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特案侦察组》(6)

第八十五章《特案侦察组》(6)

卷五0465东闽男孩事件

案件编号:D030132201007040469

立案单位:东闽市公安局运河分局刑警大队第二中队

立卷人:李广通陈刚

立卷时间:2011年4月3日

01

2011年4月2日,星期六,我工作的第468天。

咕嘟一声,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的心噗通得厉害,耳边是莫名其妙的嗡嗡声,整个身子也跟着僵直起来,直到通哥踢了我的一脚:“傻愣着干吗,做好现场记录!”

我这才回过神来,视线落到眼前这个浑身被麻绳捆绑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男孩身上。

他的双臂,胸部,腹部,小腿及其手腕脚腕都被粗壮的麻绳绑住了,头部向下,身体因为麻绳的捆绑弓了起来,双腿并拢,膝盖弯曲,呈现“S”形,一圈一圈的麻绳,像缠在的一团蛇,最后交汇到一起,形成一个死结,挂在天花板上的钩子里。

他的鼻子里往外流着涎液,大小便也已经失禁,浸湿了裤子,不断往下滴。

那孩子已经死透了。

半个小时前,通哥接到指挥中心的转警,一个叫做王金海的男人报警称,他儿子王哲离奇死在了家中,他们家住在北郊新村13组10号。

在通知我们之前,指挥中心已经联系了报案人所在辖区的巡警,让他们提前赶过去保护现场并安抚报案人。

我们赶到时,那里已经聚了不少村民。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

这是一套典型的北方民房,坐东朝西,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宽敞的小院,院子北侧是四间正房,南侧是四间偏房。

我跟在通哥身后穿过警戒带,左手拿着强光电筒,右手握着现场执法记录仪,进了正房的正门。

没走两步,通哥忽的停住脚步,我差点撞他身上,他愣住了,我抬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浑身绑着麻绳,被挂在天花板上的男孩。

他悬在那,像一件奇怪的艺术品。

说真的,如果是那种杀人碎尸现场,我最多就是吐一次,那种呕吐完之后,心里是痛快的,但这个命案现场显然不同,我不想吐,只是不停往胃里吞酸水。

老迟和通哥一样,进了现场后,对这个诡异的被悬在天花板上的孩子充满了疑问。

通哥问:“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老迟说:“我想到了重庆的红衣男孩事件。”

中国七大凶杀悬案——南大碎尸案(又称刁爱青案),天上人间花魁遇害案,北京大学铊投毒案,白银连环杀人案,湖北红安县八人遇害案,山城红衣男孩事件和独山子二人车失踪案。

在这七大凶杀悬案中,重庆红衣男孩事件是距现在最近的:

2009年11月5日中午12时许,54岁农民工匡纪绿从江北赶回巴南区东泉镇双星村高石坎,为给住读的儿子送钱。家里正门、侧门紧闭,平时从来不开的后门却虚掩着。从后门进去,眼前一幕让他大惊失色:儿子身穿红色花裙子,双手双脚被绳子结结实实捆着,脚上还吊着一个大秤砣,双手被挂在屋梁上,早已死亡。此案一出,引起了巨大关注和猜测。

经查,该案有三大未解谜团:

1、男孩为何穿着红裙子、游泳衣?

2、死者额头前的小针孔从何而来?

3、死者双手、双脚有非常专业的打结。

而根据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及调查访问情况,排除他杀,当时负责调查该案的重庆警方认定为性窒息死亡,理由如下:

1、现场在死者自家中,父母在外打工,很少回家,自己一人独居;

2、死者为在读初中学生,性格内向;

3、有异装癖,经询问其父母亲得知,不久前曾见死者身穿表姐的衣物,现场死者也为女性衣着,有假乳;

4、现场床上蜡烛及泳衣上蜡烛滴痕分析,死者还有一定程度的自虐倾向;

5、绳索捆绑方式独特,如多匝、多结、吊有秤砣等;

6、尸检见明显窒息征象,实验室检出其死者本人精斑。

当然,这是重庆警方给出的官方结论,很多网友觉得这是灵异事件,甚至提出了“小鬼续命说”等说法,还有将其与去年2月18日至3月2日浙江天台12天8蔡姓儿童离奇死亡的事情联系起来的,但真正的真相,一直众说纷纭。

听到老迟提到红衣男孩事件,通哥说:“如果那案子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说不定是同一个凶手!”

老迟说:“时隔一年多重新作案吗?从现场看来,只能说两个案子有相似的地方,但还有很多不同点,还是不要先入为主为好。”

通哥点点头,招呼技术中队的同事对现场进行完整拍照,也取了指纹和其他痕迹,接着通哥让人将死者尸体从天花板上放了下来。

我这才仔细观察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脸色惨白,目光涣散,被绳子捆绑的他像一只受伤的虫子,身子缩成一团。

老迟让技术中队的同事对着男孩身上的所有绳结进行了细致拍照,尽量不遗漏任何细节。拍照完毕,老迟戴着手套,说:“现在我要解开这孩子身上的绳子。”

他抬眼看了看我,说:“小子,注意记录我的动作和所说的话。”

我点点头。

老迟一边从绑住死者脚部的绳结开始,一边说:“绳子是规格统一的麻绳,绳结打得很整齐,也很紧。”

老迟解开了死者腿部的绳结,死者的双腿好像得到了解放,稍稍舒展开来,接着,他又解开了死者双臂的绳结,动作很慢,尽量让我记录得仔细。

老迟说:“凶手打绳结的方式很规矩,缠绳也很整齐,看得出他在绑住死者的时候,应该是有条不紊的,他应该是一个男性,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体格精壮,很可能从事一项比较考验耐心和耐力的工作。”

我问:“为什么不会是年轻人呢?”

通哥解释说:“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虽然有力气,但他们往往比较浮躁,大部分人不会这么有耐心和耐力来做绑绳结这件事。”

老迟点点头,说:“凶手绑绳结的方法也很有特点,不像我们普通会打的绳结,或许这也是一个线索。”

解开所有绳结,死者终于从麻绳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老迟做了简单的尸表检查,根据尸僵和尸斑程度,大概确定了死者死亡时间在下午四点至五点之间,确切死亡时间及死因还要将尸体带回分局做细致解剖才能得出。

这时候,技术中队的同事已经做完了相关现场取证工作,老迟招呼他们将尸体装袋带回分局,他转头说:“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新发现,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通哥点点头。

老迟提醒道:“红衣男孩事件或许是个线索,但最好不要先入为主。”

通哥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送走了老迟等人,现场就剩下了我和通哥两个人,陈刚和大龙,还有其他同事,有的在外屋,有的在院子里,虽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但我心里总有些害怕。

通哥见我脸色不好,问:“怎么了,怕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怕什么,不就是个死人吗,也不是没见过。”

通哥说:“不怕就好。”

我环视了一圈,这房间不大,十几平米,北侧是一张大床,有两套被褥,如果不是死者父母的房间,那就是死者的房间了,他应该还有一个兄弟。

床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铁挂钩,就是吊扇钩。

凶手应该是借助了床才将死者吊到了钩子里,通哥特意跳上床,神经兮兮地模拟了一下凶手当时可能做出的动作。

床旁边是大衣柜,里面是都是孩子的衣服,应季的,没什么特殊,柜子旁边是一个写字台,上面放着一本摊开的练习册,一边还有一摞课外书,墙上则贴着几条名言警句。

写字台下的抽屉是锁着的,通哥让我找来钥匙,打开看,也都是一些习题册和作文书。

另一侧,还有一个写字台,上面比较整齐,只有几本漫画书,上方墙壁上则贴着一些日本动漫海报。

通哥走到写字台前,翻开其中一本,问:“你上学时也喜欢看这种打打杀杀的漫画吗?”

我走过去,那是一本没封面的暴力漫画,说:“我上学的时候都看《古惑仔》,我很喜欢山鸡。”

通哥将漫画书放下,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回答,打开了下面的抽屉,除了漫漫画就是一些小刀具,他说:“这应该是性格反差很大的两兄弟,哥哥性格外放,喜欢看漫画,打架,弟弟则相对安静,喜欢学习,看知识读本。”

我问:“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通哥说:“你问这么多干吗,负责记录我说的话就好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我跟在通哥后面走出东屋,通过唐文龙的引导,见到了一直坐在西屋的报案人,同时也是死者爸爸的王金海,旁边坐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她是王金海的妻子丁晓芬,在丁晓芬身边,还有一个面色凝重的男孩,他是王哲的哥哥王旭。

我们先为王金海做了询问笔录,由于是他发现了王哲的尸体,相比其他人,他可能了解更多信息。

笔录就是客厅里做的,通哥和陈刚负责询问,我负责记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我们是东闽市公安局运河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出示工作证),现依法对你进行询问,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说假话或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听清楚了吗?

王金海答:听清楚了。

通哥问:讲一下你的基本信息?

王金海答:我叫王金海,今年41岁,汉族,高中文化,现在是腾跃机箱有限公司的一个作图工人。

通哥问;你与死者王哲是什么关系?

王金海答:父子关系。

通哥问:你是什么时间发现王哲出事的?

王金海答:今天晚上,不,应该说是半夜,我下班后发现的。

通哥问:你几点到家?

王金海答:我平常是晚上七点下班,最近在赶制一批图纸,这几天我都加班到半夜,今天我到家的时候,应该十二点多吧,具体时间我没注意。

通哥问:大门是从里面锁好的吗?

王金海答:没有,我到家的时候,门是关好的,但没上锁,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以为家里进了贼。

通哥问:你继续说?

王金海答:我进了园子,先是喊了俩孩子,没人应,再进了客厅,开了灯,我朝东屋看了看,看到好像房顶子吊着什么东西,我愣了几秒,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王哲被绑起来吊在了房顶子的钩子上。

通哥问:当时东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王金海答:我没注意。

通哥问:当时王哲还有呼吸吗?

王金海答:已经没有了。

通哥问:你发现他被吊在天花上板上,为什么没把绳子剪断,对他进行急救?

王金海答:当时我是彻底懵了,先看了他有没有呼吸,确定已经死了,我想到了前年重庆不是有一个红衣男孩事件吗,我在辽宁卫视《王刚讲故事》里见过,那孩子也是被吊死的,我寻思着要保护现场,就先报了警,随后通知了王哲的妈妈。

通哥问:你和王哲的关系好吗?

王金海答:挺好的,他们哥俩,我比较疼他,我老婆比较疼爱王旭。

通哥问:他的性格怎么样?

王金海答:有些内向,话不多,平常也不喜欢出去,放学后就直接回家写作业,放假的时候一般也都在家看书,挺省心的。

通哥问:王哲出事前,他有什么异常举止吗?

