的面吻她的男人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条属于小三的不归路。电视剧里小三挨打都是家常便饭,元配总会在打小三的时候恶言相加:“有本事勾引人家男人就别怕别人报复。”

我就让她打,我作好了心理准备。

在沈艺彤打第六下的时候,安可过来抱住我,他说:“艺彤,别打苏苏了,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沈艺彤开始号啕大哭,脸扭曲到完全看不见本来的样子,她说:

“林安可,我对你不好吗?薛流苏不见的时光里,我一直陪着你,你忘了你难过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想死的时候是谁安慰你、开导你,不离不弃地守着你?她一回来,你就变了,我恨你,恨你们。”

沈艺彤跑下楼了,我不知道不归路的结局这么戏剧化,该走的我没走,不该走的她却走了,安可摸着我被打肿的脸轻声地问我:“痛不痛?”

我摇头,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蓦然间我又感到懊悔,本来守着一个秘密死活不说就像守着一座贞节牌坊,虽然很难挨,但至少受到万人景仰,人人都以为我是个圣女,这么多年和一个帅哥保持纯洁的姐弟关系,这下注定我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了。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为我的牌坊倒塌感到难过。

安可却在我深思的时候,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闪亮地问我:

“在想什么?”

我索性无耻到底:“我在想刚才那半个吻……”

他低下头来,用他柔软的嘴吻住了我下面的话。

空气中的风有薄荷般的清凉,他那张干净迷离的美少年脸庞让我觉得世界从未有过如此美好,他身上有干净的清香,时光都是恬静的。

我被吻得晕头转向,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牌坊倒塌了,坚定的爱情站了起来。

许久许久之后,安可把头抵在我的肩膀,微微地说:“苏苏,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说爱我。三年了,那个爱我的苏苏,又回来了。”

后来,我想起安可和我在一起的画面,都会摸着心口的位置不自觉地抬起头来,我怕我低下头,就会想起爸爸的死,想起安可牵着沈艺彤离开,想起那个青灰色的下雨天被雨淋到快要死去的自己,我怕我会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10>>>

我怎么也没想到期末我的西方经济学居然会挂科。

不偏不倚正好59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做了那么多小抄,钱灿灿还丢了小纸条给我,凭什么她76我才59,这世界太黑暗了。

挂科事小,补考费事大啊,一门一百块,我得在K爷爷家站20个小时,在麦兄弟家站17个小时,在鸟巢家站15个小时……最悲剧的是我很可能因为补考没过而再次留级。

我决定要去见一见这半年里和我素未谋面的“大运河”老师。

这个老师我是不知道长什么样的,钱灿灿和紫鱼她们给我的形容就是:“融合了古天乐、刘德华、吴彦祖、木村拓哉、金贤重等明星优点于一身的那个就是啦。”

我往那儿一站,看三三两两走过的老师,别说刘德华了,就是吴孟达也没看见一个。

我又沮丧地开始数楼层的数目,数完楼层我就数台阶,后来我终于开始数树叶的时候,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儿?”我转过身来,是上次载我去超市的男人。

细碎斑驳的树荫下面,琥珀色的眼珠嵌在深邃的眼眶里,身上一套整齐的条纹衬衫透着淡淡的成熟和内敛,他眉头蹙紧地看着我,忧郁起来还是该死的俊美。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学校的某个高层。

“你有没有看到方老师?”我很礼貌地向他打听。

“哪个方老师?”

“就是那个融合了古天乐、刘德华、吴彦祖、木村拓哉、金贤重等所有明星优点于一身的西方经济学方老师。”

“学校有长这样的人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含着笑。

“我也是听说。

”我老实交代。

“他是你老师?”

我点点头。

“那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我把头垂得低了点。

“你一学期上了几节他的课?”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点,对他伸出了一个拳头。

“那你来找他干吗?”

他的问题让我惭愧得只看见我自己的脚和脚下的石头。他一语戳破了我这半年的荒唐,他让我觉得哪怕我见到“大运河”老师我又凭什么质问他?

我迅速地抬起头,看着字字紧逼又好整以暇的一张脸,不经大脑地说了一句:

“我来找他做我男朋友行不行啊?管得着吗你?”

他刚才嘴角只是微扬,下一秒就咧开大笑了,他笑起来阳光灿烂,一点也不冷漠,带着一点点阴柔的美。

之前净看他装酷,现在突然大笑起来让我觉得眼皮直跳。

他微微地环抱着手臂,眯起眼睛来看着我,缓缓道:“我就是你的西方经济学老师方少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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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记忆不说话,流年也会开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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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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