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要认输
第20章不要认输
汪旺旺永远忘不了这一切开始的那天。
父亲在手术台上早已冰冷的尸体,胸口的大洞,家里多出来的迷宫机关,撕裂了原本平凡宁静的生活。
当舒月把日记放在她面前,她选择要把它打开的时候,唯一支撑她的信念,就是要找到真相。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臣服于命运,就一定能够与之抗争,找到杀死爸爸的真凶,为他报仇。
可是她从没想过,当层层幕布掀开的时候,自己是否能承受住真相的残酷与无情。
这就是真相,她终于看清了谜底,为此她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
她以为她一直在竭尽全力挣脱命运,却不知道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走进了命运精心设下的陷阱。
如果当时她选择做一个平凡人,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爸爸是不是就不会死,妈妈也不会成为植物人。舒月、达尔文、M……他们都会有原本的人生轨迹,过着普通的生活。
是自己亲手把所有人卷入了旋涡。
眼前那个巨大丑陋的生命体此刻正在快速地膨胀,像大王花迷惑昆虫一样吸引着从迷宫四面八方赶来的生物。遍布在它表面如肉瘤般的眼睛都集中到一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汪旺旺,露出一种嘲讽的意味。
或许张朋是对的,把一切都摧毁好了。汪旺旺心想。
这一瞬间,汪旺旺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就像在悬崖边垂死挣扎的人,意识到无论等多久自己也不会获救,决定斩断绳索坠入深渊。
只为了不再忍受绝望。
“没有生,没有死。没有黑暗,没有光。没有尽头,没有停歇。”那声音再次响起来。
让一切就这么结束吧。汪旺旺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在她眼前—这是M的回忆。
礼堂里的人群已经散去,只留下一些远去的讥笑声,迪克一个人一脸惆怅地坐在凳子上。他刚刚还在舞台上兴致勃勃地表演自己的特异功能,但魔术在半途穿帮了。
“我估计我又搞砸了。”他小声嘟囔着,擦了擦头上的汗。
“从所有观众退场的时间看,比上一次强点,”达尔文捡起地上的魔术道具说,“这一次观众的热情有所提高。”
“他们是在看笑话吧,”迪克失望地站起来,“我知道没人相信。”
“哥们儿,别这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败了。”达尔文耸耸肩。
迪克默默地摘掉了帽子,从兜里掏出十块钱,“会费还给你们……”
一个女孩犹豫了半天,拍了拍迪克的肩膀:“下次别再搞那些骗人的把戏了,好好练习你的隐身术,我们明年还来参加。”
迪克叹了一口气:“到此为止吧。”
“喂,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汪旺旺看到了M眼中的自己—单薄的身形掩盖不了眼里的一股倔强。
迪克愣了一下,随即还是一脸沮丧:“其他人根本不信我有特异功能,我也不想再出丑了。”
“别人相不相信很重要吗?”汪旺旺白了他一眼,“关键是你相不相信自己。”
“我相信自己又怎么样?根本没人在乎,我就是个傻瓜。”
“你为什么要成立这个什么……超能力社团?”
“当然是为了成为超级英雄,”迪克挠了挠头,“钢铁侠、美国队长……反正在别人眼里这是毫无用处、浪费时间的事。”
“那你觉得成为超级英雄的前提是什么?”
“当然是超能力啊!”迪克有些不耐烦,“这还用说吗?连超能力都没有,怎么做超级英雄?”
“真的是超能力吗?”汪旺旺一边问,一边转头看向沙耶加,“你觉得呢?”
“我觉得……超能力不是最重要的,”沙耶加一下红了脸,“美国队长不是没了盾牌就不能拯救世界。”
“很多超能英雄本身也没有超能力,”达尔文在旁边补充道,“比如鹰眼和黑寡妇。”
“超能力不重要,那什么重要?”迪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汪旺旺,“你可别告诉我练好英语发音才最重要。”
汪旺旺没理会迪克的挖苦:“美国队长在打怪的时候也不是一拳就能制胜的,没有一次次从绝望中站起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美国队长。”
“你要跟我说那些大道理吗?”迪克一脸生无可恋,“什么勇气啊,不惧失败之类的。省省吧,道理谁都懂。”
“道理确实谁都懂,可是能做到的人很少,这就是为什么超级英雄很少的原因—被人按着打真的很痛,被激光弹打到身上,不管什么英雄都会挂掉……但是他们能一次一次地站起来,靠的不是什么超能力,”汪旺旺把手搭在迪克身上,“是因为他们相信扛过下一次攻击就能赢,只要一直打下去,就能使出致命一击。”
“相信自己,才最重要。”汪旺旺说,“不过是别人的几句冷笑,你就受不了了,怎么成为超级英雄?”