王金海答:什么意思?

通哥问:比如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有一些不寻常的行为?

王金海答:没有。昨天早上我去上班时,他就在东屋写作业,还跟我说要我路上小心。

通哥问:最近家里了有什么客人拜访吗?

王金海答:没有。

通哥问:关于王哲被害,你有可怀疑的对象吗?

王金海答: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从没得罪过别人,谁会想到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对待孩子啊……

随后我们又为于晓芬做了一份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你昨天在家吗?

于晓芬答:在家,昨天是周六,我上的是晚班。

通哥问:你在家期间,王哲在做什么?

于晓芬答:他就是在屋里写作业,中午的时候,我给他做了炸酱面,吃完饭,他就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去西屋睡觉了。

通哥问:王旭不在家吗?

于晓芬答:那孩子很疯,放假的时候很少自家,早上他爸爸上班后,他就说去雷子家玩,我知道他又去打游戏了。

通哥问:雷子是谁?

于晓芬答:是王旭的同学,大名叫杨雷,就住在附近,他们关系好,平常都在一起。

通哥问:你继续讲?

于晓芬答:下午三点,我去上班前,告诉王哲,冰箱里有中午剩下的炸酱面,如果他晚上饿的话,可以拿出来热热吃。

通哥问:王哲有没有说会有朋友或同学来拜访自己?

于晓芬答:没有,我说让他去找同学玩,他说这个周末作业很多,他要在家写作业。

通哥问:你上晚班期间,王哲联系过你吗?

于晓芬答:没有,直到我接到他爸爸的电话,才知道孩子出事了。

通哥问:王金海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几点?

于晓芬答:凌晨十二点半。

通哥问:你和王哲的关系好吗?

于晓芬答:他是我儿子,我们的关系当然好。

通哥问:王哲平常表现怎么样?

于晓芬答:他很听话子,学习好,从不给我们惹麻烦,在家里也经常帮我做家务。

通哥问:关于王哲被杀,你有可怀疑的对象吗?

于晓芬答:没有。

最后,在王金海夫妇的的陪同下,我们给王旭也做了一份询问笔录,对未成年人的询问,必须有其监护人在场。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你什么时间去了雷子家?

王旭答:上午十点多。

通哥问:当时雷子家有谁?

王旭答:我,雷子还有大平。

通哥问:你离开的时候,家里有谁?

王旭答:我妈还有我弟弟。

通哥问:当时他们在做什么?

王旭答:我妈妈在看电视,我弟弟在东屋写作业。

通哥问:你和弟弟的关系好吗?

王旭答:一般吧。

通哥问:好还是不好?

王旭答:不太好。

通哥问:为什么?

王旭答:他喜欢学习读书,我讨厌读书的人。

通哥问:你弟弟除了读书外,还有什么爱好?

王旭答:他就是书呆子,没什么爱好。

通哥问:你每天和他住在一起,最近,他有没有和你说起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

王旭答:他不太喜欢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

通哥问:你去雷子家后,你弟弟和你联系过吗?

王旭答:没有。

通哥问:你是什么时间知道他出事的?

王旭答:就刚刚,我和雷子还有大平打游戏打到十二点,然后我妈妈找到我,说我弟弟出事了。

通哥问: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你有可以怀疑的对象吗?

王旭答:没有。

在得到王家三口的询问笔录后,我和大龙又给前来看热闹的邻居取了笔录,他们都证实王金海一家非常老实,夫妇俩人也特别好,关于两个孩子,邻居A称,王旭比较不听话,经常惹是生非,没少让他们夫妇生气,王哲则很听话,也懂事。

邻居B称,王旭从小调皮,上学后也总给他们夫妇惹麻烦,倒是王哲让人省心,只是那孩子有些内向,不爱出门。

邻居C称,他的女儿和王旭同班,经常被捉弄,他很讨厌那孩子,他很少看到王哲,感觉很内向。

果然是性格反差强烈的两兄弟。

02

我们赶回分局后,分局长连夜召开了紧急案审会。

由于案件本身比较诡异,死的是初中生,又是被全身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而死,这让人联想到了前年发生在重庆山城的红衣男孩事件,有人提出将这两起案子结合到一起。

与此同时,老迟也送来了简单的尸检报告,王哲死于悬吊导致的脑充血。

俞队提议将这起案子同红衣男孩事件并到一起分析,它们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一,死法相同,都是被捆绑后吊死在天花板上的。

二,都是12~13岁的年纪,反抗能力较弱,估计凶手本身有恋童癖。

三,案发现场都有其私密性,就算死者大声喊叫也未必有人能听得见。

四,熟人作案可能性很高,凶手熟悉现场地形和情况,估计平时两名死者与凶手有过接触和交往,也就是说凶手都是被受害人主动放进来的。

当然,两件案件也有不同点:

一,重庆男孩事件的案官方结论是性窒息,但这起案件却没这些特征。

二,重庆男孩身外面穿的是表姐的红裙和游泳衣,并戴上假乳,脚下还挂了一个大称坨,但这起案子里的死者只是被绑好吊了起来。

虽然两起案子有相似之处,但通哥还是主张具体案子具体分析,不能草率认定两个案子有内在关联,关于这起案子,通哥给出了他的观点:“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被害的时候,应该是单独在家,他爸妈和哥哥都不在家,应该是他认识或熟识的人敲开了门,对方袭击了他,将他绑好吊起来,造成死亡,从绑绳结方式上来看,凶手性格沉稳冷静,否则不会那么有耐心的打绳结,每个绳结都整齐规矩。那个时间段,死者的哥哥可能回来,他却如此胆大,说明他算准了不会发生意外。至于他将死者绑好吊起来,除了像红衣男孩事件的宗教仪式外,我暂时还没有其他想法。”

有人问:“根据你们对死者家属和邻居所做的询问笔录,死者和他哥哥的关系不太好,有没有可能是……”

通哥说:“你是说哥哥杀了弟弟吗,我认为不可能,首先,动机,就算兄弟关系不和,哥哥也不会到动手杀人的地步,其次,就算真是哥哥杀了弟弟,他也无法如此细致且怪异的处理弟弟的尸体,或许,他连红衣男孩事件是什么都不清楚,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当时他在朋友家,朋友杨雷和李哲平可以作证,所以我认为凶手不会是死者的哥哥,但绝对是他熟识或亲近的人,家人,邻居,老师等等,都有可能。”

有人问:“已经调取了死者家附近的监控的吗?”

通哥说:“死者家是平房,那里的住户基本不安装监控,我想还是依靠走访调查吧!”

分局长听了通哥的说法后,也觉得赞同,说:“这案子和红衣男孩事件很相似,估计今天的晨报就会报道,到时候肯定会引来大批媒体关注,也会有人将这件事同红衣男孩事件扯上关系,希望在座每位对案子侦破进度和细节保密,千万不能外泄。”

他转头对通哥说:“老李啊,刚才我已经向上头汇报过情况了,总局那边也很关注,说要派专案组过来,让我挡下来了,这案子就交给你们小组,一组也全力配合你们,尽快破案。”

通哥点点头,说:“我们尽力。”

我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忙碌了一晚上,我竟然一点不困,通哥说:“你小子精神头很足啊!”

我摆出大力水手的姿势,说:“难得碰到诡异的案子,我哪有时间犯困!”

陈刚问:“通哥,这案子这么古怪,你打算怎么查?”

通哥说:“这案子乍看起来很诡异,其实并没那么复杂,我总跟你们说什么来着?”

大龙接话接得很快:“事出有因。”

通哥说:“就是事出有因,没有无缘无故的杀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被杀,这一家人看上去老实巴交,为什么凶手偏偏选中他们的儿子呢。”

这时候,通哥接到了老迟的电话,说让他过去一趟,通哥带我过去了,他跟陈刚说:“你分配一下,你们和一组的人就负责走访死者的亲戚邻居,至于死者老师同学就交给我了。”

我们径直去了一楼的技术中队,进了解剖室,老迟见我们来了,说:“等你们半天了。”

通哥问:“有新发现吗?”

老迟带我们走到解剖台前,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就安静赤裸地躺在台子上,因为被麻绳捆绑吊在天花板上的缘故,他的双臂,胸部,腹部还有小腿及手腕脚腕处都有淤痕。

老迟指着旁边帖子盘里的麻绳,说:“绑住死者的麻绳共19.32米,规格是12mm,就是普通的黄麻绳,五金店基本都有卖,没什么特殊。”

通哥说:“估计从麻绳上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老迟说:“说说死者吧,他的直接死因是长时间悬吊造成的脑充血导致死亡,具体情况我会在征得家属同意后进行解剖,不过我在进行尸表检查时,发现在死者双臂,前胸和腹部有很多细小的结痂。”

这时候,老迟戴上手套,特意指给我们看,在白炽灯下,我们确实看到王哲尸体上有很多细小,不起眼的伤口。

通哥问:“这是怎么造成的?”

老迟说:“应该是针。”

我不由的追问:“你是说有人用针扎过王哲吗?”

这让我想到《还珠格格》里面容嬷嬷扎紫薇的情节,难道凶手是容嬷嬷死忠粉吗?

老迟说:“死者在死前应该遭受过反针扎的折磨,但都不是致命的。”

我低声道:“我记得红衣男孩事件里面,死者额头上也有一个小孔,这两个案子的相似点越来越多了。”

通哥说:“别随便联想。”

离开解剖室,通哥带我去了街口的天山小吃,他惯例的喝了一碗羊汤,配两个烧饼。

通哥见我不吃饭,问:“你怎么不吃?”

我瘪了瘪嘴,说:“吃不下。”

通哥倒是吃得欢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充沛的体力,光靠着一股子热劲是破不了案的。”

我还是不肯吃。

吃了早饭,我们直接开车去了王哲就读的曙光中学。

我们找到了值班人员,随后见到校长,校长在听说他们学校初一三班的王哲被杀后,也是一脸惊讶,在他的协助下,我们联系到了王哲的班主任刘英。

在刘英的办公室,我们为他做了一份询问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请说一下王哲的日常表现?

刘英答:王哲比较内向,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其他同学在一起,比较独来独往,但他成绩很好,几个任课老师对他印象还不错。

通哥问:他和班上哪些同学有矛盾?

刘英答:学生之间没有大矛盾,就算有争吵,基本过几天就忘记了。

通哥问:周五放学的时候,王哲有什么异常举止吗?

刘英答:周五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当时我在班上,他们都在写作业,没什么异常,我也没有刻意注意他。

通哥问: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刘英答:没有了。

随后通过校长和刘英的协调,我们见到了平常和王哲交流较多的几位同学,在他们口中,也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回去的路上,通哥见我有些泄气,问:“怎么了,跟蔫黄瓜似的?”

