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青邪眼
是远声哥带着春妮、小胖和铜狗找到了我,如果不是他们在最后一刻拦住,我可能已经死在仙境。
我是一路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出山林的,当回过头遥望它时,我甚至有一种庄周晓梦迷蝴蝶的感觉。
还记得见到爷爷的时候,当时我坐在椅子上,亲切的抚摸着昔日的爱枪和飞刀,铜狗绕着我兴奋的哈着气,爷爷那塔一样的身子卷着黑风迈了进来。
我们爷孙生死未见,这一刻却是相顾无言。
沉默了良久爷爷才开口:“回、回来了……”
我擦着手上的枪,轻轻一声:“嗯。”
以爷爷的性格,是不会去幽谷找我的,但当我抬头悄悄看爷爷时,他那双一向执拗的眼睛里尽是失措。
我在久违的床上踏踏实实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时,听到屋檐有滴答滴答的水声。我进幽谷时尚是隆冬,如今冰雪消融已近初春。
猛然间,我又想起了那晚,心里咯噔一沉。
吃饭的时候,我问爷爷,美姨葬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
爷爷说,就葬在寨子后面。
吃完饭以后,我跟爷爷一起往寨子走,铜狗在前面开道。
到寨子前时,里面传来争执声,杆子爷、小胖和春妮都站在铁爷家门口。
铁爷手上拿着刀,对面却站着身体虚弱的远声哥。
“怎么回事。”爷爷边念叨边赶了过去。
杆子爷和春妮、小胖正拦着铁爷,铁爷满脸怒气高举着刀,对着远声哥高吼:“我杀了你!”吓得小胖和春妮使劲抱着铁爷。
爷爷过去一把将铁爷的刀夺下来,瞪着铜锣大眼斥责:“老八,你犯什么混!”
“老疙瘩,你不知道,他、他……”铁爷指着远声哥,眼巴巴望着却说不出来话。
远声哥身体虚弱,我赶紧过去搀扶他回屋。
从没见过铁爷动这么大火气,从小到大也没见他打骂过远声哥一句,这次竟然动起了刀。难道说,是不孝鸟的毒发作了,远声哥要弑父。
“孩子他病了,你跟他计较什么……”
“可是……”我听铁爷憋屈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换了谁谁又能受得了。
远声哥茫然的坐在床沿上,呆呆的发愣。
他的身体十分虚弱,身子一直颤抖、流口水,但还是硬撑着带着春妮和小胖去幽谷寻我,这份情谊这辈子我都没法报答。
杆子爷他们陪着我去祭拜美姨,留下爷爷安抚铁爷。
杆子爷一路念着:“造孽,造孽啊。”
我望着杆子爷的身影,他似乎比以前老态了,拿着烟杆子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明明和爷爷同龄的人,精神头却已经完全不在了。
我跪在美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不敢再哭,怕会引得春妮一起掉泪。
有许多话想说,却也说不出来,全都梗在喉咙里,只能说了句:“美姨,我看您来了。”
最后憋得难受了,才咬着牙离开,心里那口气却怎么也透不出来。
我的学业最终还是终在了这一年,我拿着毕业证书,到美姨坟前烧给她看。最后还是没能按照美姨的意愿去上大学,也许外面真的很好,但我属于这里,属于兴安岭。
我知道美姨肯定不会怪我,她会尊重我的选择。
转眼又入冬了,第一场雪下得不大,只在地上铺了白花花的一层棉。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早早上床睡觉,铜狗却对着门外吠了起来。
见有状况,我立刻摸了枪,一把甩开屋门,初雪中,一架白森森的骷髅站在雪地上,手上端着三八大盖,对我做了一个招架的姿势。
傀子沟?
那里不是被爷爷用大石头封住了嘛,怎么又被他们爬出来了。
没时间去想,我将手上的三八大盖一丢,手指咯嘣响着弯成铁钩:“来吧!”
