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未曾在意的,他都有帮我记得。
第19章我未曾在意的,他都有帮我记得。
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原定第二天回城的我逼不得已更改了时间,铃铛拿着照片和稿子提前回去向方姐交代,我留下来照顾杜见襄。
杜见襄除了胳膊和背部的伤口,还有许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说,幸亏他平常有锻炼,肌肉与骨头都硬实,若换做一个女孩家,不定肋骨断多少,残疾也是有可能的。我心里有愧,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小声,只好无怨无悔地像太上皇般伺候他。
“之前吧,许家姑娘对我的评价让我有些耿耿于怀。虽然我的确不是什么福星,却也称不上灾星吧?直到现在,我承认了。诶,杜公子,你说,难道我命中注定真是红颜祸水吗?”
我坐在病床前,一边给他剥草莓上的小草,一边煞有其事地询问正懒散沐浴阳光的人。
杜见襄应声回头,他的下颌棱角分明,似乎方才也思考了许多东西,眸光沉沉问我:“红颜祸水是什么玩意儿?”
“红颜祸水?就是传说中那种长得漂亮但是……”
“你不是。”
我话没说完,杜见襄几乎是很肯定地摇了摇脑袋打断我,我心有不甘:“你听我说完行么?就是那种长得漂亮但……”
这一次,杜见襄还是没能听我说完,他伸出毫发无伤的那只手来,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说:“乖,你真的不是。”
那天,我和杜见襄就我到底是不是红颜祸水进行了深刻的讨论,我威胁说如果他不承认我是红颜祸水,我就不打算把剥好的草莓给他吃了。而一开始嚷嚷着好想吃草莓的他,居然宁愿一口不吃也不愿承认我漂亮。
宾馆距离医院并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杜见襄认床,加上胳膊估计还在疼,折腾了大半夜也没睡着。我不好意思提前离开,只得陪他在病房里消耗时间。
虽然医院设施不怎么样,却因为太不怎么样,年久失修,导致病房里的窗户完全闭不上。索性是盛夏末尾,又来了一场及时雨,导致夜晚的小镇不冷也不太热。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头顶的月亮越来越圆。杜见襄非要我把他扶椅子上,推到窗边赏月,我几乎把一年的精力都用尽,才找到他所谓的最好观赏位置。
我已十二年没好好看过这个小镇,尽管建筑的变化不算大,却还是让我陌生。
小的时候,镇上不是每天都热闹,每周只有一个固定买卖东西的时间,我们简称逢场。在没遇见乔北方,一到逢场,我最钟爱的事情是缠着我妈,买固定小摊上的米花糖。在遇见乔北方以后,我开始不买米花糖,我想方设法地拜托学校门口的小摊老板,让他帮我进口NBA球星贴纸。我将那些球星的贴纸收集起来,最后再统一塞到乔北方的抽屉里。因为我们班当时也有一个从N城来的男孩子,一张嘴跟霹雳炮似地,没事儿就召集一群童子军,天花乱坠地说外面的世界,我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他那句:“所有大城市的孩子都喜欢篮球,喜欢NBA,知道是什么吗?”
我悄悄将这句话铭记在心,猜想乔北方也是从大城市来的,所以他应该也喜欢。果不其然,他扔掉了所有女生的情书,却唯独留下了那一堆贴纸。可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贴纸究竟出自谁的手。如今,白驹过隙。
“唉。”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叹口气,杜见襄却没理我,依旧保持侧眼凝神的姿势。半晌,他突兀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说:“余笙,你究竟喜欢乔北方哪一点?”
男子询问的语气里居然带了淡淡伤感,撩拨起我心底酣睡已久的柔软,令我第一次向除秦月亮以外的人,谈起那段过往。
末了我说:“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其实我自己都讲不太明白。可能是因为他出现的那一天挫了我的气焰,也可能是他旁观了我的难堪,又或者是他答应我亲近美美,再或者,他为我流了眼泪。杜公子,难道你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吗?明明只在你的青春里路过了一阵子,却老是让你觉得,他会在你的记忆里搁浅一辈子。”
我的反问令杜见襄失神,片刻,他侧过头,由下至上地仰视我,眼波流光溢彩。
“我想,我遇见过的……”
“余笙。”
前一句,是杜见襄未完的话,而后面那声称呼,来自门口。
我跟着声音回头,发现了门口的人。他一袭白衣似雪,黑色头发上覆盖了雨丝的痕迹,用浓稠得像墨汁一样的眼神凝望我,伶仃得仿佛伫立在画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方才的心声,但我希望,他听得见。
“你怎么来了?”