我说:“如果死者是成年人,不是情杀就是仇杀,但这次被杀的是学生,谁会下那么狠手,要置一个初中生于死地啊!”

通哥说:“你在问我吗?”

我瞄了他一眼,说:“这车里就我们俩,我当然是问您了!”

通哥说:“破案讲证据,没有切实证据,我不会随便下定论。”

我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通哥说:“当然是再回现场看看了。”

通哥买了一些吃的,又给陈刚打电话,问他们那边的进展,陈刚说,王哲的亲友也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王哲是一个好孩子。

在回案发现场前,通哥找到了王旭的两个朋友,杨雷和李哲平,他们证实昨天上午至晚上,王旭确实和他们在一起打游戏,关于王旭和王哲的关系,他们的说是不太好。

离开杨雷家,我问通哥:“你是不是在怀疑王旭?”

通哥说:“没有,我只是听到他们这么说,忽然想到了我哥。”

我问:“你哥怎么了?”

通哥说:“小时候,我和我哥关系也不好,他大我五岁,经常和大孩子一起玩,我就一直着他,让他带着我,他不肯,还经常打我。”

我说:“你哥真是明眼人。”

我们达到王金海家时,负责轮值的巡警大哥们还没吃饭,见通哥带来了吃的,都一个一个的打招呼。

通哥问王金海一家三口去了哪里,轮值巡警说他们暂时住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亲戚家。

我们进了案发的东屋,可能是没了那个悬在天花板上的死人,也可能是白天的关系,我没了之前的心酸感。

通哥再次打开了王哲和王旭的抽屉,还是昨天晚上那些东西。

通哥拿起一本漫画书,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自己隐私的?”

我说:“大约是初中吧。”

通哥问:“你有自己的抽屉吗?”

我说:“当然了。”

通哥刻意翻了翻王哲和王旭抽屉的最里面。

我问:“你找什么呢?”

通哥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问:“哪里奇怪?”

通哥问;“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在自己抽屉里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问:“比如?”

通哥说:“比如三级片光盘或者某个港台女星的性感写真,比如你们班上同学偷偷传阅的小黄书。”

我说:“没有。”

通哥说:“我又不是你爸妈,问问罢了,你也不用撒谎,青春期的男孩子,谁的抽屉里不会藏点带‘色’的东西!”

我说:“你说的奇怪是他们的抽屉里没有所谓的带‘色’的东西?”

通哥说:“没错,在我们过来之前,这两个抽屉是锁好的,按理说是没动过手脚,但里面却正常得让人觉得古怪,王哲的还可以理解,王旭的让我想不通。”

说完,通哥就坐到床上,抬头看挂在天花板上的钩子,接着又站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我问:“有发现吗?”

通哥说:“没有,很普通的钩子,就是挂电扇用的。”

我问;“你怎么还不下来?”

通哥说“我在想,就算凶手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把一个一百多斤的初中生绑好挂到钩子里,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

我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说:“如果凶手是两个人,那么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我问:“没迹象显示是两人作案啊!”

通哥说:“我只是假设而已。”

接下来,通哥将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也没什么新发现。

这时候,他接到了老迟的电话,通哥按下了免提:“有什么进展吗?”

老迟说:“我解剖了王哲的尸体,在他的胃容物里,我找到了还没完全消化的面条。”

通哥点点头,说:“王哲的妈妈说昨天中午,他们确实吃了炸酱面。”

老迟说:“不过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通哥立刻来了精神:“什么?”

老迟说:“纸屑!”

纸屑?

这个王哲还有吃纸的癖好?

死者在死前吃过纸,是凶手逼迫他吃的吗,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死者吞吃的纸上面有什么线索吗?

这和红衣男孩事件并不一样。

由于被胃液腐蚀,纸上的字迹已经难以分辨,但看上去像是日记。

我们找到了王哲的爸妈,他们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也接受了自己儿子被害的事实。

通哥特意为王旭做了一份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你知道你弟弟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王旭答:不知道,我很少管他的事。

通哥问:我小时候就喜欢日记,我哥知道我写日记,总想要偷看,你不想要偷看吗?

王旭答:我才懒得看,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聊。

通哥问:看来你是偷看过了?

王旭答:之前看过一次,被他发现了,他就把日记本藏起来了。

通哥问:你知道他藏在哪里了吗?

王旭答:不知道。

通哥问:他这么做,你不会很生气吗?

王旭答:我也只是好奇看看,他不给看就算了,我生什么气。

通哥点点头,说:“看来你和你弟弟的关系并没那么差,我小时候和我哥的关系就很差,他偷看了我的日记,我不给他看,他就打我,往死里打!”

通哥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王旭没说话,王金海觉得通哥话外有音,说:“警察同志,王旭只是一个孩子……”

通哥说:“没什么,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

离开的时候,我问通哥:“你是不是怀疑是他?”

通哥说:“或许,我们得找王旭的班主任谈谈。”

在王旭所在高二七班班主任口中,我们得到了这样的描述:王旭性格外向,学习成绩差,经常打架,他爸妈因为他的事情不止一次被叫到学校,王旭经常联合杨雷和李哲平欺负班上一个叫做赵超的同学。

在班主任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赵超,一个干干瘦瘦,戴着眼镜的男孩,他爸妈听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以为孩子犯了事,后来我们解释说只是找他核查一些事情。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听说王旭他们经常欺负你?

赵超答:他们是我朋友,他们只是喜欢和我一起玩。

我问:打你骂你也是你朋友?

赵超答:他们没有打我骂我,我们是好朋友。

通哥问:我听说你们从初一就是同学,后来又进了同一所高中?

赵超答:是的。

我问:你从初一开始就被他欺负,现在你读高二了,这五年来,你不想摆脱这种悲惨生活吗?

赵超答:他们没有欺负我,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通哥问:可是有人看到了。

赵超答:那只是我们在一起打闹罢了。

之后,不管通哥和我怎么问,赵超就是不承认自己被欺负的事实,无奈,我们只得先行离开。

案发第三天,我们基本将死者可能接触到人的笔录全部取到了,死者的电脑和手机也都细致检查过了,没有新的发现,案件一时陷入僵局,倒是记者们对这个案子的报道乐此不疲,什么“东闽市惊现红衣男孩事件”、“东闽男孩事件最近报道”等等。

外界大肆报道让分局长压力倍增,他不断给俞队和通哥施压,案发至今,甚至连一个可以怀疑对象都没有,这案子注定要像红衣男孩事件一样成为凶杀悬案吗?

因为案子一直没进展,我们几个也没什么干劲了,大家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我甚至抱怨通哥说:“你总让我们找相关人取笔录,取这么多笔录有什么用,说得都大同小异。”

通哥并不在意我的抱怨,还在翻看这几天所取的笔录和技术中队发来的现场照片,我一边脱袜子换拖鞋,一边说:“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而是去外面找线索。”

通哥点了一根烟,还是不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了,就在沙发上休息,过了半天,他突然开口问我:“你中午吃的什么?”

这问题把我问懵了,我说:“一瓶苏打水,两个面包。”

通哥问:“什么牌子的?”

我想了想,说:“我就是在货架上随便拿的,我记不清了,谁会记这个啊!”

通哥说:“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人问你吃了什么,你就会说吃了什么,很少会在前面加上品牌。”

我眨巴眨眼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说:“我看了杨雷和李哲平的询问笔录,和王旭说的没什么出入,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都提到了那天晚上吃了什么牌子的零食,吃了多少,这种描述不太像一个中学生的说法方式。”

我反问:“或许他们就喜欢这么描述呢!”

通哥说:“在他们的笔录中,对于案发当天王旭在杨雷家的描述非常详细,但越详细的描述反而越有问题,根据我的办案经验,不管是被害人,证人还是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警方询问或讯问时,他们最常说的就是‘我不知道’和‘我记不清了’,而在他们二人的笔录中,几乎没出现这类回答。”

我说:“会不会王旭当天并没在杨雷家,他们对我们做了伪证。”

通哥说:“这个还不能确定,不过这倒是让我想到了之前的两个细节,一个是王哲胃容物里的纸屑,一个是他身上出现的奇怪针眼。”

我问:“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都是王旭做的吧?”

通哥说:“很有可能,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凶手要让死者吞吃纸屑,还在他身上扎针呢,但我刚才想到,这些行为更像是中学生之间的惩罚。”

我问:“中学生之间的惩罚?”

通哥说:“你上学的时候,班上有没有比较可恶的学生,他们喜欢欺负其他同学,甚至用一些奇怪的方式。”

我点点头,说:“我上初中的时候,班有一个叫大头针的同学,他很壮,总是欺负人,他最喜欢用圆规扎人。”

通哥说:“没错,就是圆规,当时老迟向我提到这个疑点时,我也在纳闷,凶手专门携带针扎人确实很怪,其实能扎人的并不只有针,尖尖的东西就可以了。”

我问:“你是说当时杀人的是中学生,不,就是王旭,他杀人后处理了现场,接着找到两个死党做了伪证?”

通哥说:“就算王旭和弟弟关系不好,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毕竟他们是兄弟,而且从现场来看,处处透露出这是一个有条不紊的中年凶手,如果真是王旭杀了人,他不会将现场做得那样。”

我问:“这事就奇怪了,照你所说,这个凶手是同时兼具中学生和成年人的特性了,什么凶手会这么怪异?”

03

那天下午,我们以协助调查为由,将王金海和于晓芬夫妇带到了分局刑警队。

自案发后,我们已经给这对可怜的夫妇取了好几份笔录了,翻来覆去都是相似的问题,真不知道通哥葫芦了卖的什么药,偏偏要把他们带回分局。

我和通哥坐在那,王金海的状态仍旧很差,通哥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照片,我瞄了一眼,是技术中队当时拍下的王哲的死亡照片,以及后来老迟做尸体解剖的时候拍下的照片,虽然我是做刑警的,但看到这种照片,也很不舒服。

通哥将这些照片放到王金海的面前,一张一张,说:“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死亡的时候,我们拍下的照片,你仔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王金海有些拒绝,这也正常吧,换做是谁,都不愿意看到亲人,尤其是自己孩子的死亡照片,还是被绑死掉在天花板上和解剖的。

王金海强迫自己看了看,接着说:“不好意思,我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通哥问:“你不觉得凶手很变态吗?”

王金海抬眼,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问:“王哲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十三岁啊,凶手却杀了他,还是用这么变态的方法,全身绑死,吊死在天花板上,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记者都在拍他,如果他在天有灵,也不会瞑目吧!”

