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科德角》(4)

第二十二章《科德角》(4)

海滩

我们终于抵达了看似向里收缩的平原边缘了,随即进入一片干燥的沙洲。这片沙洲从远处看仿佛一片高地沼泽,上面长满了沙茅草、熊果、杨梅、灌木橡和海滨李子树,随着我们走近海岸,沙洲的地势逐渐升高。随后,我们穿过了一条寸草不生的荒沙地带,然而到达之后,那里的海浪声并没有比先前听到的更震耳欲聋,我们甚至做好了再往前走半英里的准备,可却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俯瞰大西洋的悬崖之上。在悬崖下面很远处是一片6至12竿宽的海滩,长长的一排碎浪正在冲向岸边。海水看起来颜色很深,海面上正有一场风暴。天空非常阴沉,乌云在泼洒雨滴,咆哮的狂风似乎不是在激怒已经狂躁不安的大海,而像是在安抚它。海浪撞向海岸不远处的沙洲,浪花飞溅,画出一道道绿色或黄色的弧线,就像成百上千条瀑布从许多10或12英尺高的大坝上飞奔而下一样,卷起泡沫涌向海滩。在我们与欧洲之间,仅此一汪充满野性的海洋。

从悬崖上下来,我们尽可能地靠近水边行走,那里的沙土最为坚硬。我们将瑙塞特灯塔甩在了身后,开始沿着海滩慢悠悠地朝西北方向的普罗文斯敦走去,那里距离这儿大约25英里。我们依然打着雨伞,借助强劲的“艉部风”向前行进,一边走一边默默赞赏洋流那不同寻常的力量——

的无比威力。

——《伊利昂纪》

白色的泡沫冲上海岸,然后又退回到我们目光所及的尽头(我们想象,已经退回的和即将涌来的大西洋海浪将退到多么遥远的地方去),这些浪花来来回回很有节奏,不妨以大的事物与小的事物相比,就好像一个唱诗班的指挥在用他那白色的指挥棒打着拍子。有时一个高高的巨浪会使我们慌忙躲开,回头一看,我们的脚印已经被海水淹没。浪花像是海神尼普顿驾驭的上千匹野马,它们冲向海岸,白色的马鬃在身后飘扬,当太阳露出短暂的笑脸时,那些鬃毛立刻被渲染得五彩缤纷。还有那长长的海藻也不时地被卷起,仿佛海牛在海中戏水而甩动的尾巴一样。

克兰茨在他对格陵兰的介绍中引用了达拉根对格陵兰人风俗的描述,他说:“不管是不是当地人,只要他在海滩上找到了漂木或是沉船上的财物,就可以将那些东西据为己有。不过,他必须把东西拖到岸上,并且在上面压一块石头作为标记,表明这些东西已经是私人财产了,而这块石头就是财物安全的保障,因为有了它,其他格陵兰人就不会去动这些东西了。”北美印第安人部落天然形成的法律也是这样的。我们还要引用一段克兰茨关于漂木的记述:“尽管他(造物主)禁止这一坚硬的岩石地区生长树木,但却命令大海的洋流将许许多多木头传递到岸边。这些木头漂向岸边,大部分都带着冰,有些卡在了两座岛屿之间。要不是这些木头,我们那些住在那里的欧洲人就没有木柴烧了,而那些可怜的格陵兰人(他们的确不用烧柴来取暖,而是靠锻炼)就没有木头来搭建房顶和帐篷了,也没有木头造船和做箭杆了(不过那里长有矮小而弯曲的桤木一类的植物),他们必须靠这些木头来获取食物、衣服、光亮、烧饭用的燃料,以及进行锻炼以便取暖。在这些木头中,有些是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它们许多年来一直被海水冲来冲去,树枝和树皮都被冰层磨没了,而且还被蛀虫蛀空了。漂木中有一小部分是柳树、桤木和桦树,它们来自南部海湾(即格陵兰南部),也有一些粗大的山杨树干,这种一定是从更远的地方漂来的,不过,最多的还是松树和冷杉。我们还发现了一种纹理细密、树枝稀少的木头,我猜那是落叶松,这种树喜欢零散地点缀在高大的岩石山坡上。还有一种质地坚硬的淡红色木头,它的香味比普通冷杉的味道更好,而且上面有明显的交叉纹理,我认为这种树与美丽的银杉属同一种类。银杉具有类似雪松的气味,生长在高高的格里森山区,瑞士人用它们做护壁板来装饰房间。”这位打捞漂木的人将我们带到一个名叫斯诺洼地的地方,我们从那里爬上了沙坝,因为如果从别的地方往上爬,虽然可能并不算困难,但由于滑动的沙子会灌进我们的鞋里,这也是很不方便的。

