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斩妖台

第7章 斩妖台

第7章斩妖台

记忆里有些恍惚了,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记忆不比别的物件,能时不时提出来在阳光下晒一晒,记忆只能在脑子里,自娱自乐。

回过神来一看,我已经陪着易傲坐到席上,他与那妖王谈笑风生,我伸手去拿酒壶,他眼不看我,伸手按住我的手,那妖王见状,淫笑两声,转头继续调戏妖女。

我瞪易傲,传声入密道:“别想趁机轻薄我!”

他笑着摇摇头,松开手,我再拿起酒壶,酒壶轻了许多,里面没有一滴酒。所以说,这个男人太小气了,我只是喝个酒,他就害怕我能把他给喝得亏空了一样。

突然心里大怒,一把将案桌推翻,酒壶碗碟糕点落了一地狼藉,我拂袖起身,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易傲的声音:“站住。”

他的声音轻柔,可是我听出了危险。但那又怎样?他生气了,我也生气了,最多大家一拍两散。

我继续走,听到背后的风声凌厉,我立刻闪身回头,易傲站在我身前,眉眼凛冽,喝道:“此处不是花果山,由不得你胡来非为!”

我仰头笑:“这里自然比不上花果山,你傻了吗?”

他微微眯眼,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发怒的样子,甚觉有趣,道:“那你忍受不了,就杀了我啊。”

他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敢!”

“我就以为你不敢了。”我双手负在背后,看着他,挑起嘴角笑,“你奶奶我就站在这里,闪了一下,我就不是你奶奶!”

他紧抿嘴角,冷眼看我,我挑衅以待。

我觉得,我似乎是和猴子生活太久了。既然他是爷爷,那我就做奶奶吧。

那妖王见状不好,忙撇开身旁人,跑过来劝架:“陛下,王妃,你们不必动气,有事好商量嘛,夫妻一场……”

我不想挑衅易傲了,扭头揪住妖王的衣领:“你才跟他夫妻一场,你全家都跟他夫妻一场!”

他一愣,又赔笑:“王妃王妃……”

易傲忽然又笑,这阴晴不定的男人伸手揽住我的肩,低头在我耳边轻轻道:“你说我若举行个轰动天地的婚礼,会有人来抢亲吗?”

我斜眼瞥他:“你指望有人来抢亲?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快去治,我没那么受欢迎,你要和我成亲是你瞎了眼,世界上没那么多瞎子。”

我不知道这个魔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大战在前,他要和我成亲。

自己有几两轻重,我自己清楚,变成妖魔之后确实漂亮不少,但是亦比不过广寒宫一个嫦娥,我的法力亦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只能说明他想用婚礼引来能被引来之人,但是有可能吗?

不会有任何人来,我知道,谁都不会来。这个魔王太蠢笨了,他以为谁会来?

有小妖跪在地上,捧着鲜红的嫁衣,我鄙视道:“我连头发都是红的,你再让我穿这么一身红,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小妖道:“这是魔王陛下吩咐的。”

“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她回答:“自然要去。”

我不该拿这个问题问她。我又沉默一会儿,挥手将嫁衣变在身上穿好了,望着镜子里的红色妖怪,好像梦妖被灼烧的那一刻,问:“我好看吗?”

小妖头都没抬,说:“王妃自然好看。”

我说:“你还没有看我。”

她抬头看我,我伸手将她眼睛捅瞎了,看她痛得伏在地上依旧不敢言语,走到房间另一边,撩起金盆里的水洗手,说:“既然你不看就知道答案,要了眼睛也没用。”

她伏在那里,血流在地上,说:“是。”

我回头看她:“我不要你去死,我只要你去告诉魔王,他若想要找人监视我,最好别找他身边得力的,不然来一个,我就捅瞎他一个。”顿了顿,又说,“你身上妖气煞气太重了,你这般等级的妖,不该来监视我。”

她回答:“是。”

她下去了,我知道她会把今日之事绘声绘色给易傲汇报,然后他会派出更得力的人来监视我。

午饭过后,我看到了他新派来的人。

我笑道:“牛魔王!”

他亦笑着大步跨过来:“月亮妹子,想不到是我第一个看到你一身嫁衣的样子!”

我伸手提过桌上的酒壶朝他扔过去,他接下来,我道:“闲话少说,有酒喝酒。”

自古以来就有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牛魔王同是天涯沦落人,喝起酒来胡天胡地,肆情欢乐,令小妖送进百坛好酒,喝完一坛,争着将酒坛砸往地上,听得一地破碎声音,齐齐拍掌欢笑叫好。

小妖看得目瞪口呆,我作势望过去,抬起手:“你看得太久了——”

小妖立刻轰然而散,大概是我早晨做的事情已经传到他们耳中,他们知我非善类,只能远远躲着。

我回头,看到牛魔王靠着墙笑得弯了腰,抱着半坛子酒,自顾自笑了许久,终于不笑了,他抬眼看我,说:“妹子,你穿嫁衣很美,虽然比你嫂子还要差一点。”

“我多希望你能不说后面那句话。”我问,“比你那玉面狐狸精呢?”