王金海也意识到了通哥的话外音,说:“李警官,你说这话好像认定我就是凶手一样。”

通哥说:“你只是一个可怜的爸爸,一个没了儿子的可怜人,我怎么会那么认定你呢!”

他将王哲的尸体解剖照片一一摊开在王金海面前,说:“但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子,这就是那个变态凶手的杰作……”

当时我还觉得很奇怪,平日里办案谨慎的通哥今天怎么像吃错药了一样,自从进了询问室后说话就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明里暗里不断用言语攻击可怜的王金海,这种攻击持续了半个小时。

这期间,王金海不止一次提出要通哥停止,但通哥根本不听,跟个疯子一样让王金海看那些照片,直到王金海惨叫一声:“你不要再说了,我承认,是我杀了我儿子,是我杀了王哲,求求你给别再给我看了,别再给我看了……”

他瘫坐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当他说出自己杀害儿子的凶手时,我也愣了。

显然,这在通哥的预期当中。

杀害王哲的人竟是的爸爸王金海,除了通哥,所有人对于这个结果都十分意外。

那个外界盛传可能与红衣男孩事件有关联的东闽男孩案件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死者的爸爸王金海。

讯问室内,通哥问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儿子?

王金海就是不说话,不论怎么讯问他,杀人动机,杀人经过和伪装现场的过程,他都只字不提,就说自己犯了罪,杀了儿子,请求法律惩罚他。

案审会上,对于王金海认罪后的表现,出现了两种意见,俞队等人认为王金海是在拖延,虽然他承认了杀人行为,但动机和经过并没有完整供述,这在对他的定罪量刑上存在问题,而通哥则认为,王金海老实巴交,与儿子王哲的关系很好,根本不存在杀子的动机。

接下来在对王金海的深入调查中,通哥意外发现,案发当天下午,他曾经短暂的离开过公司,当时他说有点私事,因为王金海是老员工,办公室主任也没给他开假条,直接让他回家了,三个多小时后,他就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好像生了病。

而就在此时,让案件有突破性进展的证据出现了,李哲平的爸爸带着他来到了分局,说有重要线索要提供!

李哲平提供的是一段录像,这段录像当时录在了他手机里,只是被他隐藏了。

当大龙将录像拷进电脑,点击播放的时候,我们都不由得一惊。

视频中,我们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王哲,他的双手被反绑着,双腿也被绑住了,倒吊着挂在天花板上的钩子里。

接着,视频出现了王旭和杨雷的身影,他们一脸笑意,然后王旭对着镜头说:“大平,你能不能把手机放在桌上,好戏就要开始了。”

接着拍摄视频的李哲平将手机摆好,也一并走进了镜头。

镜头有些偏,不过也不影响我们观看,王旭走到被倒吊的弟弟面前,用手捏着他的脸,说:“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王哲只是扭动着身体,不说话。

王旭啧了啧嘴,然后打开王哲的抽屉,抽出一本日记本,说:“你这家伙,又在日记本里诅咒我,你是不是想告诉爸妈?”

王哲还是不说话。

王旭冷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写日记,那你就吃了它吧!”

说着,王旭将日记本撕开,想要塞进王哲的嘴里,但王哲的嘴巴始终紧闭,王旭招呼杨雷和李哲平:“你们两个是傻子啊,掰开他的嘴,我今天让他全部吃下去!”

杨雷和李哲平听了王旭的指示,试图掰开王哲的嘴巴,王旭说:“使劲抽他,直到他张嘴为止!”

接下来,王哲被迫吃下了王旭塞进他嘴里的日记,他一边,吃一边说:“你们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在吃完日记后,我们又看到了更加残忍的一幕,王旭拿出几个圆规,五六个吧,他们每人手里两个,然后王哲推动了被倒吊的王哲,王哲的身体撞到他们几个手中的圆规尖部,发出稚嫩的惨叫,一声,两声,三声……

他像他们的玩具,他们在肆意玩弄他。

视频持续了好久,直到他们玩腻了,王旭说:“好了,我们去那屋玩游戏,一会儿回来继续玩。”

杨雷说:“真是太好玩了。”

李哲平有些犹豫,说:“我们还是先把他放下来吧,如果出事了……”

王旭说:“别他妈磨磨唧唧的,如果出了事,我顶着!”

接着他们就离开了镜头,或许是李哲平忘记了拿手机,手机还在记录着。

镜头中,王哲痛苦的来回挣扎着,或许是长时间倒吊的缘故,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期间,他甚至发出过求救,但没有回应,直到他渐渐没了反应,最后彻底不动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李哲平出现在镜头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王哲面前,发现他没呼吸了,这才慌张地大叫:“王旭,你弟弟死了,你弟弟死了……”

这时候,他见自己还在录像的手机,迭忙关掉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看完这段视频的我们都沉默了。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他们竟然能够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虽然网上偶尔曝出类似的新闻,但王哲是王旭的亲弟弟,他怎么下得了手!

通哥问:“接下来呢?”

李哲平颤颤巍巍地说:“我喊他们过来,王旭发现王哲死了,就急忙把他放了下来,我说报警,他说不行,如果报警了,我们三个都会被抓起来,他说我们是杀人犯,要坐一辈子监狱的,我和杨雷都吓坏了,紧接着,王旭用杨雷的手机给他爸爸打了电话,没多久,他爸妈就回来了,看到王哲死了,他爸妈都崩溃了,我们三个只是躲在一边,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通哥问:“后来呢?”

李哲平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吧,王旭的爸爸说要报警,让警察把那王旭抓起来,但王旭的妈妈却说不行,如果抓起来,包括王旭在内的我们三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我们这一辈就彻底毁了。接着王旭的爸爸就送我们回家了,回家路上,他告诉我们一定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我们就会坐监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通哥问:“是他叫你们撒谎的吗,说当天和王旭在一起?”

李哲平说:“是,他告诉我们,只要说那天一直和王旭在一起,我们三个人在杨雷家打游戏就行了,当时我太害怕了,就听他的了,后来你们来了,我就这么说了……”

我看了看通哥,通哥让一组的同事把李哲平和他爸爸带去了其他询问室,我说:“这剧情太反转了,都可以拍电视剧了!”

通哥哼了一声,说:“通知陈刚和大龙,带上几个同事,把于晓芬和王旭母子还有杨雷控制住,这件案子就要彻底结案了!”

有了李哲平的口供和提供的视频,于晓芬,王旭以及杨雷经受不住我们的讯问,也供述了当天的经过,他们所说的基本一致,随后我们又找到了经常被王旭三人欺辱的赵超,在他爸妈的劝说下,他给我们看了身上的伤口,那些都是王旭三人用圆规扎伤的。

在看守所的讯问室内,我们见到了已经被刑拘了四天的王金海。

他一脸颓废,浓密的胡渣子,头发也白了不少,见到我们来了,还是什么也不肯说,直到我们将那段视频给他看了,然后通哥说:“你不用一个人扛了,你老婆还有儿子已经承认了所有罪行,人不是你杀的,就算你不说话,事情还是会水落石出的。”

看到那段视频的王金海眉头一皱,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行泪,良久,他终于开口,坦诚了一切。

在他口中,我们得到了完整的真相:

案发当天下午四点半,他接到了儿子王旭的电话,王旭在电话说弟弟出事了,当时他以为是兄弟俩打架了,就匆忙地往回赶,当赶到家里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王哲,他当时就懵了,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死亡,他从王旭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他们平常也喜欢找弟弟麻烦,但那都是小打小闹,王金海也没在意,结果今天他们的虐待游戏却酿成大祸,意外让王哲窒息而亡,王金海知道王哲没救了,就给于晓芬打了电话,赶回家的于晓芬也无法接受这个晴天霹雳般的事实,她几乎要昏过去,王金海说要报警,但关键时刻,却被于晓芬阻拦了,她的一句话让王金海犹豫了,她说,你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还要把另一个儿子也送进监狱吗,如果这件事曝光,他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那一刻,王旭跪到了王金海面前,泪流满面的喊了一声爸爸。

这声爸爸让王金海彻底放弃了报警的想法,他决定铤而走险,伪造现场,救自己儿子一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送走了杨雷和李哲平,并在路上警告他们,如果不想惹麻烦,就要按照他说的做,送两人回家后他开始和于晓芬伪造现场。

开始,于晓芬建议说王哲请假了或者转学了,但王金海说这只能骗过一时,却无法长久让人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初中生不会莫名其妙消失的,就算老师同学邻居不问,他们家人也会追问的,但是他是一个老实人,犯罪电影都没看过几部,根本不知道怎么伪造现场。

他忽然想到了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重庆山城红衣男孩事件,他在电视里看过专题报道,就突发奇想的说把现场伪造成类似现场,他先是丢掉了那几个圆规,又清理了王旭和王哲的抽屉,清理了王旭抽屉里的三级片光盘,也清理了王哲抽屉里残缺的日记本,在那里,他写满了对于哥哥的诅咒,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并不了解他的两个儿子。

至于为什么将王哲绑死吊到天花板,目的就是在报警后混淆警方的视线,让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或许还会联系到红衣男孩事件上,同时也会降低警方对于他们的注意,尤其是对于王旭的注意。他亲自绑下了那些绳结,然后在于晓芬的帮助下,将王哲吊到了天花板上,接着他们强忍着痛苦,继续回去上班,王旭则去了杨雷家。

直至晚上十二点,他下班回家,佯装发现王哲惨死,才报了警。

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王金海在发现儿子尸体后并未放下来急救,他当时说是为了给警方留下完整现场。

其实,他早知道儿子死了。

在之后的询问中,通哥也发现了,这对失去小儿子的夫妻竟然意外的团结,在很多失去孩子的自杀或者意外事故案件中,孩子的丧失会让夫妻产生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接着他们会将这种愧疚发泄到对方身上,但王金海和于晓芬却“通情达理”的彼此扶持和理解。

王金海用这种荒唐却诡异的做法将意外惨死的小儿子推到了众人视野,天真的希望用红衣男孩事件来转移大家注意力,这么心痛残忍的做法只是为了保护他另一个孩子。

这就是父母最极致的爱护,纵然他们的孩子是杀人犯,纵然他们痛心疾首着,他们还是要做出保护的举动,这是他们的本能。

此时此刻,王旭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

听完他的供述,通哥问:“你太荒唐了,你以为这么做就可以瞒过警方的调查吗?”

王金海问:“李警官,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报警让警察抓走你的孩子还是像我一样保护他?”

