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只为生命里心动的遇见
第318章只为生命里心动的遇见
天津易手,北平之敌就陷入我百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北平,这座历史名城,七朝古都,有着几百万和平居民,一旦战火蔓延,势必将整个城市打烂。
我党为保护这一历史名城,决定尽最大努力争取和平解放。同时,亦训令部队作好战斗准备。
是战?是和?
孟占山和他的冀西大队摩拳擦掌,枕戈待旦。
傅作义在抗日战争中曾力主抗日,并与共产党有过友好来往。虽然他在内战中执行过蒋介石的“戡乱”政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蒋介石的统治越来越失去了信心。
天津一战,解放军仅用了29个小时就全歼守军并活捉陈长捷,这一摧枯拉朽的胜利完全打掉了傅作义的幻想。
慑于我军的强大战斗力,加上我党反复耐心的工作和各界人士的不断敦促,傅作义终于下定决心顺应民意。
1月21日,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1月22日起,驻扎在北平的20多万国军将士陆续出城接受改编。1月31日,我东野大军在老百姓的夹道欢迎中开进北平。
北平,这座千年古都,终于又回到人民的怀抱。
平津战役后,东北野战军在华北地区展开了为期数月的休整。
冀西大队奉命西进,于滹沱河一线驻防。
1949年最初的那几个月里,孟占山所在的部队展开了大规模的新式整军运动,一边坚持训练一边进行思想教育,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展开。
孟占山的处境非常微妙,他虽然暂时被免职,但并没有因此失去对冀西大队的指挥权。
不知是刘司令在处理意见上装了马虎,还是沈团长向纵队提供了什么,总之,这件事不了了之。孟占山虽然背了个处分,还被免了职,但实际上还是冀西大队的最高领导。
整军活动开始以后,孟占山就像三月里的鸭蛋——净咸(闲)了。
由于尚处于免职期,他不便抛头露面,训练有三个团长抓,思想教育有陆政委抓,孟占山几乎无事可做。
他习惯了战场上的厮杀,一旦无事可做,就有点像正月里的萝卜——空了心。
此时此刻,他正斜倚在一片凸突的河滩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远眺这条婉蜒西去的滹沱河。
正值枯水期,河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曾经奔涌的河水突然“定住”了,两岸的河床参差不齐,呈现土黄色,远处的旷野干燥而单调。
孟占山坐在那里,目光空洞而茫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脸上宛若有一层乌云,双眉也紧皱得像打了一个结。
陆政委打老远走了过来,孟占山的状态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老孟,你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咱们一时半会儿也开拔不了,老在这鬼地方呆着,筋骨都得软了。
我说,你干脆出去活动活动,我特批。”陆政委陪着笑说。
“说啥呢,代理大队长同志,你应该约束你的部下,不能让他们乱跑,那叫无组织无纪律……”
陆政委给气乐了:“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可是为你好!……”
孟占山咳嗽一声,显得意兴阑珊:“唉,大冷天的,还是呆着吧。”
陆政委知道,王长庚的死对他打击甚大,这些日子以来,那个爱说爱笑的孟占山不见了,代之的是一个将自己禁锢起来,不时苦思冥想的人。
陆政委明白,必须让他出去走走了。
“老孟,我看这样吧,要不你去一趟李家洼,咱们好不容易从东北杀回来,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吧?
你代表咱大队去看看,看看陶司令和你的老干爹,还有修械所的同志,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也说不上啥。”陆政委热情地出着主意。
孟占山一听就兴奋了,“可以吗?我的老伙计,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现在是代理大队长,我命令你去!你小子现在在这儿碍事,还不如去干点人事!”
“是!代理大队长同志!”孟占山狠狠地敬了个军礼。
他一溜烟窜回营房,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军用地图,用直尺、铅笔标出一条红色的路线,“嗯,就按这条路线走,只有百八十里地!”
“把警卫班带上,确保安全!”陆政委嘱咐道。
“不用,咱现在无权带兵,单人独骑就行。”
陆政委笑笑:“我说,这一路虽是解放区,可你回老部队,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孟占山感慨地望向陆政委:“唉,老伙计,还是你想得周到!也是,我把小王带上,再带几个口袋。老伙计,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弟妹的没有?我保证带到。”
“没有。”陆政委低头看了看地图,突然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标着临城,你什么意思?”
“嗨,我说伙计,怎么也得弄点稀罕东西吧?那可不得去临城?”
孟占山并没有把去临城的真实目的告诉陆政委,而是打了个马虎眼。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孟占山只带了小王,两人各骑一马,身着便装,还带了几只大口袋。
从驻地里出来,孟占山的心情好极了,按照计划,再有一半天,他就能回到阔别已久的李家洼了。
元月里是华北最冷的月份,气温通常都在零度以下。今年尤甚,气温已达零下二十多度。
薄薄的晨雾里,一轮红日遥遥浮出。
华北平原上的千沟万壑都光秃秃的,犹如赤身裸体的巨人,任由北风吹打。
两人一路飞奔,归心似箭。
他们穿过杳无人迹的荒野,穿过飘荡着炊烟的村镇,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们。
人们都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有的还披着羊皮袄。路上的行人都筒着手,嘴里喷着白雾……
新年将至,人们都在走街串户,为大年忙活着。
傍晚时分,当落日照在城墙上时,他们已经到达了临城。
孟占山翻身下马,向城门处的哨兵出示了证件。
附近很快有人认出了孟占山,立即激动地大喊:“这不是八路军的孟团长嘛?八路军的孟团长来咱们临城啦!”
