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七路迷宫
第02章七路迷宫
我走得很轻,走廊里的感应灯没亮。
一步一步靠近电梯,直到我看见那个红色的荧光数字。
3!
电梯仍旧停在三楼。
我深吸了一口气。王叔叔和大宝,就在里面。
跟我隔了一道电梯门。
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该按开电梯问清楚,还是迅速跑回家?
裤兜里一阵震动,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BP机响了。
千禧年刚过,手机还是非常高档的东西,不是谁都有,尤其是小孩子。
但很多十几岁的中学生都开始买BP机,各种颜色型号的,我也求我爸妈给我买了一个新款,带中文字幕的。
这款BP机可以及时显示留言,不需要像老式BP机那样只显示数字,要拨回Call台查留言,除了留言讯息还能接收天气预报和每日笑话精选。
我每天都把BP机别在腰上,到哪都要显摆一下。
紫色的BP机发出白色的荧光:
“不要回家!别相信任何人!速归!舒。”
我虽然才15岁,但也闻到了危险的信号,所以迟迟不敢按下电梯开关。直觉告诉我里面的两个人来者不善。
看了一下四周,一层单元楼有三户人,每一家的防盗门都紧闭着。电梯后转角还有一个防火楼梯,可以通往一楼。要是现在从楼梯逃走……
可我突然想起爸爸的脸,他活着的时候总爱穿干净的格子衬衫,喜欢把手绢洗得一尘不染,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这么一个爱干净的爸爸,现在却赤身裸体,连一套衣服都没有。
医院的空调这么凉,爸爸的脚还在床单外面。如果给爸爸穿上袜子捂暖了,爸爸是不是就会活过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给爸爸拿一套衣服,先拿了衣服再跑。
想到这里我转身朝家里走去。
我迅速钻进家并把门反锁,到卧房的衣柜拿了一套爸爸的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房门敞开着。
我家本来是三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剩下一间小房间是我的,我搬走后我妈妈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我也很久都没有进去过。如今房间的门开着,却似乎和我记忆中的略有不同。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我的房间是粉红色的,小时候我怕黑,死活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睡,我妈就在墙上贴了很多假面骑士和黑猫警长的海报,她说只要有它们守护我,坏人来了就会被打跑。还是记忆中的墙,记忆中的假面骑士,墙上挂满了我的大幅照片……
等等,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是谁?
这不是我呀!
我盯着照片无比震惊,那里面是一个眼角有一颗泪痣的小女孩,长着一张有点营养不良的小脸。
这明显是另一个小孩,这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脸。
印象中的这张照片是学前班升小学的那年在幼儿园照的。当时我正在草坪上跳《娃哈哈》,娃娃裙是妈妈出差给我买的,上面有米老鼠的图案。因为天气热,我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眼睛笑成两条缝。
照片上这个女孩,穿着和我一样的米老鼠图案裙子,跟我当时的岁数也差不多,但梳着羊角辫,似乎有点不情愿地坐在凳子上搓着裙角。
我顺势看过去,墙上的相框里,每一张都是她,在相同年纪拍的照片。一样的摆放顺序,小学入学照,春游照,穿成小公主的艺术照。
但都不是我。只要没瞎眼的就知道这不是我。
这小孩是谁?
又或者说,我是谁?
不可能呀,我所有记忆中,我是我家唯一的女儿,我从来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何况她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难道我的回忆都是假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混乱,身子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毯上。
屁股被硌了一下,好痛。
我揉着屁股跳起来,这地板凹凸不平,地毯下面有东西。
掀开地毯,人一下就傻了。
地板的大理石瓷砖上刻着螺旋形的图案。这是个放大的“七路迷宫”。
和平常玩的迷你版比起来唯一的区别是,入口处的透明球和另外随机摆放的七颗颜色球深深地嵌在了地上,只有球上半部分凸出来一点。我就是被这凸起来的一半硌到了。
啥意思啊?
为什么在我房间地上还有一个这玩意儿?
BP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一串乱码。
“Q12K71。舒。”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千字文》的代码,翻译过来是:勿解。
勿解?是让我不要去解开这个七路迷宫吗?
是舒月,她知道怎么回事。对,我应该赶快回到医院去,只有见到我妈和舒月,我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如果王叔和那个假大宝还在电梯里,这会儿出去安全吗?
