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獓因
按照爷爷他们所说,这幽谷中山精鬼魅的数量非常多,我以往见到的,亦或者没见过的,都会在这里遇到。
往幽谷里走了没一会儿,天气就开始突变,冬天原本就阴沉的天气变得更加阴沉。我抬着头,望着陌生的天空,心里竟有几分忐忑。
那压抑的天空底下,正在盘旋着一只鹰隼,即便相隔甚远,我仍是能看到寒风吹过它的翎羽,敏锐的眼睛映着大地的模样。因为无数次这样想象过,自己变成一种雄鹰在高空俯瞰大兴安岭,俯瞰积雪覆盖的群山,在凛冽的寒风中驰骋翱翔。
看着那只鹰隼,我心中的向往一下被勾了起来,目光中也变得飘渺,被拉远到天空上去。
忽地,原本盘旋的鹰隼像是失重了一般,猛地从天空跌了下来,它的翅膀还在用力扇着,但是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任它怎么拍击都变得毫无用处。它旋转着,箭似地往下坠。
我正诧异怎么回事,就见那只鹰隼嘭地一下像是爆炸了,有零散又轻盈的东西在半空飘着,那是它的羽毛,像雪花一样正在飘落。
我脸色凝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是这幽谷的某种精魅将它狩猎了,即便飞在那样的高空也没有安全可言,只是瞬间就变得尸骨无存。
一旁的松树上传来“叽”地一声尖叫,一只面目狰狞的黄皮子站在树杈上,眼睛一翻翻出一双白眼珠,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我心中一惊,立刻去拉枪栓,却想起来根本没有子弹。
狼孩第一时间拿出一把弩机,一箭朝向黄皮子。那黄皮子速度快,出溜一下消失了。
“幽谷里不能开枪,会引来更多东西。”狼孩边说边又把弩拉满上了一支箭。
我默不作声,心里却在想,就算想开枪也开不了啊。
地上不时能看到一些野兽的脚印,脚印里没有透露出一刻松懈的信息,充斥着满满的不安和紧张。
我则不停地在留意周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人的踪迹。我想知道,当年那支进入幽谷的队伍,是丧生在哪里。可能是因为雪的缘故,我并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奇怪的是,狼和狼孩并不是朝着幽谷深处走,明显是在谷口徘徊,莫非他们也不敢深入静谧的深谷?
这时前面突然窜出一道白影,我们三个都不由一怔。
那好像是一头鹿,但它的模样却让我眼前一亮。我从未见过鹿会有这么雪白的毛皮,头上顶着茂盛树枝般的鹿角,足有它的身体一般宽大。见到我们的时候,它也不惊不惧,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
“夫诸。”我信口叫道,它和山海经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尽管夫诸看着温和,但狼孩还是把箭搭在了弩上。
夫诸似乎感受到了恶意,撒腿钻进了林子里。
我问:“有必要这么警觉吗?”
狼孩看看我,仍是面无表情:“你没看到它角上有红色的点嘛。”
我细细想了一下,好像隐约看到夫诸的鹿角上有点缀的红点,像樱桃一样。
“那是血,人血。”
我追问之下,狼孩告诉我,夫诸会装可怜骗人,然后用角把人扎死,人的血会一直挂在它的角上不消失。
我听完默不作声,心想自己的警惕性还有待提高。
不过这幽谷中,真的是不易见到生物,就连动物的脚印都很少见到。即便见到了,狼孩反倒告诉我这是圈套。
例如我看到地上有像是野猪的脚印,但狼孩却说这并不是野猪,而是一种叫做饕的怪物,他的脚印和野猪类似,故意引诱其它一些野兽到它那里。它早已埋伏在前面的某处,等着食物自投罗网。
只身在这幽谷没多久,已经让我大大开了眼界,只是没想到,很快竟在这里遇到了老相识,就是当时被爷爷称作“雾魅”的东西。
我一眼瞅到那团迷雾,不由一愣,可是狼孩和他爹却朝着那雾深深忘了一眼,道了声:“走。”
我本想开口,告诉他们这雾里的危险,但还是合拢了嘴巴,因为他们肯定也比我更清楚。
走进迷雾以后,就好像突然之间进了一个大蒸笼,视线变得非常差。即便上早已经历过,仍然十分的不适。
“烟雾和这里的雾不相融。”
我并不是想炫耀我的经验,只是嘴巴本能的提醒了一句,狼孩倒是打了我一眼,他爹却是并没有半点兴趣。
地上隐隐约约开始出现有些动物的脚印,脚印大多凌乱彷徨,透着不安,它们一定是察觉到这迷雾里的杀机。
我担心之余,又很好奇当初见到的那个怪物,到底是头怎样的东西。
我握着枪,树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透着股子诡异。
“等等。”狼突然说话。
我跟狼孩立住脚步,一起望向他。
他正盯着地上一具动物的尸体,身体被吃掉了一半,给人感觉像是一口被咬了去。
狼仔细端详一会,就抬手对着白色的迷雾指了指:“走这边。”
我确定他不是在分辨方向,可能洞悉到了我没有察觉到的线索。
我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脚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响。我还在回忆刚才的场景,想知道那场景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并没有想太久,因为我很快就跳到了另一个疑问。
我以为我们进这迷雾是为了穿行过去,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狼孩的爹进这幽谷,好像就是找这迷雾,难道他是要狩猎这雾魅?