周围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批老百姓,人们欢呼雀跃,争相目睹这位曾一气干掉1名大佐,2名中佐,2名少佐,还有200多名鬼子的传奇人物。
孟占山哭笑不得,只得连连敬礼致意。
他不知道,他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人们在茶余饭后之余提起孟占山,几乎都能说上两句:从大闹临城到营盘山大捷,从奇袭大王镇到怒打高平县城,人们耳熟能详……
最后,在哨兵的协助下,两个人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上马直奔城西。
战火后的临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目之所及,依旧能看到斑斑残迹,但已是一片太平景象了。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处都插着红旗,锣鼓喧天。城西的高升胡同外,一个诺大的年集正有举行,市场上人流如织,看起来十分热闹。
孟占山滚鞍下马,把缰绳丢给小王,他压低帽沿,嘱咐两句就闪身走进人群。
不远处正在唱大戏,戏台下聚集了一大群人。再往前是一溜卖吃喝的小贩,他们支着锅灶,吆喝声不断。再往前走是卖年货的摊位,春联、剪纸和烟花爆竹一应俱全,喧天的锣鼓声和人流的喧闹声组成一个热闹的世界。
孟占山看也不看,他一路向西,一直来到高升胡同。
不远处就是翠云楼,那里已是一片废墟,华灯初上,四周一片热闹,那里却是死气沉沉……
他大步走进胡同,站在院外,眺望远处堆得跟小山似的废墟。
无可抑制地,他的脑海浮现出那场大火,浮现出站在火海里绝望无助的余波,浮现出刀光剑影,浮现出纵身一跃……
他就那么愣愣地站着,像一尊塑像,一动不动……
太阳就要落山了,他突然发疯似的拔腿就跑。他跑的是那样快,像刮起一道狂风。
他跑过三条大街,二个转角,来到前门大街。
前面就是白马寺,那里已是一片荒芜,断瓦残垣随处可见……
血红的晚霞正在消退。
眼前房倒屋塌,荒草遍地,四下里一片狼籍。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急切地寻找着。
猛然间,他找到了,那两块蓬在一起的大石板,四周已然荒草丛生,深可及腰。
他不再迟疑,蹲下身子奋力挖掘,很快就挖出了那块堵在外面的混凝土块,他把它奋力搬开。
里面豁然开朗,那个三角形的洞穴仍在,里面不但干燥,而且还有当年铺就的枯草。
他拨开杂草,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洞穴还是当年模样,足可容纳一人。
里面铺着枯草,凝重的空气在穴里凝滞流动。
只是里面再也没有余波的味道了,只有铺陈在底下的杂草尚能让他确认,那个美丽的女性曾经在这个狭窄的洞穴里呆过一天的事实。
那是何等难忘的一天啊。
他为她慷慨赴死,一同身陷绝境,那个时候,纵有千难万险,他也是快乐的。
可是现在,他孤身一人,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独自体会。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眼前一片泪云……
他看着昏暗的洞壁,依稀若见一个俊俏的身影,在他身边哽咽着说:
“大哥,对不起啊……你先后两次搭救于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我……可我却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大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我也很开心。”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灵魂,但眼前这些若隐若现又极为逼真的场景却一帧帧地再现,那样近的距离,那样熟悉的画面,足以使他在大白天也产生带有强烈真实感的幻觉。
可是,他稍一眨眼,一切就都消失了。
他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他再也无法抑制那铺天盖地的悲痛!
今生今世,他明白,他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他再也不可能有幸福,再也不可能有痴情,有的只是战争、硝烟和军人的责任。
他要为千千万万人去赴汤蹈火,直至改天换地。
可是,在这千千万万人当中,再也没有余波了。
他所想要保护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女性,再也不在这个世上。
他再也不能与她活着再见了。
朦胧的世界中,他听到两个声音在呼唤:
“余小姐,我准备好了!”
“大哥,我也准备好了!”
“待会儿我先冲出去,开枪引开敌人,你见机行事,伺机突围。”
“不用,大哥,我和你一块上,我还有匕首,他们别想占太多便宜!”
“今天,咱们就要在这儿一块儿上路了,害怕吗?”
“不怕,大哥,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开心着呢!”
那如梦似幻的女声,如盈盈清泉般渗进他的身体。
在那时空交错的瞬间,他泪如雨下……
“妹子,我到今天才明白,我最快乐的时光,是你给的……
妹子,我对不起你,我糊涂透顶!
我为什么没有算到尹永贵会给你致命一击?我为什么不等到郭仲达回来再离开。
我口口声声要保护你,却亲手把你推向死亡……”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一拳砸向身边的枯草,他痛不欲生地张大嘴巴,想要大喊,却喊不出声音!
他的两只手疯狂地揪扯着胸口,棉衣上的钮扣“崩崩”地一颗颗飞掉。
一股来自拳头上的巨痛刺激了他。他伸手去摸,似乎摸到了什么。
他辨明方位,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天!他摸到一个小瓶子,圆圆的、鼓鼓的,表面异常冰冷!
他触电般地抽回大手,那是一个小药瓶。对,一个写着外文字母的小药瓶。
他抓紧,打开,将里面的药片倒出,倒在手上。
药片有两片,在手上咕噜了两下就停住了。
等等,瓶子上的标签像是有手写的字迹!
余波!——
刚看清这两个字,他的心就被刺痛了。
像是有什么猛扎了他一下,他觉得胸口巨痛。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那两个字,成百遍、上千遍地,本来就筋脉突兀的手此刻一用力青筋更加明显。
猛地——
他拿起那个“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女性曾经吃过的药片,白色的药片已经开始发霉,还浮着绿色的霉菌。
配合着那份刻骨的思念,他静静地吃下这两片药。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吃下去会怎样。
药片又苦又涩,还异常冰冷。
可他不在乎。
在这个世上,他只知道,那是和余波有关的最后的东西。
他要把它含住,含化了……
融进血液里,融进生命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