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新年新气象(五)
第486章新年新气象(五)
女子,在男性为尊的时代,想要做成功一件事情,势必会承受一些来自这个时代给予的无形压力。
繁花是一位妇人,在北城街边开了一家面摊,因为经营有术,所以生意挺好,来此吃面的食客,其中也不乏冲着她的姿色而来,些许人在见过半老徐娘,犹有风韵的繁华后,大抵也觉得银子花的不冤枉。
对于这些打着吃面实质另有所图的食客,繁花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人生一皮囊,好不好看都是爹娘给的,他人要看就看,即便眼睛再色咪咪,也不能从她身上剐下二两肉去,而且面摊生意因此还能兴旺许多,也算是祸兮福所倚。
只是自打繁花于此地开了面摊,周边卖面的生意就近乎成了陪衬,渐渐的,关于繁花如何不守妇道,如何与野男人私会偷情的风言风语就传的人尽皆知,有鼻子有眼,甚至有贪图美色的男子在听到如此传闻后,特意带着银子前来,但被繁花厉声拒绝,男子颜面扫地,狼狈离开时还不忘冲繁花撂下几句挽回颜面的糙言恶语。
这一日,因为是新年的缘故,街上行人要比往日多,但坐下来吃面的食客却少得可怜,大抵是在家中好吃好喝一番,才与家人朋友上街闲逛,在过的晌午后,繁花心中也有事思量,便收了桌凳,推着小车打算回家。
在经过回家必经的一条巷子时,繁花发现身后有人在偷偷跟随,便生了心眼,于转过巷子的拐角,调转车头,迎着身后尾随之人走了上去。
之所以如此冒险,原因在于接下来早走一段路,行人远比眼下此地少的多,基本算是一条废巷,据说是因为那几座院子闹鬼的缘故,才导致整条巷子都无人敢接近,繁花每天推车经过那条鬼巷,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难免脊背发凉,心中忐忑。
迎着尾随之人推车走去的途中,繁花嘴里也念念叨叨起来,“……记性怎么这么差,凳子都掉了,还不知道……”,自说自话中,藉着随意编了一个找凳子的缘故,繁花心情忐忑的与一位同样是妇人的女子擦身而过,繁花有留心到对方也打量了她一眼,二人就此别过。
推车特意兜绕了一圈,才好不易回到家,繁花也不敢再将推车放在门口,便唤了邻居大哥帮忙,二人合力将推车抬进院内,繁花有意挽留邻居大哥留下来吃饭,但被大哥家中的婆姨暗语讽刺了两句,男子也觉得尴尬,就安抚两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屋中,繁花憋在眼里的泪水这才无声落下,她先前不是没有男人,只是那个待她呵护备至的男人是个短命鬼,两人成亲后便得了一种怪病,浑身有气无力,终日需躺在床上休息,身体也一天天消瘦下去,原本是一出恩爱到令人艳羡的好日子,但不曾想上天给她开了玩笑,一转眼将所有东西统统收了回去,这些每每思量都令人心酸的旧事,繁花只能压在心底,待到夜深人静时,才拿出来自我咀嚼回味,翌日醒来,枕头也常常是湿的。
方才被邻家大哥的婆姨暗语中伤,是在成为寡妇之后常有的事情,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一点不错,原本她生的就颇有姿色,周身窥觑之辈自然不会少了去,加上自她相公病死床头,关于她偷汉子的流言恶语日渐就多了起来,方才已经还算好的,若是碰上个刁蛮泼辣的主,又不知能蹦出什么样的恶语来,于此,久经如此的繁花也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并未顾得上吃晌午饭,繁花这会便开始忙碌着生火做饭,日子再苦,肚子总是受不得气,需要好好对待才是,很快生好火,锅里也煮上了面条,卤子倒是不用再做,推车上就有现成的,坐在灶火前,望着燃烧不息的火苗,繁花蓦然笑了笑。
都说卖什么都不吃什么,她一个于街边卖卤面的寡妇,也是这般,人生是不是都是这样平庸,每个人都过着他人不用深想都能预测到的寡淡日子,财米油盐酱醋茶,吃吃喝喝,迎来送往,过一天是一天,平松而淡然……