通哥说:“我没有孩子,所以并不能体会当时你心中的痛苦和矛盾,但不管是出于任何目的,你都不能这么做,虽然说法不容情,王旭犯了错,就要受到法律制裁,但法律给他的不仅仅是惩罚,或许还是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这次保护了他,或许能躲过一时的惩罚,却要让他一辈子生活困在害死弟弟的阴影下。”

王金海没有再说话,眼中充满茫然。

这场看似诡异实则荒唐的案件也划上了句号,它与重庆山城红衣男孩事件并无关联,这只是一起意外引发的连锁事件,而相关涉案人也都做了处理。

让外界好奇唏嘘的“东闽男孩事件”终于真相大白,媒体也进行了详细跟踪报道。

结案那天,我和通哥在办公室里抽烟,我说:“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的,真让人意外。”

通哥一边抽烟,一边说:“其实仔细想想,我一点都不意外,为了自己的孩子,父母愿意做出任何冒险吧,即使是赔上性命的赌局!”

德怀特·艾森豪威尔说过:“生命中最悲惨的,莫过于孩子的逝去。一切面目全非,再无法重归旧貌。”

通哥的诡案经历之复活

2011年4月5日,星期三,我工作的第470天。

那天是清明节,我陪通哥去永安公墓给邱楚义扫墓。

通哥买了一束勿忘我,花店的人说这花代表永恒的回忆,他躬身把花放在墓前,我想这正是他想对邱楚义说的吧,曾经的好同学,好同事,好哥们,如今却阴阳两隔。

回分局的路上,通哥一直没说话,我一边开车,一边问:“想什么呢?”

通哥点了根烟,用力嘬了一口,说:“我在想一个人,如果他能再次出现会怎么样。”

我问:“你和邱楚义的同学吗?”

通哥摇摇头,他没直接回答,反倒问我:“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起邱楚义的事情吗?”

我说:“记得。”

通哥弹了弹烟灰,说:“其实在邱楚义自杀前,他曾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他累了,想白洁和嫣嫣了,当时我知道他可能要自杀,就想稳住他,但他又说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我问:“还说了什么?”

通哥说:“他说,这次我死去了,再也不想活过来了。”

我一脸惊讶:“什么意思?”

通哥又吸了一口烟,深深吐出一团烟圈,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其实早在十多年前,邱楚义就死过一次了。”

我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靠,扯淡吧!

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僵,问:“这不可能吧?”

虽然我这么问,但通哥既然这么说了,肯定确有此事了,况且今天是清明节,刚给邱楚义扫了墓,他也没心思开玩笑吧!

通哥让我将车子停在路边,问:“想听听这个案子吗?”

我点点头,也没说话,接着通哥给我讲了一个案子,这是一个有关生死的诡异案件,以下为通哥的自述:

除了邱楚义和我,没人知道他其实死过一次了。

即使是老队长,我们都没跟他提起过,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够确信这一切是真的,虽然我是这个事件唯一的目击者。

事情还要从1995年2月14号说起。

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三个元宵节了,老队长特意准假让我和邱楚义在家休息,和家人好好过节。

结果那天上午,我睡得正香,他就把电话打到我们家了,说有急事让我回去,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大冬天的,北风呼呼的,我骑上摩托就往分局赶。

邱楚义比我早到,我走进办公室时,他正靠在暖气旁边取暖,我准备摘掉耳套,围脖和大衣,老队长说:“别脱了,咱们马上要出去!”

我问:“出什么事了?”

老队长的一句话让我冷不丁一激灵:“死人活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说:“您开国际玩笑呢吧?”

老队长说:“我有那心思和你们开玩笑吗,刚接到指挥中心转警,西郊新村4组的一村民报警说他邻居家的孩子死而复生了,让我们过去看看!”

我心想,老队长从警这么多年了,连这种小孩子都分辨得出来的假警也选择相信,还十万火急的把我们叫过来:“可是死人活了,这一听就是报假警啊!”

老队长点点头,说:“不管真警假警,我们都得过去看看。报警人说得很坚定,而且周围很吵闹,不断有人说,死人活了,死人活了,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

其实这种事不归刑警队管辖,但当天代班领导是老队长,指挥中心怕派出所民警处警不当,就特意把警情转了过来。

我们没耽搁,骑着摩托就过去了。

达到西郊新村4组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见我们来了,急忙凑上来,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报警说死人复活的人,他叫张勇,4组14号的村民。

老队长问他怎么回事,张勇向我们描述了事情经过:昨天早上,他下夜班回来,看到一个穿黄蓝衣服,戴一顶奇怪帽子的小孩站在他家邻居李春祥家的门前,当时他很好奇,就问了一句:“孩子,你怎么不回家啊?”

那孩子忽然转过头,说了一句:“这就是我家啊,张叔叔!”

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张勇看了却吓得魂没了一半,向后踉跄几步,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邻居李春祥家的儿子。

张勇之所以见了这孩子会害怕,是因为一周前他就死了,他头上身上穿戴的正是寿衣帽!

那孩子叫李晓刚,过了猪年就九岁了。

张勇说这些的时候,我还不怎么相信,直到其他同组村民证明李晓刚确实死了!

一周前,李晓刚和其他孩子一起去村西边的塘子边玩,塘子里结冰了,李晓刚说他敢走到塘子中央,其他孩子说不信,他竟然真的往塘子中央走去了,塘子里的冰结得不厚,李晓刚不知道哪一脚踩重了,脚下的冰突然裂开,瞬间掉进了寒冷的水里。

其他孩子见状都吓坏了,有的吓哭了,有的跑去叫大人了,结果可想而知,当最先赶到的大人把李晓刚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人就是这么脆弱的动物,生死就在那短短几秒钟或几分钟之间。

十几分钟后,医院的救护车到了,负责急救的医生说李晓刚已经没呼吸和心跳了,可以确认死亡了,再带到医院抢救也没意义了。

当时,李晓刚的爸爸李春祥和妈妈高红霞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的,和着呼呼的北风,听着更凄惨了,很多邻居也都哭了。

虽然李家人不能接受李晓刚的意外死亡,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面对现实。

村里面有说法,凡是孩子横死的,尸体不能在家停留,出事第二天,李春祥和亲友就强忍悲痛把李晓刚的尸体埋了。那时候,土葬还很普遍,李晓刚的尸体就被埋在村西面的坟区里。埋孩子的时候,包括张勇在内的很多村民都在场,所以当他看到被溺死的李晓刚再次出现在李家门口时,才会吓得当场坐在地上。

听完张勇的叙述,老队长问:“那李晓刚呢?”

张勇指着对面的大门说:“他回家了,我亲眼见他敲了门,李春祥开的门,接着就跟疯了一样呼喊高红霞,夫妻俩把孩子带进屋了,整整一天都没出门。”

张勇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事情太恐怖了,那个李晓刚是死人,我们不能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生活在身边啊,昨天一天我联系了同组的村民,大家一致认定要报警,所以今天一早,我就报警了。”

我和邱楚义看了看老队长,显然他也觉得故事扯淡,一个死去一周,被埋入地下的孩子竟然复活回家了,不过这个张勇说得信誓旦旦,不像在撒谎,何况还联合了这么多村民。

现在,只要敲开李春祥的家门,就能验证这个信息的真假了。

老队长走到李春祥家门前,敲了敲门,我和邱楚义跟在后面,心里却噗通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敲了半天,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应该就是李春祥了,老队长说:“你好,我是运河分局刑警队的,我们接到报案说……”

老队长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我也知道有些怪,总不能说,我们接到报案说你儿子死而复生了,过来看看吧。

李春祥看了看站在老队长后面的张勇还有村民们,说:“你们进来吧!”

他很通情达理,这倒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我和邱楚义跟在老队长后面,进了李春祥家,然后他关了大门。

我们随李春祥进了院里,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那女人是李春祥的老婆高红霞,那孩子应该就是张勇口中的李晓刚吧,李春祥走到他身边,说:“晓刚,这是三位警察叔叔。”

那孩子笑了笑,说:“警察叔叔好。”

说真的,在进门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模拟了好几种假如那孩子出现,我们要和他面对面的场景,如今他就这么出现了,还乖巧的和我们打招呼,我身上瞬间起满鸡皮疙瘩。

我瞄了一眼邱楚义,他正好也瞄向我,我们俩心中想的恐怕是一样的:那个张勇果然没说错,这孩子真活了!

人死复生?

这根本不是科学范畴能解释的事了!

我们随李春祥进了屋,高红霞将孩子带去里屋了,他才说:“昨天晓刚回来时,我看到了张勇,就知道他会报警,也知道你们会来。”

老队长没说话,李春祥继续说:“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我们都不敢相信晓刚会回来,我想他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呼唤,舍不得我们才回来的……”

以下为笔录内容:

老队长问:你能跟我简单描述一下李晓刚死亡和回家的情况吗?

李春祥答:当然可以。

老队长问:那你说说吧。

李春祥答:那是一周前的事情了,那天是初七,家里来了客人,晓刚一早就出去玩了,我和他妈妈只顾着照顾客人,就忘了嘱咐他不要去塘子那边玩,去年夏天,塘子里淹死过人。上午十一点多,邻居张勇慌慌张张跑到我家,说晓刚掉塘子里了,我一听这个就懵了,我们再过去时,提前赶过去的大人已经把晓刚捞上来了,当时他浑身发紫,我将他抱在怀里,想让他暖过来。

老队长问:当时他死了吗?

李春祥答:我不知道,我觉得他没有死。

老队长问:你继续说。

李春祥答:在我们过来前,就有人拨打120,十几分钟过后,医院急救人员来了,当我将孩子交给他们时,他们说孩子没呼吸和心跳了,已经死了。

老队长问:你确定吗?

李春祥答:我确定,那时候晓刚确实死了。

老队长问:你继续说。

李春祥答:晓刚死了,我和他妈妈都无法接受,但村里有惯例,横死的孩子不能在家停留,第二天,我们就把他埋了,就埋在村西面的坟区。晓刚死后,我们夫妻俩也跟死了一样,不想吃,也不想睡,每天就抱着孩子照片哭,直到昨天早上,我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来探望的亲友,开门后发现竟然是晓刚!

老队长问:你描述一下李晓刚出现时的样子?

李春祥答:他穿着下葬时穿的寿衣,头上还戴着寿帽。当时我也吓坏了,以为自己见了鬼,直到他喊爸爸,我才知道真是我孩子回来了!

老队长问:他回家后有什么异常吗?

李春祥答:没有,就跟他活着……不,就跟他之前一样。

我和邱楚义对看了一眼,李春祥说的和张勇等邻居描述的基本一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李晓刚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屋子里明明挺暖和的,我却感到从头凉到脚底。

在取得了李春祥同意后,我们在里屋见到了李晓刚,他脸色惨白,没什么血色,我心想,这也合情合理吧,在地下埋了七天七夜,多红润的皮肤估计也没色了吧!