我轻手轻脚地往大门走,透过猫眼往外望。
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防盗门外面。王叔和大宝似乎变成了我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幸好门还是锁着的。这两父子估计正守株待兔等我出去呢。王叔叔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了,这是长期潜伏战啊。尤其是大宝,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都能隐藏得这么深。
怎么办,打电话给我妈,打给舒月也行。打电话报警也行。
我赶紧跑到客厅,拿起电话就要拨号。电话里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嘟嘟声,电话线被切了。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电话又打不了,我果断跑到阳台,幸好我家住三楼,大声呼救怎样都有人能听到吧。
走出阳台,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这不是梦,外面还是一切如常,知了在树上叫着夏天,妈妈晒的棉被还有太阳暖烘烘的味道,我甚至能听到不知是哪家正在看两点半重播档的《还珠格格》。
我把头探出窗外,左右张望,这会儿大人们都在上班,楼下公园里空荡荡的。突然我眼睛一亮,救星来了。小区的保安正在往这边走。
以前这片单元楼没有保安,后来20世纪90年代搞发展,市区外来的人口变多,治安越来越不好了,小区加盖了围墙并在大门口设了一个保安亭,保安平常住在里面,中午的时候也会给各栋单元楼的信箱里分分信。
新来的保安并不认识我。就在刚才他还拦了我一下,问我是几楼谁家的。这会儿工夫,他肯定还对我有点印象。
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我叫了他,他上来肯定会先遇到门口的王叔。
王叔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很有可能还会污蔑我是贼什么的。
保安不认识我,我妈的电话我又记不起来,他要是一进来,我拿什么证明我是这家的女儿呢?
电话线被剪了,我房里的所有照片都是别人。家里没有一样证明我存在过的东西。那就只能进公安局了。
我进去事小,可是我还想再见见我爸,还想给他穿一身自己家的衣服送他走。
没办法,如果他真的被王叔蛊惑了,我就假装就范,然后趁其不备跑出大门,找Polo衫叔叔。
想到这里我扯开嗓子大喊:“保安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保安抬起头来望向我这边,和我四目相对。然后他的视线穿过了我向后面看去,就像我是透明的一样。任我喊破了嗓子,他只是歪着头朝我这边又看了几眼,就走掉了。
我突然觉得我的三观颠覆了,从目前的现象来看,我应该是个鬼。我的房间里并没有我的照片,保安也看不见我。厕所读物上说,一般活人看不见鬼。
我摸摸自己,有体温,有呼吸,也不能穿墙,并且有影子。刚才我进大门的时候,保安还拦了我一下问我去哪里干什么。如果我是幽灵,王叔也不可能能够拍我的肩膀啊。
所以我肯定是存在的,不但在精神世界,而且在物理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为什么保安看不见我?
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装的;第二,他是睁眼瞎。
如果他是装的,那他肯定就是王叔一伙的,现在肯定是想上来跟王叔会合,然后破门而入对我不利,不然我在阳台这样叫下去迟早别人家也会听到。
那我怎么办?如果硬拼,估计王叔带着孩子行动不便我还能拼一下,如果是两个男人,明显打不过啊。
正想着,保安又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拿了几份报纸,正和一个出来遛狗的阿姨有说有笑。
保安似乎没有急着上来抓我。
他俩停在了我的单元楼楼下,我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大叫:
“救命!救命!阿姨救命。”
宠物狗立刻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吠了几声。
遛狗阿姨也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她好像看见我了,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的眼睛变得空洞洞的。视线再一次穿过了我,看向了后面,然后又在搜索着什么。
她转过去跟保安说:“呀,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阳台站了一个学生仔喊救命,再看又没了,是不是我眼花呀。”
保安也朝这边望了望,收回了目光:“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狗继续冲着我叫,阿姨扯了一下狗崽的绳子:“叫什么叫!再叫没得吃罐头了。”
我整个人愣在阳台上。
舒月跟我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定要分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逻辑逻辑,我的逻辑思维呢?左脑赶紧上线啊!