“笃笃笃”,院门响起,繁花翻飞的遐想被敲门声打断,听上去倒像是女子的手劲,与寻常男子沉重的扣门声截然不同,繁花如此想了想,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想起来那张擦肩而过的头脸。
抱着如此胡思乱想,繁花却也起身出去,先隔着门缝看了门外一眼,只看到一道侧身,对方是位女子不会错,但好像并不是先前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位,繁花这才稍稍安心,打开了院门。
“……你以后就叫尸繁花,尸家一脉的传人,你原本就在自家相公病死后于家中吞药随他而去,但神魂中却有前世不曾散去的执念占了你这副躯壳,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你已经不能算是活人,而是一具行走于世间的活尸……”
当繁花听到对面而坐的妇人如此胡言乱语,心底也不为何突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逼迫她想撕碎眼前这个令她从心底憎恶的女子,甚至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整张头脸早已变成清淤之色,嘴唇发黑,而且十根原本圆润有肉的手指却变的干瘦如柴,指甲也变得好似不是她的……
“……念你至今,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尸家便替你打碎这道前世执念,所有的因果报应由尸家一脉承担……”
一阵天黑地暗,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抽出,脑海里翻江倒海的记忆混乱不堪,头疼欲裂……
繁花的隔壁,住着一对小夫妻,丈夫生情憨厚,长的倒是浓眉大眼,早年开了一家肉铺,但没做多长时间便关了张,之后再做,却是改成了卖酱卤肉的生意,银子没少赚,妻子就是于这其间相识,才走到一起的。
男人名叫魏大牛,大抵老父亲在起这个名字时,想要自家儿子能长的如牛一般茁壮,名字普通,但寓意的内涵,却是一份令人感动的疼爱,女子名为瓦柳,名字与人一样,似柳枝那般柔弱,楚楚可怜,与身材中上的丈夫走在一起,更显娇小玲珑,让人疼惜。
因为前两日的事,魏大牛正为此发愁,一墙之隔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归要好好相处才对,但自家婆姨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对方羞辱了一通,寡妇独居,已然不易,自家妻子这是欺负人啊!
正当魏大牛为如何该向邻居道歉的事情发愁,妻子瓦柳也觉察到了丈夫的不对劲,便丢下手中的活,走到心思神游的丈夫身侧,一把揪住耳朵,质问道:“又在想隔壁那个贱货了,是不是一天不见,心里都觉得痒痒的……”
魏大牛甩开妻子手,气呼呼辩解道:“人家繁花姐,行的端坐的正,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风言风语根本都是假的,外人这么诋毁也就算了,连你也跟着凑热闹,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
往日里,魏大牛对妻子那是一百个顺着,指东不敢往西,咳嗽一声都得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今日这般顶撞反驳,于往日根本不可能发生。
妻子瓦柳也觉得诧异,但早已对丈夫魏大牛脾性摸得一清二楚的她,自然不会被丈夫这一反常态的态度吓住,同时心里也升起火来,柳眉一拧,手指魏大牛脸面,骂道:“怎的,知道心疼那个骚狐狸了,人家都能偷汉子,为什么我不能说,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与那骚货做了对不起我的丑事,怕被我点破,魏大牛,你真没良心,老娘嫁给你,风里来雨里去,福没享到,苦日子倒是过的没完没了,今天你要不给我个说法……”