老队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棉花糖,给了他,那是老队长给他小孙子准备的,这一刻却派上了用场:“你好,李晓刚,我叫王强,你叫我王伯伯吧!”

李晓刚接过糖,说:“王伯伯好。”

老队长问:“你能跟王伯伯说一下,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李晓刚说:“嗯……昨天早上,我觉得特别冷,睁开眼,我就喊妈妈,但我妈妈没在。”

老队长问:“当时你在什么地方呢?”

李晓刚说:“村西面的坟地里。”

老队长问:“你醒来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李晓刚说:“嗯……我就是觉得心里特别热。”

老队长问:“还有其他感觉吗?”

李晓刚说:“没有了。”

老队长问:“那你跟王伯伯说说,你醒来时,有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人或者事物呢?”

李晓刚说:“嗯……我坐起来的时候,看到远处好像有一个人。”

老队长问:“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貌吗?”

李晓刚说:“我没看清,他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帽子。”

老队长问:“然后呢?”

李晓刚说:“我特别害怕,身边都是坟头,我坐起来就往家里跑,我到家的时候还看到了张勇叔叔。”

老队长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吗?”

李晓刚说:“我和大雷子他们去塘子边上玩,他们不敢去塘子里,我说我敢,我就去了,结果脚底下的冰块裂了,我就掉了下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

我看了看老队长,老队长试探性地问:“然后呢?”

李晓刚说:“我掉下去之后,身上特别疼,嘴巴里都是水,我想爬上来,不停喊救命,但没什么劲儿了,接着感觉特别困,就睡着了。”

老队长点点头,说:“好孩子,谢谢你配合王伯伯工作。”

本来以为询问就这么结束了,李晓刚却突然问:“王伯伯,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这个问题一出,我们几个都愣了,连坐在一边的李春祥夫妇都不知所措了,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有时候,我们太低估孩子了,对于这个世界,他们懂得的很多,包括生死。

老队长摸了摸他的头,说:“好孩子,你没死,你只是掉进塘子里昏迷了,你现在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们几个出了里屋,老队长向李春祥提出给李晓刚做一个全面检查,李春祥夫妇商量后同意了,然后在那些邻居怪异的眼神中,我们骑摩托去了市中心医院。

体检过程很顺利,结果是李晓刚身体很健康,这也让李春祥夫妇松了一口气。

但我们的心却悬了上来,如果李晓刚的身体被检查出问题,我们或许还有点心理安慰,但越是这种没问题的,我们反而觉得问题越大!

在将李春祥一家送回去后,老队长带我们俩去了村西的坟区,在当时埋葬李晓刚的地方,我们看到了被挖开的坟包,和开了盖的小棺材。

老队长说:“看来是有人把李晓刚从地下挖了出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他复活了。”

我说:“真是见鬼了!”

邱楚义说:“会不会真有鬼啊!”

老队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没说话。

事已至此,老队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一个孩子溺死后七天后突然从坟墓中爬出来,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活生生演绎了一出“亡者归来”的戏码。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肯定以为是在痴人说梦呢!

在李晓刚死而复生的事件里,开心的只有李春祥夫妇吧,不管事情多诡异,他们的儿子完好无损的回到了他们身边,而其他人,包括张勇在内的村民们则无法接受这一切,他们认为人死了就彻底与这个世界没联系了,死而复生的情节只存在神怪小说里,所以他们会恐惧,会害怕,会做出反抗,而作为办案人的我们,更多的是困惑,这人是怎么复生的呢!

没多久,这件事就上了报纸。

张勇联合其他村民找到了李春祥,勒令他们搬走,他们不想跟一个死而复生的怪物生活在一起。

虽然当时的媒体并不发达,但这个新闻实在太有震撼力了,各大报纸都进行了报道,甚至有人拿到了医院方面的体检单,各种说法甚嚣尘上,越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越会陷入灵异的漩涡。

1995年,全国最火爆的莫过于成都僵尸事件了吧,不过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李晓刚死而复生的震撼程度一点不逊色那个僵尸事件,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真实的!

李晓刚死而复生事件的热度还没退去,就发生了一起更加骇人听闻的事件,我感觉就像掉进一个漩涡,越陷越深。

当时接到指挥中心转警的人是我,转警的值班人员的口气都有些变了:“刑警大队第一中队,这里是指挥中心,刚接报案称,在市中心医院里发生了一起死人集体复活事件……”

当听到“死人集体复活”六个字时,我脑袋里嗡的一下,接着就一片空白了。

接到这起转警,老队长带着我和邱楚义就过去了,一同过去的还有其他中队的同事。

如果没有发生李晓刚死而复生的事情,或许我还可以继续说这是鬼扯,但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楼门前等我们了,他将我们带到办公楼六楼的院长室,院长是老队长的朋友,见老队长来了,一把上前握手:“王强啊,你们可算来了,医院闹鬼了,闹鬼了啊!”

老队长点点头:“你坐下说。”

院长坐了下来,老队长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院长转头对坐在旁边的中年男人说:“大伟,你跟警察说说昨晚的事情吧。”

这时候,我们的目光集体转移到了坐在沙发上,一个干干瘦瘦的中年人身上,他叫葛大伟,市中心医院的后勤工人,说是后勤工人,其实就是杂工。

葛大伟今年四十岁,还没结婚,为了多挣点钱,就跟后勤主任申请去偏楼的停尸间守夜,因为胆子大得出奇,大家叫他“葛大胆”,但就是这么一个葛大胆,此刻也面如土色了,老队长向院长要了一个单独的房间,方便询问,房间就我们四个人,老队长,邱楚义,我还有葛大伟。

以下为笔录内容:

老队长问:我们是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现依法向你询问有关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说假话或者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听清楚了吗?

葛大伟答:听清楚了。

老队长问:讲一下你昨天晚上的经历?

葛大伟答:昨天晚上,大概七八点吧,我吃完饭就回偏楼了。

老队长问:偏楼有几层,每层都有什么?

葛大伟答:有三层,一二层存放着医护用品,三楼东面的几个房间则是尸体暂时停放的地方,就是所谓的停尸间吧,西面的几个房间则空着。

老队长问:那偏楼上锁吗?

葛大伟答:不上锁的,一二层医护用品的存放间钥匙在各个科室主任手里,我就是负责平常的打扫,还有看尸体。

老队长问:你住在几楼?

葛大伟答:我住在三楼最东面的屋里。

老队长问:继续说。

葛大伟答:每天晚上十二点和凌晨三点,我都会在楼里转一遍,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我特别困,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先转了一圈,在转了一楼和二楼后,我回到了三楼,当时感觉楼道里好像有脚步声,不过我什么也没看到,然后直接去了停尸间。

说到这里,葛大伟突然停住了。

老队长问:你还好吗?

葛大伟点点头,继续说:我在医院停尸间看了将近三年了,说真的,从没遇见过任何灵异或者闹鬼的事,有人跟我说停尸间里阴气重,进出前必须开灯,否则容易有不干净的东西跟在身上,但我不信那些,进停尸间也从来不开灯。昨天晚上,我进去转了一圈,见没什么情况,就准备回去睡觉,但就在我经过十四号停尸床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声!

一声咳嗽声?

负责记录的我一下子手软了,不过好在是立刻把钢笔握住了。

葛大伟答: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继续往外走,谁想紧接着又咳嗽了一声,我回头问是谁,没人回答,当时我有些怕,如果是听到器物响动,我还能够接受,现在听到的是咳嗽声啊,我想要快走,结果……

葛大伟又停了,我有些不快,这人怎么跟说书的一样啊,一到关键时刻就停下来。

老队长问:结果怎么了?

葛大伟答: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和邱楚义本能地抬头看了他,他的脸色更差了。

老队长问:谁抓住了你的手?

葛大伟答:尸体,是躺在九号停尸床上的尸体,一个女人的尸体!

葛大伟说得越来越像鬼故事了,但我们还得继续听下去。

老队长问:然后呢?

葛大伟答:当时我以为遇到鬼了,想要跑,却被那女人死死抓住了,我转过头,发现抓住我手的那个女人竟然坐了起来,我认识的那个抓住我手腕的女人,她是前天送进来的,听说是车祸,颅内大出血而死,我记得当时还是我帮忙推她进停尸间的,而现在她竟然活了,我甩开她的手,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七号停尸床,我跪到地上,这时候,七号停尸床上也有了动静,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看到原本躺在七号停尸床的男人也坐了起来,当时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在地上磨蹭着向后退,就在这时候,其他停尸床上的死人也有动的了,死人活了,死人活了!

说到这里,葛大伟突然大叫起来,老队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老队长问:你冷静一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再仔细想想,当时就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葛大伟答:我记得跑出去的时候,看到三楼尽头好像有人影,当时我太害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然后我找到后勤主任,告诉他死人活了。

老队长说: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葛大伟答:没有了。

老队长说:好,谢谢你的配合。

做完询问笔录,院长让人带葛大伟走了,然后老队长问:“这次有多少死去的病人复活?”

院长脸色蜡黄,说:“五个!”

老队长说:“我能见见他们吗?”

院长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不过他们复活的太突然了,我们也没什么准备,还没告诉他们的家人,不过这也瞒不了多久,你们还是尽快调查吧,我就怕到时候事情瞒不住了,医院会受到巨大影响。”

老队长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院长说:“我暂时将他们安排在了特殊的病房。”

老队长问:“他们活过来之后,你为他们检查身体了吗?”

院长说:“做了体检,他们身体很健康。”

接着,院长带我们过去了,在这之前,院长把这复活五个人的死亡报告给我们看了,确定当时他们是完全死亡了。

说真的,看完那些死亡报告后,我突然想逃跑,如果这是一个鬼故事,我欣然接受,但现在要我去见证这个鬼故事的真实性,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见到那些死而复活的人,还要若无其事地和他们聊天!