我突然想到房间地上的七路迷宫。
舒月告诉过我,七路迷宫,英文是SevenPathLabyrinths,最早起源于北美印第安霍皮族,传说中霍皮族曾经在莫格隆山脉修建过大型的七路迷宫,并把走出迷宫的方式藏在了歌谣中,口口相授,迷宫的图案也作为部落象征的图腾。
可惜,迷宫的遗迹早已摧毁,而走通迷宫的正确路径也失传了。
舒月在麻省理工读书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个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项目,无意中看到这个迷宫以图形的方式出现在霍皮族的纺织品花纹上。她通过各种文献复原了这个迷宫的路径。
而她给我玩的游戏,只有五颗彩色球,是简单的改良版。
真正的玩法,是要把随机摆放在迷宫里的七颗彩色球按照顺序推进洞中,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解开。
其实,用透明球推彩色球并不难,难的是要按顺序。路径和顺序规划的难度随着彩色球的增加以次方向上增加,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推一颗彩色球用两分钟,但是五颗彩色球想了半年也没想出来的原因。
很多古代人认为来自自然界的启示,不但反映了人与宇宙的连接,也被认为是神在创造时的规律的反应。
比如树叶的脉络和闪电的形状,海上的旋涡和树木的年轮,比如月亮的更替周期是29.53天,女性的经期平均也是29.53天。
而七路迷宫,则隐喻地表现了神是如何从混沌中一步一步有规律地按顺序创造出宇宙万物的。也可以说,迷宫是神创造世界的符号化象征。
七颗彩色球,被透明球推着走过复杂的迷宫,最后依次进洞,需要精密的设计,只要一步做错就无法回头。正如神设计世界一样,如果中间的某个微小的细节出错,恐怕今天走在街上的就不是人而是猪了。
舒月一直通过这个游戏向我灌输随机事物具有潜在规律的道理,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解开谜团。
我坐在阳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想一遍。回家以后遇到了三件怪事:
—奇怪的王叔叔父子。
—不一样的照片。
—看不见我的保安和遛狗阿姨。
从二三得出的推论,我肯定是幽灵。但保安问话和王叔叔搭肩膀已经证明我是人,因此结论相悖。
从一二得出的推论,我还活着但可能精神错乱了,我一直照镜子的脸不是自己真正的脸,照片里的是我本人。王叔叔可能是精神病院派来抓我的。但即使精神错乱也不会影响保安看见我,结论不成立。
从一三得出的推论,王叔叔、大宝、楼下保安和遛狗阿姨都是一伙的,他们要把有幻想症的我抓回精神病院。
可是抓我的话只要破门而入就行了嘛,要么就在我刚进小区的时候下手,又或者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反正哪一种我都反抗不了。
尤其是王叔叔,我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他要下手的话,直接在电梯里随便给我一拳我就倒下了。
为什么不直接抓我,却等我回家锁好了门,再在门外守株待兔?难道我回家前和回家后会有什么改变?
我看看手里,比进门之前唯一多了的就是我爸的一套衣服裤子袜子,前前后后翻了一遍,真的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难道王叔叔父子就是传说中的内衣大盗?可是内衣大盗不是只收集小姑娘的蕾丝内衣吗,怎么还专门喜欢收集别的男人穿过的旧衣服?
他如果想要我爸的衣服,那他在家门外面直接抢走我的钥匙,或者趁我开门时直接撂倒我不就好了吗?衣柜又没上锁,他爱拿哪件拿哪件就好了。
可是当我出了电梯往家里走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我一起出来。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他想要的东西他拿不了,只有我能拿?灵光一闪,我赶紧跑回了自己房间里。
地上的七路迷宫,彩色球有七颗,加上透明球总共八颗球。
和舒月给我玩的迷你版的不同在于,迷你版走错了可以推倒重来,可是这个地上的七路迷宫,每颗球都嵌在迷宫通道的凹槽里,无法拿出来。
换句话说,走通这个迷宫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没走对,球就永远卡在那儿了,不可能再走通。
舒月发信息给我让我勿解,有可能就是提醒我这个迷宫是一次性的,回不了头。
我趴在地上,往迷宫中间的洞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地板,是空心的。
我呆坐在地上,看着七路迷宫。
舒月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我最高的纪录是半年里面解开了五颗彩色球,可现在迷宫里随机摆放着的是七颗颜色球,比最高纪录还多两颗,别小看这两颗,游戏的复杂程度起码提升了200倍。别说让我现在解开了,再让我在这儿待十年,凭我的智商也不可能解开。
小说里主角在危急关头悟出大招,反败为胜都是骗人的。科学证明危机感不但不能激发你的智商,还会让你的智商下降为零。
舒月没道理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她自己也说过,七颗彩色球的通关方式,现在早就失传了,连美国大学教授都解不开的谜题,我一个代数从来没及格过的中学生能够做什么?
在明知道我解不开的情况下,舒月却留言让我勿解,又是什么意思呢?