放开掌着杜见襄凳子的手,我讶异地迎上去。乔北方也抬起了脚下的步子向我走来,他粲然一笑,原先眼底的微微疑惑顷刻不见,依旧是温和淡然的样子。
“之前你说要回小镇,我猜测你肯定会回气象所看看,本想在气象所里候着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公司临时有事只有我出面才行。今天下午去你报社楼下想接你吃晚饭,遇见了你的同事铃铛,才知道你们宣传过程中出了意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就此,杜见襄方才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乔北方,我为什么喜欢你?也许是因为,这世上再不会有谁会像你一样,能怀抱着等待与热情,为我风雨夜奔。
无法形容心情的我,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任面前的人上下检索我的手和腿,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他似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才将目光投向窗前的杜见襄。
“这次的事情沿途上我已有所耳闻,多谢二少舍命相救。”
乔北方用主人家的姿态帮我道谢,并未惹起我的反感,反而我有些开心,因为他已经打从心眼儿里将我当成了自家人,可是被感谢的人似乎不怎么高兴,反而故意挑衅。
“乔主管大可不必这样,她为我制造麻烦也非一次两次,我们两如果是说感谢的身份,她早就直不起腰。”
被呛声乔北方也不介意,反倒是我差点冒出头去,要为他抱不平,乔北方却忽然牵住我的手,紧了紧道:“感不感谢是我们的礼貌,接不接受是对方的事情。余笙打小就爱闯祸,这点我比二少更明白不过。可也许是二少的生活太多姿多彩,我的生活太过平静,所以我很喜欢她为我闯下的所有祸端,并乐于解决。我想人们口中所说的天生一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乔北方手心里的温度,以及他看似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表白,都令我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杜见襄却老是不合时宜地出声,将我的美丽心情破坏。
“哦,乔主管言下之意,简单来说,不就是钓鱼的事儿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身边的人却轻轻笑了笑:“二少不也愿挨吗?但有没有人愿打,就另当别论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攻击性极强的乔北方,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词穷的杜见襄。他仿佛被人找到了软肋,一刀下去,见血封喉,久久说不出话来。
临离开之前,杜见襄尝试地叫了我一声,他说:“余笙,你就这样把你的救命恩人扔在医院里自己风花雪月去?”
那喷火的目光,让我觉得他几乎都要从椅子上拔地而起,导致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回:“我将他送去宾馆就回来,总不能让我们两都守着你一个人吧?”
一听宾馆二字,杜见襄忽然更暴躁了,难得孩子气地耍赖:“两个人守着我怎么了?你们不是一家的吗?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我皱皱眉头,亟待反驳他,乔北方却突然往唯一的病床上一坐说:“没关系,今晚你睡沙发,我和二少挤一张床,反正我两都不胖,床上的位置有多。”
一听,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幻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大男人抱团缩在床上的画面,美得让我不敢直视。
“这……不好吧……”
为争这口气,杜见襄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紧紧捏着椅子把手,强忍住自己俊美的脸不扭曲:“我觉得,可以。”说完,手下一使力,居然自己忍痛跳到了床边,和乔北方紧紧挨在一起,两人甚至还对视了片刻,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微笑,令我产生了一种我才是第三者的既视感,只差猝死当场。
当晚,我们谁也没睡着,杜见襄幼稚地老是找乔北方的茬,左动右弄地,也不知道他伤口疼不疼。最终逼得乔北方不得已起来看月亮,而我则躺在狭窄的沙发上,注视他披了一层月光的清冷背影,令我不自觉想起小时候的那句诗。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第二天,杜见襄精神倍儿好,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昨晚睡得有多香,令我恨不得将手里的热水悉数泼他身上。乔北方没接他的话,拉了我的手说:“饿了吧?吃早餐去?”