这次医院死人集体复活事件中的五个人分别是:

张芳芳,女,1955年4月12日出生,东闽市人,死因是车祸,死亡时间为1995年2月22日22时15分;

高腾宇,男,1924年9月9日出生,东闽市人,死因是心肌梗塞,死亡时间为1995年2月21日14时23分;

马婕,女,1987年11月15日出生,东闽市人,死因是白血病突发引发其他并发症导致猝死,死亡时间为1995年2月20日3时15分;

徐晨,女,1981年1月27日出生,东闽市人,死因是意外失足摔死,死亡时间为1995年2月22日9时2分,

蔡小斌,男,1961年11月4日出生,东闽市人,死因是溺水,死亡时间为1995年2月17日12时49分。

当时停尸间内暂时停有十七具尸体,这五个人却诡异的活了过来。

当我在病房外看到那五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时,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恶心尸体和变态作案方式不能比拟的,那是从骨子深处冒出来的寒冷,躲不开,逃不掉。

我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邱楚义,他和我一样,脸色跟黄纸似的。

老队长先给昨天晚上第一个复活的人,就是那个叫做张芳芳的女人做了询问笔录,很难想象,我和邱楚义的人生中会再次给“死人”做笔录。

她坐在我们面前,显得有些紧张,对于自己的复活,她也感觉不可思议。

以下为笔录内容:

老队长问:你还记得出事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张芳芳答:那天晚上十点多,我下夜班,骑车回家的路上,在一个十字路口,我闯了红灯,然后感觉侧面来了一辆大卡车,我当时慌了,然后就被撞了,脑袋和身体跟要裂开一样,特别疼,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队长问:那你醒来的时候呢,有什么特别感觉吗?

张芳芳答:我就是感觉自己睡着了,身体特别冷,然后好像有人抱了我,我的身体又暖和了过来,我感觉手能动了,就想抓住什么,接着我就醒了,坐了起来,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周围都是死人,我就在停尸间,我死了,不,我活了!

说到这里时,张芳芳还是不能掩饰自己死而复生的喜悦和疑惑。

老队长问:可能我这么说不是很适合,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在你睡着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

张芳芳问:你是想问我死后看到了什么是吗?

她这话一说,我和邱楚义也都愣了,其实她的问题几乎是每个人,从他或她懂得生死之后就会追问和猜测的吧!

老队长点点头。

张芳芳答: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死后的感受,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可能是做梦吧,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挺奇怪的感觉,我的眼前是灰色的,四处都是灰色的,然后我听到很多人的声音,有男人的,女人的,大人的,孩子的,很嘈杂……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死之后不是进入天堂或者地狱,而是一个灰色的,嘈杂的空间吗?

接着老队长又给另外四个复活的死人做了笔录,他们都提到了在自己即将醒来的时候,似乎是被人抱住了,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进入了身体,其他的,他们一无所知。

在他们看来,他们就是做了一场梦,只是这场梦太诡异了,入睡时,他们已经死了,醒来时,他们又活了过来。

在我们将笔录取完后,院长问老队长如何处理,虽然老队长见过各种各样的案子,但这种死人集体复活的事情,却是头回见到。

老队长将这件事向分局长做了汇报,死人复活还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在老队长汇报的当天下午,复活者家属就得到了消息,陆续去了医院,市中心医院停尸房内尸体集体复活的事情就成了报纸头条,甚至有电视台专门采访了这复活的五个人。

报纸上,电视上,随处可见那些“死者”家属和复活“死者”相拥而泣的画面,他们都很激动,在我看来却毛骨悚然,他们不知道他们拥抱的亲人已经死了吗?

由于事件发生时间很接近,有人就将前些日子李晓刚复活的事情联系了起来,说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关联。

随后政府发布了相关声明,称有关部门正在全力调查这件事,不过这已经不再是我们能掌控的事情了,老队长也说等风头劲过去,大家或许就渐渐淡忘了。

但很多事情是忘不掉的。

那天晚上,我和邱楚义在宿舍里躺着闲聊,我问他:“你相信死人复活这种事吗?”

邱楚义说:“本来我不信,但连续发生两起死人复活事件,我不信也得信了,你呢?”

我说:“我不信,这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再复活!”

邱楚义说:“但李晓刚,张芳芳他们就是真实例子啊,他们都死了,下葬或推入停尸间,甚至有医院出具的死亡报告,这就是法律意义上的死亡了,但事实是他们又都活过来了。”

我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根本就没死,他们在演戏啊?”

邱楚义说:“你脑子坏了吧,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我说:“在给他们做笔录时,包括李晓刚在内,他们都说自己好像被抱住了,感到了一阵温暖,然后醒了过来,而且李晓刚和葛大伟也都提到了一个黑影,这会不会和他们复活有关系啊?”

邱楚义说:“我不知道。”

我问:“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死而复生的秘密吗,说不定我们能解开一个超越医学范畴的谜题?”

邱楚义说:“不想,这件事已经够玄乎了,想多了就是自寻烦恼。”

我说:“我觉得死人复活事件还会发生!”

邱楚义说:“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还嫌咱们事情不够多啊,你没见连老队长都不愿意过问了吗,真不识趣!”

我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找到答案。”

邱楚义说:“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想听!”

虽然邱楚义说不想听,但我还将想法跟他说了。

我发现,死而复生的人在年龄,性别,身份背景等任何方面没交集,但他们都是在死亡七天内复活的,所以当我得知海蓝大桥出了一起车祸,有一对母子在车祸中死亡时,我决定去蹲守停尸间,当然是拉着邱楚义的。

邱楚义问:“你去蹲守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蹲守看看。”

读警校时,我也想过以后可能要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蹲守,但没想到有一天会来蹲守停尸房,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在我找了院长之后,已经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的他还是同意了。

一连在停尸房蹲守了好几天,也没什发现,躲在停尸房的感觉真不好,每天都有新的死人推进来,也有旧的死人被推出去。最后,老队长知道了这件事,骂了我和邱楚义,骂我们胡闹,并且警告我们以后不准过问这件事了。

之后半年多,市里再没有爆出死人复活的事件,或者这种还在继续发生,只是没人把电话打到公安局了吧!

我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至那年冬天,大雪,高速也封了,我和邱楚义接到指示,要去省里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闭集训。

我们开车去的,我开的车,邱楚义坐在副驾驶上,我们走的国道,当年的我和现在的你们差不多,年轻气盛,也爱攀比。路上,邱楚义说我开车磨叽,像娘们,我说老队长临行前嘱咐了,雪天路滑要小心,他说你就是胆子小,就怕老队长,我气不过,就把车速提上去了,结果在一个弯道,我为了避让迎面开来的大车,方向盘在我手里失去控制,车子直接飞进道边的沟里,当时我就听到砰的一声,一阵剧痛从后背传到了脑袋,接着就没意识了。

当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医生见我醒了,很高兴,说我福大命大,出了车祸,竟然只是断了胳膊,我问:“医生,我同事呢,他怎么样了?”

医生脸色很差,我知道事情结果不太好,就问:“他到底怎么样了,受伤很重吗?”

医生叹了口气,说:“很抱歉,和你同车的人因为头部受到剧烈撞击,导致颅内大出血,在我们赶到时就已经死亡了。我本想等你恢复一下再告诉你的,现在请你提供一个联系方式,我们要通知受害者家属。”

他说什么?

邱楚义死了?

听到他已经死了消息的那一刻,我的脑袋嗡了一声,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我竟然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跟疯了一样,拔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撑着快要疼死的身体下了床,我说要去看看他,医生说不可以,我大喊大叫:“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

医生和护士没想到我会激动到这种程度,就带我去了暂时停放邱楚义尸体的停尸间,那种房间我去过,当时还是和邱楚义一起,谁会想到半年后的今天,活蹦乱跳的邱楚义竟然躺在了里面。

我十八岁认识邱楚义,认识他的这些年,他就从没有如此安静地躺下来过,而那一刻,他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床板子上,一动不动,真跟睡着了一样。

他身上蒙着一块白布,我掀开它,看到他惨白的脸,哇哇哭了出来,我心里大喊着: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

我就那么趴在邱楚义的床前,跟个小孩子的哭起来没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应该黑了吧,我也哭得没有气力了,整个人混沌不堪,快要死了。

这时候,停尸间的门突然开了。

我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来叫我回去了,抬眼的时候,发现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她眼神哀怨地站在门口。

我确定我不认识她,她也是这些受害者的家属吗,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还一直盯着我,那一刻,整个停尸房的气氛有点冷。

见她老是盯着我,我抽搭着,问:“你是谁?”

那个女人说:“我是听到你的呼唤才来的。”

我很诧异,问:“我的呼唤?”

那个女人说:“没错,你的呼唤,你不想让你朋友死去的呼唤,你想让他继续生活下来的呼唤,你的呼唤很强烈,我就来了。”

我很疑惑,觉得这个女人说话很扯,问:“你听得到我心里的声音?”

那个女人点点头,说:“我听得到所有人心里的呼唤,那些对于爱人,友人,亲人逝去的呼唤,这些呼唤有强有弱,我只是会去找些执念强烈的人。”

这时候,她慢慢走到邱楚义的床边,看着邱楚义惨白的脸,眼中充满了怜悯,她转头问我:“你想要你的朋友活过来吗?”

我一脸惊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女人似乎并没有等待我的回复,就轻轻靠了上来,她彻底掀掉了邱楚义身上的白布,接着抱住了他,她的脸贴在邱楚义的胸口,轻声念叨着:“可怜的孩子,你不该死的,可怜的孩子,随我回来吧,回来吧……”

说着说着,她竟然哼唱起来,我听不清她在唱些什么,那声音特别悲伤。

我看愣了,不知道她是谁,又在做些什么,她就那么抱着邱楚义,抱了唱了好久,直至邱楚义发出了一声咳嗽。

我确定没有听错,他确实咳嗽了一声!

然后,他竟然动了!

这时候,她缓缓放心下了邱楚义,然后站直了身子,说:“好了,你的夙愿达成了,你的朋友活过来了。”

我还没有从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看看她,又看看开始动弹的邱楚义,话落,她就要走,我叫住她,声音很颤抖:“你到底是谁?”

那个女人说:“这很重要吗?”

我说:“是的,我必须知道你是谁!”

那个女人没说话。

我突然想到半年前的那两起死人复活事件,说:“半年前,在东闽市发生了两起死人复活事件,复活的是一个孩子和医院停尸房的五个受害者,这些也都是你做的吗?”

她转身往外走。

我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复活那些人?”

她停住了脚,侧脸,说:“就像刚才一样,我听到了你的呼唤,你想要让你朋友活过来的呼唤,同样的,我也听到了那些受害者家人们的呼唤,他们同样不想失去自己的亲人,所以我就让她们活过来了。”

我说:“可他们已经死了,就与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了,你这么擅自让他们活过来,这违背伦理!”

她淡淡地笑笑,说:“孩子,你说错了,这世界上的生死从来没有准确的界定,生亦死,死亦生,很多人不该那么早死去的,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人需要爱,他们的生命可以继续下去。”

我问:“你是鬼吗?”

她摇摇头。

我问:“那你是妖怪?”

她对我笑笑,说:“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怪,我是一个人,一个走了很久的孤独女人。”

说完,她就推门离开了,我没有追出去,因为此刻的邱楚义已经睁开眼睛,他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通,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很激动,点点头,又摇摇头。

邱楚义问:“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啊?”

