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终章(4)

第104章 终章(4)

第104章终章(4)

这是皇家的送亲队伍,由禁军统领苏越亲自护卫,京城中谁有这样大的胆子,胆敢拦这样一支队伍?

然而,还来不及细思,轿舆就颠簸得更加严重,队伍刚刚行到最热闹的街区,到处是围观人群,如今又遇上人来捣乱,自然只能乱上加乱。

忽地,轿舆落地,我的身子为此一震,刚刚掀开盖头想探身出去瞧个究竟,就有一只手掀开轿帘。

男子逆光而立,面容一时看不清楚。

我刚刚哭过,脸上的泪痕尚来不及拭去,就那样呆呆地同他对视。

眼睛缓缓适应此刻的光线,男子的轮廓渐渐清晰。首先入目的是一片玄黑的袍子,目光往上,看到弧度有些清冷的下颌,棱角分明的轮廓,削薄轻抿的唇,一双媚如桃花的眸。

我一时怔在那里,怎会,怎么会……

还不及说什么,他就探手过来,在我的眼睛下方轻轻拂过,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

他开口,声线清雅:“岫岫,可是在怪我来得太迟?”又道,“莫哭……”

我的眼泪因为他的这句话更加磅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刚退了一步,就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拉入怀中。

“为什么要往后退,岫岫,我来了,你不开心吗?”

男子伸手将我从轿子里拉出来,大红的盖头蓦地被风掀起。我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横挡在我的轿舆之前的马,还有乱得不成规矩的仪仗队,送亲的骑兵正忙着驱离百姓,有禁卫朝抱着我的男子拔刀逼近,被苏越的声音阻止:“都退下,拦轿的是宋将军。”

有人嗓子一抖道:“宋……宋将军?”

苏越淡淡吩咐:“派个人去回禀圣上,再派一人去尚书府。至于仪仗……暂停前进,给将军和殿下一些时间。”

有人迟疑道:“可是大人,若是误了吉时……”

苏越凉凉道:“天大的罪过由本大人担着,你怕什么?”

适时,我的灵台一片模糊,天和地仿佛都重新归入万古洪荒,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抱着我的这个人。他单手执剑,另一只手将我抱好,仿佛此后不会再有长长的分离。

可是,最长久的别离,也不过是生与死。上辈子,是我先弃他而去,可是此生,他亦让我尝尽了离开他的苦楚。是他这个人太小气,还是我太计较,眼下都已不再重要。

我放弃所有的抵抗,放任他抱紧我,口上却道:“你来了,我一点儿也不开心。”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一句话,“宋诀,我恨你。”

他低声应我:“岫岫,我爱你。”仿佛所有的深情都化进了这句话,我在他密不透风的拥抱里失神片刻,听他道,“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爱你。”

我酝酿了半晌,才从他怀中离开,哭腔问他:“宋诀,一直是多久?”

他的眸光微晃,随即柔声道:“这个问题,我会用余生慢慢回答你。”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眸光深敛,声音如雾,“岫岫,给我一个机会。”

我抽了抽鼻子,拉起他的衣袖擦眼泪和鼻涕,嗓子仍带着哭过的哑意:“你容我考虑考虑。”

我弄脏了他的衣服,他竟没有冲我发脾气,这很少见。他问我愿不愿意给他机会,我也没有果断答应他,他也没有逼我回答,而是淡淡应道:“好。”有风轻轻拂过他的眉梢眼角,撩动他额前的乱发,让他看上去比以前温柔多了。他垂目看我,“岫岫,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今天的你很美。”

我想起一件事,道:“等一等。”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了看镜中那张哭红眼睛的脸,撇了撇嘴,“婳婳帮我画了两个时辰,才将我画成这世上最好看的新娘子。都怪你,妆都哭花了。”

他的口比蜜还甜:“妆花了,也很美。”

不等我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见苏越苏大人将拢在嘴边的手移下来,狐狸眼一眯道:“宋将军三年来音讯全无,包括圣上在内,都以为将军遭遇了不测,今日将军既然好端端站在这里,想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际遇。不过,此刻却不是叙旧的时候。十四殿下还是应当尽快归轿,切莫耽搁了吉时。”

宋诀找到我的手握好,眼风扫向苏越道:“吉时?谁的吉时?”

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眼瞅着身材伟岸的苏大人身形一晃,随即扯出一个笑,道:“这桩婚事定得仓促,也难怪将军有所不知。今日是十四殿下和尚书大人的大婚,吉时,自然也是十四殿下和尚书大人的吉时。”

宋诀道:“哦?”看我一眼,脸上挂起客气的笑,对苏越道,“那就只好劳烦苏大人转告尚书大人一声,今日的吉时,归我了。”

苏越的眼皮一挑道:“将军的意思,是想抢婚?”