“听起来好像你很在行一样。”
“我虽然没有超能力,但我才不要屈服,哪怕对手再强大,我都相信只要能一直打下去,就有机会赢。”汪旺旺耸耸肩,“认输?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对呀,谁先放弃谁就先输。”沙耶加也附和道,“只有不相信自己的人,才会任人摆布。”
“虽然我还是很失落……但我才不认输。”迪克朝汪旺旺伸出了手,“谢谢你们。”
“今年只有四个人,虽然有点遗憾,但等你明年招募会员的时候,我们还来参加。”汪旺旺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这时,阴影里的M轻轻举起了自己的手:“请问……我能不能参加……?”
尽管这只是一段零散的回忆,但当汪旺旺看到这段画面的时候,仍能清晰感受到M当时的心情。
在这之前,汪旺旺从来没有细想过M加入他们的原因,或许是因为M够不上其他社团的门槛,又或许是她想寻找一个和她一样有特异功能的同伴。
原来这些都不是理由。
“我才不要屈服,哪怕对手再强大,我都相信只要能一直打下去,就有机会赢。”
这句话,才是M加入社团的原因。
模糊的画面逐渐散去,汪旺旺回过神来,看到M瘦弱冰冷的小手紧紧地牵着自己。
她把自己最重要的一段记忆,分享给了汪旺旺。
作为一个从小就能看到未来的人,M面对的那个无处不在的敌人,是命运。
她从未打赢过这只巨兽,它几乎无坚不摧,能够操纵万物。她只能习惯认输,习惯臣服,习惯在命运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危险。
她从来没有过与之抗衡的决心,和这只巨兽相比,她渺小得不值一提。
直到遇见了汪旺旺。
她第一次想闯进那些早以预知的危险中,扎进狂风暴雨里,哪怕巨浪会将自己瞬间吞没。
她开始觉得比起毫无价值地活着,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去守护。
“不,不要放弃……”M用尽全力拉着汪旺旺,“不要认,不要认输!”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门”里传出来,“门”里的星辰不知何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不知名生物,挥舞着巨爪,挣扎着从“门”里爬出来。
它的嘴大得能吞下一艘航空母舰,那怪物的下巴里包裹着像熔岩一样火热的物质,它慢慢地凑近汪旺旺和M,垂下巨大的眼睛看着两个人。
汪旺旺认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是张朋。
他以自己作为代价,获得了万神之神的力量—摧毁一切的力量。此刻他已经与那种力量融为一体,变成一只像利维坦一样的巨型怪物。
“跑!”M大喊着,用尽全力拽起汪旺旺。
“往哪里跑?”汪旺旺看了一眼“门”,它正快速地和张朋的身体彼此纠结缠绕,融合在一起。
“往,往回跑!”
两个人用尽全力奔跑着,身后迷宫的高墙石壁被张朋碾轧得粉碎,只留下烧灼的痕迹和飞扬的黑灰。
张朋的身体还在快速膨胀着,成千上万只巨大触手支撑着它的身体向前爬,每一只触手上都浮现出不同生物的脸。它们介于活着和死去之间,睁大空洞的眼睛和嘴巴,发出狂躁的声音。
猩红色的暴雨云包裹着张朋,一路劈下无数闪电,地面开始下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熔岩。
汪旺旺想回头看,M使劲拉住她:“这里,这里很快就,就要坍塌……不稳定……快跑!来,来不及了!”
两个人一边躲避着掉落的巨石碎块,一边咬着牙往前跑,整个气泡世界开始支离破碎,就像是浮动在宇宙边缘的荒岛一样。
她俩终于跑到了来时的巨大阶梯,汪旺旺看到上方投下来的一束暗淡的微光—那是她们用血打通气泡世界入口的地方。
“爬!”M大叫着,推着汪旺旺就往上爬。
眼看张朋就要追出迷宫了,汪旺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也想从这里出去!”