这个沙坝是科德角的脊梁,它直接从海滩上升起,高出海平面100多英尺。我们第一次站在沙坝上的时候激动不已,因为我们发现自己竟然选择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继续步行。我们的右边,下方是光滑且略倾斜的海滩,有十几竿宽;接着就是源源不断的白色碎浪;再远一点,浅绿色的海水漫过一片沙洲,这片沙洲跨越了科德角的整个“前臂”;沙洲的另一边,就是一望无垠的海洋了。我们的左边,是一片从沙坝边缘伸展出去的闪闪发光的沙地,有30至80竿宽,远处环绕着几个15至20英尺高的小沙丘,有些地方的沙地一直深入到两座沙丘之间。沙丘之外是一片绿野,灌木林覆盖着的小丘与山谷一个接一个,此时,在极其灿烂的秋色中,它们显得生机勃勃;在这片绿野之外可以看到海湾中一汪一汪的碧波。这里是韦尔弗利特的纯沙土高原,水手们称其为伊斯特姆台地,因为从海上望去,它就像一张台子那样,而且它曾经是伊斯特姆镇的一部分。台地有50竿宽,许多地方还要更宽,有时会高出海面足足150英尺;它从该镇南部边界向北延伸,上面寸草不生。在两三英里范围内,目光所及之处它都几乎像台面一样平滑,唯有在邻近海洋处略微升高,然后陡然降至海滩,形成一个陡坡,但倾斜度又不足以使沙子向下滑,而且都很有规律,简直和军事工程师要求的一样标准。它仿佛是为一座巨大的堡垒而筑起的一道防御墙,海滩就是它的缓冲地带,大海就是它的战场。从台地上,我们可以俯瞰大半个科德角。总而言之,我们正在穿越一片沙漠,一片罕见的绚丽秋色尽现眼前,我们的两侧一边是希望之乡,另一边是大海汪洋。然而,虽然这里视野开阔,树木稀少几乎没有遮挡,但我们却几乎看不到房子,至少在海滩上一座也没看到,只有大海的孤寂和沙漠的荒凉交织在一起。多少人曾想打破这里的沉寂,但最终却只能像他们的脚印一样,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景色之中。

整个海岸鲜有岩石,我们走了20多英里才只看到一两块。沙坝如海滩一般松软,阳光照耀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打捞者不辞辛劳地拖上岸并堆起来晾干的几堆漂木似乎是这荒寂海岸上仅有的东西,它们远远看上去似乎很大,甚至有些像印第安人的棚屋,但当我们走近时才发现,那些其实不过是几小“捆”不起眼的木头。

从瑙塞特灯塔起,沙坝在16英里范围内都保持着相同的高度,但再往北去些,就开始起伏不平了;有些地方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些小洼地,其间穿插着长满沙茅草和杨梅的小块土地,直至沙坝边缘。1802年印发的《巴恩斯特布尔县东海岸记事》记述了人道促进会建造的被称为“慈善屋”或“人道屋”的所在地,“以及其他可供失事船只的海员避难的地方”。这篇文章印制了两千份,经常沿着这片海岸航行的船只都收到过。我带着几分忧伤却又饶有兴致地读完了这份《失事船只船员手册》,因为在阅读时,一直能听见海浪的声音,或者说是大海的呻吟声,好像文章的作者就是一艘遇难船只的唯一幸存者。他是这样描述这片海岸的:“这片高地靠近海洋的一面是高且陡峭的沙坝,极难攀登,尤其是在遇到风暴时。涨潮时期,在猛烈的暴风雨中,海水激烈地冲击着沙坝的底部,此时在沙坝与大海之间的海滩上行走也不安全。海员如果成功爬上了沙坝,千万不能向内陆前进,因为房子通常都位于偏僻的地方,夜晚是很难找到的。海员应当继续沿着与沙坝交叉的山谷走。当地居民把这些山谷称为洼地,它们与海岸成直角。在山谷的中间或最底部,有一条连接居民住宅区与海边的路。”不过,“路”这个字可不一定代表一条可以看得见的行车道。