宋诀依旧客气道:“到不到‘抢’这个份上,要看苏大人能不能行这个方便。”

苏越神色缓缓凝重起来,理着自己的护腕,悠悠道:“本官的职责是将十四殿下安全送到额驸府上,宋将军此言,是故意让本官为难啊。”

宋诀将手中的剑横起,淡淡结论:“唔,那就只好抢了。”

这二位原是狐朋狗友,今日有幸看他们杠上,甚有些大快人心。

见宋诀举剑,苏越身后的将士亦纷纷抽出佩剑,苏越示意他们按兵不动,不知是存了拖延时间的考虑,还是真心爱护友人,语重心长地劝道:“宋兄今日若是带十四殿下离开,那就是公然抗旨,圣上怪罪下来,整个将军府都脱不了干系,老将军只有宋兄一个嫡孙,三年前已经历了丧亲之痛,宋兄难道忍心让他老人家再肝肠寸断一次?”

宋诀道:“将军府既已为我办过丧事,那便意味着宋诀已是将军府的亡人,一个已死之人的行动,恐怕没那么容易撼动将军府。”

苏越眼珠一转,改劝诱为威胁:“宋兄只身一人,要如何带十四殿下全身而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尚书大人就会赶来,四方禁军亦会赶来,届时,宋兄恐怕插翅也难飞。”

宋诀仍旧从容道:“倒是想看看苏大人有什么本事可以拖我一炷香的时间。”

苏越噎了噎,拳头握紧,克制着问他:“如此说来,宋兄定要一意孤行了?”

宋诀道:“既然知道,那就让开。”

苏越这时都还没有提刀砍他,证明他是个有涵养的青年。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脸转向我,和蔼道:“十四殿下,宋将军要带殿下走,殿下可愿意跟他走?”又提醒我,“殿下,沈大人可还在等着。”

我听到沈初的名字,自然有些为难,正在为难,就听宋诀笑出声:“苏大人此话问得倒是有意思。我一个抢婚的,新娘子愿意不愿意,跟我抢与不抢,有关系吗?”

我和苏越同时沉默。

苏越率先回神,面皮扯了扯道:“好一个抢婚。”眼神凉下去,“宋将军执意如此,那便休怪本大人不顾念过往情谊,公事公办了。”吩咐身后将士,“来呀,把这个漠视天威、胆敢当街抢婚的逆贼拿下。切记,莫伤到了十四殿下。”

打起来就不好玩儿了,我慌忙张口道:“且慢,此事……”

宋诀却附到我耳边,轻飘飘道了句:“岫岫,苏越同我打架,从来没有赢过。”话音未落,就见他手中剑光一闪,我的心一惊,就听他淡声嘱咐我,“不要怕,会很快的。”

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护着我迎敌而上。

我知道他功夫很好,可是没有想到,他带着我这么个累赘,竟也能游刃有余地控制局势,既不让人伤到我分毫,又不会因为我而束手束脚。

他的动作干净漂亮,招招都逼人要害,只片刻的工夫,就清退身边障碍,苏越的脸面终于有些挂不住,亲自抽刀上前。

宋诀将我安顿好,嘱咐我:“在此等一等。”

我看着他与苏越缠斗在一起。

苏越执掌御卫多年,自然有些不凡的本事,我从前同他学剑,十招之内必败在他剑下,那还是在他心情好让着我的时候。若是他心情不好,可以让我在三两招内求饶,也可以让我一招就去旁边凉快。

方才宋诀说,苏越同他打架从来没赢过,可是据我了解,苏越这个人从来不会让人看出他的水到底有多深,他输了,未必就是非输不可,有可能是因为他想输。话说回来,能够在宫廷混得如鱼得水的,哪一个不是属狐狸的?虽说宋诀也是精于算计的人,可是将他们扒开来看,谁比谁黑,倒还不一定。

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二人打斗,每次刀剑相撞,都能感受到各自兵刃上散发的凛凛寒气。

两位高手正打得难解难分,突然有个人横插了一刀。

来者目标很明确,剑风直逼苏越。

苏越避得不够及时,肩头被轻微划伤,眉头微蹙,凛然看向一身青衫的姑娘,声音一抖:“杜姑娘。”

我亦忍不住唤道:“杜菸?”脚步已朝宋诀身边奔去,本欲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孰料走一半就绊了一跤,反而被他无事人一般稳好,听他含笑问我:“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投怀送抱了?”

我不由得黑了脸,腹诽道,投怀送抱你大爷。

不等开口,就见杜菸提剑指着苏越,话却是对我和宋诀说的:“此处交给我,走!”