夫妻这边刚一开吵,门外就挤满了闻声而来的街坊四邻,有住的时间长久的,也敢出声凑个热闹,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不过好在院门关着,街坊四邻一时间进不来,只能隔着门板听动静,妻子瓦柳虽然娇蛮,但也是个识大体的,无声将眼泪收了回去,转脸就笑意盈盈去开了门,魏大牛满脸通红站着,听到隔壁有轻咳声传来,知道这是繁花姐给他的暗示:先前他们夫妻二人的争吵,她已经听到,但不会在意,魏大牛在感动之余,转身回了屋子。
没热闹继续瞧的街坊四邻,便纷纷败兴离去,站于门口的妻子瓦柳思量后,决定敲响繁花的院门,当院门被打开,妇人繁花好似就是在等待她一般,将她迎进了院子,院子里栽种着不知名的花草,也种了些应季菜蔬,长势倒是喜人,角落放着做生意的推车,旁边是灶火间,瓦柳四下扫量,小院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也没能瞧出什么毛病来。
“魏家妹妹,屋里坐吧……”
繁花将瓦柳迎进屋子,出去提了热水进来,给二人煮上茶,这才坐到瓦柳身前,平静从容地打量着这个视她为肉中刺的女子,开口问道:“魏家妹妹,对我成见很深,这一点我不怪妹妹,寡妇独居,本就不易,往日里即便有心避嫌,但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那些恶语诋毁的人,就让他们说去……”
瓦柳听着比她年长几岁的妇人娓娓说来,奇怪的感觉到自己心底仿佛被注进了一股暖流,正一点点将原本升起的怒火点点蚕食吞噬,而她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能为力做些什么……
妻子瓦柳从繁花家回来时,魏大牛正在做饭,算是为自己先前鲁莽表示歉意,毕竟妻子跟着他确实吃苦遭罪,享福的日子没有,瓦柳不过看了蹲在灶火前的丈夫一眼,便回了屋子,魏大牛愣了愣,妻子瓦柳这有些清冷的面色,不像是在与他怄气,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繁花姐究竟说了些什么……”,魏大牛好奇地自语了一句,打算在吃饭时厚着脸皮与妻子讨问个明白。
片刻后,魏大牛端着做好的炒面进了屋子,妻子瓦柳正坐在桌前,冲着桌上的茶杯发呆,将瓦柳最爱吃的炒面放在桌上后,魏大牛笑道:“老婆,你尝尝看,今天这炒面里,老公给你加了什么?”
瓦柳点点头,却是再无昔日的惊喜神色,拿起筷子挑了两根炒面尝了尝,便皱起了眉头,“不好吃,没有什么味道,炒的太过了……”
魏大牛脸色僵住,这炒面可是他哄老婆的拿手绝活,往日里只要瓦柳稍稍生气,他就会用这炒面来谢罪,一试一个准,包治百气,“……让我尝尝看,不会啊,火候刚刚好,这肉丝炒面可是你最喜欢……”
话音未落,瓦柳却是捂着嘴跑出屋外,“呕……”的一声吐了出来,魏大牛连忙追了出来,轻轻拍抚着妻子后背,瓦柳又呕了一会,便起身回了屋子,脸色煞白,像是生了大病。
“柳儿啊,你先在家里坐着,我去给你找个郎中回来……”
魏大牛觉得妻子生了大病,也再无心关注什么炒面,于床下拿了银子,撂下话来,便匆匆出了门,去街上找郎中。
面色难堪的瓦柳看着桌上的炒面,眼睛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啪”,瓦柳一把将炒面盘子打翻,神色厌恶的将地上炒面狠狠踩了两脚,喉咙里发出“呵”的一声轻音,仿佛是从地下炼狱里蔓延而来……
巷子中有一条流浪狗,魏大牛平日撞见,便会扔些吃食,一来二去,这条流浪狗见着魏大牛,就俨如亲人一般,摇头尾巴晃,有时还会趴在魏大牛院门前睡大觉,像是守护自家主人也似。
当魏大牛带着请回来的郎中匆匆回到家,郎中便给瓦柳号脉诊断,之后开了对症的药,叮嘱按时煎服云云,之后拿着银子离去。
因为进来时匆忙,院门便不曾顺手关上,门口的黄狗便藉着机会溜进了院子,魏大牛正在灶火前忙着煎药,黄狗围着魏大牛转了转,又嗅了嗅,便走到屋门口,冲着屋里龇牙咧嘴罕见叫了起来,“汪汪汪……”
魏大牛担心狗叫再吓着妻子瓦柳,便用烧火棍将狗驱撵了出去,但黄狗却是不愿离去,依旧在院门口冲着“汪汪汪”地犬叫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