他摇头:“她不曾披过大红嫁衣。”

大红嫁衣是给正室用的,当年玉面狐狸精即算有身份,也不过是个妾,旁人以为牛魔王掉入脂粉堆美人怀里乐不思蜀,但他将这一点分得格外清楚。

而今,我披上了大红嫁衣,却是要嫁给一个想要亲手将我送上祭坛的家伙,虽然他或许是魔界骄傲,在我眼中,他就是个杂碎。

我抬手,挥了挥衣袖,低头看衣摆上金线绣花,华美锦绣,似是融了这世间的无尽繁华,可越是繁华,越是凄苦。

婚礼办得很是浩大,在结界之内大摆流水筵席,我端坐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纷纷来道贺的妖魔鬼怪。

说实话,他们使我原本不好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坏,这群奇形怪状的东西——那个家伙身上居然还在流油!一边走一边流,恶心巴拉,居然旁人习以为常!

太久不曾和妖魔为伍,在紫竹林过了太久,以至于都有洁癖,但又过不惯那般清修日子,我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仙佛妖魔界全都容不下我了。除了花果山,哪里都容不下我,可是我连花果山都回不去了。

身旁只有个牛魔王陪着,他坐在台子下面一些,独自喝着酒。

身为新郎倌的易傲已经披甲带兵出结界应战了。

我独自坐在这里坐了很久,可是没有谁会来带我逃婚私奔,那都是人间的话本上的、戏台上的,哪里就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早说了,谁都不会来大闹婚礼。易傲偏就不信,这样的男人太蠢了,没有资格自负而又偏生自负不已的人,永远都是最蠢的。

他走之前,对我说:“我很快就回。”可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一直到婚礼开始。

我坏心猜测他是否已经战死,虽然不太可能,聊以自慰。谁都需要一些自以为是的安慰。

牛魔王喝着酒,忽然回头,望着我的目光炯炯:“那猢狲来了。”

我左右张望:“哪里哪里?”

他起身,伸手现出混铁棍,道:“我今日是不能让你走的。”

我笑着握住百花折叶短剑,说:“你先告诉我,他来了,你又告诉我,你不让我走。牛魔王,你的血可是红色?”

他凄然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道:“是的话,便再将这嫁衣染得更红些,不是的话,便不要拦着我去见他。”

结界之口原本极为隐秘,如今大方敞开似乎在迎客,我跳出去,看到对峙的双方。

易傲侧头看我,欣然笑道:“不错不错,我道这嫁衣会适合你。”

被我推下云端的木叉站在对面仙众前面,怒斥道:“一品紫你与妖魔勾结,加伤于我,菩萨已将你逐出沙门,你还不速速前来送死!”

我懒理他,回答易傲:“喂,把你衣服脱下来,别和我穿一套。”

他淡笑,身上红衣染血,鲜艳纷呈,与他平日里白衣素袍的淡雅不同,今日他平生无端妖艳,手提滴血的九龙回日刀,斜眼一瞥亦是风情无限。

我吃吃笑道:“佛祖见你这样子,可会动心?”

易傲不答,他转过身去,身上发出金光,新郎服上鲜血慢慢散发在空中化作血雾不见,他身上服饰亦逐渐化作甲衣战袍,我伸手,托住大红崭新如初的新郎服,转身看那边的天兵天将:“喂,斗战胜佛何在?”

没有谁回答我,群攻而上。

仙魔混战一场,我忙收起了新郎服,着一身大红嫁衣,手执百花折叶短剑,与天兵天将们打斗不休。不经意就被刀戟划破衣角,再侧身,长袖又嘶声破裂,珠冠早已掉落,银簪滑出,长线断掉,珠子落了满地。

袖中碧绿的玉簪滑落出来,直直掉往云下,我看到,顾不上管那些天兵天将,回过身就要追去接住,在咫尺时候,被人从身后偷袭,我不知道是什么武器,只知道那东西从我背后袭来,我回头,只看得白光一道,然后数十天兵一拥而上,长戟从四面八方刺入我腰间。

我不动,看着他们,又有木叉走过来,我笑问:“斗战胜佛何在?”

这句话些许是激怒了他,他手执吴钩双剑刺过来,连连狠刺了数下才停止,掏出锁妖绳将我套住,厉声道:“我即刻带你回紫竹林听候菩萨发落!”

说罢,他便要带我离去,天兵们欲退下,又听得一声:“不劳烦惠岸使者,我需得带她去天庭向玉帝复命!”