苏越捂着肩头直起身,唇角挂上一抹苦笑:“真没想到,一别数年,杜姑娘竟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的面前。”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阴森森地问她,“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杜菸似有些惧怕面前这个人,轻微瑟缩了一下,却立刻挺直身板儿,道:“少废话,姓苏的,本姑娘今日不是来与你叙旧的,而是来抢婚的。”

苏越眼睛一挑道:“你也是来抢婚的?”朝宋诀望来,悠悠问他,“原来杜姑娘是你的人……”

我忍不住对宋诀小声道:“你知道苏越思慕杜菸,所以特意让杜菸过来当你的帮手,这招太狠了。”

宋诀悠悠问我:“苏越思慕杜菸?”

我额角一跳道:“你不知道?”

他道:“刚知道。”

我怀疑道:“真的?”

宋诀总结道:“不管我知不知道吧,逃婚要紧。”

因为方才的打斗,百姓都已经散得差不多,街上一片狼藉,苏越带的禁军有百人左右,方才大多在观战,此刻纷纷围上来。可是,凭宋诀的本事,想要突围出去并不困难。我刚刚乐观地做了这般估计,就听苏越闲闲道:“逃婚?怕是来不及了。”

目光随他望去,就见正前方和右侧的太平大街皆有人马逼过来,右边的那队人马清一色的玄甲,乃驻守太平坊的玄衣卫,正前方是仪仗队的前进方向,想都不必想,来的自然是尚书府的人。

远远就看到为首之人,一身红色喜服,极为刺目。

男子骑马行近,身上是层层叠叠的规整装束,那袭大红婚服仿佛随时会烧起来,艳丽夺目。本以为,一切张扬的颜色都与这个人不相衬,可是,这般看着他,却恍然觉得,恐怕再没有什么颜色比红色更配他了。

他穿婚服的样子很陌生,却很美。

我屏住呼吸,隔了些距离唤他:“师父。”

沈初没有下马,就那样看着我和宋诀,他的身后是一队精兵,全都铠甲护身,看上去威风凛凛。宋诀将我往身后护了护,带些敌意看向面前男子。

沈初的样子显得有些冷淡,他开口,声音很孤傲:“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将军一世风流,竟然连本官的娘子都不放过。”手握着缰绳,眉间有睥睨众生的淡漠,“抢婚,将军问过本官了吗?”

我的手轻颤,被宋诀握紧。

耳畔是男子轻笑出声:“既然是抢,又何须多问。”

沈初看着他,亦缓缓笑了,那一笑,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笑靥如花,可是又分明看到他眼底的冰冷,好似数九寒冬:“本官倒要看看,将军又是如何抢!”

我以眼角余光环顾四下,玄衣卫还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语气冷澈:“传圣上口谕,即刻押妨碍殿下大婚之人进宫面圣,十四殿下的婚仪照常进行!”目露冷光,道,“有违者,杀无赦!”

街道两边的高处,也有弓弩手架好了弓,箭已在弦上,只待一声号令。

苏越抱臂立在一旁,语气不知是同情多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些:“宋诀,事已至此,我也帮不了你了。”言外之意是:爷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我的手心微微汗湿,抬头迎向沈初的目光,他的眸光中有些恳求,唤道:“梨儿。”

我为这简单两个字心旌大动。

本以为,人生在世,求的是个问心无愧。欠人钱财,就还人钱财,欠人人情,就还人人情,大不了加倍奉还,又有什么债是偿还不了的?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给我的,别说是加倍偿还,恐怕就连个零头,我也还不上。

我不止一次地想,既然他想要我,我又为什么不能给他?

我缓缓松开紧握我的那只手,朝面前的男子走过去,轻轻问他:“不过出了些小小的状况,你却是在怕什么?”

身后是宋诀微带慌乱的声音:“岫岫。”

我不理会他,仍旧望着沈初,继续问他:“你难道对我不放心吗?”

沈初的目光微顿,而后,才放心地笑出来,抬手撑了撑额角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道:“虽然耽搁了吉时,可是,吉时总归是形式,我不在意,你也不要在意。”

一旁的杜菸想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朝我喊道:“岫岫,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还要同他成亲!你不能跟他成亲,他……”

杜菸刚要动,就有弓弩齐刷刷地对准了她,苏越一个侧身挡在她跟前,悠悠道:“杜姑娘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也护不了你。”

杜菸丝毫不领情道:“让开,谁让你护着!”又教育我,“岫岫,这位沈大人的来头,你可晓得,他……”

宋诀却淡淡喝止她:“杜菸。”

杜菸咬了咬唇,极为不甘地闭上了嘴。

我转头望向宋诀,看到他脸上情绪浅淡,方才的慌张与无措已经收敛得很好,他依然是他,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我望着他,语调冷清,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宋将军不是要抢婚吗?那便让本公主看看宋将军的本事。”

街边有梨花盛开,暖风中,可以闻到梨花的淡香。我与玄袍的男子静默地对视,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我。嫁衣如火,织成了他眼中的桃花。我心知,此时此刻,我在想什么,他全都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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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神仙债(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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