他要用他的力量摧毁地球上的一切。
她根本不敢想象,张朋爬出气泡世界之后会发生什么。以他现在的速度继续增长,很快连人类最先进的武器都对他毫无用处了。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石级的最上层,巨大的震动让她俩险些跌回去,张朋也已经爬到了石级下层,巨大的触手顺着石级快速攀爬,朝出口扑过去。
“我们不能让它从这离开!”汪旺旺一边爬一边对M喊,“快走,我们要关闭通道!”
汪旺旺这时才想起来,她们三个人虽然用自己的血打开了通道,但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关上。
眼看张朋的触手已经到了石级的最上层,M用尽全力把汪旺旺往上一推,自己却停在了出口边缘。
“快走啊!”汪旺旺使劲拉着M的手,可M就像一座千斤重的石像一样,伫立在出口几米之外的地方,一动不动。
“你,你不要担心,它出,出不去。”M看着汪旺旺,“别,别理我,你快点走!”
“你在说什么?”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汪旺旺心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对不起,我骗,骗你了。我许了愿。”
M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汪旺旺这才注意到,她的身体里开始蔓延出无数红色的菌丝,像蜘蛛网一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堵墙,逐渐将出口封闭住。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汪旺旺大叫着。
“我许了,许了愿,把张朋永远困,困在气泡世界。”M涌出的眼泪也迅速被菌丝吞没,“作为代价,我也会永远留,留在这里。”
“不要!我不能把你留下!要走一起走!”汪旺旺扑向M,用尽全力抓住她的手,可是M身体里的菌丝似乎形成了某种保护网,将汪旺旺隔绝在外。
“替,替我活,活下去,不要认输!”
“不要!”
那些菌丝迅速扩散,形成一种无形的阻力,将汪旺旺朝外推去。
“认,认识你们,真好。”M说,“你,你们给我的友情,就是我最想保,保护的东西。不要难,难过,没有什么好难过。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是我和命运抗,抗衡的第一次,第一次胜利。”
在通道闭合的瞬间,汪旺旺看到的不是满身菌丝的M,也不是挥舞着丑陋触手的张朋,而是被夕阳映红的大海和那只奋力跃起的海豚。
那是M留给她的最后画面。
与此同时,冗长漆黑的隧道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
“没想到沼气爆炸的威力这么强。”疯兔子嘟囔着,“那些八爪鱼都该变成烤串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达尔文摇摇头。
“这不是爆炸造成的,”半藏用仅剩的那只手贴着隧道的地面,“这次的震动从地底来。”
达尔文和沙耶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这里快要塌了,再不出去我们都得被活埋。”
“有光……”爬在最前面的沙耶加忽然说,“应该是出口了。”
几个人继续向前爬了一会儿,一道昏暗狭长的走廊出现在他们面前。走廊的天花板上吊着几盏老式电灯,从风格上来看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墙上画着一些哥特式宗教壁画,一部分墙皮已经掉落了。
“《启示录》,”沙耶加喃喃地说,“这里画着的是《圣经》里面的内容。”
“我们该往哪儿走?”疯兔子左右看了看,两侧的走廊都深不见底,蜿蜒曲折,看起来并无不同。
“谁有指南针?”
“现在这种情况谁还会有指南针?”疯兔子翻了个白眼,“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根本摸不清方向了?”
“也许我们已经远离镇子了,”疯兔子说,“这里我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虽然说我好歹也算当年搬离卡森城的最后一批居民,但是我熟悉的也仅限于地面上的地形而已,我从来不知道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疯兔子没说完,地底再次传来剧烈的震动。几个人都被晃得差点摔倒,墙上的灯悉数熄灭,黑暗再次笼罩了他们。
“这下彻底走不出去了。”
半藏拿出以撒留给他们的那盏提灯,在灯芯处摩擦了好久,提灯才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这里面的油耗没多久了,我估计还能撑五分钟。”
“这里不像是五分钟能走出去的,要不交给命运决定吧,把你的幸运硬币拿出来,”疯兔子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把手伸向迪克,“正面走左,背面走右。”
“啊!”沙耶加忽然尖叫了一声,一只手扶着墙面,哆嗦地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半藏第一个冲到沙耶加身边,在提灯火烛摇曳的阴影里,他看到沙耶加的瞳孔收缩成细小的一个点。
半藏蹲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看到一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但很快就没有了……”沙耶加使劲眨了眨眼睛,瞳仁又恢复成正常的状态。
“她不会是吓傻了吧?”疯兔子转头看向迪克。
迪克没有说话,用围巾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沙耶加。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却始终不敢靠近她,只是一直把自己藏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他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自己。
“深呼吸,”达尔文也蹲了下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可能出现了幻觉……”沙耶加吸了吸鼻子,说。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我看见汪旺旺……但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她穿着很古怪的红色裙子,从这里走了过去……”
“你确定?”达尔文的心忽然提起来。
“我只能说,那个画面很真实……”沙耶加使劲按了按太阳穴,“而且我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
“那你看见她往哪边走了?”