太白金星自云端而来,朝木叉行了个礼,道:“惠岸使者,妖魔两界此次冲天庭而来,在世间滋乱生事,玉帝早已天颜震怒,如今得蒙惠岸使者帮助捉住此魔女,还望能让老儿将此女带回天庭斩首于百万兵将面前,以振士气。”

木叉面有难色,回礼道:“木叉不敢瞒金星,此魔女原本是天界蕙兰小仙,私自下凡成妖,念她陪护唐三藏西天取经有苦劳,菩萨便收了她做一品紫花仙,孰料此次她居然成魔,更将我打落凡间,菩萨大慈大悲亦有所恼怒,要我带了她回紫竹林,好生处落。”

太白金星微微一笑:“惠岸使者怕是对天庭不放心,那不如随老儿一同押此女去天庭斩妖台,由惠岸使者亲自操刀亦可。”

言尽于此,木叉不便再多说,只好随了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转身,天兵们齐齐抽出长戟,我只觉口中腥味甚浓,一口鲜血长喷而出,太白金星雪白长衫上染了几朵烟花。

我被他们押着往天庭去,回头看到依旧在打斗的易傲与其余,那只猴子依旧没有来。

传说斩妖台上斩过许多妖怪,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齐天大圣孙悟空——虽然最后依旧没能斩成功,他便成了这么一个传奇,是唯一活着从斩妖台上下去的。

我想,传奇的珍贵性就在于稀少,所以有了那么一个传奇,就不会有下一个,所以,我大概必死无疑。

我已无多余力气说话,只能苟延残喘着被天兵扔到斩妖台上,趴在地上,望着东边的云彩,鲜艳漂亮。我要死死地望着,永远地记住,因为怕以后再无机会。

已有斩妖官走过来,在一旁不急不慌地慢慢磨刀,那把斩妖刀,不知沾了多少妖的血,沉淀得乌黑发紫,一看便知煞气忒重。

“咔嚓——咔嚓——”

以前从不知磨刀的声音这样嘲哳难听,他磨一刀,我心里就像是被千虫万蚁啃食一般,这种恶心的感觉,如果有下一世,我大概还会记得。

忽然又想起一句话:魂飞魄散,不会再有下一世。

我想,无论有没有下一世,我这一世都太豪华了。天庭的斩妖台非有身份的妖怪不斩,我能落得这里已经足够证明身份,最威风的是,居然连玉帝和王母都一同御驾前来观看我的处死仪式。

我想,当我做妖做仙时,从没人关注过我。

当年,孙悟空被封齐天大圣时候,我不过是个跟着沾光的小妖精,做了个低下的蕙兰小仙,无人记得,无人理会;下凡做回妖精的时候,跟着唐三藏师徒们一路西行,也不过被当个倒贴上去跑腿的小厮,还是不被关注。

而此时,我要死了,居然惹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瞻仰我遗颜,我此生何幸?如果有后代,一定要记得为我撰述一番,我定来头忒大。

我觉得,我果然是个不知轻重不知死活的家伙。

东边的云彩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们已经拖延了太久的时间,我艰难转头,道:“磨刀的,你还要磨多久?趁着云彩还没散,赶紧斩了就是了。”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磨刀,仿佛我不存在。可是好笑,我若不存在,他要斩谁?

“斗战胜佛——”

我听到有喧闹声,来不及回头去看,斩妖官已经慢慢收起了磨刀石,扛起斩妖刀,朝我走过来,一旁的天兵走上台来,将我用锁妖铁索穿透琵琶骨,吊在斩妖台上。

玉帝看着我,捏胡子微笑。

王母微笑着点点头。

他们似乎很欣赏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我抬眼望着王母,笑道:“你肯定没穿过这么漂亮的嫁衣,你这个玉帝的不得宠的老婆,你丈夫与三千万宫娥私通的时候,你就慢慢缝自己的绣衣吧,自己缝了自己穿,你个可怜的老姑婆!”

她眼中杀气骤起。

我放声大笑,笑着笑着被自己呛到大声咳嗽起来,笑得心肺脾胃肾挤成一团,牵动伤口,痛得不得了。

王母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斩了这个魔孽!”

斩妖官应声,走过来,高举起斩妖刀,朝我直直砍了过来。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看到血腥的场面,血是自己的,尤其可怕,好歹我也是个弱女子。

……我真的挺幽默,挺不知死活。

一道金光,我听到刀棒相撞之声,清脆得很。

我睁开眼睛,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战袍猎猎,他执棒站在我面前,背对而立,我听到他大笑着问:“她又没说错,你恼羞成怒个什么劲?”

王母的脸色再次发黑,十足十的炭婆子住冷宫的样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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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传·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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