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寻妻
狄生悠悠醒转,眼睛还未张开,鼻端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如兰似麝大是好闻。睁眼看时,却见自己正睡在一张木床之上。床上被褥雪白,挂着淡青sè的蚊帐。他心下纳罕:“小爷这是在甚么地方?莫非这里就是yin间?”
狄生记得脸上中了三头领一记老拳,便昏了过去。懵然之中,感到身体不断下坠。冷风激面,似恢复了些神智,却发现正向深不见底的山谷中落去,两侧岩壁似打磨过一般光滑。忽然又见一道青光从上面飞来钻入体内。心中惊道:“小爷可不是被打死了?这是要掉到地狱中去么?”想到传说中剥皮拨牙油炸火烧各sè酷刑,心中大骇不已,脑中登时一片混乱,眼前莫名其妙地闪过“移宫缩地”四个字,又晕厥过去。不料醒来却到了这里。
狄生在床上撑起身子四处打量。这间屋子不大,收拾得甚是干净整洁。窗口有ri光照入,颜sè昏黄,不知是黎明还是傍晚。窗下摆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有笔墨砚台等物,还有一个书函,里面撂放着几册书。两把椅子相对放于桌子两边。床头是一个小巧的梳妆台,支着一面铜镜,有几样胭脂水粉。旁边有一个衣柜,门扇半掩,露出里面挂着的衣裙。
狄生从未进过良家闺阁。在云来饭庄跑堂时,百花楼的客人向饭庄点菜,黄掌柜便教他装了食匣去送,因而见过楼中姑娘的处住,都有妆台胭脂衣柜木床等物。他恍然大悟:“原来小爷却是在ji院之中!”心里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总之是稀奇古怪,不明所以。
门外突然传来女子说笑之声。一个道:“师妺,你适才那招‘白云出岫’,使得当真洒脱飘逸。”另一个声音道:“可不是,没见龙师兄看得眼里发光吗?”前一人笑道:“龙师兄迷得可不是剑法,而是使剑之人。”大伙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嗔道:“你们几个师姐当真好坏,羞死人家了!”
狄生听到这个声音,感到很是耳熟,突然想起:“这不是我那老婆吗?她…她如何会在这里?难她竟然是勾栏院里的姑娘?”正想间,忽听开锁之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俏丽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当ri打上山寨的粉衣少女。
书中暗表,狄生在心神迷冥之际,不自觉运用出移宫缩地之术,这才免于葬身谷底。移宫缩地的正宗法门,须先在心中存想yu达之处,而后施展此术,瞬息可至。狄生当时所想的十八层地狱乃属冥界,因结界所限,却是无法去得。他心中对那粉衣少女想念甚殷,故而移来缩去,竟落到了少女的床上。
此地乃是天虞山一座道观,为道教奇人青虚子所建,号为栖霞观。粉衣少女自幼在这栖霞观中修习武艺。狄生时下所在的房间,便是那少女在道观中起居的寝舍。
狄生见门外进来的,正是自已魂牵梦萦之人,心下狂喜,从床上一跃而起,来到少女面前。少女蓦地一惊,却见面前站着个孩童,破衣烂衫,鼻青面肿。她究是练武之人,定力远过寻常女子,虽是吃惊,倒也不惧。喝问道:“你是何人,怎生进得我房间?”狄生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向心上人传情达意。突然想起受伤那晚李大牙的教诲,遂笑嘻嘻地说道:“多ri不见,你可是越发的风sāo漂亮啦!是不是想我想得心痒啊?乖—”
那少女正自惊疑,忽见面前这小子露出一副老piáo客嘴脸,说出的话语轻浮浪荡到了极处,听得她五雷轰顶五内俱焚,抬腿一脚蹬在狄生胸口。狄生口中“老婆”两字还未说出,身子便向后飞去,撞穿窗棂落在庭院。
道观之中住着十余名女弟子。听得外面响动,纷纷挑窗启户飞跃而出。庭院内一时花团锦簇,彩裙飘飞;燕语莺声,娇声斥喝。狄生刚从地面爬起,便被人团团围住,暗想:“此间果是ji院,不然哪里会有这许多年轻姑娘?”他见这些少女均是姿容俏丽,身手矫健,忍不住喝彩道:“这院子里的小娘皮,竟然都是会武功的!”
宋代坊间,“院子”两字专指ji院;“小娘皮”则是对ji女的蔑称。狄生虽然年纪幼小,却跟九流三教之徒学了满嘴污言秽语。道观这些女弟子常随师父在江湖上行走,自是听得明白。立时满面绯红,怒不可遏,一顿拳脚将狄生打得满地翻滚。
正喧闹间,听到有人高声喝道:“住手!你等还像修道之人么?成何体统。”那群少女闻言,立即敛手停足,规规矩矩站作一排,螓首低垂不敢则声。
一位道姑手持拂尘,缓步走到狄生身边,将他拉起。她见狄生衣衫零乱,脸上身上俱是青瘀红肿,显然被打得不轻。心中更是恼怒,斥道:“你等习武多年,居然忍心对个孩童下此毒手!都不准吃晚饭,到真武殿中跪剑一个时辰。”转脸对狄生柔声问道:“你家住何处,怎会到了这里?”
狄生见那道姑年过四旬,容貌端丽,神态和蔼,不禁大起亲近之意,答道:“我原是住在夹阳山上,到这里来寻我——”他话还未说完,忽听一个少女急道:“师父,他是我弟弟,上山来寻我的!”
狄生转头看去,抢话的正是那粉衣少女,不禁心下大奇。道姑怒道:“你家兄弟?胡说!我与你父亲相识二十余年,他何曾有过儿子?”少女急道:“那,那是我姑母家的表弟。他在家中不学好,逃了出来,跑到我这里。我和几位师姐正替姑母教训他。”
狄生心念急转,暗道:“是了,我被三哥打得脸上大为变形,这小娘皮适才没认出小爷。我提到夹阳山,她便想起老公。他nǎinǎi的,那独闯山寨之事,她定是不敢告诉这位大婶。咦,她怎的叫这大婶做师父?百花楼里的姑娘不都是叫妈妈么?”他见那粉衣少女面sè甚是惶恐,不觉心软,走到她面前,唤了声:“姐姐!”
那道姑见状,摇头叹息道:“你姑母家便是这般教训孩子么?快给他擦些药酒,带到前殿客房休息。明ri一早,送他下山去罢。”粉衣少女暗中松了口气,心道:“这小鬼倒也机灵,非但没说出那ri之事,还替本姑娘圆场。这跪剑之罚总算免了。”口中说道:“是,师父。”拽着狄生衣袖走向寝舍。庭院中其他少女不明就里,嗔怪着散去。
狄生回头看那道姑一眼,颇觉她为人甚好。只是心下疑惑,这老鸨子怎么穿了身道士的服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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