在我们的面前就恰好出现了这样的两条路,一条在上,一条在下,上面的就是沙坝,下面的就是海滩;两条路都向北延伸了28英里,连接着瑙塞特港和雷斯角。上面那条路没有一个通往海滩的缺口,下面那条路几乎是一片荒原。如果你打算涉过瑙塞特港那又窄又浅的入口,就得再往前走10至12英里,那里的沙洲在满潮时水深也不会超过8英尺,但这样一来就会使海滩这条路延长至40英里了。沙坝和海滩这两条路都继续延伸,就形成了楠塔基特东面的沙坝和海滩。我感到非常满意。在那里,科德角就在我的脚下,我就像骑了一匹没有鞍的马。在那里可不是像在地图上或从马车里那样看,而是将最真实的庞大的科德角尽收眼底!由于它在地图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为它涂上颜色,不过百闻不如一见,没有什么图片或描述能比事物本身更真实。我已不记得我想象中的那个科德角是什么模样了。人们赞美的通常是那些有旅馆的海滩,而不是那些默默无闻只有慈善屋的海滩。但是,在我想看到的海滩上,人们的慈善是拯救失事船只。我愿寄宿在真正的“大西洋旅店”,在那里,海洋不仅是大海的主人,也是陆地的主人,那里无须码头便可登陆,支离破碎的陆地是唯一的弱者,或至多不过是一片干旱的土地,仅此而已。

我们非常悠闲地漫步,时而走在海滩上,时而走到沙坝上,偶尔还会在一段潮湿的木头上坐一坐,不知道那是枫树还是黄桦。这根木头随着海浪漂泊了很久,但如今终于停留在了陆地上;有时,我们会坐在海岸上沙丘的阴凉处,在那里可以长久地凝视大海。海岸异常陡峭,绝不存在塌陷的危险,我们坐在海岸的边缘仿佛坐在了一条凳子上。对于我们这些内陆人来说,眺望海洋时不去遐想地平线的另一端是很难的事情;云团低垂在海面上,这种水天相接的景象在内陆是无法看到的,不过也许因为在这里我们能看得很远很远吧。沙地也并非一无是处,它虽然走起来令你感觉很“沉重”,但脚下却感到非常松软舒适;而且,尽管已经下了两天的雨,但由于沙的流动性大且不蓄水,雨后半小时,沙丘的小坡就可以为你提供干燥的座位了。无论天气晴好还是恶劣,这片荒漠总是显得很美。雨过天晴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它显得如此纯洁而坦荡,任何微小的凹凸不平和痕迹都会显露无遗。当你的眼神从荒漠上划过时,就会看到大海。夏天的时候,燕鸥将巢穴安置在这一带的沙丘中,它们会焦虑不安地追击游人,不时还会尖叫着俯冲到游人的头顶上,有时可以看到它们像燕子般敏捷,到处追逐着乌鸦。在科德角,随处可见在海滩上觅食的乌鸦。

这里只有少量海藻被冲到岸上,因为几乎没有可供它们附着的岩石。倘若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走动,有谁没看到过这种围裙般大小的褐色海藻在碧绿的水中倾斜着漂动,还用它那神秘的手指抓着一块石头或一个深海贻贝呢?我就曾看见过这种海藻抓着一块有我脑袋一半大小的石头。我们有时凝视着被浪峰托起的一大团缆绳似的海藻,饶有兴致地等待它漂过来,似乎它会带过来什么珍宝一样,然而我们却总是被这曾经吸引我们注意的不起眼的海藻扫兴,它带给我们的仅仅是惊讶和失望。我们从海面上望去,就连漂浮在上面的最小的东西都被无限放大,海洋的浩瀚实在令我们震撼,而我们所看到的每样东西都占据着所看到的整个海洋的很大部分。可是当这些东西漂浮上岸时,却时常小得令我们失望,大多是些碎木头和海草,令人哭笑不得,而大海就这样带着它们在风浪中奋斗。我们开始怀疑,如果大西洋跑上岸,来到我们面前,它是否经得起更为严格的审视而不会最终让人觉得它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池塘而已呢?