“那边……”沙耶加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你确定吗?”疯兔子皱了皱眉,“我怎么觉着还是抛硬币靠谱。”
“小姐看见的不是幻觉。”半藏扶起沙耶加,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跟着半藏顺着走廊的一侧疾走起来,烛光越来越微弱,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一丝火星,大家只能跟盲人一样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
“我感觉这条路不是通往地上的,”疯兔子使劲吸了吸鼻子,“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半藏敏锐地感觉到沙耶加在黑暗中微微颤抖:“小姐,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感觉到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那是一种……超出我们认知的力量……”
“你害怕那种力量吗?”
“不,”沙耶加摇摇头,“我不是害怕那种力量,而是……我的身体、我的感知、我的血液对那种力量的熟悉和渴望,我很害怕。”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沙耶加的回答本身就让人不安。
疯兔子清了清喉咙,对半藏说道:“你刚刚说她看到的不是幻觉,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呢?我的意思是,我们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这个决定本身就很冒险……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幽闭恐惧症,狭小黑暗的地方本身就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半藏径直走着,根本不屑于回答疯兔子的问题,除了沙耶加,他也根本没必要对任何人负责。
“半藏……”疯兔子的问题也激起了沙耶加的疑惑,“我自己都不太确定刚才是不是幻觉,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我?”
“因为你爷爷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幻觉’。”半藏回答道。
“爷爷?”
“说起来是很久以前了,你爸爸曾经走失过,那时候情况十分危急,外面战火纷飞,民众暴乱,我们发动了很多人去找,但是一无所获。危急关头时,你的爷爷忽然感应到了他的位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
“1945年8月6日,广岛,清晨5点10分,离9点14分的原子弹爆炸还剩四个小时。”
“爷爷当时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你爸爸在一所战地医院里。我们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把他带回东京。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所以你才这么确定我没有出现幻觉……”沙耶加的声音颤抖着。
“具有同样血脉的人能感觉到彼此,你们有同样的能力。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甚至能达到精神层面的沟通,即使预见未来也不出奇。”
通感!
达尔文的心头一颤,迅速和迪克交换了一个眼神。
加百列和路西法的能力,沙耶加和汪旺旺之间也有!
“你的意思是……我和我的朋友有相同的血脉?”
半藏点了点头。
又到了一个岔路。
“往哪儿走?”达尔文问。
沙耶加把手放在地板上,瞳孔一阵紧缩:“那……那边……”
她话音未落,地震再次袭来。这一次的震动比之前都大,沙耶加一时没站稳,黑暗中一块巨大的碎石就朝她头上砸了下来。
“小心—”
只见黑影一闪,迪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前面,他一把将沙耶加护在自己身下,碎石砸到了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地震过后,迪克用小得和蚊子一样的声音问。
“我没事,”沙耶加抬起头,忽然脸色变得苍白,“迪克,你的脸怎么了?”
只见迪克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下来,虽然提灯只剩下微弱的光线,但沙耶加仍透过一丝亮光,看到了他那张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脸。
沙耶加下意识地抬起手,迪克像触电一样朝旁边闪开:“别过来!”
“你的样子……”沙耶加的眼里含着泪花,“你不是感冒,这绝不是感冒……”
狭小的隧道里,没有人回答。
“都说了没事……”过了几秒,迪克微弱的声音响起。
“到底怎么了?”沙耶加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什么骗我!”
“我说了没事!跟你无关!你管不着!”