一阵飞雪扬沙,我的鹰爪捏碎了他的头盖骨。
回到屋里,拍拍身上的雪。上床的时候衣服不敢脱了,以防再出事端。
外面风吹得紧,我脑子里也刮起了风暴。遇到唐宁以前,有许多事我是想不通的,在遇到他以后,这些事就渐渐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狼群和鬼猎人捕杀那些已有神通的精怪,即便段爷的事,也不是原来想的那么简单。看来我们兴安岭的山神爷,真的死了。
打开窗子,望着远处的风雪,恍惚间看到唐宁就站在那里。
我心头攒动,唐宁,你想当神嘛!
一连几天我都惴惴不安,这天上午本想去看看远声哥的身体怎么样了,却被小胖拦住,非要拽着我去鼓儿屯,说是来了个什么日本人。
“我本来想去看远声哥的,你非把我拽来。”春妮本来也是想去看远声哥的,被我拉了来。
我们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春妮还不识相地说:“就算我答应嫁给你,但在我心里远声哥也是第一,你是第二,知道不?”
我只能苦笑一下,可怜巴巴地说:“知道。”
春妮得意地把嘴撅到天上去。
有些口是心非,并没有必要去较真,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得,只要了解对方真正的心意就可以了。
“哎哟哎哟,你俩腻歪死我了。”
“我都排第二了,你还腻歪啥。”我又问,“你说的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日本人啊?”
一提那个日本人,小胖来了兴致,唾沫横飞地说:“那日本人可有来历了,当年侵略咱中国的时候,他是驻扎在咱们这里的日本兵。”
“日本兵?”我立刻想起了傀子沟,“不对吧,驻扎在咱们这里日本兵不就是傀子沟那些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哥,那日本兵回来干啥呀。”春妮问。
“回来认亲吧……”
我嗤笑一声:“还认亲,他一个日本人,还是个侵华的日本兵,这里哪来的他亲戚。”
“认——父!老!乡!亲!”小胖一脸自作聪明,“不就是认亲嘛。”
我无言以对,倒是也萌生了好奇。
到鼓儿屯时,看到人群都簇拥成一团,也看不到那个日本人在哪里。我们走得急,撞到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道士。他转过身,目光扫了我们一眼。
我本来没去特别注意他,却突然感觉头顶上袭来一阵寒意,抬头就看到这道士有一只眼睛泛着青光,是碧色的。
春妮也注意到了,悄声问我:“这人的眼睛,怎么看得我浑身发毛呢?”
我想了一下,说:“这可能就是青邪眼。”
“青邪眼?”
“是一种比阴阳眼还邪性的眼睛,据说鬼看了都怕。”
小胖一脸不屑:“什么青邪眼,明明就是青光眼。”
挤进人群,果然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小老头,鼻子下面一撮小胡子,倒是和电影里的日本军官很像。
这时,屯里一个老大娘随人搀扶着到了日本人跟前,日本人一见了她,立刻握住她的手,用一口半生半熟的汉语说道:“您还记得我吗?”
老大娘眼睛有些花了,眯着仔细打量他:“你是……”
“您忘了,当年我去您家收过租子。”
老大娘恍然大悟,核桃一样拧的老脸笑开了花:“你是……那个小萝卜头。”
萝卜头是咱中国人给日本人起的外号,据说是因为矮,像根萝卜。
日本人也不生气跟着笑,拍着老大娘的手背:“是是,我是当时的小萝卜头。”
反倒是老大娘歇斯底里的一愣:“俺滴个亲娘咧,咱的,日本鬼子又打回来了?”
周围人都哄然大笑,哄着说:“没打回来,没打回来。”
日本人看着抬起头看着鼓儿屯,似乎有些触景生情,说道:“我叫井野二太郎,当年是一名侵华日本兵,那时候年幼只有十几岁,什么也不懂,凭着一腔的爱国热情,充当了政府的一枚棋子,我为当时的莽撞,以及日本的所作所为,向你们真诚的道歉。”说完,他深深鞠了躬。
人群顿时掌声鼎沸,这个日本人的一席话,似乎触动了人们的某根神经,让人心底一阵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