春分时节

大西洋突然狂风暴雨,

风卷巨浪

夹杂着海草掠过礁石拍击海岸。

从百慕大的暗礁,

从天边阳光明媚的亚速尔

水下岩脊,

从巴哈马和圣萨尔瓦多

银光闪耀的巨浪

一路横冲直撞。

随着淹没在颤抖浪涛中的

奥克尼碎礁,

呼应着嘶吼的赫布里底群岛,

还有那雨季凄凉的海面上

沉船的残骸和漂流的圆木

以及船只。

在那流动,流动,流动着的

大海上

漂呀,漂呀,漂。

但当他写到下面这些诗句时,却没有想到这里的海滨——

一直漂到盖满沙子的海滩上,

遮风挡雨的港湾里,

全都重新找到安息处。

这些海草象征着尚未进入文学领域避风港的那些怪诞和缥缈的思想——

漂呀,漂呀,漂

随那永不平静的

心潮起伏。

虽未被载入史册,

它们,却已家喻户晓,

永不消逝。

1794年,在韦尔弗利特有人曾使用过一种印第安人发明的奇特的方法来捕捉海鸥。据说是“在海滩上建一座‘海鸥屋’并用小钩子固定在地上”,横架几根杆做屋顶,屋子四壁是用树桩和海草堆积而成的,“屋顶的横杆上铺满了鲸鱼肉。人躲在屋子里,这样不会被海鸥发现。当那些海鸥你争我抢地啄食鲸鱼肉时,捕鸥人就从杆子之间的空隙中把它们一只一只地拽进屋里,直到抓够四五十只才收手”。因此,当一个人上当受骗时,人们就会说他“当了海鸥”。我们曾经读到过这样的记载:“有一种海鸥被荷兰人称为‘mallemucke’,意为‘愚蠢的苍蝇’,因为这种海鸥一看到鲸鱼肉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迫不及待地扑上去,而且确实,所有的海鸥都是那样愚蠢且鲁莽,将它们射下来简直易如反掌。挪威人把这种鸟叫作‘havhest’,也就是‘海马’(英语翻译家说,这个词很可能就是我们所谓的‘傻瓜’)。它们如果吃得太饱了,就会把食物吐出来,然后再吃回去,直到它们累得不再动弹为止。人们常用的词语‘傻瓜’‘骗子’‘欺骗’,就是从海鸥的这种败家的习性(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给了贼鸥)引申而来的。”我们还了解到,他们过去常用在煎锅里烧猪油的方法在夜间捕杀栖息在海滩上的小鸥鸟,而印第安人用的大概是松明。小鸥鸟会扑向火光,从而被捕猎者用棍棒打下来。我们注意到近岸有一些猎人挖的洞,猎人们就躲在那些洞里射杀沿岸盘旋着捕食鱼类的大海鸥,因为他们认为这些海鸥吃起来味道更好。

我们找到了一些被风暴从海底卷起抛到岸上来的大蛤蜊。我捡了一只最大的,大约有6英寸长,我把它随身带在了身上,想用它做一个实验。不久之后我们就遇到了一位打捞者,他带着一把抓钩和一根绳子,说自己正在寻找落纤布,那是春天时在此遇难的“富兰克林”号货船上的货物之一,那场海难死了大概十个人。读者或许记得那场海难,人们在岸上发现了船长的手提箱,并在箱子里发现了一封信,信上指示他在到达美洲之前要把船弄沉,于是那件事被立案审判。那位打捞者说,像今天这样的暴风雨会把一些落纤布冲上岸来。他还告诉我们,我手里拿着的那只蛤蜊是海蛤,或者说是雌性蛤,非常好吃。天气时阴时晴,我们在一座沙丘下午休,那座沙丘处在一片阴暗的小洼地里,上面长满了沙茅草。我在那里将从岸边捡来的漂木用刀劈成了薄片,然后用火柴和纸将其点燃,把我那只大蛤蜊放在余烬中烤熟来当午餐,因为这次旅途中通常只有早餐能在旅店里吃。蛤蜊烤熟后,用一边的蛤蜊壳盛肉,另一边的壳盛汤。虽然肉质有些硬,但可真是香甜美味,我吃了个精光。当然,如果再配上一两块饼干,那将是一顿丰盛的美餐。我注意到,那两块贝壳的样子很像我在家乡见过的一种糖。这一带的印第安人过去经常将这种壳绑在棍子上当锄头用。

下午3点左右,海面上出现了两三次彩虹,最后阵雨停歇,天空放晴,但依然风急浪高。我们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慈善屋前,我们走上前去,想了解一下在海难中幸存下来的船员生活得如何。在远处沙洲内那片荒凉的低洼地里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房子建在打入沙中的木桩上,用细铁钉穿过U形钉把门扣起来,即使是一个冻僵了的人也足以将钉子弄弯回来,从而打开房门。地上有一些麦秆,或许是供人躺在上面的,也可以将其放在壁炉里烧火取暖。或许这座房子根本就不是为那些遭遇海难的船员预备的,建造房屋的那位行善者曾许诺每年都会来此检查一次,确保这里有麦秆和火柴,壁板可挡风,可是他后来却没在意此事,他认为风暴和沉船都已成为过去时。而那天夜里,恰好有一群死里逃生的海难船员找到了这里,他们用冻僵了的双手打开了房门,可第二天早上,有一半人死在了里面。当我想到那些曾经或永远孤独地住在这种小屋里的人所经历过的苦难,想到他们围在壁炉旁熬过漫长的冬夜时的凄惨景象时,虽然这些小屋是给人住的,但却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它们看起来不过是一辆开往坟墓的马车。海鸥在屋顶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尖叫,大海在风暴中怒吼,当风浪平静,海面微波荡漾时,屋里只有这些声音在黑暗与空虚中回响。年复一年,除了偶尔有个令人难忘的夜晚之外,这就是那些海难中幸存船员的招待所!这算什么“海员之家”?