我刚想到这里,后脑勺突然砰地一下,我脑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黑了下去。
是谁?
好像除了狼孩和他爹,并没有别人。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去思考,很快我就昏迷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我已经是坐在冰凉的雪地上,身子和一棵树捆在一起。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把三八大盖,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我苦笑一下,索性他们还把枪留给了我。
我想尝试挣脱,可是胳膊被捆得死死的。狼孩和他爹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不会连捆个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只可叹没有学过缩骨功,现在成了一只被捆了双螯的螃蟹,一下也动弹不得。
“狼孩!”我冲着雾里吼了一声,一泄心中的怨恨,他们哪里是想救我,压根只捡了我来当诱饵。离群的无论是独狼还是人,果然是更具有兽性。这倒也好,至少让我看清了不少。
因为迷雾的关系,周围视野极小,狼孩和他爹应该就藏在不远处,在那雾魅来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我脱身的。我心里虽然积压着怨火,但脑子却清醒的很。
眼前白茫茫的迷雾中,突然传来一阵窜动之声,一只麂子嗖地一下从我旁边跃了过去,紧接着陆陆续续看到许多动物从我对面的雾气里跳了出来,风似地逃。
这场景太熟悉了,那东西果然是朝我这里来了。联想到上次,只怕它是嗅到了我的味道。据说人乃万物之灵,从鬼到怪都喜欢吃人来增进修为,上次若不是侥幸,又有那狼群捣乱,只怕已经遭遇上它了。
我顿时脸上变色,心里倍感不妙,但却对眼前的境遇束手无策。
几乎是毫无声息的,对面的雾气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却没有任何的脚步上。那身影雄壮,有一颗马一样长的脑袋,头顶上有俩个尖角,看着像一头牛。
它不是从远走近的,而是凭空浮现,我心中诧异之余立刻明白,这东西似乎能隐藏在雾里。
我瞳孔放大,手死命攥着却放弃挣扎,心里乱麻一样。
迷雾渐渐撑开,留出一块没有雾气的圆形区域,我正好就是雾气的中心,那东西可能是想看清我。
看着眼前的怪物我着实吃了一惊,它长得确实像牛,只是有一身像蓑衣似的长毛。
《山海经》曰:三危之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身白而四角,其豪如披蓑,其名曰獓因,是食人。
只是没想到,这獓因还会兴雾藏云,也难怪后人少见。
獓因一双猩红的眼睛,完全看不到瞳仁,在它的注视之下,我竟浑身一颤。这怪物眼里满满的是血腥,较之我所见过的所有野兽,都更加无情。这凶兽,只怕在这兴安岭的山林中活了许久,作为生物连一丝怜悯之前都不负存在。
我早已没有心思去嘲笑爷爷把这獓因叫做雾魅,只想着还有什么解脱之法,若不然我只怕要坐在这里,被獓因一口一口啃食殆尽,直至剩下一堆骨头。
獓因舔起猩红的长舌,扭动着身子朝我这边而来。它脚上仍然缠着雾气,走起路来半点声息都听不到。
这大冷天里,我额头上却冒起了汗,手上忍不住尝试着挣脱,心里希望至少狼给我留了一丝生机,直到我确认不可能挣脱,我心里的怨恨又更加入骨三分。
这父子俩,真是人如其名,如豺狼一般狠毒,半点余地都没给我留。
我又把目光落在枪上,放这把枪,他们的意思是给我做个伴。
妈的——
看着獓因越逼越近,我心里绝望又不甘,我时娃子,竟是被人当诱饵,白白喂给了一头臭牛,真是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