勿解,无解。
难道是要告诉我,这个迷宫是不需要被解开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厕所读物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锁匠号称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锁匠,没有他开不了的门。有一天,国王的使者来通知他,说国王请了顶级的工匠为他修了一道门,门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锁,国王邀请这个锁匠去试试开他的门。如果打开了,就能获得珠宝千箱黄金万两;可打不开门,就要人头落地。
锁匠来到门边开始用工具开门,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始终没听到他熟悉的那声“嘎哒”的开锁声。
锁匠满头大汗地开啊开啊,就是没声音。
天黑了,他只好向国王磕头请罪,可国王却笑了。
国王起身缓缓走向那扇做工精美的大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原来国王根本没有上锁。
我想到这里,赶紧用手抠住迷宫中间的洞,使劲向上提。
纹丝不动。
呵呵,我果然是太单纯了。
我站起来,向四周看去,房间里明显有生活的痕迹。
床头柜上是看到一半的书,椅子上搭着没洗的外套,玻璃杯放在桌上还剩下半杯水。
这个陌生女孩的照片挂得满墙都是,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玩一样的洋娃娃、看一样的书、一样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
可是,她却跟我父母过了10年。
也许妈妈每次推脱不能来看我,是为了带她出去玩;也许爸爸每次不接我电话,是在带她看电影。
如果我真的是这个家的累赘,爸爸妈妈其实你们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呢?想着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照片里的那个小姑娘,就像看不起我一样,把头扭向一边。突然这个扭头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照片,有大有小,有远景有特写,但这个女孩的脸,却始终是偏向左边的。有的是侧脸朝左,有的是稍微向左歪头,有的虽然脸没有转,但眼睛也瞅向左边。
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慢慢往墙左边走去。快走到墙的尽头了,一张半身免冠照出现在我视线里。
这是一张“红领巾照”。每个小孩在成为少先队员后,都会到照相馆照一张这样的照片,在20世纪90年代特别流行。
她的脸在这张照片上,正正地看着前方,没有指向性。
我慢慢往后退,才发现满墙的照片中她的视线,都从不同的位置,往这张红领巾照的方向望。
每张照片的景别不同,年龄和风景也不尽相同。所以一眼看去并不明显,要非常仔细才会觉察。
而这张红领巾照盯着的,是对面书架的位置。我转过身,面对书架。
小姑娘看着的,是书架上的招财猫存钱罐。
一只雪白的日本胖猫,抱着一枚大金币,只要把硬币往它嘴里塞,它就会招招猫手。
我把存钱罐拿起来,发现后面连着一根细细的线。使劲一拔,只听到“咔嗒”一声,地上大理石的迷宫转动了一下。
开了。
大理石板掀起一条缝,里面有一个纸包和一张破纸。纸包摸起来也知道是一个本子,纸上写着:“迷宫原样放回,包裹见到舒月后再拆。”是爸爸的字。
另一张图,竟然是我们家的格局施工图。
我把包裹和爸爸的衣服用塑料袋包好装进书包,再把大理石板原样盖好,轻轻一转,“咔嗒”一声就卡住了,一丝缝隙都没有。
本来的迷宫上就都是刻痕和凹槽,所以没人能看出来这其中一圈凹槽是个盖子。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这个机关的设计,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
假设有个贼来偷东西,当他发现迷宫并且看出迷宫下面有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有两个念头:
第一,这个迷宫肯定相当于下面东西的保密系统,必须要解开迷宫,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第二,这个东西很贵重,所以才要用这么复杂的保险方式。
然后他会发现,七路迷宫的特点是只可以走一次的单向机关。换句话说也就是走错一步,或者没按顺序走,就肯定拿不出下面的东西。倒霉一点的,下面的防盗系统会自动开启烧毁系统,或者自动报警也不一定。
如果这个贼很重视下面的东西,一定不会冒险。
假设我的推论没错,外面的王叔叔之所以不进来,而非要等到我出去,是因为如果没有我,他进来也没用。因为他不会解这个玩意儿。
王叔叔肯定早就知道这个迷宫了,而且也早就查清楚这里面藏着什么了。
七路迷宫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也肯定能查出这个迷宫的解法失传了。但他一定不信没法解开,因为这不合逻辑,没有一个人会用一把没有钥匙能打开的锁,锁他的宝贝。只要有这个迷宫,就一定有能解开的人。
于是他经过调查,可能得知我会玩这种迷宫游戏,毕竟我平常也经常拿着自己的迷你版到处吹嘘。
他会以为我在我爸去世后急匆匆赶回来,也有可能是为了这里面的东西。
于是他故意在我回家前把这个平常锁着的房间打开,以防我不知道这里有个迷宫,故意引我进来。
上策是如果我顺利开锁,那么我出门后他就能打晕我带走包裹;如果我没解开迷宫,那下策就是胁迫我回来开。
估计王叔叔他做梦也想不到,七颗彩色球的完整版迷宫我也解不开。这世上目前还真就没人能解开。
人家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都发表论文说无解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科学呢?