《巴恩斯特布尔县东海岸记事》的作者写道:“每间小屋都建在木桩上,长8英尺,宽8英尺,高7英尺;南面有一扇推拉门,西面有一扇滑动百叶窗,东面有一根高出房顶15英尺的杆子。屋里放着麦秆或干草,还有一张长椅。”这一模型至今都没怎么变过。北面的塞布尔岛和安蒂科斯蒂岛上也有类似的小屋,我不知道沿岸向南走多远还会有这种屋子。这本书为可能在这一带沿海遭遇海难的船员做了详尽而可靠的指导,为他们指出了最近的慈善屋或是其他避难所,但这读起来令人感觉挺伤感的,因为,正如此书说的伊斯特姆一样,虽然离海岸1英里以内就有几座慈善屋,但“在有暴风雪的日子里,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昼,找到它们的希望都非常渺茫,因为这一带的暴风雪非常猛烈”。而请你听听他们这想象中的向导是多么的井井有条且精神振奋地指挥这支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队伍的:“在峡谷的入口处,沙聚成了堆,因此这时需要向上爬一段路。在经过几道栅栏之后,注意不要进入右边的树林,而是往前走0.75英里,就会在道路的南侧发现一座房子。这座房子南面的不远处就是帕梅特河,该河自东向西流经一片盐沼。”他告诉在伊斯特姆被冲上岸的人:“礼拜堂没有尖塔,但它处在两小片洋槐树林之间,南面树林的高度是北面树林高度的3倍,因此还是不难与附近的居民区分开的。小屋西北方向约1.25英里处会看见风车的顶部和横杆。”接下来还有很多页这样的描写。

我们无从知晓这些慈善屋是否挽救过海员的生命,但这位作者说,特鲁罗的斯托特湾前端有一座慈善屋,“里面的烟囱建得不标准,而且房子建在一个不长沙茅草的地方,大风吹走了地基上的沙,烟囱就把房子压塌了。这些发生在今年(1802年)1月,整座房子成了废墟。六个星期后,“布鲁图”号在附近海域失事。如果那座慈善屋还在的话,逃生的那些船员可能就会得救,因为他们已经逃到了离那只有几竿远的地方”。

圣光万岁!上帝之首创,

与永恒共存之光

如此表述,愿谅解。

又过了一会儿,烟囱在我们眼前突然显出红色。简而言之就是我们的视觉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我们发现地上还有一些石块和几团毛线,另一端有一个空壁炉,但根本没有火柴、麦秆或干草,而且也可以看到里面没有“提供长椅”。那里面可真是和谐之美的残骸。

我们就这样通过门板上的小孔窥视了慈善屋里的一切,抛开它的外表,只想看看善心的真面貌。我们想找到面包,却看到了石头。所谓的慈善,就像外面海鸥的尖叫声一样,再加上一点点真相。不过,我们还是很高兴能够坐在外面,在慈善屋的庇护下躲避刺骨寒风的侵袭,我们坐在那里不禁想到:多么冰冷的慈善!多么不人道的人道!这就是慈善所掩盖的本质!美德随着门闩上的一枚生了锈的铁钉就已变得遥远了,而且难以恢复,何况还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成功挣扎着来到你附近的海滩。由于进不去屋内,我们便颤抖着在它周围徘徊,并不时地通过木板上的小孔窥视那个连星光也没有的黑夜,我们最终得出结论:这根本不是慈善屋,而是海边的一间小房子,现在它大门紧闭了。它属于某个黑夜家族或混沌家族,夏天来临时他们会在这里享受海风。而我们窥探与他们有关的事物是有违神旨的。

我的同伴在此之前就曾斩钉截铁地说我并不是一个情感脆弱的人,这使我大为惊讶,但我猜想他所指的是我的腿刚刚不疼了。不过我并不完全是个冷血动物,我只是不想让这次旅程变得多愁善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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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科德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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