迪克从来没有用这么粗鲁的口气跟沙耶加说话,她愣了一下,忽然把头埋在膝盖里大哭起来。
“嘿,虽然他说了跟你没关系,”疯兔子挥了挥手,“你也犯不着哭。”
“别再说了。”达尔文闷闷地打断疯兔子。
“我们不是朋友吗?”沙耶加泪眼婆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换成平常,迪克肯定屁颠屁颠地接话,可如今他躲在远远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走吧。”半藏拍了拍沙耶加的肩膀,“无论什么事,出去后再说。”
一行人又摸索着走了一段路,提灯彻底熄灭了,通道里只剩下众人喘息的声音。半藏和迪克的夜视能力最强,走在前面领路。最吃力的要数疯兔子,他的伤口一直没止住血,体力很快就要消耗完了。
“还有多久?”疯兔子问。
沙耶加抿着嘴唇,她的情绪还没稳定下来。她闭上眼睛极力想看到些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手颓然地垂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我现在很混乱,我看不到……”
“该死!”疯兔子啐了一口,“早知刚才还不如用硬币,她不会是带错路了吧。”
“闭嘴吧。”达尔文看了看两边的岔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人过来了。”就在这时,半藏一个闪身,贴在墙壁上,“嘘。”
他虽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还没了一只手,但是他的敏锐程度并没有减退,在这种时候,他的警惕甚至堪比一只猎豹。
果然如半藏所言,将近半分钟后,大家都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昏黄的提灯光芒在某条岔路的另一头亮起来。
只见两个穿长袍的女人正在往这边走,她们一边一个地架着一个脑袋低垂的人。那个人虽然也穿着长袍,衣服上却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是你们的人吗?”半藏沉声问。
达尔文和沙耶加此刻躲在通道边缘,用力盯了好一会儿:“不是。汪旺旺没那么高,M的头发是红色的……这个人的头发是金色的。”
“估计又是某个犯了错的村民。”半藏想了想。
就在这时,中间那个女人抬了抬头,她的嘴角还挂着血,在摇曳的提灯光中,一颗淡褐色的痣隐约可见。
“苏,苏珊娜!”疯兔子全身一震,失声叫道。
“你认识她?”半藏还没说完,疯兔子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往前冲去。
他的行为立刻暴露了他们几个人的位置,通道另一侧的那两个女人一惊,扔下提灯就往回跑。她们刚准备张嘴大叫,就被跟上来的半藏用手肘打在了后颈处,眼一翻,晕了过去。
半藏的速度之快,让达尔文都瞠目结舌。
“对付那些怪物在下也许未必在行,但换成人类的话……”半藏拾起地上的提灯,“虽然我很少对女人出手,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他究竟是干什么的?”这时候达尔文才反应过来,他还一直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和沙耶加一起出现。
“他是志能备……”沙耶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头子。”半藏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珊娜!苏珊娜!”疯兔子从地上扶起那个女人,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嗨,你还好吗?”
苏珊娜眨了眨淡蓝色的眼睛,努力辨认着眼前的人,没过一会儿,眼眶就红了:“杰瑞……杰米,是你吗?”
“嘿,我的小鼹鼠,好久不见……”疯兔子眯起眼睛,控制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这是达尔文第一次看见他脸上流露出这种表情。
温柔的、毫无遮掩的思念。
“我……是不是在做梦?”苏珊娜把手放在疯兔子脸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没有死,你不会死……我来接你了。”疯兔子一边说,一边轻轻擦拭着苏珊娜嘴角的血,“是她们把你打成这样的吗?她们要带你去哪里?”
苏珊娜似乎突然被疯兔子的话吓住了,她一下慌乱起来:“不要,不是……杰瑞,我不想去喂那只怪物,我不想去!”
“谁都不会拿你去喂怪物,”疯兔子立刻回忆起刚才水潭里那些森森白骨和巨大的章鱼,“我倒要看看谁敢!你安全了……只要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谁要拿你去喂怪物?”站在一边的达尔文问。
刚刚平静的苏珊娜又开始颤抖起来,“没人敢违抗他的指令……他代表了神……违抗命令的代价就是付出生命……我不想死,杰瑞……”
达尔文和沙耶加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你说的那个神是不是张朋?”
苏珊娜愣了半天,没有反应。
“一个亚裔少年,”达尔文比画着,“黑头发,和我差不多高!”
“他有再生的能力!”沙耶加也在旁边补充道。
听完这些描述,苏珊娜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
“他在哪里?”
“他……”苏珊娜哆嗦着,“他在举行最后的仪式……和他的‘朋友’一起,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
几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那两个女孩在哪里?你知道吗?”达尔文的脸几乎要贴到苏珊娜脸上了。
苏珊娜愣了片刻,抬手往前一指:“他们在银矿道的最深处,湖的另一端。”
“你认识路吗?”
苏珊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