我喜不自禁地跟着乔北方的步伐,完全忽略身后杜见襄的喊话:“给我带!”结果我没理他,乔北方倒是回头,并且表情特别无辜,细看之间又带了某种报复的快感。他缓缓说:“这种小乡小镇的食物二少哪里能吃惯?放心,我昨夜已通知令兄,此时杜氏集团的医疗队应该已到达镇上往这里赶,很快您便有琼浆玉液招呼着。”
太狠了。
谁不知道,杜见襄一向不想同杜见修扯上半点关系,乔北方却直接通知了他,我仿佛听见杜见襄心底哀鸿遍野的声音。所以说,高手过招,从来不在嘴头上。
经过几天的兵荒马乱,我一回家就抱着秦月亮痛哭流涕,细数我差点儿就缺胳膊缺腿儿地回来见她了,秦月亮美眸圆睁:“你断胳膊断腿儿我不在意,可你为什么没有断胳膊断腿儿?这是我在意的。”
见躲不过,我只好将在小镇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听完始末。秦月亮似是对乔北方下总结,又似是警告我说:“以前我总觉得杜见襄是一抽一条痕的主,没想到你们家乔公子也毫不逊色啊。像这样万事淡淡的性格,有什么情绪都会积累在心里,一旦有天爆发,我告诉你余笙,周遭哀鸿遍野尸骨无存啊。”
秦月亮的形容太严重我不愿相信,翻着白眼蹂躏几天不见的美二代,睹物思人的样子让她难以忍受,遂起身拍拍屁股要走,想了想又倒回来,犹犹豫豫地对我说:“余笙,等你忙过着一阵,我有事要告诉你。”
可我还沉浸在乔北方突然出现在小镇的喜悦里,没能发现她的异样,直到她人已经消失,我才反应过来,偏又被方姐一通电话叫到了报社。
N城的冬天通常来得比其他城市晚,一旦来袭,却又锐不可当。
铃铛是个嘴严的姑娘,在报社里只简单说我遇见了事故被当地人搭救,却并未透露搭救我的人是谁,也没四处八卦乔北方开车找我的事情,为我摒除了不少麻烦。
这近三个月,出于内疚,我还是有些担心杜见襄的伤有没有好起来,可我再没见过他,连老是不放过我的许初颜也已经许久不再露面。
“还被关着禁闭,说是圣诞节才允许出门,许叔叔也是为了收敛一下她的刁钻,继续下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乱子。”
乔北方送我回家的路上解释道。
我若有所思点头,眼睛忽然瞥到镜子,目光被后座上一个精美的口袋吸引。
“那是什么呀?”
正在开车的人也跟着我抬眼一看,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你的礼物。”
我受宠若惊,当即翻过身去将口袋扒拉过来,封住它的透明胶带被我奇大无比的力气一下挣开,打开袋子,发现里面陈放着一件亮粉色羽绒服。没待我发出疑问,乔北方已经先一步解释:“开车路过商场橱窗看见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买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颜色?”
“我记得小时候在气象所,你每到冬天都会换上一件新外套,颜色都偏亮。不过那些外套似乎不怎么保暖,你上课的时候老是被冻得哆嗦,鼻尖从来没有停止过泛红。”
他说得轻巧,我却如浴圣辉。指腹触在质地上乘的羽绒服面料上,感觉自己就要不争气地热泪盈眶。差点就要告诉他,你知道吗,我能拥有那些新衣裳都是因为你。为了向你看齐,我废寝忘食地背课文做算术题,好不容易考进班级前几名,这才得到了我妈的奖励。可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好,我爸还在工地做苦力,一件羽绒服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已算得上奢侈品。尽管后来,我拥有了很多件羽绒服,可它们都弥补不了儿时的自卑感,直到今天。
原来那些我未曾在意过的事情,这个叫北方的少年,他都有帮我记得。
我如获至宝地将羽绒服紧紧抱在怀:“我很喜欢,谢谢。”
为了不让乔北方看出我的情绪有多波澜壮阔,为他增加负担,我很快地又转移了话题:“所以以前的事情你都记起来了吗?”
是红绿灯前,白天下了一场绵绵的冬雨,地面有些湿滑,他仔细地别过路障以后才抽空回答我:“基本都没问题,可关于那次车祸的印象却迟迟没有。其实我年底都会抽时间去医院复查一次。前几天刚去过,医生说,可能那次车祸对我造成的伤害过大,导致我脑叶体关于那部分的记忆未被激活,或许哪天情绪上受到了什么重大刺激,就能完全恢复。”
想想也是,大概没人愿意记得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如果可以选择,我想记取的东西大概也就那么一些。
正沉思间,乔北方已经将车稳稳当当地停进了公寓楼下,我如梦初醒,拿了礼物和包向他告别:“那我走啦,你路上小心。”
遂推门下车。
掌着方向盘的人忽然侧身向前,像他做事风格一般,稳当地抓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回过头去,恰好印上他眼底如水的温柔。
“圣诞节就要到了,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在瑞士休养。她是基督教信徒,所以每年圣诞我都会抽时间过去陪她。如果你能请到假并且愿意的话,余笙,我希望这次你能同行。”
顷刻,冬日第一场薄薄的雪,无声落在我的眼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