我刚刚说过这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判,打开藏宝箱的关键偏偏就和这个迷宫没关系。而是隐藏在特别显而易见的照片中。
我突然感觉到有点疑惑,似乎这个线索,是为了我量身定制的。除了我,哪有小偷会扒着墙上一个小孩的照片使劲看呀!
我会仔细看。因为我才是最在乎她是谁的人。
“叮咚!”
门铃声把我吓了一跳。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
猫眼的另一侧,王叔叔和大宝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里面一片空洞。
王叔叔死了。
我被我脑袋里跳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觉得王叔叔死了呢,他明明站在门外。
可下意识就觉得他不是活人。
活人的脸部不会是那样的。
我们一般说的面无表情,最多是一个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又或者在放空自己的思想。
但人脸还是会有一种生动感,也就是神经病学里面说的“微表情”。
比如你生气的时候,哪怕极力伪装,你的嘴角也会下意识地抽搐或下沉。高兴的时候、恐惧的时候、焦急的时候,面部肌肉都会惯性地做出相应的反应。这个反应会因为大脑的控制减小,但不会没有。
但是王叔叔的脸,真的就是面无表情,跟一座兵马俑泥塑、一具尸体或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谁—啊?”以此营造我在里屋的感觉,然后又赶紧贴上猫眼。
那一瞬间,王叔叔本来像死人一样僵硬的脸突然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声音也充满温暖:“旺旺,是叔叔和大宝,叔叔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要是平常我百分百开门了。
这个老鬼,已经等不及了吗?肯定是见我进来太久,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赶紧再往后退了几步:“叔叔,我—在上厕所,您等等……”说完迅速往房里撤。
完了,就算我把锁解开了也在劫难逃,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剩阳台了,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要是我跳下去应该会高位截瘫吧。
早知道有这一天,学什么钢琴啊,学一下挺举钢琴还差不多。练练手劲,搞不好还能击退坏人。
我赶紧抓起家里的装修工程图纸仔细看起来,搞不好我爸留了条逃生狗洞也说不定。果然我爸用红笔圈起了一个位置—书房的大壁柜。
“咔喇咔喇”,我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跟我想的一样,王叔叔不但来过我家,连大门钥匙都有!
我背上书包快速冲进书房,反锁房门,希望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打开大壁柜,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和棉被。我迅速把这些东西全部扒出来,里面露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铁门。
外面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我赶紧钻进小铁门,一股霉味冲得我喘不上气,我把小铁门在里面锁死,然后使劲爬使劲爬。爬了不到1分钟就到头了,里面黑漆漆一片。难道当初狗洞没挖通?不会这么坑吧。
我万念俱灰,突然之间听到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喘气声:“呼,减肥呢,就是靠运动,你天天坐电梯,大腿肯定粗啦,呼。”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爬到了什么地方。翻过身用两只脚使劲踹堵住的地方。
“咣当”一声,防火楼梯里挂着的消火栓,连同里面的灭火器,直接被我从墙上踹了下来。
Polo衫叔叔的车还在,我迅速跳上车。
“快走。”
汽车一路狂奔,开上环城高速,高峰期塞车。
空调已经开到最大,我的汗还在往外冒。
“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久?”Polo衫叔叔问我。
“刚才回家被人……”我突然觉得即使我把遭遇说出来,人家一定会当我神经病吧。
“……人拦在外面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我。”我支支吾吾地说。
“哦。走高速太塞了,我们下去抄近路吧。”Polo衫叔叔突然说。
汽车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左拐右拐进了老城区。
老城区是在清末和民国初年建起的,房子都是旧式的双层砖楼,二楼是住家一楼是店家。
这儿没有地铁,道路错综复杂又多是单向行驶,很多路窄得公共汽车都过不去。大部分人都搬迁了。
剩下的老房子有的转租给打工仔和外来人口,更多的只是东倒西歪地废弃着,墙上写着“拆”字。
我魂不守舍地想,不知道现在舒月和我妈怎么样了。
真的一刻都不想忍,想快点见到她俩,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脚刹车,我的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我吓了一跳。
两个头发染成红绿杀马特的小哥,打闹着冲过马路。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打了个冷战。