我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说:“那天我们出了车祸,你确实死了,但……那个女人,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李晓刚和葛大伟看到的黑影出现了,她就是那个女人,她把你复活了!”

邱楚义问:“什么女人,黑影的。”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

邱楚义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脏,说:“真不敢想象,我竟然活了,死而复生了!”

我激动地点点头。

邱楚义说:“不过我脖子特别疼,跟要断了一样。”

对于邱楚义的复活,医生也感觉不可思议,最后还是解释为医学奇迹。在我的要求下,医生将邱楚义死亡后又复活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李春祥夫妇还有复活者家属的心情,在那些事件里,我们是旁观者,而当事情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想法和立场就会改变。

第二天,邱楚义的老婆白洁还有老队长都过来了,对于邱楚义的车祸,我们只解释为雪天路滑造成的意外,老队长听了也一阵阵后怕,他可不想失去他的两个好徒弟,他不会想到他失去了一个徒弟,那个现在和他聊天的邱楚义其实是一个复活之人。

在他们赶来之前,我和邱楚义做了约定,要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我们都没有提及那个走进停尸间的女人以及她嘴里奇怪的话。至于她是谁,我们也不做追究,也没办法追究,她是人是鬼还是妖怪,无人知晓。

邱楚义出院的那天,我推着他下楼时,又聊到了那个女人,邱楚义问我:“你真的确定看到她进了停尸房,然后抱着我唱歌,我就活过来了吗?”

我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经邱楚义这么一问,我也觉得记忆有些混乱了,那天我情绪极其激动,医生说人在情绪极度激动的情况下容易出现幻觉,那个黑衣女人是真的出现过,还是我出现的幻觉,自己臆造出来的,我也恍惚了。

不过自那之后,我时常会做梦,梦到我和邱楚义出了车祸,邱楚义当场就死了,血肉模糊,但过了没多久,我就看到那个已经断气,满脸血污的邱楚义又动弹了,他一边抹去脸上的污迹,一边说:“我刚才死了吗?”

故事至此就结束了。

我仍旧感觉不可思议,死人复活的情节还是太鬼扯了:“那穿黑衣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类,鬼魂还有妖怪?”

通哥摇摇头,又点了一根烟,说:“或许是真有其人,或许是我出现的幻觉吧!”

我问:“那之后又发生过死人复活的事件吗?”

通哥点点头,说;“应该还有吧,只是很多复活者家属选择隐瞒或者搬离,毕竟他们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人死而复生了。”

我感叹道:“我真想不通,他们怎么能接受自己的亲人死而复生,他们是在同活死人生活在一起啊!”

通哥也叹了口气,说:“到了那种时候,你会觉得不管他是活人死人还是活死人,甚至是怪物,只要能在身边就好了。有时候,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他周围的人往往不会察觉他的重要性,直到他死了,他们才发现原来没有他的生活会如此痛苦。”

又是一番听不懂的人生大道理。

我问:“上次邱楚义出车祸死掉,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说听到了你内心的呼唤才来,但是八年前,你没有再尝试一下吗,或许你还能见到她呢?”

通哥说:“十六年前的邱楚义刚刚结婚,他的生命不该那么早结束,在我看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当那个女人出现,想要复活邱楚义时,我没阻住,也不想阻止,因为我想要我朋友活过来,但八年前,白洁和嫣嫣被马迪子残忍杀害,他承受了我们不能想象的痛苦和内疚,同时也动摇了一个做刑警的信念,如果没有成为警察,他们一家会安静快乐的生活下去,虽然我不想他离开,但活着对他来说太折磨了,真正的死去才是解脱吧,所以在我看到他尸体的一刻,我心中没有那种强烈的呼唤,我想到的只是让他安息。”

通哥将抽了半截的烟捻灭了,我开车回了分局。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载着通哥回家,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有人敲车窗,我将玻璃落下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怀里抱着孩子,他一脸激动地对通哥说:“好久不见啊,李警官。”

通哥一愣,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了。

那个人说:“你忘了我吗,我是蔡小斌啊!”

蔡小斌?

接着通哥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原来是你,我都认不出你了。”

通哥指着他怀里的孩子问:“这个是?”

蔡小斌笑呵呵的,说:“这是我孙子,已经两周岁了。”

他和通哥寒暄了几句就走了,这时候红灯也变成了绿灯,我启动车子,问通哥:“蔡小斌,这个名字听着很耳熟?”

通哥说:“你忘了吗,前些天我给你讲的那个案子里,第二起医院停尸房死人集体复活事件里,就有这个蔡小斌啊,当时他三十四岁,溺水而死的。”

我心里一紧:“你说他是被复活的活死人?”

通哥没回答,而是说:“专心开车吧!”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深邃起来,在我周围到底还有多少是被复活的活死人,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了……

亲历鬼事之奶粉

讲述人:陈松林

讲述时间:2011年4月19日

这个故事是经文保大队二中队指导员陈松林给我和大龙讲的。

那天早上,我和大龙去天山羊汤馆吃早点,正好碰到陈松林,他也是局里出了名喜欢讲故事的人,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天,他说他的故事会降低食欲,我和大龙都说我们连碎尸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就给我们讲了这个故事:

那得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当时我在新华分局刑警大队,还没调到运河分局。

有一天,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报案的是一对老夫妇,他说楼上的住户经常发出剧烈响动,还有叫声,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想让我们过去看看,虽然这事情归派出所管辖,但我还是带着一个同事一起过去了。

那对老夫妇住的是高档公寓,按照他们的指引,我们找到了住在他们楼上的邻居,我们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我们说明了身份,她很紧张,问我们什么事,我说有人反映她家有扰民行为,她说没有,我说我们要进去检查一下,请配合工作,她本想拒绝的,但这时候屋里传来了呜呜的叫声。

不管那女人说什么,我们还是进屋了。

循着叫声,我们在卧室里看到了一个胖乎乎的男人,他被绑住了,固定在床上,嘴里塞了一块枕巾。

当时我意识到事情不妙,让同事拿掉了塞在他嘴里的枕巾,然后他大口喘着气,说,给我奶粉,给我奶粉,我要奶粉,我要奶粉!

我和同事都愣住了,这个男人五十多岁了,却像孩子一样,口口声声说要奶粉,真让人不可思议。

他样子挺可怕的,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整个人像疯了一样,说,给我奶粉,给我奶粉,我要奶粉,我要奶粉!

这时候,那女人急忙把那块枕巾重新塞回他嘴巴里。

我问,他是你丈夫吗?

她说,是。

我问,你丈夫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直说要奶粉?

她说,他没病。

我问,人都变成这样子,还没病?

起初,那女人什么也不肯说,后来在我的反复追问下,她终于说了发生在她丈夫身上的怪事。

一个月前的一天,他突然买了一罐子奶粉回来,她家没孩子,她问他买奶粉做什么,他说他想吃,她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吃什么奶粉,他说他就是想吃。她没在意,结果那天晚上他就把一罐奶粉全都吃了,第二天,他又去超市买了两罐奶粉,回到家就不停吃,她觉得事情不对劲,就不让他吃,他很生气,还打了她,接着抱着奶粉罐子不停的吃,他吃奶粉的样子很恐怖,像被饿鬼附了身。

也就从那天开始,他开始不吃饭,只吃奶粉。不过她看得出他似乎很痛苦,虽然不停吃着奶粉,表情却没有丝毫享受。

她问,你就那么喜欢吃奶粉吗?

他说,我就喜欢吃,我不停的吃,吃死为止!

他吃奶粉的量迅速增加,甚至超出了身体的负荷,他吃了太多,最后身体承受不了,全部吐了出来,本以为他会放弃,结果他捡起地上的呕吐物又塞进了嘴里。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同事差点吐了。

她觉得他得病了,就让朋友强行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给出的体检报告是正常的,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嗜好吃奶粉,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医院没有接收他,因为他根本没病,她只得将他带回家。

回家后,他继续疯狂吃奶粉,起初她不让他吃,但看他痛苦发狂的样子,她忍不住去超市买来奶粉,他一边吃,一边痛哭,她问他到底为什么吃奶粉,他只是说,他就喜欢吃,他要吃死为止。

她想,他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就托人找了大师,大师说是饿死鬼缠身,就写了一道符,碾碎泡成了一杯茶,让他喝了。本以为他喝了会管用,结果他还是一如往常的疯狂吃奶粉,如果不给他吃,他就会大喊大叫,甚至自虐。她没办法,只能找人将他绑了起来,以此控制他,但还是被邻居发现了。

我觉得这事太古怪了,就问她,他在发病前,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她说没有,他就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改变,肯定有某件事激发了他!

后来我调查了这两个人的背景,男的叫做高田海,女的叫做李丽,没有孩子,他们都没有工作,却住着高档公寓,他们的收入来源成为疑点。

我将这件事跟队长说了,队长看了高田海的照片后,说很眼熟,然后大呼说想起来了。

七年前,临市公安机关牵头打掉了一个贩卖婴儿的团伙,当时那个团伙头目供出了东闽市有几个下线,虽然见过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随后我们去了监狱找到了还在服刑的那个人贩子的头目,他一眼就认出了高田海和李丽夫妇是其中一个下线头目,由于身份隐蔽,一直没有被找到。

我们随即控制了他们夫妇,对于我们的突审,李丽承受不住,供出了真相。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做倒买倒卖婴儿的勾当,为此赚了不少钱。虽然临市的贩婴团伙被打掉,但他们并没有收手,继续做着这种勾当。一个月前,他收了三个婴儿,给了上家,一周后却被告知那三个婴儿出意外全死了,死因是喝奶粉被呛死了。

也就是那天起,他开始疯狂吃奶粉。

有人说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有人说是他这么年害了多少婴儿,遭到了报应。

我记得将他带回分局后,他跟疯子一样喊着要吃奶粉,就吃一口,一口就能减轻他的痛苦,我们几个人竟然控制不了他,最后打了120,让医生给他打了一阵镇定剂,他睡过去的时候,嘴里还是念叨着吃奶粉。

他醒来后继续发狂,但长时间不吃不喝已经透进了他的体力,他瘦得皮包骨,终于,我们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就给他吃了一罐奶粉,看到奶粉的他,像疯子一样,疯狂吃了起来,最后竟然因为吃的太多太急,被活活呛死了。

他死的时候表情很怪异,说不出是享受,还是痛苦。

那一刻,我分明听到了婴儿的笑声,像银铃一般,特别清脆,咯咯咯,咯咯咯,仿佛是吃饱了一样。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刑警寻凶手记:灭门、虐杀背后的人性之恶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侦探推理 刑警寻凶手记:灭门、虐杀背后的人性之恶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八十五章《特案侦察组》(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